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赶到的时候,她已撑着身子站起来。
“没事吧?”他焦急地问,试着扶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她推开他。
他愣了愣,她的冷淡太明显,教他一时不敢妄动。
夫妻俩默默搭电梯上楼,回到家门前,她探手在皮包里找钥匙,他在她身后看着,见她迟迟找不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正想递给她,她恰巧找到了。
那串钥匙,干干净净的,不带任何缀饰。
他怔望着,不觉将拳心握紧,密密包覆自己手上这串,他的钥匙圈,还挂着她亲手做的小芬女圭女圭,而她自己的,却将小柏女圭女圭摘下了。
她就这么讨厌他吗?连他的女圭女圭也不愿带在身上?
她家人的事不想他插手,也不相信他愿意答应岳母好好照顾她的真心,记得她断发那天,曾跟他说,迟早有一天会跟他离婚——
如此急着跟他撇清关系吗?
夏柏咬牙,体内的血流冰凉,他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的生命力正一点一滴流失,看她憔悴,他也无法神采飞扬,她对他冷漠,他的世界便成一片荒芜。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
进屋后,梦芬没多瞧他一眼,从冰箱里抓出一瓶矿泉水,也不拿杯子,开瓶便对嘴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接着躲回自己房里,门扉深锁。
他孤单伫立,恍惚地盯着那扇阻绝他与她的门。
她在房里做什么?睡得安稳吗?
败想进房看看她,确定她一切安好他才能放心,但他知道,她不会为他开门。
这扇门,是房门,也是她的心门,而她从剪断长发的那天,便毅然关上了。
他进不去,只能在门外徘徊,等待着,彷徨着。
他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悄悄在胸臆蔓生的情绪,似乎是恨。
他恨她如此决绝……
蓦地,一道轻细的抽泣声拂过夏柏耳畔。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定定神,细细分辨,才确定这哭音来自妻子的卧房。
她在哭泣,而且已经哭到无法自抑,否则不会传出声音。
他慌了,再也顾不得微妙的自尊,大踏步上前,叩响门扉。“梦芬,让我进去。”
她没回答。
“梦芬,你开门,让我进去!”他持续催促。
“你……别管我,走开!”她嘶哑地下逐客令,嗓音微微哽咽。
他听出来了,喉咙霎时缩紧,语音变得暗哑。“让我进去,梦芬,你听话。”
“我干嘛听你的话?你走开,不要管我!”
怎能不管?若是他能狠下心不理会,也不会像个傻子一直杵在门外。
夏柏凛眉,提高声调。“开门!你听见没?”
“不要命令我!”
“开门!”
“不要。”
“崔梦芬!”
她不再回应,仿佛铁了心,任他在门外叫破喉咙也不理会。
怒意与焦灼同时在夏柏胸口焚烧,火光映亮了他的眼,刹那间犹如魔鬼,森严慑人。
“梦芬,你真的不开门?”
沉默。
“既然这样,你离门口远一点,我要撞门了。”
“……”
“我数到三,你把耳朵捂起来。”他退后几步,冷冽地倒数。“一、二、三!”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提足,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往前冲,侧身以自己的肩膀撞门,砰然巨响,结实的肌肉激烈疼痛。
“你疯了?!”崔梦芬在门的另一边尖喊。“你怎么能这样?”
“那你开门,你开不开?”他沉声威胁。
“……”
“不开我就再撞一次。”
“你……神经病!”
“怕的话就把耳朵捂好。”
他撂下警告,跟着,同样的步骤又重来一遍,这回,门被他撞开了,门板裂开一道缝。
崔梦芬呆坐在床上,骇然注视逆光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他昂然挺立,面容半边落着阴影,显得格外冷峻,隐隐带着几分狂妄,他像是中古时代的武士,坚决守护自己认定的那个人,谁也不能阻挡。
他真的疯了!这个男人是疯子……
她怔忡地瞪着他,思绪凌乱如麻,苍白的唇瓣阵阵轻颤,像风中即将凋零的花蕊。
“你到底……想干么?”她吵哑地质问,忍不住惊惧,不是怕他狂性大发伤害她的身体,她知道他不会,她怕的是伤心,她的心已经够脆弱了。
他走向她,每靠近她一步,她便多一分仓惶,当他落定她身前,她已慌得吐不出任何言语。
她以为他会说什么,或许会严厉地责备她、怒斥她,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床沿坐下,无言地从她身后将她收揽进自己怀里。
她背靠着他坚实又灼热的胸膛,颤栗不止——他在做什么?
