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失控中。或者该说,他走的路线完全在她预想之外,她猜不到终局,最后赢的究竟会是谁?若是她输了,奉上的赌注会是一颗心,而她承担不起再次心碎。
他怎么了?为何要她辞去秘书职务?这会是某种以退为进的手段吗?
懊不会他察觉到她的意图,所以用这种方式降低她的警戒心,趁她不备时,便会毫不容情地突击?
“我不会上当。”夏晴喃喃自语,不管关雅人如何出招,她反正就走自己设定的路线,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想办法收集关于他的不利证据。
就是这样,很简单。她为自己打气。
“……在想什么?”关雅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从她身后揽抱她。
她身子微颤,他似乎总爱令她意外。她回过眸,假装懊恼。“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耶!”
“你吓到了吗?”他迎视她娇嗔的眼神。她轻哼不语。
“生气啦?”他捏她鼻尖。
她躲开。“你在乎吗?”
“我当然在乎。”他肯定地点头。
她愣了愣,狐疑地望他。“少来了!”
“你不信?”他受伤似地皱皱眉。
贬信才怪!对这男人而言,女人不过是打发无聊的玩物,他哪可能在乎对方的心情啊?
“我是真的在乎。”他彷佛看透她思绪,慎重强调。“小夏,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这段期间,能过得快乐。”
夏晴一凛。他疯了吗?说这什么话?简直就像他……真心喜欢她似的。
她偏过脸,直视前方。“不要以为你说这些甜言蜜语,我就会忘记之前你在台湾对我做的事。”
“我没奢望你会忘记。”他轻笑。“我只想补偿你。(KHBD)”
补偿!夏晴震住,心韵有片刻乱了调,然后,渐渐恢复宁定。这男人不过是为了突破她心防,在演一出自以为是的大烂戏,她是笨蛋才会随之起舞。
“你说要补偿?”她拉起他一只大手,状若慵懒地反复玩弄着。“那我要什么,你都会给喽?”
“你不会又要我的命吧?”他苦笑。
“怯,你的命值几两钱啊?”她故作不屑地践踏他男性尊严,旋过身,指尖狠狠掐进他掌心肉里,掐得他痛到眉宇纠结,她却笑着,无辜又柔媚,像个爱使坏的魔女。“要补偿我的话,金卡拿来。”
“嘎?”他一时没领会。
“走啊。”她继续描他的手。“去Shoping!”
纽约,第五大道,名品街。一间接一间的名牌精品店,在初秋的蓝空下花枝招展,华丽的玻璃橱窗吸引无数行人目光,夏晴逛得尽兴―Gucci、Hermes、LV、Chanel……她每家都进去,大手笔地扫货,连续刷爆关雅人几张信用卡。
“又爆了吗?”她看着他尴尬地从店员手中收回最后一张信用卡,夸张地叹气。“原来你的补偿诚意,不过如此。”
他扫她一眼,明知她玩什么把戏,却无可奈何。
“那这个包包怎么办?”她把玩着手中一个当季限量款晚宴包,假意万般不舍。“人家好喜欢耶。”
必雅人看看她,又看看包包,确实与她相衬,品味不俗。“好吧,你等等。”
语落,他模索运动夹克内袋,掏出一本支票簿。
她瞪着他签发支票。“你干么?”
他没回答,将支票递给店员。“这样够了吧?”
“是,马上为你包起来。”店员欣喜,难得遇到豪气的大客户,乐不可支。
必雅人转过身,朝夏晴秀了秀手上的支票本。“我这里还有一迭,你还想买什么吗?”
他疯啦?她郁恼。“你确定你支票账户里有钱吗?到时不能兑现就糗大了。”
“不够的话,我会请银行员帮我从其它账户转进去。”
疯了,真的疯了!他只不过是个高级白领,又不是那种祖产花不完的富家公子,这样肆无忌惮地浪费,以为钱很好赚吗?
“不买了。”她负气地丢下包包,转身走人。
他微笑,飞快地在便条纸上写下地址,要店家直接把货送到府,然后追上来。
“怎么不买了?怕我付不起吗?”
“谁管你付不付得起啊?”她冷哼。“本姑娘今天逛累了,脚酸了,想休息一下行不行?”
