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这妖媚的表情。”
梦境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对她说道。她穿着一袭纱袍,浑圆的胸脯在半隐半露的衣襟间呼之欲出,每回一晃动身子,使弹跳着诱人的波浪。
熬人伸出留着长长指甲的双手,珍而重之地捧住她软女敕的脸颊,“真是媚极了,珊瑚,-这小泵娘简直是人间绝品啊,真不愧是我亲手教的。”
熬人似乎很喜欢她,对她赞不绝口。
她却明白,妇人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对妇人而言,她只是个随时能以高价拍出的物品而已,就像那些骨董奇珍,能在市场上卖得好价钱一般。
“明儿个-就满十四岁了,虽说这年龄还稚女敕了些,可瞧-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生得可好得很啊。这张红女敕女敕的脸蛋、这媚透了的眼神,连我看了都忍不住要爱,还怕那些爷儿不花大把银两来讨-欢心吗?”妇人呵呵直笑,算盘拨得叮当响--
“照我说呢,赶明儿先让-陪几个人姑娘伺候爷儿们,-也不必做什么,只消弹弹琴、唱几首小曲儿,偶尔喝几盅酒,等-这花名传开了,我再仔细替-打算打算,办上一场教人惊艳的初夜宴,如何?”
“不好。”她淡淡两个字。
“-说什么?”妇人柳细的眉整个挑起。
“我说不好。”
“-、-说不好?”妇人脸色一变,方才还如沐春风的美颜立时转成狰狞,“-这死丫头!-到如今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吗?既然进了我青楼,做了我青楼花妓,还由得-推三阻四?我养-十年了!十年来,我供-吃、供-住,还让-弹琴学曲,-道我为了什么?供奉-当千金小姐吗?-别以为-长大了,可以出来卖了,我就不敢打-,我警告---”
“我没说不接客。”她冷静地打断鸨娘气急败坏的辱骂。
“嗄?”
“我只是不想做旁人陪衬而已。”她昂起下颔,“-花这么多心思教我,不就是想让我出类拔萃,一鸣惊人吗?如今一出场气势就弱了,-还想怎么挑起那些爷儿的兴致?”
“哦,这倒有趣了。”鸨娘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脸色缓和下来,“我倒想听听-是怎么打算的。”
“要我说呢,-每晚安排我跳一段舞,蒙着面纱,不让任何人瞧见我的真面目。等我一个个把这些寻芳客的给勾起来了,还怕他们不抢着买下我的初夜吗?”
“-真这么有把握?”
“连这一点手腕都没有,我还想当什么花魁?”她冷冷拂袖,“若是这初夜卖不上个空前绝后的价钱,我情愿死。”
“真这么有骨气?”
“-不妨等着瞧。”
“好,我就信-这一回!”
商议定后,鸨娘果然依着她的建议,每晚趁着青楼最热闹的时候,安排她献舞。
第一天,她不现身,只在若隐若现的帘后,坐着弹琴。
第二天,她在帘后扭腰摆臀。
第三天,她走出帘幕?却蒙着脸,只以自己窈窕的身段、柔媚的舞姿,去挑逗那一个个睁眼瞧着的男人。
第四天,她少穿了一件衣裳,柔女敕细滑的小手抚上其中一人粗糙的脸。
第五天,她又少穿了一件,玉手往下移,抚弄另一个幸运者的胸膛。
就这样,一日一日,她的神秘、她的妩媚,惹得众男子神魂颠倒,一个个再也压不下急色的表情,渴望着扑倒她、征服她。
她知道是时候了,让鸨娘放出消息,公开对这些寻芳客拍卖她的初夜。
那夜,青楼高朋满座,王公贵族、世家公子、市井小民,认真来出价的、看好戏的、凑热闹的,挤了满厅。
自开业以来,鸨娘未曾见过如此盛况,笑得合不拢嘴。
一阵激烈的喊价,你争我夺后,总算尘埃落定。
她静静坐在房里等着,等着那个买下她初夜的男人,等着领受那从女儿家蜕变成为女人所必经的痛楚以及羞辱。
夜色缓缓苍沉,烛火在案上默默垂泪,当她恍惚地以为自己即将等到地老天荒时,那人来了。
他挑起她的面纱,也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