她直觉想挣扎、想逃月兑,但他双臂在她身前交握,坚定地将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虽然他的劲道很温和,一点也没弄痛她,但她就是清楚地知道,她逃不了。
躲不开了,只能臣服在这男人突如其来的温柔举措里,但她不想臣服啊!
“想哭,就在我这里哭。”他俯下头,俊唇贴着她耳鬓之际低语。“不准一个人躲起来哭。”
为什么不准?他凭什么不准?
心海激动地起伏,她依偎着他,忽冷忽热,复杂的情绪来回折腾,她咬紧牙关,不许自己再落一滴眼泪。
她不哭,偏不在他怀里哭,偏不让他来抚慰自己的忧愁与悲伤,她要学会自己面对。
“傻女孩。”他好似猜透了她的思绪,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模她柔细的发。“别太倔了。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不过就这个晚上吧!就今晚,让我抱着你……以后,我不会再这么随便了。”
是她听错了吗?还是他的嗓音里真的沉淀着某种浓烈的惆怅?为何她会觉得,他好像也哭了?
“你最近太累了。妈妈的事、公司的事,两边都要兼顾,你妈也很担心你的身子,你知道吗?你要先照顾自己,才能照顾妈妈,不是吗?”
泪胎又在眼里成形,盈然欲滴。
为何会如此软弱?明明告诉自己要坚强的啊!崔梦芬用力咬唇。
“所以,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哭,不要想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承担,让我也帮帮你,我知道你很气我,也知道你总有一天要跟我——”他倏地顿住,半晌,才又涩涩地扬嗓。“总之,不要一个人哭,一个人哭……很寂寞的。”
泪珠如流星,无声地坠落。
不想哭的,可听着他温情缠绵的安慰,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柔肠百结,心口郁郁,觉得自己真可怜、真辛苦,好想有个人来好好疼惜。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对她太好,她会依赖他的,到时会舍不得他、离不开他的。
“傻瓜,我哪有对你多好?”他笑她,更笑自己,语音苍凉,语气萧索。“我总是伤你的心,不是吗?”
她倏地哽咽,再也撑不住,放声大哭。
哭了多久才睡着的?她忘了。
只记得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她似乎是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而他用掌心轻柔规律地拍她胸口,哄她入眠。
真的是这样睡着的吗?
她不敢相信,那个像武士一般刚强木讷的男人,也有如此温软的一面?或许是她在作梦,梦里盼着他的怜爱,所以才成就了幻象?
想不清,实在捉模不透……
崔梦芬敲敲脑门,毅然起床,一夜酣睡,连日来的倦怠一扫而空,她感到精神奕奕,活力四射。
梳洗过后,她来到客厅,惊异地发现丈夫正在做早餐,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咖啡香。
“醒啦?”他听见她的跫音,回过头,朝她微笑,下巴朝餐台努了努。“坐下,早餐马上就好了。”
她怔望他。从她认识他到现在,这还是初次见他下厨。
她看着他煎完火腿起锅,跟着另外打下一颗蛋,几秒后,他太急着翻面,油滴滋滋作响,飞溅他手背。
他闷叫一声,手烫着了,锅柄握不稳,顿时有点手忙脚乱。
她看不过去。“我来吧!”
“很快就好了。”他逞强地拒绝她出手帮忙。“你要吃半熟蛋,对吧?”
“嗯,可是……”她愣愣地看着他很不利落地将一颗蛋戳得零零碎碎。
技术还真差!
“你别介意。”他注意到她的目光,窘得连忙声明。“这个蛋我吃,下一个才是你的。”
下一个就会煎得比这个好看吗?她恍神地想,连自己也未察觉樱唇正悄悄弯着笑。
“桌上有咖啡,你自己先倒来喝,还有,放在桌上的资料你看一下。”
什么资料?
