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受父王宠爱,寻常奸谋难以撼动她在父王心中的地位,要杀她,也只能于战场上了。尤其她号称不败的女武神,若是大败一场,即便不能伤她性命,至少也能伤她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或可削减她的势力,有益无害。真雅寻思,心情微涩。
“所以,要去找妨妹妹吧?”无名持续追问。
她醒神,淡淡微笑。“嗯,要去找她。”
“因为与她合作,有利于牵制王后与开阳王子那一派的势力吧。”无名自顾自地分析。“在你离宫的这段期间,开阳与德芬都有可能挖你的墙角,抢走你的人,但德芬毕竟势力单薄,即便现下开始经营,一时尚不能成气候,倘若宫里有变,兴风作浪的人必不
是她,与她合作,于你未来争取王位总是比较有利。”
“你的意思是,德芬短期之内尚不能取我而代之,成为继承人,但却能助我监控王后与王兄,若宫中形势有异,随时以天女身分说动陛下召我回宫,是吧?”
“正是如此。”
“你很聪明。”她称许。
“那当然,这世上如我这般智勇双全的人,还真不多见呢,说是万中选一也不为过。”
一般人听闻赞语,多半会谦让推托儿分,他却是毫不谦虚,自吹自擂一番。
真雅也真服了他了。她好笑地牵唇。“你是很聪明,不过有件事你未必能料到。”
“什么事?”他蹙眉抿唇,眸光暗下,看样子有点不服气。
她更觉好笑。“我欲与德芬合作,不仅仅是因为她势力是我们三个当中最单薄的,更因为我信任她。”
“信任?”
“我王兄与王妹,若问谁将来成王对这个国家有益,我选择德芬。”
“是吗?”他揉捏下领,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她微笑。“一会儿你见到她,就明白了。”
两人从侧门出宫,真雅事先派人预备好两匹马,跃上坐骑,策马直奔,穿过王家园林,来到王宫北边。
除非有军事急报,宫内不可骑马。两人下马,便由另一道侧门入宫,经过一座人工挖掘的湖潭,步上林荫夹道的石径,德芬的殿阁便近了。
一道清脆的声嗓忽而扬起。“死木头,你给我站住!你话还没说清楚呢,就这么走了?!”
谁?两人好奇地对望一眼,跟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疾行而来,遇见他们,愕然凝住,忙对真雅弯身行礼。
他身后,一个身穿宫女服色的女子娇喘吁吁地追上来。
“严冬,你这死木头,我要你解释清楚——啊,真雅公主殿下!”她没料到竞会于此巧遇高贵人物,又惊又羞,差点绊倒。
严冬连忙仲手扶她,她半偎在他怀里,与他四目相凝,霎时更羞了,粉烦飞染红霞。
“没事吧?”他温声问候。
她摇摇头,挣月兑他的怀抱,朝真雅敛裕为礼。
真雅认出她就是妹妹德芬身边最信任的贴身侍女,春天。
“春天,一阵子不见了,你又变得史活泼了。”她淡淡笑道,话里不带任何批判意味,春天听了,却以为她是在嘲弄自己,更窘了。
“真对不住,殿下,小的鲁莽,让您见笑了。”语落,她不情愿地偷瞪严冬一眼,仿拂怪他害她出模。
严冬凛然肃立,面无表情。
他愈是镇定,愈显得自己好粮,春天忿忿然地轻哼,菱唇一撒。
真雅将这细微的互动默默看在眼里,有些惊奇。据她所知,严冬是黑玄的心月复,多年来一直随侍在他身侧,为他出生入死。
此人武功高强,却是沉默寡言,作风低调,是足堪信任的人才,德芬既与黑玄过从甚密,严冬会在此出入也不足为奇。
不过她没想到严冬与春天交情似也不错,主子是一双爱侣,随从也彼此暗生情愫吗?
“公主来到德芬殿下居处,是要见殿下吗?”春天问。
“嗯,烦你通报一声。”
“是,小的马上通报,请公主随我来。”春天先是哀怨地瞥了严冬一眼,这才翩然旋身,在前方引路。
“姊姊来找我,是欲与我合作吗?”
真不愧是她聪慧剔透的妹妹,一眼便识破她的来意。真雅抿唇微笑,端茶浅啜。
德芬招待他们于院中坐下,几名宫女于石桌摆上琳琅满目的点心,无名每种都尝一块,赞不绝口。
德芬见他近乎孩子气的举动,讶异地挑眉,若有所思地瞅了他半晌,才转向真雅。
真雅朝她浅浅一笑。“妹妹既知我的来意,我也无须多作解释了,待我明日出宫后,宫内一切事务,望你看顾周全。”
德芬没立刻回答,举杯喝茶,姿态优雅。“日前我行的那场泵术,姊姊可还满意?”
此言一出,真雅与无名都是微微一震,两人都没料到德芬竟如此坦然承认那夜所谓的“天命钦点”,其实是一场泵术。
无名虽仍是粗鲁地大嚼着点心,可望向德芬的眼神,已多了些许兴味。
“妹妹那场表演太精彩了。”真雅似笑非笑。“我跟王兄看得目不转睛、啧啧称奇,还能多说什么呢?”
“妹妹一时兴起,感谢王兄王姊的捧场。”
“好说。”
两人意在言外的对话,教无名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我本来以为姊姊会很生气,毕竞那场泵术演出是我自作主张,想必为你们带来困扰了。尤其是姊姊,你明日就要上战场了,不能亲自坐镇宫里,若是宫内情势有变,可就不妙了。”
“所以我今日才前来与你相商。”
“念在姊妹之情,姊姊有何要求,妹妹自当鼎力以赴,只是……”
“只是什么?”