埃珊瑚头痛地醒来。
她捧着晕沉沉的脑子,那里头,乱成一团,记忆碎成片片,零散不堪,尖嚎着要求重组。
它们要回来,要重新占领她的脑子,它们不许她忘了,不许她妄想将它们抛在脑后。
这世上,有哪些人、哪些事是甘愿轻易被舍弃的?谁都想争、想抢,想占住一席之地。
它们都要回来,她的记忆,要求回来。
她挡不了,只能无助地任由记忆入侵,任由这片片来自过去的残破影像,一点一点凌虐她的心。
她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是在窑子里长大的,从小就看着窑姊儿送往迎来,风骚卖笑,从小便明白自己有一天也会和她们一样。
她从不曾有什么心愿,也不敢有什么心愿,她唯一能想的,就是如何成为一个艳冠群芳的花魁。
唯有成为花魁,唯有证明自己的用处,她才能得到机会挣月兑这命运,离开这青楼卖笑的生涯。
不会有人爱她怜她,连她亲生父母都不要她,将她丢给了牙婆子,买她的鸨娘也不爱她,只是看上她从小就与众不同的绝色姿容,而那些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呢,自然更不会爱她了,他们不过是贪恋她的美色与而已。
一朝红颜褪了色,她也只能遭人厌弃,由人践踏。
在自己还有价值时,她必须快点找到一个男人为她赎身,她从小就是这么想的。
埃珊瑚拉高被子,蜷缩起身躯,直到缩至床榻角落。
懊冷啊!明明是又厚又软又温暖的被窝,为何她会觉得一股凉意在四肢百骸间窜开?
真的好冷,好冷。
随着冷意不停窜上,海珊瑚愈发缩成一颗人球,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被子,思绪却恍惚地晃到久远以前,那寒冷的冬天,她因为犯了错,被鸨娘命人毒打了一顿,将她撵到屋外,罚她在冰天雪地里跪着。
她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冻得全身发颤、肌肤发紫,冻得根本忘了背上那撕裂般的疼痛。一个大她几岁的窑姊儿同情她,偷偷遣人送了一碗热滚滚的肉汤给她,她赶忙捧着要喝,僵硬的双手却打翻了汤碗,她激动地伏,像野狗一样地以嘴捡拾滚落一地的肉块。
像野狗一样,野狗一样……
“我不是狗,不是,不是!”海珊瑚埋在被窝里,颤抖地低语。
人怎会是野犬?只是……人命有时比畜牛还不如!
她的命,尚且比不上一头畜生,她想死,想死……
埃珊瑚忽地掀开被窝,梦游似的走下床,她身上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果着一双雪莲般白女敕的纤足,就这么踏在冰沁的地面上。
她走出内寝殿,几个在外殿打盹的小爆女见着她,都骇了好人一跳,赶忙跳起身。
“对不起,公主殿下,小的不是故意偷懒,小的只是倦了。”
“殿下要什么?我们去张罗就好,您用不着亲自起身啊。”
她不语,回首瞧那些宫女一眼,那诡亮又蒙-的眸光,彷佛暗夜里隐隐浮动的鬼火。
爆女们一时都惊傻了,刷白了脸,心魂不定。
埃珊瑚不理会她们,继续走出寝殿,回廊上,负责守卫的侍卫们见着她,同样震惊莫名。
“公主,您要去哪儿?”
“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
“公主!”
这恐慌的惊唤总算稍稍唤回一缕在静夜里飘荡的游魂,她望向那个出声唤她的侍卫,淡淡地、恍惚地弯唇,“我要去找风表哥。”
“什么?!”
“我要去流风宫。”
“去流风宫?可是殿下,这么晚了--”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她继续前行。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较为机灵的宫女赶上来,替海珊瑚披上厚软的斗篷,又转头喝斥他们--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替公主备轿啊!难道你们要殿下就这么走着去吗?”
