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糟糕!当柯牧宇的嗓音落下时,第一个闪过简艺安脑海的念头是她完了,被他当场逮到她在做坏事,以他的个性,一定让她死得很难看。
她很慌,来不及分析他的语气是否带着怀疑,或只是单纯的询问,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即执行事先预想的月兑身计划,右腿故意去勾电源线,身子顺势往前扑倒,狼狈地趴在地上,计算机也跟着砰然坠落。
“艺安!”他惊呼,迅速奔过来。“你没事吧?”
“我…”在他的扶持下,简艺安勉强坐起身不敢看他脸上表情,开始演戏。“牧宇,什么东西掉了?”她探出双手,作势在地上模索。
“是你的Notebook吗?天哪!怎么办?”
“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不要乱动吗?”他厉声责备。“你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重要的数据?”他果然生气了,她惊颤地缩颈,这个动作并非刻意演出,是真的担心他接下来的反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默然不语。
她低回星眸,偷觎他,他表情森凝,似是欲言又止。
他应该是想质问她为何要接近他的计算机吧?她防备地咬唇,等待他发落。
片刻他终于开口,语气却出乎她意料地温和。“算了,幸好那些档案都有备份—你怎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就这样。他不打算痛骂她一顿,或质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简艺安微怔,没料到丈夫竟会对自己表示关心。她以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先责备她的粗心,但他,却是先对她的伤势表示关怀。
他不该对她这般纵容的,这会让她觉得欺骗他的自己很坏……
简艺安又惊又疑,有些难过,但仍是咬牙继续演出事先写好的剧本。“我的头好痛……”她捧住头,沙哑着嗓音,假装太阳穴正剧烈抽痛。
“牧宇,我头痛……”
“怎么会这样?”他焦急地问。“你偏头痛又发作了吗?”
可能吧,可是这发也太厉害了……”她直觉低垂眼睫,不敢迎视他的眼神,指了指自己额头靠近太阳穴之处。“还有这里,刚刚撞到了。”
“是吗?我看看。”他仔细审视拇指轻轻抚过她指的地方,眉苇一拧。“好像真的有点肿起来了。”
“怎么办?我真的好痛,我快没办法呼吸了……我喘不过气……”她捧住胸口,娇喘连连,做出呼吸困难的模样。
“艺安,你别紧张,先冷静下来。”他掌住她脸蛋,要她镇定。“来,你先深呼吸,听我的,吸气!”
她遵照他的指示,深吸一口气。
“呼气!”
她将气息呼出。
“吸气!棒气!”
她慢慢调整呼吸的节奏,一面听他的声音,感觉到他是直中心担忧着自己,渐渐地,心弦拉紧。她是不是不该如此作弄他?不该欺骗他,不该让他以为自己真的很不舒服。
“怎样?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可是……还是痛……”泪胎安静地在眼里孕育,不是因为痛,是因为歉疚。
“你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他温声抚慰。“可以站起来吗?”