“当然可以,我还以为你心疼我的皮夹呢。”
谁心疼啊?她就是要败光他所有财产才甘心!不过也不必急于一时。
她扬眸睨他,见他似笑非笑的,更气了,忽地弯腰月兑下高跟鞋,掷向他。“我累了,不想穿了,你帮我拿着。”
她像颐指气使的大小姐,拿他当仆佣看待,就不信他忍得下这口气。
但他还真的忍下了,笑嘻嘻地捧着她的高跟鞋。
天哪,他不觉得丢脸吗?她愕然,瞧他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彷佛当街替女人提鞋不算什么。反倒是她,果足走在街头,好不自在。可恶、可恶,可恶透顶了啦!夏晴超闷,独自走在前头,眼见行人投来异样眼光,窘得敛眸,关雅人上前一步,牵她的手。
她讶异地望他。
“别怕,没有人会笑你的。”他安慰她,语调好温柔。
他又知道了?
“因为这里是纽约。”他眨眨眼。“怪胎特别多,我们这样根本不算什么。”
她怔仲,迎望他含笑的眸,心旌动摇。
对啊,这里是纽约。
她看着蔚蓝的晴空,看着街边叶片染黄的行道树,台湾有这般清冽舒爽的秋季风情吗?这里是异国,不是她的家乡。
但虽然不是家乡,她却感觉放松,感到安心,难道是因为有他在身边的关系?
“走吧。”他牢牢与她牵手,领她同行。
苞他在一起,就算出糗也能自得其乐。
夏晴盯着两人交扣的手,胸臆漫开一股复杂滋味,她告诉自己,她是为了取得他信任才配合演出,这是装的,是假的,她一点也不觉得甜蜜。
但脑海却有另一道声音,告诉她,她已渐渐沈迷,分不清是演戏是现实,那声音警告她,假戏也有可能成真。而她关闭了耳朵,当作听不见!
接下来,她善尽情人“义务”,与他约会,陪他出席各种社交场跋,两人以情侣的姿态公开现身,也在社交界创造一波话题。高木真一的女人琵琶别抱了?
社交界兴奋地流传这则绯闻,而且抢人的是“GreatEagle”的当红炸子鸡,前途不可限量,两个都是青年才俊,是名媛淑女们追逐的目标,更添八卦价值。
这下他可得意了吧?总算报了当年夺女友之仇。
夏晴嘲讽地寻思,她相信这是关雅人要求与她复合的原因之一,但她不信,这是他终极目标。
他一定有更野心勃勃的企图,只是还聪明地隐藏着。
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呢?她警醒地观察,却常常发现当她窥视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同样机警,却不是她以为的算计,倒像是在默默等待着什么,有时候,隐隐透出一股绝望。怎么会是绝望呢?她不懂。
不懂他为何会显出那种神情,彷佛一头困在陷阱的野兽,徒劳挣扎,找不到出路。
她回忆起一年多前,某个夜晚,他也曾显得绝望挣扎,那夜,她初次将自己献身给他……
不想了!
夏晴乍然凛神,不许自己深思,她不愿再想起当时愚蠢天真的自己,当时,她甚至以为自己在救赎他,简直傻得彻底……
“到了。”关雅人低沈的声嗓拉回她思绪。
她定定神,望向车窗外一楝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然后回头望身旁的男人,他穿黑色燕尾服,白衬衫、黑领结,魅力杀无赦。
见他意气风发,她忽地感到气闷,闹别扭。“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没劲。”
“不舒服吗?”他伸手探她额头。
“没有。”
“心情不好?”
“没什么不好。”
他凝视她,片刻,点点头。“好吧,不去就不去。”
她震惊地看他重新发动引擎,准备离开现场。“你怎么能不去?今天是你们公司庆祝酒会,而且还会顺便宣布你升职耶!”
“管它的。”关雅人耸耸肩,满不在乎。“就跟他们说我生病懊了。”
“你!”她锁眉,不可思议地瞪他,今天这场酒会他好歹也算是主角之一说不去就不去?
“我们去港边走走吧。”他旋转方向盘,车子调头。
“雅人,你别闹了!”
“是你说不想去的啊。”
是她没错,可是……
“走吧!”他洒月兑地笑。“我都不在乎了,你紧张什么?”
他载她来到纽约港边,下了车,遥望矗立在远方的自由女神像。他牵起她的手。“带你到我最喜欢的地方。”
“哪里?”她好奇地问。他却不回答,吊她胃口,牵着她走上布鲁克林大桥,这是美国最古老的悬索桥之一,钢骨的结构,在两旁一盏盏路灯映照下,泛出泠泠微光。
两人沿着人行道,来到桥墩中央,往前望,是曼哈坦绚烂的夜景,往下望,是暗黑的水流。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最喜欢的地方。”她慎睨他。
“是啊,怎样?”
她眯起眼。“该不会是想自杀吧?”