“是、是!”
于是,八各侍卫亲自抬轿,护送公主前往流风宫,别说他们教公主这特异的行举给弄糊涂了,流风宫里的内侍宫女见公主玉驾光临,同样一脸愕然。
“公主殿下,摄政王……已经安歇了。”宫女们——地说道,想拦住鲍主,却又不敢无礼,可不拦住她,难道由着她直接闯入摄政王寝殿?
埃珊瑚可不理会她们的局促不安,径自横臂排开一群挡路的人,轻飘飘地飘进摄政王寝宫内殿。
风劲早被外头的骚动给吵醒了,“怎么回事?”他扬声问。
“王,是公主殿下,她来了。”一各内侍抢在海珊瑚前头,着慌地通报。
是霓儿?
风劲一惊,赶忙披衣下床,方掀开纱帐,一道秀美娉婷的倩影便映入眼底。
真是她?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挥手要内侍们退出内殿,迎向那步履飘逸、恍若毫不点尘的玉人儿。
“霓儿,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忽然来了?”
她扬起眸,“我好冷。”
“什么?”风劲愕然,瞪视那双蒙咙的美眸。
“我要睡这里。”她细声细气地宣称。
他更震惊了,一时语窒。
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径自褪下斗篷,盈盈往他的床榻走去。
斗篷下,她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窈窕有致的胴体若隐若现。他屏住气息,看着她毫不羞愧地掀开纱帐,爬上床榻。
她疯了!三更半夜来到一个男人房里,还堂而皇之爬上他的床,这事要传出去,她这公主的各节还要不要顾?
“-做什么?霓儿!”他低声斥她,气冲冲地走上前,大掌使劲捏住她下颔,“-疯了吗?”
“我没疯,我只是冷。”她迷迷蒙蒙看着他,“我要你抱着我睡,风表哥。”
她要他……抱着她睡?
他不敢相信,脑海先是一片空白,跟着,呼啸起翻大巨浪,他攫住她纤细的肩,怒声低咆,“-疯了!霓儿,三更半夜跑来跟个男人同床共枕?-还顾不顾自己的名节?-是公主啊,可不是那些低三下四的娼妓!”
娼妓!连他也这么想!
埃珊瑚心一痛,原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连一丝血气也没,她望着他,祈求似的低语,“我不是……不是娼妓,我只是冷,只想要你抱着我--”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去她接下来的言语。
“我不会抱。”风劲狠狠地瞪她,“-给我清醒一点!”
她呆呆地瞧着他,也不懂得抬手抚颊轻揉,好似并不觉得痛。
这不言不语也不喊疼的反应,令风劲不觉烦躁起来,“-听懂我说的话了吗?霓儿。”
“听懂了。”她总算有了反应。他不要她,他讨厌她……她懂了。
标与身,彷佛又分道扬镳了,她推开他,梦游似的下床。
他瞪着她格外柔弱的背影,“-去哪儿?”
她回眸,云淡风轻地微笑,“去找别人。”
“什么?!”简短四个字,却似响亮的落雷,劈得他头晕目眩。
“你不愿抱我,我去找别人。”她理所当然地应道。
“-、-去找谁?花信吗?”该死!他的声嗓竟然发颤。
“谁都可以,只要他肯抱着我,只要他有法子不让我觉得冷,谁都可以。”她轻轻说道,婷婷续行。
他蓦地低吼一声,追上前,气急败坏地拉住她,“-不能这么做!”
“总有人愿意抱我的。”她像没听见他的咆哮,喃喃低语,“总有人会要我……”泪雾,在她眼底幽幽漫开。
他震慑地看她。剔透的泪水,沿着她雪白的颊静静滑落,她并未哭出声,只是这么安静地流着眼泪,却似最强悍的绳索,捆绑住他的心。
“我要去找那个人,你放开我。”她茫然地想挣月兑他,“一定有人……一定有人要我,你让我去,让我去找……”
她迷惘地、痛楚地求着他,那发颤的唇瓣每吐出一个字,他的心就更紧拧一分。
他忽地展臂,紧紧地、紧紧地拥住她,然后拦腰将她抱起,轻轻将她放落床榻。
“不许-去找别人。”他逼近她的脸,气息粗重地警告她,“给我乖乖待在这儿,不许乱走!”