“我的腿…好像软了”。是真的软了,都怪他对她太温柔,让她不知所措。
“没关系,我抱你。”语落,他也不管她是否同意,陡然将她整个人抱起,稳稳地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
她吓一跳,顿时感到慌张。“你放我下来,牧宇,我可以……自己走,你快放我下来,我很重……”
“你是挺重的。”他幽默地勾唇。“不过别担心,这点重量我还承受得起。”
他一路抱她进电梯,她窘迫不已,不断恳求他放下自己,他终于放下了,却仍圈住她腰身不放。
彼及自己在他眼中是个看不见的瞎子,她只好任由他搂着自己。
两人来到车上,他替她系好安全带,她又再发感觉到他纯男性的呼息,身子不觉紧绷。
“我载你去医院,你坐好。”他低语。她一动也不动。他见她神情仓皇,以为她头痛难耐。“忍着点艺安,你不会有事的,医院很快就到了。”
为何他会忽然如此温柔?她僵凝在座位上,思绪纷乱如麻。
他从来不是个温柔的男人,通常是自私且傲慢,虽然不至于恶劣到对她动手动脚,但绝对称不上体贴。
可他方才的行举,几乎能算是在呵护她了,这令她相当坐立不安。
而刻意封印的记忆也在此刻毫无预警地苏醒,她怅然回想起某个夜晚,某个混乱又暧昧的夜晚。
那夜,是她初次亲密地感觉到他的体温与肤触—
“好吧,算我刚刚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你别哭了。”
那时他们经历过一次激烈的争吵,也是成为夫妻以来,唯一的一次争吵,原本就因为母丧而心碎的她,哭得更伤心。
彬许是因为她实在哭得太厉害了,从不肯对任何人低头的他,不情愿地道了歉。可她不想轻易原谅他。“你凭什么嘲笑我?凭什么那么自以为是?难道你不曾为家人或朋友哭泣过吗?如果他们有一天突然离开你,你不会难过吗?”声声质问,在静夜里碎成割心的回音。
他听着那回音,看着她的表情却很木然,不带丝毫感情。“我从来不曾为谁伤心过。”
“那你妈呢?”她不信他如此坚强。“她跟你爸离婚,离开台湾到加拿大,你不难过吗?那时候你才十三岁,我不相信你没哭!”
“我真的没哭。”他回话的语气听来好空洞。“我说过,谁都会离开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哭的。”
她难以置信地瞪他“你好……冷血。”
“是,我是冷血。”他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指控,脸上连一丝肌肉牵动也无。
“那你可以不要再哭了吗?我最讨厌女人掉眼泪,你知道吗?那会让我很瞧不起你。”
“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她尖锐地控诉,近乎发狂。他说不爱她对她没感觉,她都能接受,但怎么可以轻视她?
“我伤心难过所以掉眼泪有什么不对?是人都有感情,是人都会笑会哭,难道你以为自己没血没泪很了不起吗?你!”
“闭嘴!”他冒火了,咆哮地制止她。她骇然冻住。
“不要再说了。”他深沈地凝视她,她看不懂他谜样的眼潭藏着什么,似怨,似怒,叉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楚。“我不想听你教训我,谁都不能对我说教,所以闭嘴!”
他要她闭嘴的方式,很霸道,之后将她狠狠推倒在床的举动也很大男人,他不征询她的意愿,也没得到她的许可,不由分说地强拉她一起往男女的迷障里堕落。
而她,竟在那奇异的世界里迷失了自我,忘了哭,也不记得任何语言……
懊丢脸!
简艺安回过神,伸手掌住发烫的双颊,她不知道自己的脸此时犹如一朵水芙蓉,染着红艳的色泽。
柯牧宇正巧在医院门前停妥车,转头瞥见了,眼神复杂地暗。“你……还好吧?是不是很不舒服?发烧了吗?”
“发烧?”她一愣,慌忙摇头。“应该不是,只是……有点热。”因为回忆令她太困窘。“医院到了吗?”
“嗯,我们进去吧。”他领她进急诊室,值班医生大致检查过,找不到头痛的原因,于是要求她留院观察,隔天再进行详细检查。
他立刻替她办手续,安排她住进头等病房。
她躺在病床上,看他为自己忙进忙出,忽然觉得他这个丈夫也不是那么坏,至少肯负责任。
办完手续后他低声交代:“你就先留在医院休息吧,我明天再来!”
“不要走!”她蓦地握住他的手“留下来陪我。”
他一愣。
别说他惊讶,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会这么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她一向不是个软弱的女人,又只是装病,没必要一直赖着他。
可她真的不想让他走,不是因为想戏弄他,看他左右为难,只是因为希望他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不要离自己太远。
曾经,在某个她因为偏头痛而昏睡难受的夜晚,他陪了她一夜,为她冰敷,在她床边看顾,他以为她没察觉,隔天早上也装作没那回事,可她其实记得很清楚。她记得每一次他流露的温柔,不管他是有意或无意,那些都是她最玲贵的回忆,虽然温柔之后,他总是又用一次次的冷漠无情伤她的心……简艺安苦涩地对自己微笑。“牧宇,你留下来好吗?”