“什么?”他好笑。“你怎会这么想?”
“好莱坞电影里常见的场景啊,不少人都从这座桥上跳下去。”她顿了顿。
“对了,有部梅格莱恩演的电影,好像也是从这座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那什么电影?”他哑然。
“台湾翻译成“穿越时空爱上你”。”
“喔,爱情片啊。”他了了。“我不看爱情片的。”
“我想也是。”她讽刺地回应。一个没有心的男人,哪会相信爱情?
他微笑,假装没听懂她的嘲讽。“我喜欢这里,是因为我就是在这里遇见Cerberus。”
“你的狗?”她讶然扬眉。
“那天下着雨,天气很冷,牠就病怏怏地倒在这儿,眼睛盯着桥下,我怀疑牠想了结自己的性命。”他说话的语气,噙着淡淡的惆怅意味。
她心一扯。“所以你就收养了牠?”
“嗯。”
“因为寂寞吗?”
“嘎?”
“因为寂寞,才养狗吗?”她追问。
他愣住,半晌,摇摇头,目光望向远方,唇角半勾,似嘲非嘲。“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以前曾经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你以前到底过什么样的日子?”
必到家后,夏晴简单做了几道下酒小菜,与关雅人在户外阳台相对而坐,喝酒闲聊,茶几上一盏烛火,亮着温暖的光,Cerberus乖巧地偎在主人脚下,懒洋洋地打着盹。夜风拂来,撩起夏晴鬓边细发,她任由秀发飞扬,啜饮红酒,接续之前在布鲁克林桥上未完的话题。
必雅人却似乎不太想回答,或者正斟酌着怎么说,大手若有所思地转着酒杯。
“你该不会又要像以前那样,每次我问你身世,你就打哈哈,随口敷衍我吧?”夏晴直视他,目光坚定,这回不再让他顾左右而言他了。
“你真的想听?”他试探地问。
“对,我要听。”她坚持。
“不是个有趣的故事。”
“你说啊。”
“好吧。”他深呼吸,微妙地牵唇。“其实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又来了!”她懊恼地翻眼,想起在香港时,他就曾这般戏弄她。“你到底要不要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啊。”他轻声笑。“至少在我七岁以后,我的确成了孤儿。”
她怔住。“真的?”
他没立刻回答,喝口酒,在唇腔品尝略显酸涩的滋味。“我爸妈是华人移民第2代,在旧金山唐人街开了间小餐馆,本来生意也还可以,可惜我妈后来生了病,没法在店里帮忙,少了她招呼客人,生意也一落千丈。我三岁那年,我妈便因病饼世了,我爸之前为了筹她的医药费,欠了一债,债主上门讨,他还不起,只好匆匆关了小餐馆,带我连夜奔逃。”
他稍作停顿,又喝口酒,继续说这个不愉快的故事。“从我有记忆以来,一直是处在无家可归的状态,好的时候就睡收容所,要是挤不进去,就只能露宿街头,我爸失去斗志,成天喝酒赌博,跟一群流浪汉鬼混,我也只好自生自灭,学着偷拐抢骗,在街头讨生活!我不只偷女人心很有一套,偷皮夹也是妙手绝活。”
这算是幽默吗?夏晴愣愣地注视对面的男人。一点也不好笑,他知道吗?
他彷佛也觉得自己玩笑开过火,自嘲地扯扯唇。“七岁那年,我爸死了,我偷人皮夹,模鱼模到大白鲨,偷到当时西岸最有势力的华人帮派的少主身上―就是楚行飞,你应该知道他吧?”