“你会……抱着我睡吗?”她含泪问道,像迷了路的小泵娘似的,轻轻地拉扯他的衣袖。
俊眸闪过一丝狼狈,他挣扎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在-清醒过来以前,我会抱着。”
她低低欢叫一声,忽地起身投入他怀里,他一时稳不住身子,跟着她滚落床榻,她没有松开他,容颜埋入他半敞的胸膛里。
她的脸,好凉好冷,还挂着几道湿润泪痕。
他低低叹息,放任她赖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他不该如此放纵她,不该如此宠她怜她,让她像那些寻常姑娘家一样,对人撒娇与依赖。
可若是她非要找个人疼她宠她,非要人抱着她,那人也只能是他,不许是其他人。他不会让她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如此脆弱女性化的一面,除了他。
她要撒娇,只能对他;她的柔弱,只能属于他。她可以对所有人笑,却只能在他怀里哭。他不愿意其他人见到她这一面。
他是怎么了?这么优柔寡断,让一个女子耍得团团转,简直不像他!
他抿着唇想,脸色铁青,可手指却像有自主意识般,轻轻划过她柔细的长发。她忽地抬起头,轻轻抓住他的手,迷离的眼光在那刻上月牙印的手指流连许久。
那牙印,是她数日前咬的,如今虽然伤口愈合了,却仍是留下了深深的印佰。
她轻轻抚过那道印佰,“你这手指……还痛吗?”
“这牙印印得这么深,-说痛不痛呢?”他涩涩反问。
她身子一颤,扬起歉意的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只是怕……”
“怕什么?”
“我、我怕冷、怕痛,我还怕--”她蓦地一顿。
“还怕什么?”他紧盯她。
苍白的丽颜掠过挣扎的暗影,她摇头,不肯说话,只是偎在他怀里,不停地流泪。
他心一拧。这辈子,他从未为女人的眼泪动过恻隐之心,她们再如何悲泣,他也只当耳边风,可她这安静的眼泪,无声的哭泣,却让他一颗心绞痛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傻丫头,别哭了,哭什么呢?我都已经抱着-了,还不够暖吗?别哭了吧。”他笨拙地安慰着,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何曾这般安慰过人?真是不知该如何做才妤啊!
“好不,别哭了,别哭了。”他温柔地拍抚她微微颤动的背脊,健臂将她楼得更紧些,可这一来,却让他更加敏锐地感觉到她柔软的娇躯。
偎在他怀里的女人,软得像棉,柔得似水,那淡淡的、诱人的体香直朝他鼻间袭来。
这香气,和她亲手为他做的香囊气味极为相似,显是同一种熏香。
不知何故,一念及她身上的香气和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香囊一般,一股火热忽地由他心窝窜起,在体内奔流。
他不觉俯下脸,轻轻嗅闻她后颈的芬芳,搁在她腰际的大掌亦不安分起来,沿着那纤细柔媚的曲线往上,解开她胁下钮结,探入单衣里。
单衣里,只有一片细致小巧的肚兜,推开它,便是她雪白娇女敕的肌肤。他慢慢抚过那滑腻的肌理,气息逐渐变得粗重。
他抚摩着她,微微粗砺的掌心与那柔女敕的玉肤相接,形成美妙至极的触感。理智再也束缚不住别烫的,大掌转个角度,轻易攫住一团浑圆软女敕。
老天!这触感又热又软,他实在无法自持。
他重重喘息,全身肌肉因激情僵硬如铁,他稍稍推开她,急切地想为她褪落衣衫,可目光一触及她刚上嫣粉的容颜,动作猛然一凝。
那弯弯如羽的墨睫,静静地伏敛着,颊畔泪痕未干,可水润的樱唇已浅浅扬着。
她,睡着了,且睡得极甜,好似正作着美梦。
风劲看着她,顿时怔愕。她擅自闯人他寝殿,投入他怀里,以眼泪拧痛他的心,复以娇躯挑捻起他欲火后,竟然就这么睡着了,浑像没事人似的!