她顺从他的指示,拿起桌上一份用文件夹钉得整整齐齐的资料,浏览几页,惊觉这竟是一份详尽的报告。
报告内容首先摘要出他们公司的历史沿革,介绍现任几位高阶层管理干部的背景,探讨企业文化,条列经营策略。
为了让她容易明白,他更精确地以图表来解构他们公司的理念与愿景。
“这是……什么?”她狐疑。
“这是帮助你更了解我们公司。”夏柏回答,一面仍与煎蛋奋战。“你们要重新设计我们的CIS,就应该更理解我们公司的文化内涵,美术概念要怎样表示我不懂,我只能用文字来说明。你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她听了他的解释,又迅速翻阅一遍报告内页,只看标题,她也明了这份文件确实切中核心。的确,他们这几次小组开会争议最大的,就是他们所提出的设计究竟合不合客户的真实理念,能不能投其所好;若是误解了客户真正想要的,就算提出再好的设计蓝图也会遭到否决。
由他这个公司内部的菁英亲自来点破命题,对他们来说,犹如天降甘霖,可遇而不可求。
但是——
“这样不公平吧?”她犹豫。“只有我们从你们公司内部取得报告,其他参加比稿的设计公司却没有,这样好吗?”
“你在说什么啊?”夏柏听见她的低语,摇摇头,关上瓦斯炉,将盛着煎蛋与火腿的瓷盘端上桌。“这就是人脉的作用,你不懂吗?做生意本来就是这样的,能够利用的人际关系当然要用,有来有往,有借有还。”
“可这不是利益输送吗?”
“利益输送是我在比稿会议上投你们一票,可是我并没有这回比稿的决定权。”
她眨眨眼,捧着文件,怔忡地凝睇他。
“还是你不愿意我帮你?”他眸光黯下。“就当我无聊,反正我报告都做好了,你就参考一下也无妨。”
她心房震动,看着他落寞的神情,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坏,是否对他抗拒太过了?
“不是这样的,我很……感谢。”她努力使嗓音显得平和,不发颤。“这个报告你什么时候写的?花了很久的时间吗?”
“昨天晚上写的,很快就写好了。”
败快?就算他打字飞快,要将繁杂的资料与脑中的想法整理成一份清楚有逻辑的报告,也需要时间来酝酿,他该不会一晚没睡吧?
想着,崔梦芬又眨眨眼,极力咽下喉间横梗的酸楚,她难得酣睡,他却彻夜无眠。
“对不起,谢谢你。”她喃喃细语。
为何道歉又道谢?他不爱她如此客气。
夏柏聚拢眉宇。“别说了,吃早餐吧。”
“嗯。”她将文件放在一旁,视线落向面前的瓷盘,唇瓣不禁如花绽开,洒落笑音。“这什么啊?”
“荷包蛋跟火腿,长得不像吗?”他板着脸回答,脸颊可疑地泛红。
是不太像。
崔梦芬用刀叉挑起破碎不堪的蛋白与蛋黄混合团,以及焦硬过头的火腿片,故作挑剔地审视。
夏柏注视她的举动,大为困窘。“你在检查什么?放心吧,我确定蛋壳都挑干净了。”
“不是检查,是研究。”
“研究什么?”
她没立刻回答,半晌,扬起眸,嫣然浅笑。“夏柏,我帮你报名补习班吧!”
“什么?”他愣住。
“你这烹饪技术啊,我看得好好练一练。”她煞有介事。“不然我担心你哪天不小心把厨房烧了。”
夏柏轻嗤,反唇相讥。“不用担心我烧厨房,下次我不会再煮了。”难得亲自下厨讨好她,竟然换来她无礼的嘲弄,想想真不值。“不敢吃就不要吃好了。”他作势要拿回餐盘。
“不要,我吃!”她连忙抢回。“我吃就是了。”说着,幽幽叹息,一副委屈的模样。
“不用勉强了。”他瞪她。
她忽地噗哧一笑,抛给他俏皮的媚眼。“你很小气耶,说几句都不行,怪不得曼怡说你是大男人。”
夏柏闻言,怔了怔,记得她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是心伤的埋怨,这回却是笑笑的,像是调皮的戏谑。
这是他们关系转好的前兆吗?他暗暗期盼。
“手伸过来。”她忽然命令。
他不解。“干么?”