只要他肯留下来陪她,她就放弃报复的计划,只要他愿意在最后给她一点温情,她就放手让他走。
只要他陪她一天,她便原谅这两年来的全部。
“好,我答应你。”
他遵守诺言,不仅当晚留下来陪她,隔天也留在医院,陪她一起做各项详细检查。
“柯夫人你老公真的很好耶!”在准备做脑断层扫描的时候,护士热情地与她攀谈。“现在很少有老公会这么照顾老婆了,而且他管那么大的公司,工作那么忙,还愿意请假陪你做检查。”
“是啊,他对我真的不错。”简艺安笑着响应护士的羡慕,若是以前,她会认为这不过是柯牧宇为了经营形象所做的表面功夫,但现在,她真心觉得或许他对她,是有一些情分在。虽是契约,毕竟他们也做了两年夫妻,不是吗?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棒的男人?又帅又有钱,对老婆又深情体贴,唉,这种老公别的地方找不到了啦!”护士握手赞叹,眼眸绽着仰慕的光采。
简艺安不禁莞尔。看来她老公又多征服了一个女性粉丝。
“柯夫人,你真的要好好珍惜你老公哟!”护士一本正经地叮咛。
简艺安怅惘地叹息。她很明白自己肩上背负了无数女粉丝的期望,可她们哪里晓得?柯牧宇根本不想留住她,她又哪来的机会能够好好珍惜他?
在不久的未来,他们便即将斩断夫妻的缘分,或许连朋友也做不成……
简艺安摇摇头,努力甩开无聊的愁思,做完断层扫描,护士扶她离开检查室,柯牧宁却不在外头的等候区。
“奇怪,柯先生去哪儿了?”护士左顾右盼。
“大概是去打电话或上洗手间吧,”她微笑。“没关系,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在这里等。”
“那好吧。”护士确定她在椅子上安然落坐,才转身离开。简艺安从容静坐,耐心等待。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等待他,却是心情愉悦的一次,若是他回来时能用那双男性的臂膀温柔地托着她前进,她愿意不跟他讨回之前所有等待的时间。
她甚至愿意,速速跟他离婚,还他自由,不再为难他…
蚌地,她瞥见转角处似有人影晃动,仔细辨认,是柯牧宇。
她嫣然一笑,以为他会来到她身边,另一个女人却抢先迎向他,窈窕的信影挡住她视线。
他们……在做什么?
简艺安忍不住猜疑,唇畔笑音逸去,她悄悄起身,迂回来到靠近他们的墙面,侧耳倾听。
她听见阵翻阅文件的声音,接着,柯牧宇清朗的嗓音扬起。
“没错,我要的就是这些数据,谢谢你送过来,你可以先回公司了。”
宋绮红却不肯走。“牧宇,你该不会今天一逃诩留在医院吧?”
“我是这么打算。”
“今天下午有个重要会议耶!你忘了吗?”
“帮我把会议延到明天。”他果断地决定。“艺安今天还需要留院做一些精密检查,我答应留下来陪她。”
“为什么你要陪她?”她不满地质问。“干么对她这么好?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好老公的形象,我不相信!”
那么是为了什么?
简艺安贴着墙,神经紧扯,和丈夫的前女友一样,渴望听到答案。
他却只是漠然一晒,好似不认为这是个值得认真回答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说话?”宋绮红更疑心。“该不会真的放不下她吧,万一她一辈子眼暗都瞎了,难道你就一辈子跟她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他否认她的推测。
“但你现在的作为让我不得不这么怀疑啊!”
“你想太多了。”他冷淡地驳斥。“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为了做形象,艺安对我来说,不过是一颗棋子我可不会傻到因为一颗棋子葬送自己的人生。”
她只是……棋子?
简艺安身子瞬间冻凝,连心房也仿佛结了冰成了一片荒芜的雪原。
她不懂自己为何要如此忧伤,这不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吗?只不过亲耳听丈夫证实而已,何必如此意外?
“……你真的是这样想吗?”宋绮红仍执意追问。
“你不信也无妨,我没必要对你多加解释。”
“对不起嘛,牧宇,你别生气,我不是那意思,人家只是为你着急嘛,怕你真的被那个女人缠上了一辈子,不能月兑身怎么办?”