她在整他吗?风劲抚额,不禁哑声苦笑,这磨人的妖精啊!他真是败给她了。
他无奈地摇头,轻轻替她扣回衣钮,又悄悄将紧贴着他的那双恼人玉腿挪开。然后,他探出手指,略微不甘地夹住她俏丽的鼻尖。
“-这可恶的丫头!”
如此清纯又如此艳媚,娇弱中隐隐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这令他难以参透又难以掌握的女子,绝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表妹。
她不是云霓。经过今夜,他终于能肯定了。
问题是,她是谁?是谁令他经常感觉挫败?是谁只花了短短时日,便轻易毁去他英明冷淡的摄政王形象?
是谁,让他懂得何谓懊恼,何谓心疼?
他低俯俊颜,静静地、深深地注视那酣甜如春睡海棠的娇容--
“-,究竟是谁?”
是珊瑚。
距离王城遥远的某处,一个中年男子读完了信鸽送来的密函,俊唇冷冷一勾。
现下待在宫里的那位公主,是珊瑚。
这丫头自从那日捎了封信给他,报告她遇上了逃难的云霓,准备亲自手刃她,然后依计入宫顶替公主,之后便一直没消没息,他原以为事情出了岔,她遇上了什么不测,原来她早已好好地待在宫里。
他来到窗前,闲闲地逗弄一路辛劳的鸽子,肩头的银发正似鸽羽,在月光下纯透雪白,毫无一丝杂灰。
苍苍白发,并非因为年岁的流转白然转白的,而是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夜,乍然成霜。
那一夜,他眼睁睁地看着最心爱的女子琵琶别抱,心碎失魂,一夜白发。
至今,他仍忘不了当时啃噬他全身上下的嫉妒与疼痛……
他蓦地捏拳,冷冽的目光往墙上一幅美人图望去。
佳人倩影袅袅,五官清美,与他四年前所认的义女极为神似--他看着,灰暗的眼像风雨欲来的天空,阴沉不祥。
他不能原谅她,那虚荣浮豹的女子,竟背叛了他的一往情深,投向另一个比他有权有势的男人。他绝不原谅她!
他走向画像,对着画中玉人冷冷一笑,她永远也料不到吧?她生下的女儿,如今竟落在他手里,还认他做了义父,被他送进宫里,顶替云霓的身分。
“知道吗?她长得几乎就跟-一个样。这么剔透的孩子,-居然不要她。”他冷哼,“不过无妨,我会好好利用她。”
珊瑚够聪明、够灵巧,也够虚荣,她对他的用处可大得紧呢。
“就像劲儿一样。I他喃喃低语,“他们俩,都是我手上最重要的棋子。”
只可惜这两枚棋子似乎都不大听话,一个百般拖沓,迟迟不肯发动政变;另一个明明入了宫,却似乎心怀异念,居然还装作不识海浪。
“不过是一个傀儡女圭女圭,她以为她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吗?”男子冷嗤,挑衅地瞪着画像,佳人对他盈盈浅笑,彷佛也挑衅着他。
可恶啊!他蓦地扯下画卷,有股冲动想当场撕碎,可双手颤抖了半天,就是无法动作。
他舍不得,舍不得撕碎她啊!
“倩儿啊倩儿,我恨-,我真恨。”他喃喃低语,凝视画像片刻后,俊美的脸庞俯下,吻上佳人粉女敕的红唇……
是谁,在梦中窃取她的唇?
那温柔的、满是怜惜的、蜻蜓点水的吻,教她的心儿轻轻抽疼。
是谁将那融融的热流透过她掌心,温暖她发冷发颤的身躯?
是谁紧紧握着她的手,呵护着她?
