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晴奔跑的脚步停在玻璃金字塔前,她喘着气,果然在里面看见寇里的身影。
她走近他。
“寇里。”
寇里闻声转身,除了看到神态紧张的颜晴,她身旁还有另一个陌生男人。
气喘追来的项初衍忍着胸骨的闷疼,环视这座六公尺高的玻璃金字塔和冰棺里的木船,难以言喻的诧异出现在他眼底——
“这是仿……胡夫王金字塔?!”
埃及古王国时代,曾有过一段强盛时期的“盂斐斯帝国”,其第四王朝的胡夫王是第一位在基沙台地上兴建金字塔的国王,他所建造的金宇塔,是埃及规模最大的金字塔。考古学家曾于其一个封闭的坑洞中,发现一艘斑驳的雪松木船,据说是胡夫的继承人所造,目的是要载送胡夫前往永生世界。
眼前所见,根本就是胡夫王金字塔的缩小版!
金字塔凝聚生命力的奥秘,不只考古学界,连医学界都叹为观止。不过,最教项初衍震惊的是躺在冰棺里,容貌一如颜晴的女子,然后是球体仪器中,一个——
人脑活体!
“你就是入侵研究中心的人吧。”面对项初衍,寇里有些讶然,但也由衷佩服他的胆识。“没错,这是我为妻子仿建的金字塔。”
“掳来颜晴是为了你的妻子?”对方惯用英文,项初衍自然以英文和他交谈。
看到那名显然失去生命迹象的女子,项初衍对整个事件已经有所领会。
“掳她来并非我的本意,但我在看到颜晴的那一刹那,真的被她的容貌深深震撼了……”寇里复杂地看了眼颜晴,眼光又回到妻子脸上。
“当年,为了让姬儿死而复生,我舍弃国际名校教职的聘任,与各大医学研究机构的邀约,来到这座遗世孤岛,投入细胞重生的研究。”
“寇里……你是寇里.斯顿博士?”项初衍记起这号人物。
十多年前,医学界有位号称鬼才的医生,声势日正当中之际却无故离奇失踪,日子一久,大家也就淡忘了。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寇里微微一笑,回过头来。“当亚各带回颜晴,有那么一刻,我真的以为有机会牺牲她换回姬儿,可是,我并不想那么做。”
“为什么?”
“她毕竟不是姬儿,除了容貌,她们没有一个地方相像,颜晴的个性似乎不太温柔。”
“的确。”项初衍会心一笑。
“喂!你们聊够了没有,快跟他说炸弹要爆炸了呀!”鸭子听雷,颜晴只能急得在一旁跳脚。
“她说什么?”寇里问。
“岛上有定时炸弹,似乎快引爆了,我不清楚确切的规模和剩余时间。”项初衍回答。
“那是岛上的自毁装置,是我启动的,炸弹威力足以炸毁整座岛屿。”寇里瞥向腕表。“你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快走吧。”
“为什么这么做?你说‘你们’,那你和其他人呢?”事态严重了。
“这里不能公诸于世,况且,我累了……只要能永远陪着姬儿,就够了。”寇里开启冰棺,深情亲吻妻子的额心。
项初衍敛眉看着寇里,似乎理解了什么,转身拖着颜晴就走。
“还剩不到五分钟,岛屿就会爆炸,我们快走。”
五分钟?!“等等!寇里他——”颜睛不断回头看。
“他离不开。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只想和心爱的女人在-起。”
“他不走?”
结果,想走的人并不顺利,一出玻璃金字塔,手拿枪的不速之客,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谁也别想离开。”亚各的枪口直指他们。
项初衍将颜晴护在身后,凝眉戒慎对方的行动。
“亚各,让他们走。”寇里抢步上前。
“他们必须陪葬。”亚各狠辣低语,眼神透露出想将他们一口吞噬的残暴。
他沿路发现电力逐渐被切断时,就已经了解寇里毁掉整座岛的决定了。当下,他没有逃离,只有揪出入侵者的念头。就算毁灭,这里的一切仍是秘密,他不容许任何外来者活着离开!