接下来还上演了什么调情的戏码,简艺安已经不想听了也没勇气目睹,她旋过身,往另一个方向漫步行去,情影飘然如幽魂。
她以为做了两年的夫妻,就算彼此无爱,丈夫对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情分,原来是她自作多情。
他根本不在乎她,对他而言,她永远只是他利用来惩罚前女友的工具而已。
这男人,真的好可恶,她讨厌他,讨厌他……
她来到公用电话前,取下话筒拨号,心神迷乱指尖颤抖着,几次都接错键,好不容易才送出正确的讯号。
“学长,我们见面吧。我手上有些情报,你一定会很有兴趣!”
苞夏语默讲完电话后,她出神半晌,才又一个人如游魂般地晃回去,柯牧宇正四处找她,一见到她,连忙大步迎上。
“你跑到哪里去了?”
“牧宇,你猜怎么着?”她扬起脸,对他送出透明如泡沫的浅笑。“我能看见了—”
那天,在医院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她突如其来地对他宣布,她能看见了。
乍然听到时,他一时愣住,惊疑不定,不明白一直装失明的她为何忽然肯承认自己看得见。
“可能是昨天晚上头撞了一下,把我对车祸的恐惧撞散了吧?”她轻描淡写地解释。
“反正我睡了一个晚上起来,眼睛就好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他配合她演戏。“还浪费时间留在医院做检查?”
“我是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可能是单纯开玩笑?他不信,却也想不透她如此做的理由,只好暂且默不作声。
“其实你很怕我缠着你辈子对不对?”她凝娣他,眉眼弯弯,带几分促狭的神情。
他心弦一动。“你心里一定很慌,最近一定一直想,到底该怎么摆月兑我才好?到底怎么做,舆论才不会怪你无情,反而会同情你是不得已呢?”她娓娓剖析他的心情。“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让你很困扰吧?”
他紧盯她,蓦地有些懂了。她刻意演出这出失明又复明的戏码,莫非就是为了嘲讽他这种心态?
“你可以不必挣扎了,我们离婚。”她笑着,笑容如花绽放,笑声却沙哑。
“和平开始的契约婚姻,就让我们和平结束吧!”
棒天,两人便上律师事务所,她不要任何赡养费,也拒绝他将房子过户给她,签妥离婚协议书后,接着到户政机关办理离婚登记。过程干脆利落,毫不拖杳。
当然这是他想要的,他原就打算契约到期马上跟她离婚,只是这当中的过程实在太诡异!她先是假装失明拖延离婚,又莫名地说自己能看见了,还他自由。
柯牧宇站在办公室,面对落地窗,仔细回想一切经过,抽丝剥茧。
他实在很想弄清楚,为何她会有如此的心理转折……
电话铃声响起,他收束心神,回办公桌前按下通话键。“有事吗?”
“牧宇,刚刚“星光科技”的总经理打电话来,说要取消下午的会面。”
“为什么?”
“他没有说。”柯牧宇拧眉,有不妙的预感,并购案都来到即将签约的阶段了,对方居然临时取消会面,而且他们一向是亲自联络,这次却透过秘书转选,显见反悔的可能性极高,有必要加以追究。
事不宜迟,他马上拨对方手机,关机中,打电话到“星光科技”,也托词不接。
看来是心有愧疚,才不敢接他电话。
柯牧宇冷笑。他若是有心要找人,谁也别想躲开!
他点阅PDA里的通讯簿,一一打电话给所有相关人士,探听内情,最后问到现在“星光科技”内部正在进行一场秘密会议,与会的还有另一家公司!“寰球精密”
是夏语默?
无数个念头犹如电光石火,在柯牧宇脑海劈亮,他压下焦躁的情绪,命令自己冷静地理清脉络。夏语默在最后关头与“星光科技”搭上线,很可能对“恩宇集团”的并购策略已有一定的掌握,可自从他王导这桩并购案以来,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情报,避免外流,就连相关文件也从不让秘书经手,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少数核心人物。有机会接触公司内部信息,又能取得夏语默信任对他通风报信的人,会是谁?