是谁?海珊瑚迷蒙地扬起羽睫。半晌,她只是怔望着陌生的纱帐,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她蓦地惊觉,螓首一转,望向身侧。
床榻边,风劲正静坐着打盹,大手擒住她柔荑。
埃珊瑚心弦一牵,说不出胸臆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眸里缓缓涌上一汪热潮。
他坐在她身旁守了一夜,他,没抛下她……
她心中一阵激越,与他相拙的手不觉一紧。
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风劲,他蓦地睁开眼,望向她淡淡染红的娇容,“-什么时候醒的?”他哑声问。
千有一会儿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视线一落,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他想抽回,她却紧紧抓住他。
“不要放开我。”她祈求般的看着他,眼眸莹莹。
他心一软,嘴角却故意讥诮一撇,“怎么?莫不是到现在还觉得冷吧?”
“不冷了。”她细声细气地应道。
“既然不冷了,还赖着我做啥?”俯望她的深眸璀亮,“想撒娇吗?”
他在逗她吗?她怔望他。
“还不放开我?”
她犹豫片刻,终于松开手。
温软的柔荑一抽离,一股怪异的失落感便攀上风劲心头,他拧眉,强自压下。
埃珊瑚自眼睫下窥视他,见他神情不悦,以为他在生她的气,“对不起,表哥,我昨晚不该那么任性闯来这儿。”
“-的确很任性。”风劲淡应道。
埃珊瑚身子一颤。
“现下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吧?”
怎么回事?能告诉他实话吗?能告诉他是因为过往的记忆给了她太大冲击,所以她一时失去理智吗?
她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
埃珊瑚暗自苦笑,“我只是觉得冷。”
“寝殿里的炭火烧得不够暖吗?为何不让那些宫女想想办法?”
“我……没想到。”这借口真蠢,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昨夜失常的举动辩解。
“-素来聪明,竟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他不信似的嘲弄。
“……对不起。”
他深深注视她,“-说,要是百官大臣们知晓-昨夜的行举,他们会怎么想呢?”
她一颤,敛下眸,“他们会怀疑我是否能够担当女王重任。”
“不错。”
“你会……告诉他们吗?”她细声问。
“-怕我联合百官剥夺-的王位继承权吗?”他问,声嗓隐含笑意。
他在笑?她迷惑地抬眸。
他果然正在笑,那映着笑芒的眼,看来好迷人,又好温柔。
她心韵顿时凌乱,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不会吗?”
“那要看-接下来怎么表现了,”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从今日起,-每逃诩到议事厅来旁听政事吧。”
“嗄?”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表哥的意思莫非是想给找一个在大臣们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
“这样不好吗?难不成-反而希望我对他们说-坏话?”他逗问她。
“不、不是的。”该怎么说呢?他应当是很想要这王位的啊!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放过机会呢?她几乎有种其实他正在为她守住这王位的错觉……
她惘然看他,“你为何不跟我争呢?表哥,你的能力与才华明明远远胜过我啊。”
看出她的迷惑,风劲微微一笑,“-忘了吗?我说过,在我心日中,千樱才是第一,比我自己的野心都还重要。”他抬起手,捧起她苍白的容颜,“而-的存在,能为千樱带来和平,甚至能使千樱国势强盛,所以-比我更适合坐在这王座上。”
“表哥是指我可以和邻国王室联姻吗?”
“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他神秘地眨眨眼,“-以后会慢慢懂的。”
所以他真的不想要这王位吗?那她……该怎么办?
埃珊瑚胸臆五味杂陈,一时难以厘清。
风劲却忽然将她揽进怀里,“-千万别让我失望啊,丫头。”诱哄似的声音拂过她耳畔。
她骨脊一颤,霎时忘了脑海中此起彼落的思潮,全心全意,只想着身畔这攫住她身与魂的男人。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表哥。”她认真地许诺。
为了得他看重,让他永远不抛下她,她愿意一辈子扮演云霓,即便那是她最恨的女人,即使她会因而失去自己……
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