她以为是他把信贴上公布栏的吧?
他总是对她那么冷,那么刻薄,她一定认为他很讨厌她,所以才故意那样恶整她吧。
可他……其实并不真那么讨厌她的,对她严厉,也只是因为不想靠她太近。
太近,便会伤她,而他不想伤她——
“少爷,今天是小姐的生日派对,你不下去吗?”吴妈关怀的嗓音从半掩的门扉流进,惊动了思绪迷蒙的宋云飞。
可他没有动,依然坐在窗台上,仰望迷离半月。
“切蛋糕的时候我会下去,吴妈。”他沉声道,“到时你通知我一声。”
“嗯,我知道了。”吴妈应承,可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哑声开口,“少爷,你最近心情不好吗?这几天怎么老把自己关在房里?”
“我没事。”
“那……好吧。”得不到他的解释,吴妈只好黯然离去。
确定她走远后,宋云飞才允许自己牵动嘴角,拉开一丝苦笑。
是啊,他最近是心情不好,不知怎地,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从前可以轻易地专注在手边处理的事务上,现在却老是在读书或工作时走神。
礼拜五的班代会议,他更严重不专心,只因为她的位子空了。
望著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他的心不觉失落。
他当然明白她为什么不愿出席会议,也明白她如果出席只会招来同学们好奇的目光,可没想到当自己在例行会议找不到她的身影时,胸膛会那么空落,就好像有人从他胸口挖走了什么——
他终究还是伤了她。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早料到的……
右拳忽地握起,狠狠捶了一下墙面。
激烈的疼痛窜上指节,却仍压不下心口的疼痛。他瞪著自己发红的手背,紧紧泀
牙。
她说,一年前那晚改变了她的一生,可她不晓得,他却是在更早以前便遭逢了命定的相遇。
在更早以前,当他还痛恨著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天,他遇上了他的天使——
垂下眼,宋云飞拉出藏在胸前的红色细绳,怔怔地瞧著。
这个,系在你跟我的小指头上,这样我们就不会忘记对方了。
天使这样对他说,用那么清扬、好听的嗓音对他说,明眸水亮,小巧的唇抿著甜美的笑。
可天使却忘了他了,只有他还痴痴在胸前挂著红绳,让过往的甜蜜与酸楚熨烫著他的心。
他被天使忘了。
不过,忘了也好,或许忘了才是最好——
熟悉的痛楚滚过胸前,他闭了闭眸,让难以压抑的感觉过去,许久,才又重新展眸。
可映入瞳中的倩影却让他倏地一惊,绷紧身躯。
是她——那穿著浅蓝色洋装、罩著白色针织外套的纤细身影是她!
虽然月光迷蒙,虽然人影清淡,可他不会错认,从不会。
她也来了?
极度的震惊攫住他,他忽地站起身,好片刻,陷入旁徨。
一向冷静的神态崩落了,现在的他看来竟有些惊慌失措。他不停在房里踱步,来回走动,一面拿手烦躁不安地爬梳著发,彷佛正在内心挣扎著什么、考虑著什么。
直到一个娇脆的女声扬起。
“云飞,你怎么还躲在房里?”是温婷婷,穿著名牌小礼服的她将窈窕婀娜的身子投入宋云飞怀里,“人家还一直傻傻在下面等你呢。”
软玉温香抱满怀。可他满脑子转的,却仍是令他犹豫不决的念头:他该不该下楼?
“走吧,快切蛋糕了,我们一起下去。”温婷婷挽住他的手臂。
“要切蛋糕了?”
“嗯。你准备送雅茵什么礼物?我买了一条蒂芬妮的手练给她,不晓得她喜不喜欢?”
望著室内穿著打扮华丽精致的少年少女,章怀箴忽然感觉自己像走错门的小妹,拿亲手串的串珠手练当礼物的她,在这群世家子女间完全格格不入。
她忽然想逃。
今晚实在不该来的,偏她答应了学妹,而且,她也想见到他。
她想问问他,问清楚那件事的始末。她要听他说,说那封信不是他贴在公布栏上的。
可万一……真是他呢?
心忽然慌了,她仓皇旋身,几乎想循原路奔回。
可宋雅茵却看到她了,双手提起白色礼服荷叶边的裙摆,兴高采烈地奔向她。“学姊,学姊。”她热情地唤,“你终于来了,人家等你好久了。”
“雅茵。”她脸颊有些发烧,“生日快乐。”递上拿包装纸细心包裹的礼物。
“是送给我的?”宋雅茵接过,笑得好甜,“谢谢学姊。是什么?”