德芬俏皮地眨眨眼,眸光灿亮。“姊姊难道不怕妹妹淘气,不小心挖了你的墙角吗?”
能是不小心吗?自然是故意的。
长大了呢,她这个妹妹,不再似从前那般小心冀翼、委曲求全,如今也懂得绵里藏针了。
一念及此,真雅微扬唇,淡定吸茶。“我相信我的人,他们对我一向忠心耿耿。”
“那也是姊姊以德服人,才能换得属下效忠。”德芬似是称赞,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上一句。“不过在德行方面,我自认不会输给姊姊太多。”
“德行芬芳,流传百世。”真雅低声啥道,语调不谧不火,清凉似水。“我一直觉得你这两句写得好。”
“多谢姊姊夸奖。”德芬巧笑嫣然。“妹妹认为为君之道,便该如此。”
真雅不语,静静与她相凝。若说希林未来的国君之位谁最适合继承,或许处事比她洒月兑圆融的德芬且更胜于她,但她有必须得到王座的理由。
无论如何,这王座她不能让予任何人!
“妹妹愿意助我吗?”她轻声问。
“一年半载之内与姊姊结盟,自是不成问题。”德芬爽快答应。
姊妹俩达成共识,真雅盈盈起身。“那么我不多打扰,先告辞了。”
“姊姊军务繁忙,就早些回去准备吧。”德芬大方送客。“祝愿姊姊征战顺利,凯旋归来。”
真雅微讶,瞥望德芬。“妹妹是真心希望我平安归来吗?”
“姊姊是真心前来与我合作吗?”她巧妙地回应。
姊妹俩相顾一笑,心下明白对方是真心,却也知晓彼此仍然是竞逐王位的对手,但愿直到某人登上王位的那天,她们都能不伤姊妹之情就好了。
真雅暗自祝祷,胸臆横梗着一股惆怅。
无名与她相偕离开,观察她微凝的眉宇,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宁定心神。
“怎样?我这个妹妹确实不错吧?!
无名嗤笑。“跟你一样,有点天真,不过至少没始死脑筋。”
真雅挑眉。
“难道不是吗?”他嘲弄地望她。“事到如今,你还在作梦。”
她一怔。“我作梦?”
“王位竞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手不刃血便想得登大宝,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之事?”他完全看透她的思绪,语锋凌锐,犹如利剑,毫不留情地砍向她。
她隐隐痛着,却仍挺着一身傲骨承接。
这条路,不好走,她很清楚,但她会坚持自己的信念,走给所有人看,直到再也不能前进为止——
大军出征,长途漫漫,战车隆隆,马匹奔腾,兵卒们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扬起漫天黄沙。
夜里,军队在空旷之处扎营,堆灶煮食,真雅率及一群将领在元帅主帐里召开军事会议。根据情报,齐越国军队已抵达卫国王都安养,经过数日激烈的攻城未果,如今于城墙四周展开包围。
“看样子是想进行消耗战。”
“齐越国远征,粮食的补给够吗?”
“他们连下卫国十数城,掌握半数以上的粮仓,反倒是安养城遭到包围,外部的米粮运不进来,百姓生活堪优。依下官看,安养城怕是支撑不久,何况卫国国君已于日前率同朝中臣僚,先行后撤至离宫,将士抗战之决心更加薄弱。”
“为解卫国燃眉之急,我们是不是该让大军加速开至安养,与齐越主力决战?”有人如此提议。
“不对,应当采用“围魏救赵”的兵法。”曹承熙提出反论。
众人一凛。“围魏救赵?”
这是兵书上经常提起的战争史例,当年魏国攻打赵国,大将军庞涓率兵包围邯郸,赵国国君向齐国求援,齐国将领田忌原欲直奔邯郸,可辅佐他的孙腆却认为应当反攻魏国国都大梁。
他的立论是,庞涓率大军远征己有两年之久,魏国精锐部队几乎都派到战场了,留守国内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此刻若是火速前往大梁,庞涓迫不得己,必得回来解救,邯郸之围自可迎刃而解。
“若是我们采用与当时类同的策略,佯装强攻齐越国的王都,齐越军队急着赶回,必将兵疲马困,而我们大可以逸待劳,在途中布下重军突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曹承熙妮娓分析,一面指着桌上摊开的地形图。“这儿地势险峻,居高临下,正是我们埋下
伏军的良好地点。”
“有道理,该当采用此法。”
其余将领听了,频频点头,同意曹承熙提出的作战策略。
此次出征,无名也被授了个参谋的职位,一群人围在桌边议事,他却是懒洋洋地倚在一旁,手上拿着根草杆把玩,似笑非笑。
“殿下,下官提出的兵略如何?敬请示下。”曹承熙见真雅一语不发,恭敬地询问。
真雅却望向无名,清淡扬嗓。“你有何高见?”
怎么会问那小子?儿个长年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老将都是盛拢眉头,听闻公主封他为参谋,他们已经很看不惯了,竞还认真请教他意见一个不三不四、连规矩都不懂的小子,凭何捅嘴作战谋略!
“问我吗?”无名摊摊手。“我没高见。”
真雅扬眉,正想接话,他又开口。
“倒是有点低见。”
这小子找死吗?战场是何等严肃的地方,岂容他在此放肆玩笑!
一干人纷纷瞪向无名,没给他好脸色。
无名笑笑,丝毫没把这些来头一个比一个更大的老前辈们放在眼里,径自傲慢地走向桌前,仲直草杆,往地图上某处一点。
“我只问各位,打算如何通过这里?”
众人定睛一瞧,大部分人有片刻茫然,曹承熙却是倏地一醒,惊骇变色。
真雅看清无名指点之处,微微一笑。
“娘娘是说,真雅公主不会去攻打齐越国的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