“伸过来就是了。”
他迟疑地伸出手。
“不是这只,另一只。”
他乖乖送上另一只手。
她温柔地捧起,俯唇在他方才被油滴烫伤处轻轻吹了吹,然后不知从哪儿变出一颗冰块,在泛红处冰敷。
她一面敷,一面叨念。“我看你真的不适合做这种事,以后还是我来好了,厨房的事交给我就好。”
她这意思是愿意继续跟他一起生活下去吗?明天、后天、更远的未来,她都愿意跟他同居一个屋檐下吗?
他震颤不已,胸臆拧结。“梦芬。”他忍不住低唤。
他看着她不设防的笑颜,看着她晶灿如星的眸,千言万语在唇畔犹疑地吞吐,最后只敢逸落这句。“你教我吧!”
“什么?”她一怔。
“厨房的事,你可以教我,我会学。”他保证。他会像最勤奋向学的孩子,用功学习,不丢她这个老师的脸,不让她失望。
他不会再做那种君子远庖厨的大男人,总有一天他要她最好的朋友收回这句评论。
“你是认真的吗?”她愕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嗯”。
“……好,我教你。”
得到她的允诺,他笑了,洁白的牙齿在唇间闪耀,笑得既腼腆又飒爽,像个纯真的孩子。
她看着,有片刻失神。
“你的意思是……他变了?”
“也不一定是变了,或许是我以前没注意到他有这一面。”
“总之他变得比较体贴了,也懂得偶尔幽默一下?”
“嗯,我觉得是这样。”
“真的假的?”江曼怡的口气满是不可思议。
崔梦芬听着,不禁笑了。是啊,她也料到好友必然是这种反应,老实说,连她自己一开始也有些迷惘。
不过夏柏确实是跟从前不一样了,至少她的感受是如此。
“啧啧,我实在很难相信耶!”江曼怡不以为然。“我看哪天我得亲自见他一面,鉴定鉴定才算数。”
“好啊,哪天一起吃个饭好了。”崔梦芬爽快地答应。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
“今天不行啦,夏柏不在。”
“不在?他又出差?”
“嗯,总公司说要召见他,他昨天就飞美国去了。”
“现在是什么时机他还出差?”江曼怡又逮到把柄。“他不知道你现在蜡烛两头烧,忙得晕头转向吗?居然把你一个人留在台湾。”
“那也没办法啊。”崔梦芬倒是很体谅丈夫。“公司有事,他不能不去。”
“什么天大的事,非要他现在飞去美国?”
“我也不清楚,应该很重要吧。”
“你啊!”江曼怡叹息,一副拿她没辙的神态。“总之你记得自己照顾好自己,别累坏了。”
“我知道,多谢你的关心。”崔梦芬感动地微笑。
贬议室门口传来声响,她瞥一眼陆续走进来的同学,压低嗓音。“我要开会了,不跟你说了。”
“好吧,那下次再聊。”
断线后,崔梦芬将手机设定为静音模式。
“谁打来的?”祈向胜在她身旁坐下,状若漫不经心地问。
她却明白,他是有意试探,对他浅浅一笑,却不回答。
“是上次我看到的男人吗?”他追问。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任由他猜测。
祈向胜碰了软钉子,顿时灰头土脸。自从上回夏柏当着他的面带走崔梦芬,他一直耿耿于怀,几次追问她两人的关系,她虽未正面回应,却也给足线索,暗示他们俩关系匪浅。
是男女朋友吧?祈向胜很不甘心这么想,但这是唯一的可能,若不是一双恋人,那天两人的互动也太微妙。
原来她已名花有主了。
这让他的追求攻势无以为继,尴尬地中止,只得暂且退回普通同事的相处模式。
“你妈最近情况怎样?还好吗?”他表达同事的关怀。
“嗯,还好。”她淡笑,对他,她总是淡淡的,不给他任何幻想的空间。
懊难亲近的女人哪!祈向胜不禁哀怨,幸好还有其他熟女姐姐对他亲切,不然他都要怀疑自己失去男性魅力了。
“现在开始开会吧!”林百合走进会议室,首先对祈向胜投去温柔的微笑,才缓缓环顾其他人,最后将视线落定崔梦芬。“我看过你设计的图稿了,那个概念你是怎么想到的?很特别,也很犀利。”
崔梦芬听得出这是对自己的赞赏,樱唇笑弯。“是……一个朋友给我的灵感,他让我想到怎么样用更好的切入点来表达客户想传达的理念。”
“我也觉得这个观点很创新,很值得讨论。”林百合打开投影仪,将她的图稿投射到荧幕上。“大家一起来看看梦芬设计的图样——”
经过两个小时的热烈讨论,小组成员达成共识,由组长林百合下结论。
“这次比稿,我们总共要提出三组不同的提案,其他两组是备案,梦芬的设计将是主要提案。梦芬,你的工作很重要,要在明天下班以前把改良的图稿跟模型做出来。”
“是。”崔梦芬接下任务,距离截稿期限只有将近二十四个小时,她知道自己今天必须留在公司加班了。
她拨电话给看护小姐,确定母亲情况安好,又跟妈妈聊几句,这才全心投入工作。
祈向胜跟另一个女同事负责协助她,三人彻夜不停地忙碌,到里曦初透的时分,其他两人已不堪劳累,各据会议室一角睡去,只有她持续孤军奋战。
又过了数个小时,祈向胜茫然地醒来,趴睡的脸,还挤压着条条红纹。
“弄好了吗?”他哑声问。
“还差一点。”她答,执起模型,细细打量。
“现在几点了?”