“只是个小礼物。”她尴尬地说。
宋雅茵却已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纸,取出盒里的彩色手练,“哇!懊漂亮。”她眉毛都笑弯了,“学姊亲手做的吗?”
“嗯。”
“太棒了!”宋雅茵立刻把手练戴上,虽然廉价的串珠看来与她身上昂贵的名牌服装超级不配。
可她却笑得那么开心,就像收到最珍贵的礼物一般。那令章怀箴也忍不住微笑了,紧张的心情瞬间松懈了几分。
可也只不过短短几秒,当室内的气氛忽然寂静,而众人皆屏息望向正从旋转楼梯缓缓走下的一对男女时,她感觉自己纤细的神经再度紧绷。
是宋云飞跟温婷婷——穿著黑色西装的他,与一身粉女敕鹅黄的她,看来宛如一对金童玉女,那么耀眼,那么令人难以逼视。
她蓦地别过头,不敢再看。
“哥哥跟婷姊姊看起来很配,对吗?”宋雅茵静静说道。
“啊,嗯。”
“爸爸跟温伯父也希望他们将来能结婚。”
是吗?
章怀箴不语,心口一疼。
也对,他们看来是很相称,家世也门当户对……
“我要去切蛋糕了,学姊一起来吧,”说著,宋雅茵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一路将她拉向那个足足有三层高的美丽蛋糕,也拉向他。
推了推黑色镜架,章怀箴发现自己免不去要与眼前的金童玉女相望,只得深深呼吸,勉力扬起唇角。
“嗨。”轻轻一声,算是招呼。
宋云飞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得像要攫去人神魂的眸子凝定她,看得她身子一阵热,一阵冷。
而他身旁的温婷婷敏感地察觉了两人之间的异样,女性的本能令她执起了战斗的武器。
“没想到你今天也来了。”
“嗯,雅茵请我来的。”
“看来你跟雅茵感情不错。”艳丽的红唇撇过不屑。
她还是认为她处心积虑想接近宋云飞吧?章怀箴想,心重重一扯。
可她想的也没错,她确实想见他,虽然见到他后反而更令自己心痛。
她别过头,没敢继续迎视他,迷蒙的水眸落定宋雅茵。后者执起她的手,指了指十厅角落的白色钢琴。
“学姊,交给你了。”
“什么?”
“生日快乐歌啊。”宋雅茵笑,“你帮我伴奏。”
“可是……”
“拜托啦,学姊。”
在学妹的软声央求下,章怀箴不得已走向那架漂亮的演奏琴,虽然她宁愿自己别像这样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么平凡的她,落入那些豪门子女的眼底,不知会是怎样寒酸的模样?
“她是谁?”她听见他们悄声交头接耳。
“好像是雅茵的朋友。”
“好奇怪,我从来没见过她。”
“看起来有点土耶。你看她那副眼镜。”
“真的!懊难看哦。她怎么不去配隐形眼镜?真受不了。”
为什么不配?为什么隐形眼镜不见后,她不去重配一副新的,反而选择戴上黑框眼镜?
我不喜欢戴眼镜的女生,好拙。
因为要阻止自己的心更飞向他吧。因为怕自己卸下了眼镜,同时也卸下了心防。
虽然她的心城,早差不多完全沦陷了——
悠扬的琴声响起,她让自己修长的指尖轻抚过黑白琴键,让优美的琴音安定怔忡茫然的心神。
总是这样,唯有弹琴的时候,她才能得到平静,随著串串音符流泄,她的心才能逐渐宁馨。
彷佛只有这时候,她才能肯定自己的存在。
弹毕后,趁著巧笑嫣然的宋雅茵当众切蛋糕、收礼物时,她迅速隐至角落。
然后,大厅中央空下来了,一对对年轻男女翩然起舞。
章怀箴有些恍惚,迷蒙著眼,静静望著她从来没想过会近在眼前的一切。
是的,这样富贵风流的场景难道不是只出现在电影里吗?这样一个个打扮华贵的俊男美女难道不是只有在萤光幕上才看得到吗?
没想到,会如此近在眼前。没想到,当这一幕就在眼前上演时,胸口会如此紧。
棒吸困难的原因不是为了没有人理会她,不是为了她一个人被孤单地留在角落当壁花,而是为了那对正紧紧占据她视界焦点的男女。
他们俩的舞姿多美啊,轻盈曼妙,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他与她,就好像他们早如此共舞过无数回——也许是真的共舞过许多次吧,毕竟他们肯定很早就相识了,不是吗?