他蓦地一凛,忆起妻子曾接近他的笔记型计算机,当时他以为她偏头痛发作,不及细想,难道……
她背叛了他!
柯牧宇拼凄出一个合理的来龙去脉,胸口顿时张扬怒火,漫天烽烟熏红他的眼。
原来她之所以假装失明,目的就是为了有机会接近他,窃取情报出卖给夏语默,而他竟胡涂得未能事先防备!
“简艺安,你有种,居然敢跟我玩这种手段!”
桐牧宇厉声咆哮,惊愕、愤慨、羞辱……各种负面情绪交织成一张网,幽暗地囚住他,他挥动手臂,如狂风横扫,办公桌上的文具档案随之散落一地。
拜狠地发泄后,他静默片刻回想近日的点点滴滴,忽然笑了,笑声蕴着浓浓的自嘲。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份密封的文件,手指抚过文件上她端正秀丽的签名,墨眸倏地点亮野性的光芒,带几分嗜血、几分战意,以及藏蕴极深,一点点
微妙的赞赏。
“算你厉害,我亲爱的老婆,不过游戏可还没结束呢—”
游戏结束了,她赢了。在最后关头杀出了“寰球精密”这个程咬金,促使“星光科技”有了谈判的筹码,“恩宇集团”不得不提高将近百分之五的收购价格,才能圆满达成此桩并购案。
这下那个男人总该得到教训,知道不是任何事都能那么称心如意了吧?简艺安幽幽寻思,浅啜香槟。她赢了。
那为什么她在这杯庆祝香槟里尝到的不是胜利的滋味,反倒是某种难以形容的苦涩?为何她明明该开朗地迎接崭新的未来,芳心却低落地沈在某个深渊?她以为重获自由的自己可以很骄敬,昂首阔步,但似乎不是那样……
“你不开心吗?”关怀的声嗓拂过她耳畔,简艺安怔了怔,召回游走的思绪,望向发话的男人,他正是她的学长兼现任老板,夏语默。
“吃点东西吧。”他递给她一磷精致小巧的三明治。“你从酒会开始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不饿吗?”
“嗯,是有点饿了。”她接过餐盘。“谢谢学长!不,总经理。”
“只有我们独处的时候,随便你怎么叫我都行。”夏语默微笑,这是他给这个学妹的特权。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怎么会?”简艺安苦笑着否认。“我们成功并购“顺奇光电”,你不但欢迎我回公司,赏我特别助理的位置,还加我薪水,我怎么会不高兴?”
其实“寰球精密”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星光科技”,而是拥有类似技术的“顺奇光电”,经由与“星光”的接触,“寰球”也得到更多情报,能够更正确地评估标的公司的价值,最后也顺利完成并购程序。
这对她个人来说,应该是双赢,两边都得到她事先预料的理想结果。
“学长,我敬你。”她举高香槟杯。“谢谢你收留我。”
“这是你应得的。”夏语默轻轻与她碰撞香槟杯,却不敢受她感激之意。“你把那么珍贵的情报带来给我,我才要感谢你。”
简艺安无语,稍稍灿亮的神色立刻叉黯下。
“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夏语默敏锐地将她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
“也不是后悔……”她迟疑地啜饮香槟。只是不如她原先设想的那般痛快。
夏语默若有所思地注视她。“你离婚的事好像到现在还没人知道。”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她微颦秀眉。“我还以为牧宇会王动对媒体放出消息,结果他好像连我公公都没说,害我现在都不晓得该不该跟我公公联络。”
“你跟你公公感情很好吗?”
“嗯,他一直很疼我。”她顿了顿,幽幽叹息。“他如果知道这件事,父子俩定又会大吵一架。”
“就算那样,也不关你的事了。”夏语默淡淡一句。
简艺安心头一震,好片刻,才压下异样的情绪。“是啊,是不关我的事了。”
她勉强自己灿然一笑。“对了,学长,你跟学姊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
夏语默闻言,神色一沈。“我跟她……已经分手了。”
“什么?”她晾愕“为什么?”