是他?夏晴茫然点头,脑海浮现一个俊美斯文的男人形象,实在很难想象那人跟黑帮有关系。
“被他逮到时,我本来以为完蛋了,没想到他居然同情我,吩咐底下人收留我,从此以后,我成了帮派的小喽啰,八岁那年,我就学会拿枪。”不会吧?夏晴几乎晕眩,她听说过美国帮派械斗的问题,可她没想过,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也得上战场。
“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就此在这个帮派里安身立命,那时候的老大对我们还不错,请了个老师教我们一群小表读书写字,他说我特别聪明,决定栽培我,赞助我去上学―就在我上九年级那年吧,帮内出了大事,帮主被谋杀,少主被控贩毒入狱,树倒瑚猎散,在一次械斗后,我受了伤,再次流落街头。”
懊凄凉的故事。夏晴咬唇,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想听下去了。
“那时候,有只流浪狗一直跟着我,我走到哪儿,牠就跟我到哪儿,我瘦到皮包骨,牠也瘸了后腿,我们算是同病相怜。”话说到此,关雅人蓦地停顿,脸部线条紧绷,眼神也变了,不似之前嘻笑自嘲,郁郁透着灼光。“有一个下雪的晚上,很冷很冷,我肚子很饿,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只能饮雪止渴,就在我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那条狗不知从哪里叼来一条面包,巴巴地送到我面前。”
“你有得吃了。”她沙哑地接口,感觉自己彷佛也身在那寒冷凄清的雪地,与他共苦。
“是啊,我是有得吃了。”他冷笑,话里波动着她不敢细究的狂潮。“我把面包抢过来,狼吞虎咽地吃,流浪狗眼睁睁地看着我,我知道牠也想吃,牠也饿了,这面包肯定是牠千辛万苦偷来的,说不定还挨了一顿打,我至少该分给牠一半!可你知道吗?到最后,我连一口也没分给牠吃。”
“什么?”她强烈震撼。
“我一口也没给牠吃。”他冷酷地重复,墨眸深幽,泛着慑人冷光。“到生死关头的时候,我连对自己最忠实的伙伴,都可以背叛。”
别说了!她颤手掩住唇,心海翻卷千堆雪。
“隔天,牠就冻死了,我亲手埋了牠,一滴眼泪也没掉。”
别说了,她不想听了,别说了……
“我养好伤,找了份工作,起先是在证券行当跑腿小弟,后来我自修学习,想办法进了纽约一家银行。我的老大没看错,我确实很聪明,很懂得四处钻营、把握机会,没几年我就成了外汇部门的首席交易员。”
“你好厉害。”她恍惚地赞叹,她听说过华尔街顶尖金融交易员的生活,那不是人过的,每逃诩承受庞大的压力,所以许多交易员才会夜夜笙歌,藉此麻痹自己。
“我也以为自己很厉害。”对她的称赞,他却显得不以为然,讥诮地自鼻尖吐息。“所以有一回,我因为跟上司看的汇率走势不同,跟他杠上了,愤而辞职,我想我的祖父母是从香港来的,我干脆回那里开辟我的王国吧―”
“怪不得你会对香港的一切那么熟悉了,原来你住饼那里。”夏晴了然。“你就是在那里,认识真一的前妻吧?”
“我租了一间两房的小鲍寓,她是房东的女儿。”关雅人不带感情地解释。
“她看我一个单身汉独居,经常做些吃的送给我,我们才开始交往。”
她心口泛酸,发现自己不想听他的恋爱故事。“你在香港做什么工作?”
“我自己操盘。”他似笑非笑地朝她举杯。“当时我手上大约有百万美金的存款吧,买了3台旧计算机,每逃冖国际股市的行情。你应该记得千禧年前后,那时候景气大好,科技跟网络股狂飘,我设计了一套资产组合管理的程序,在期货与现货市场上来回操作,决心趁那段时间把手上的资金翻倍。”
“然后呢?”她颤声问,由他嘲讽的口气,约莫猜到接下来又是不如意的发展。
“有阵子行情反转,那时候我像疯了一样,每逃冖盘,几乎没睡觉,终于有一天,身体撑不住,严重发烧,躺在床上昏睡好久,等我醒来打开计算机看行情,整个傻住。”
“怎、怎么了?”
“那个黑色星期五,一天之内,美国纳斯达克指数重创百分之九点七,而且已经收盘了,我完全来不及抛出手上持有的部位。”
“那怎么办?”光听他说,她都快急死了。
“我发呆了好久,还以为自己头脑不清在作梦,后来打电话给我的交易员,他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问我礼拜一打算怎么办?如果不抛仓的话,就要追加保证金。那时候我手上还有一堆选择权卖权,如果指数跌破三千点,就被迫达到履约价格,损失将超过百万美元。”
“那岂不等于把原先投入的都赔光了?”