别过头,她发现自己不愿再看,偷偷瞥了眼腕表,计算自己回家的时间。
也许,她应该告辞了吧……
“这位小姐,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突如其来的邀约拂过她耳畔,她吓了一跳,乍然旋身。
是那天曾在宋家见过的少年,他正对她笑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我是李翔,我们见过,你记得吗?”
“啊。”她怔忡地点头。
“你的名字?”
“章……章怀箴。”
“章怀箴。”他笑,“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她瞪著那只朝她伸出的手,“对……对不起,我不太会。”
“不会跳舞吗?”他依然笑得和善,“我教你。”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他迳自牵起她的手,拉她加入旋舞的人群。
她愣在舞池中央。
他握住她的手,左手厦住她纤细的腰。
她不禁惊颤一下。
他似乎颇为她的反应感到好玩,眨了眨眼,“不会吧?这么害羞?”晶亮的黑眸俯望她,“你是不是很少参加宴会?”
“我从来……没参加过。”
“啊,那么今晚是你第一次了。是谁邀请你的?雅茵还是云飞?”
“雅茵。”
“你不是云飞的女朋友吧?”他问,忽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颔。
她连忙偏颊躲开,“不……不是,我们……只是同学。”
“哇!脸红了。”李翔挑眉,“是为了我?还是因为提到他?”他戏谑地问,接著彷佛有意恶作剧,忽然紧紧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入胸怀。
“你……”章怀箴心跳一乱,直觉挣扎起来。
他却不肯轻易放开,只是淡淡邪邪地一笑,伸手摘下她的眼镜。
“啊,我的眼镜。”她惊叫著想抢回。
他却将眼镜高高举起,“其实你摘下眼镜挺漂亮的,干嘛非坚持戴上这个土里土气的玩意儿?”
“你……还我眼镜!”没戴眼镜,面前一片雾茫茫的,就连他似嘲非嘲的脸孔也看不清,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可她愈著急想抢回,李翔就愈想逗弄她,看著她因窘迫逐渐染红的容颜,他忽然有种快感。
“拜托!请你还我。”她细声恳求,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惹来注目,可偏偏两人一躲一抢,几乎踏迩整个大厅的举动依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像个精心布下陷阱的猎人,而她像只无助的白兔,不由自主地追著他。
这景况——这令人慌乱无措的景况似曾相识,彷佛许久以前,她也曾经这样被一个男孩恶意作弄。
是谁呢?
记忆宛如幽深古潭传来的回响,一波一波,震荡章怀箴的心湖。她有些晕眩,不觉停下步履,跟著,尖锐的刺痛袭上太阳穴。
想要就来拿啊!
脑海中有个清朗的嗓音对她喊。
想要就来拿,别只会傻傻呆呆地站在那儿!
男孩冷声讥刺她,在夕阳掩映下的容颜格外清秀俊美,像神话中迷了无数少女心魂的美少年,
可她却看不清,看不清他的脸……
是谁呢?究竟是谁对她说话?
章怀箴轻喘一口气,忽地伸手紧紧按住太阳穴。
懊痛,好痛!她的头……好痛啊!
“眼镜,我的眼镜——”她喃喃自语,强忍著从记忆深处狠狠袭来的痛楚,“为什么不还我?还我啊。”
“在这里。”忽地,沉稳的嗓音扬起,宛如流水沁入她蒙胧的意识。“你的眼镜在这里。”
她扬眸,望向那张在朦陇视野中,依然能感受到其清俊出尘的脸庞。
宋云飞。
她颤颤接过眼镜,却没有立刻戴上,只是怔然凝睇他。映入瞳中的脸,似乎与记忆中那一张——重叠了。
“戴上眼镜吧。”他哑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摘下她眼镜作弄她的人又不是他,他何必道歉?
她茫然,戴上眼镜试图认清他的表情,可他却忽然一弯腰,朝她做了个优雅的邀舞动作。
她一愣。
“跟我跳舞好吗?”
跳舞?她惊跳了一下,眸光下意识地流转周遭一圈。
这么多人看著她,这么多人嘴角抿著嘲笑——她怎么能跳舞?怎么还能继续在众人眼光的倾轧下生存?
她要离开,她必须逃开这里!