“总之有许多原因。”夏语默显然不想多谈。她惘然望他,心口牵开某种愁绪。曾经她喑恋过这个优秀的学长,但因为当时他和学姊已是一对恋人,她只能黯然埋葬一腔情意。没想到那么相衬的才子佳人,居然分手了…
“你啊,别管我的事了,管你自己就好。”语落,夏语默顺手拈起一块三明治,塞进她嘴里,她措手不及,狼狈地伸手掩唇,努力吞咽三明治。
“再吃一个。”他又想重施故技。
“你别闹了啦,学长。”她慎恼地拍他的肩,他笑着躲开,两人玩闹之际,会场蚌地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跟随群众的视线,这才发现一个男人正英气勃勃地站在入口处。
“牧宇?”简艺安谜惘地唤,而他如雷达般的眼早就锁定她,俊唇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怎么来了?”夏语默疑惑。
他无视周遭注目,单手插在裤袋,以一种很不正经却又帅气到极点的姿势走过来,站定她面前。她凝立原地,不能呼吸。他讥诮地扫她一眼,然后直接忽视她,望向夏语默,大方地伸出手。
“夏总经理,恭喜你成功收购“顺奇光电”。”
“谢谢。”夏语默与他握了握手,深知他来意绝非如此单纯,但还是陪着说几句客套话。
爱暄过后,柯牧宇才懒洋洋地将注意力回到简艺安身上。“对了,这位小姐是谁?”
居然装不认识她,简艺安愕然,却也更加确定前夫来意不善。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夏语默倒是很镇静地配合他演出。“这是我的特别助理,简艺安;安安,这位是“恩宇集团”副总裁柯牧宇先生—你们好好聊聊,我不打扰了。”语落,他很识相地闪人。
两人在原地对峙,好似两名站在台上的拳击手,以眼神评估着对方的斗志。
“很荣幸认识你,简小姐。”柯牧宇首先伸出手。
她表面冷静地握住那厚实的大手,芳心却不争气地腾跃。“柯副总裁,久仰大名。”
“简小姐,你觉不觉得这种情景好像似曾相识?”他笑问。她一愣,他眨眨眼,“记得两年前,你老板也曾帮我们俩介绍过。”她想起来了,在柯承恩安排两人相亲后几天,两人又巧合地在一场商界社交宴会重逢。
“我记得。”简艺安点头菱唇噙着一丝自嘲。“我还记得当时柯副总裁也是对我没哈印象,明明我们都见过了。”害她女性自信受到严重打击。
“是吗?”柯牧宇明知故问地挑眉。“我当时还真是没礼貌。”
现在也一样!她没好气地瞪他。
他看懂她眼神的涵义,竟笑了,笑客如阳光,映亮她的眼,她不禁有些目眩神迷。
“回到原来的公司上班,感觉如何?”他问。
“毕竟是我熟悉的地方,还满自在的。”她答。
“听说家庭主妇二度就业,通常都会有些格格不入的地方,你不会吗?”
“我觉得还好,主要是我老板挺照顾我的,有什么一时衔接不起来的地方,他都很有耐心教我。”
“是吗?”他轻哼。“看来他真的对你很不错。”
他这是不满吗?她警戒地望他,从他语气听出丝微妙的酸味。他嘲讽地勾唇。“虽然我应该对你二度就业的勇气感到敬佩,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在穿着打扮方面,你不能更时髦些吗?”
时髦?她一怔,不觉落下视线,打量自己身上这件剪裁大方的套装,她穿得很中规中矩,应该很符合一个特别助理的身分。
“太老气了。”他不客气地指教。“难道这两年你的品味一点也没长进吗?我实在想不到有任何理由,让你非要把自己装扮得这么令人倒胃口。”
她令人倒胃口?
他话中的轻蔑惹恼了她明眸霎时点亮怒火。“我的穿着打扮还用不着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指教!”
不相干的外人?他似乎也怒了,眼神明灭不定,看来很危险,充满威胁性。
她呼吸一凛,却倔强地扬起下颔。“柯副总裁呢,最近怎样?”