“是不至于赔光,因为我之前赚了不少,但我面临一个两难问题,到底礼拜一时要一开盘就抛仓,至少保住我原有的资金,还是赌赌看,赌股市反弹,回到我原先预设的价位?”关雅人举杯,将杯中物一饮而尽。“那个周末,我在发烧昏睡中,不停作恶梦,梦见我又一无所有了,又回到街头,跟流浪狗抢东西吃―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原来人最恐惧的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从有到无,把好不容易咬进嘴里的东西又吐回去。”
她听他叙述,感受到当时的惊心动魄,似乎能理解他的苦,那是人性的试炼,是炼狱之火的折磨。他想必被烧得遍体鳞伤。
“礼拜一开盘,股市继续往下探,我终于决定抛仓,没想到当天下午,指数又爬回几百点,如果我不杀出,就能把之前所有的亏损弥补回来。”
她哑然无语。
他转向她,墨眸在夜色下闪着诡谲的光。“从那之后,我便清楚一件事,人是斗不过命运的。我以为自己很坚强,以为自己比我之前那些同事经历过更多大风大浪,吃过更多苦,我的神经应该比谁都强韧,但不是的,其实我比谁都胆小,比谁都还怕失去,我没有勇气再度从零开始。”
因为他尝过那痛楚,曾经下过地狱的人,不会冒险再让自己下去第二次。
“所以我回到纽约,决心站上华尔街金融界的最高峰,我要赚钱,很多很多钱,为了名利财富,我不择任何手段。”
“包括欺骗一个女人的真心吗?”她哑声问,想起之前他在台湾对她做的。
“对,包括欺骗。”他斩钉截铁。
她哀伤地凝娣他,他一直冷着脸,但她却能感觉到他胸口汹涌着热血,对别人无情,也对自己残忍的热血。这男人没有心,不是一开始就没有,他是一点点失去的,心头肉一块块地被割下,他流血、剧痛,熬过一次次折磨,最后胸口空荡荡。就像他说的,人最恐惧的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又失去!
夏晴模索酒杯,颤抖地握在手里,一口一口地啜饮,温热的酒精入喉,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房,全身阵阵轻颤。
他说,他本来打算将资产翻倍后,便向Vivian求婚的,连戒指都买好了,她却背叛了他,转投高木真一的怀抱,从那以后,他连情爱也看破了,不过是无聊玩意。
她听不下去了,真的听不下去,但愿自己从来没追问过他的身家来历,但愿自己不曾知晓他曾落魄到与自己的狗抢东西吃。
“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匆匆逃离,躲回房里浴室,开了莲蓬头,站在水瀑下,任水流击打。
头发湿了,衣服湿了,脸湿了,连眼睛都湿了。
那绝不是眼泪,她发誓不再为那男人哭的,那是水,是冰凉的强悍的教人无可抗拒的水。那是水,不是泪,她不会为他哭,绝对不会……
“你在这里做什么?”沙哑的声嗓在夏晴身后落下。她旋过身,努力强展酸楚的眸,却怎么也看不清面前的男人。关雅人将她拉出淋浴间,关上水龙头。
“瞧你,全身湿透了,会感冒的。”他说话的口气,好温柔,蕴着对她的关怀与心疼。
她傻傻地由他牵着走出浴室。
他替她月兑下湿透的衣衫,裹上白色浴袍。“为什么要那样冲冷水?”
“因为……酒喝太多了,很热。”她怔望他替自己系紧浴袍衣带,说着谁也不会信的傻借口。
但他没戳破她,按着她在单人沙发椅坐下,拿吹风机替她吹干头发。
她听着吹风机规律的声响,感觉到他手指在她发间变魔术,按抚她紧绷的头皮,指尖刷过她湿润的发丝。
她用力咬唇,鼻尖红红的,眼眸不争气地刺痛。
他干么对她这么好?像宠着公主般宠着她?她不是他的公主,她是……复仇女神。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她沙哑地问,双手紧紧拽住浴袍衣带。
“你说什么?”他听不清她的声音,关上吹风机。“刚刚你说的故事。”她仰望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是你自己要问的吗?”他失笑。
她无语,哀怨地瞪他。
他怔了怔,蓦地叹息。“好吧,我承认,我是想让你心疼我。”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似笑非笑,她看不透他的真心,更焦灼。
他亲昵地拍拍她脸颊。“我不是说过吗?一般女人听说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早就自动爬上床安慰我了,哪像你啊?我说那么多,你还怀疑我。”
她咬牙。“我才不会……同情你。”
“喔?”
“也不会安慰你。”
“喔。”
“关雅人,你别想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之前对我做过的事。”她倔强地声称。
“我懂。”
真的懂吗?她恨恨地瞪他,眼眸流转莹光。
他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唇畔笑意逸去。“女人,你不觉得你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表情要再狠一些吗?”
“啊?”她愣住。“至少不要掉眼泪。”他探出拇指,拈起她眼角一滴珠泪。
她顿时窘迫,忿忿地甩开他的手,他短促地笑了,见她模样娇羞,一时情动难抑,俯,大掌转过她脸蛋,深深地、缠绵地吻她的唇,辗转吸吮,难舍难分―
彷佛这是最后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