“你不能走。”彷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他忽地层臂揽住她的腰,强迫她贴近自己,“不能逃避。”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现在走了,这件事就会一辈子成为别人的笑柄。”
“可是——”
“放心,只要跟著我。”他说,沉稳的嗓音奇异地让人感到安心。抬起手,他对负责音乐的佣人比了个手势,不一会儿,悠扬的圆舞曲重新在室内回荡。“跟著我。”他低头对她说道,“相信我。”
他看著她,嘴角浮著淡淡浅笑,而那对不再用镜片掩饰的眸子,正如她记忆中一般深邃、迷人。
自然而然地,她随著音乐起舞,在他纯熟的带领下,不再迟疑,毋需犹豫,全然放松。
相信他,只要相信他。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
而那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啊!信任他、依赖他,在他怀中一次又一次旋转,一次又一次抬头、扬手、碰触天堂。
然后看著他,看著他不再锐利、不再冷漠,淡淡藏蕴著温柔与笑意的眼眸——
一曲结束,惊叹声与掌声交错响起。
可她置若罔闻,只是一心一意凝睇著眼前年轻俊美的男孩。
他正对著她微笑,彷佛赞赏她方才的表现。她不禁全身发烫,心跳更快了。
*
之后,宋云飞将她带离了大厅,要她在一座立于庭园一角的中国式凉亭等他,然后,亲自为她端了一杯热可可来。
“喝一点。”他命令她。
她点点头,捧著马克杯乖乖啜了几口。
“还头痛吗?”他俯望她,修长的身子倚著红色的亭柱。
“你怎么知道我头痛?”她愕然扬眸。
“你刚刚抱著头,不是吗?”他淡淡地说,凝视她的黑眸却幽深,“想起什么了吗?”
“什么?”她更惊讶了,怔怔瞧著他。
他这才彷佛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眸光一转,躲开她的询问。
她凝望他的侧面,又喝了大半杯热可可,确定温热的液体为她酝酿了足够的勇气后,才轻声开口。
“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我今晚就彻底出糗了。”
“没什么。”他挥了挥手,彷佛那下算什么。
她轻轻咬唇,“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想问我,那封信是不是我贴的。”他主动接口,平静的嗓音听来似乎有些涩。
她屏住气息,“是你吗?”
“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他问,淡淡嘲弄。
她一颤,紧紧握住马克杯,拚命告诫自己别因这样的嘲弄而退缩。
“我知道不是你。”
肯定的回应令宋云飞震动了一下,他转头,两束若有深意的眸光圈住她。
她勇敢回凝,“我知道不是你。如果你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以前有太多机会可以做了,不会等到现在才来公布女孩子的情书。”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望她。
她咽了一口口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是针对我。”她垂落眼睫,语调淡淡凄楚,“除非你真的特别讨厌我。”
“……你认为呢?”
“也许吧。”她咬著唇,“你曾经不只一次暗示我离你远一点。”
他不语。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你会这么做!”她忽地抬头,激动地喊:“你不是那种会这样欺负女生的人。”
“你怎能确定我不是呢?”
“我知道你不是!”她固执地昂起头,固执地看他,“如果你是,刚刚又何必为我做那些?”
他心一扯。在那样单纯信赖的眼神凝定下,就算再怎么恶质的男孩,怕也会不忍再伤害她吧。
嘴角涩涩一扬。
“宋云飞,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她问,微颤的嗓音明明像忍不住要哭了,苍白的容颜还要假装满不在乎的坚强。
他心软了。
“我不讨厌你。”终于招认。
“真的?”她不敢相信。
“真的。”他咕哝著,别过眼神,“也许……那时候有点恨你吧。”
“什么?”她没听清楚后面那句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半无奈地翻翻白眼,“总之我不讨厌你就是了。”
水眸立即点亮光彩。
他不禁微微一笑。
于是她也笑了,因为在他一向冷凝的脸庞上认出某种温柔的神情。那让她的胸膛,暖暖的、热热的,就连脸颊也发起烧。
“宋云飞。”
“嗯?”
“你看到我的信了吗?”
“嗯。”
“那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
“放心,我没什么意思的!”她连忙保证,“我不会缠著你,也不会老是在你面前出现,我只是想,如果我们偶尔在学校碰到了,可以跟你打声招呼。就算你不想跟我说话也没关系,只要看我一眼就行了。你只要看我一眼,让我知道你看见了我……这样就行了。真的,我不会奢望些什么,也不会厚脸皮要求你什么,我只是……只是希望你看看我而已,只是希望……”
急迫的嗓音忽地被封住了,被一张火热的唇温柔地吸吮了。
章怀箴不敢置信地张大眼。
为什么他又吻她了?为什么他又再一次……这样轻易夺去她的心跳?