她瞥一眼腕表,这才惊觉已接近中午。“十一点多了。”
“是吗?”祈向胜伸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呵欠。“肚子好饿,一起去吃饭吧。”
“你叫醒秀丽,跟她一起去吧,我想弄完再吃。”
“不是说下班前弄完就可以了吗?你早上也还没吃吧,先放下去吃饭吧。”
“我还不想吃,你们去吧。”
“唉,你这女人,还真是个工作狂!”祈向胜喃喃抱怨。
崔梦芬听了一怔,从未想过“工作狂”这个形容词也能用在自己身上,这个词,她一直认为是夏柏专属的呢。
想着,她自嘲地笑笑,潜下心来完成最后的修饰,终于大功告成。
“太棒了!”她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胸臆蓦地翻涌一股冲动,好想马上打电话跟丈夫分享这个好消息。
但转念一想,纽约那边跟台北的时差正好是十二个小时,现在可是美国的深更半夜呢。
惫是别吵他了。
她强自压抑兴奋,宁定神,这才觉得累了,腰酸背痛,于是起身动动手脚,做伸展操。
“梦芬、梦芬!”说要出去吃饭的祈向胜忽然又冲回会议室,闪电般的速度吓着了她。
“怎么了?”她奇怪地回眸。
“你弟打电话来找你,他说打你手机你都没接。”
崔梦芬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把手机转成静音模式后一直没调回来,她拿起搁在一旁的手机,不知怎地,心头掠过某种不祥预感,不敢查看。
“我弟……他有说什么事吗?”她近乎胆怯地颤着嗓音。
“他要你马上赶到医院去,听说医院发出你妈的病危通知了!”
“什么?!”
惊逃诏地的坏消息犹如落雷,毫无预警地劈向夏柏耳畔,他全身颤栗,久久不能平复。
“再说一遍。”他木然要求。
“是真的!姐夫,我妈现在情况很危险,偏偏我又联络不到我姐,你快过来医院!”崔英杰在海洋的另一端催促他。
“我现在人在美国。”
“嗄?”崔英杰惊骇,半晌无语。“那……该怎么办?”
夏柏神智一凛。“你先别急,继续联络你姐,我马上赶回台湾。”
“就算姐夫坐最快的班机回来,也是十几个小时以后的事了,来不及了……”
“我会赶到的,等我!”夏柏不许他绝望,更不许自己无所作为。
就算只是早一分钟也好,他要回到妻子身边,陪她度过难关。
下定决心后,他回到晚餐席间,对总公司的高阶主管们致歉,表示自己有要事,无论如何要立刻回台湾。
“你疯了吗?”正喝酒喝得兴致高昂的主管们,一个个难以置信地瞠视他。“不是已经说过,明天由你亲自向董事会简报亚洲区的业务展望?这关系着你的升迁啊!要知道,下礼拜董事会就会决定台湾分公司新任总经理人选。”
“我知道。”夏柏绷紧下颔。明天的会议将是他事业关键的转折点。“但我必须回去。”他神态坚决。
“为什么?”
“我老婆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