“不太好。”他逼近她“你可能也听说了,我刚跟老婆离婚,工作也不顺利,有一件我苦心筹备半年的并购案最后竟然杀出程咬金,害我得多花一大笔钱才能稳住情势。”
“真的吗?”她命令自己平顺呼吸。“柯副总裁这么精明,也会被人摆乌龙?”
“应该说跟我抢同一只鸭子的人很厉害,一直闷不吭声,到最后才闪电下手,差点让我措手不及。”
“你…一定很呕吧。”
“当然呕。不只呕,我在公司董事会也因为这件事被董事长骂到臭头。”
这么严重?简艺安霎时脸色发白。她可以想象若是柯承恩真的动怒,就算是在众人面前,也会毫不容情地给儿子难看,他们父子俩感情本来就不好,这回等干是她火上加油……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为我难过?”他语气平淡,眸刃却犀利地砍向她。
她黯然承接。“柯副总裁难道不难过吗?”
“说难过也还好,反正最后还是达成任务了,其它董事也没太苛责我。”
那就好。她稍稍感到宽慰,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是想报复这男人,推他进万丈深渊,却又怕他真的跌下去受苦,在悬崖边焦急地张望。
“老实说,我怀疑我们公司内部有间谍,把这次并购的情报出卖给那个程咬金。”深黝的眸光圈住她。
她心跳乍停。“是吗?”
“而且我想这切发展结果也在她预料之中。”他若有深意地微笑,似嘲讽,叉似噙着几分欣赏,身子又前进一步。她咬紧牙关,不许自己胆怯地后退。“那……柯副总裁查出来是谁出卖了贵公司吗?”
“我没去查。”
“为什么?”
“因为我很清楚谁是那个间谍,”帅脸俯下与她保持一个呼吸的距离。“不过很可惜,我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无法对她采取法律行动。”
“那还真是……遗憾。”她气息颤栗,不敢迎视他墨亮的眼潭,怕自己意外溺水。
“谁说的?”他轻声笑,手指轻佻地刮她脸颊。“一点也不遗憾。”
“为什么?”
“你想知道吗?”
“我是……有点兴趣。”
“因为那个人是我老婆。”他笑着宣布,在她还来不及从震惊中回神时,又稍稍侧头,呼息暧昧地搔弄她耳畔。“而且你相信吗?她现在还是。”
“你说什么?”简艺安骇然惊呼,顾不得是否会惹来注目,仓皇后退。“我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还差一步,老婆。”他故作亲昵地唤她。
“我们虽然签了离婚协议书,但离婚登记手续却没有完成。”
“为什么?”她不敢置信。“我们明明一起去户政机关办理的啊!”
“你还记得在等工作人员办理的时候,你曾经去过洗手间吗?”
有吗?她惘然,想了想,才确定。“我是去了,那又怎样?”
“那时候我也不晓得怎么搞的,或许可以说福至心灵吧?忽然舍不得那么快就办完离婚手续,于是我就跟承办人员说,我后悔了,要再跟你好好商量,那人就把文件退还给我了。”
“可你那时候告诉我,手续都办好了啊!”
“我只是想,离婚毕竟是件大事,应该多慎重考虑,等考虑清楚了,再通知你来补办手续也不迟。”
哪有人这样玩的,简艺安几乎想出声哀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说呢?”柯牧宇扬起恶意的笑,再次逼近她。“这都要感谢我亲爱的老婆,一下看见,一下看不见实在太戏剧化了,让我忍不住觉得这样的婚姻生活很好玩。”他倾,手指灵巧地嬉戏她小巧可爱的耳壳。
她被他逗得口干舌燥,脸红又心跳“你说……好玩?”
“对,好玩。”他更靠近她,脸颊几乎与她相贴。“所以艺安,关于你出卖公司情报的事,我就不计较了,只要你留下来陪我玩……”
她哑然无言。
而扳回一城的他自是得意洋洋,挺直身躯,伸手拨了拨发缯,以一记意气风发的睥睨对她发表宣战公告—
真正的胜负,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