“闭上眼睛。”他命令她。
“可是——”
“你太多话了。”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颔,取下碍事的眼镜,更深、更霸道地吮吻著她柔软的唇瓣。
“嗯——”她嘤咛一声,不仅忘了说话,连思考的能力也迷失了。
掩落羽睫,她一心一意感受他温柔的吻。
轻怜的、温柔的吻,像白色羽毛,甜甜地搔弄她的心。
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缓缓放开她,解开当头罩落她的魔咒。她眨眨眼,好半晌迷蒙的眸才恢复清明。
“还我……还我眼镜。”她羞涩地说道,感觉两颊严重发烫。
他却没反应,一迳低著眸,贪看她嫣美红润的秀颜。
她被他看得无法呼吸,“不要看——”火烫的容颜埋入双膝之间。
他忽地笑了,沙哑的笑声宛如琴弦,扯动著她怦然直跳的心。
然后,他忽地伸手捧起她烧红的脸,轻轻为她戴上眼镜。
“为什么戴眼镜?”他问,依然捧著她的脸,“我记得有一阵子你是戴隐形眼镜的。”
啊?那么他的确注意到了?
心韵律动得更狂野了。“我的……隐形眼镜掉了。”
“是吗?那真可惜。”他轻轻为她收拢被夜风吹乱的发丝,“你不戴眼镜比较好看。”
她醉了。
听闻心仪的男孩赞赏自己,任是多么矜持的少女怕也管不住一颗悸动的芳心。
她扬起头,蒙胧的眸像可以挤出水来。
他心一动,正想说些什么时,凉亭旁玫瑰花丛的另一边,传来朦胧声响。一开始,还有些模糊,之后,逐渐清晰。
“喂,你说宋云飞究竟把那个女生带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
“你看他们刚刚跳舞的样子——他们两个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宋云飞跟温婷婷才是一对吧,他们两人不是从小就认识了吗?”
“他们两家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不过宋云飞跟温婷婷可是这几年才认识的。”
“为什么?”
“你没听说吗?宋云飞是私生子,三年前才被带回宋家来的。”
“真的假的?”
“拜托你,消息灵通一点吧……”
交谈声渐去渐远,终于,消逸在沁凉的夜风中。
章怀箴绷紧身子,惊愕地望向闲话的主角。
绑者倒没什么剧烈的反应,只是轻轻扬眉,“别这么一副听到天方夜谭的样子。”他微笑,像是嘲弄她的慌张,却更像嘲弄自己。
她抚住绊头,“他们说的……是真的?”
“没错。”他不讳言,“我的确是三年前才被带回这里的。”
“就算真是这样,他们又凭什么在背后道人长短?”她忽地起身,为他忿忿不平,“这关他们什么事?”想起方才那两个人心存恶意的口吻,一向温煦的眸,不觉燃起激愤火苗。
“别这么激动,怀箴,这也没什么。”他温柔地望她,温柔地唤她的名。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可她却没听到,依然被愤慨的情绪紧紧攫住。“你不生气吗?”望著他平静的神情,她不可思议。
他摇头。
“为什么?”她紧颦秀眉。
“那你又为什么这么生气?”他静静问她。
“嗄?”她一愣。
“对自己的事你好像都没这么激动,反倒为了我——”未完的语音消逸在黑夜中,若有深意的语尾,挑动著她。
她怔了。
是啊,为什么听到别人说他闲话时,她会如此气愤不平?就好像那些恶意的言语是针对她一样?
不,即使那些话是针对她,她也未必会那么激动……
“你太介意我了,怀箴。”低哑的嗓音静静在她心湖荡开一圈圈涟漪,“你不该对我这么好的。”
“为什么?”
“我会伤害你。”他伸手揽过她,前额轻轻抵住她的,“接近我只会让你受伤。”
“怎么……怎么会?”
“会的。”他轻轻叹息,更加拥紧她,让她窈窕柔软的身躯更加与自己相贴。
她乱了心韵。这一刻,所有感官都失去了感觉的能力,看不见,听不清,唯有朦蒙胧胧中,意识到他同样凌乱的心韵。
而那,让她找回了说话的声音。
“我不怕。”她贴住他的胸膛,呼吸著他身上既清新又魔魅的气息,低低呢喃。
“怀箴——”他震动了,轻轻撩起她的发,送上唇畔。
半月,轻巧地自云层后探出微笑的脸,浪漫柔和的辉芒静静洒落,像薄纱,若隐若现地裹围两个年轻的人影。
他们依偎著彼此,沉醉在彼此的胸怀里聆听对方的心跳。
谁也没发现,远处,一双锐亮的眸正阴沉地盯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