眼见亚各丧心病狂的模样,寇里只觉悔疚;“当初,我是不是不该救你……”
他还在医界时,曾救了性命垂危的少年亚各-命,亚各从此追随他,后来甚至资助他到岛上专心从事研究,一帮就是十几年。
“你后悔救我?”亚各瞠大眼,握着枪的手隐隐发颤。
“不,我不后悔救你,而是我不该在后来得知你专靠杀人谋生后,还继续依赖着你,这都必须怪我。”寇里愧然自责,转而又道:“放他们走。”
“不行!”
亚各的坚持,让寇里再也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砰!”就在项初衍与颜晴紧张观望的同时,一阵近距离的枪响倏地划破冷肃的气氛,下一幕,心口中弹的亚各倒卧血泊中,寇里手中则是多了一把枪。
“你依赖我吗……太好了,你是……在意我的……”
亚各手捂不断涌出鲜血的胸口,断断续续说着,依恋的天蓝色眼瞳,凝视他从未移开过目光的人,直至断气。
寇里走近亚各,为他合上双眼,褐眸里混杂了深浓的悲哀与释怀。
“永别了。”他起身走向冰棺,这是他与亚各、项初衍及颜晴最后的道别。
沉窒的氛围带来些许感伤,他们为眼前的画面默然了,项初衍率先寻回理智,牵起颜晴的手往出口狂奔。
颜晴紧咬牙根,不去想杀亲仇人以这种结局葬身孤岛,在她心底引起的波涛。
现在,他们迫切要争取的,就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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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出口,隐身暗处,就如同项初衍所料,对方的人马被分散,所要解决的麻烦就简单许多。
他利用消音麻醉枪,奉送那些打手一人-剂强效麻醉药,不到三秒,打手们全都睡死一地。
“他们会感激我让他们先睡着。”项初衍回头朝颜晴露齿一笑。“这次轮到我请你别跟我老爸打小报告,麻醉剂是我从医院偷渡出来的。”
颜晴嘴角微弯,没有泄漏此时内心的想法。
他们的手依然紧紧交握,所以她能轻易感觉到他的紧绷。
身为医生,却必须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丧生;他们的出现,让原本平静的研究中心即将结束在不平静下。
这种无能为力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受,他却以嘻皮笑脸带过,他总是这样吗?
而她,有资格探究他的心吗?
两人迅速上了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快艇,项初衍发动引擎,然后从后方圈住颜晴,高大的身躯护住娇小的她,快艇笔直地朝海上冲去。
伴随着快艇引擎、与船身冲击在海面的巨大声响,浪花激上甲板,冰冷的海水拍打在他们身上,一股浓厚的紧张气氛笼罩他们,与死神分秒必争的搏斗尚未分出胜负。
背对着他,颜晴大喊——“你很难过,对不对?”
“如果我们逃不掉,我才真的难过。”项初衍喊回去。
“骗人,其实你根本不想笑!”
他敛眉沉吟……“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
“你的眼神、你所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吗?”她知道他们不一定逃得出爆炸波及的范围,她想趁着还有心跳、还有意识的最后机会,听他亲口说实话。
项初衍收拢双臂,让她紧紧贴着自己。
“颜晴,我很庆幸死前的-刻,怀里拥抱的是你。”
他一向不兴爱得要死要活、无病申吟的那一套,但偏偏让他遇上这种“刺激”的告白情境,爱上她,他认裁了!
“死到临头,你还开玩笑!”她真的会被他逼疯。
“我还没进入正题。”这小妮子老是这么冲动!项初衍低笑“我不是说过,一离开岛上就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冒险救你吗?”
“为什么?”
“因为——”
颜晴还来不及得到答案,身后几个轰然巨响下,滚烫烟硝、冰岩碎片纷纷往岛屿四面八方飞散,爆炸引发海底强震,导致海浪以岛屿为中心,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四周扑袭而去。
“啊——”
轻巧的快艇承受不住狂浪,被海浪高高掀起,再重重落下。
翻覆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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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沉重的眼皮,缓缓眨了几下后,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明,陌生的白色天花板也能看得清楚——
倏地,病床上的人儿弹坐而起,惊慌环视四周。
“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张熟悉的容颜在颜晴面前放大。
“雅喻……”颜晴看着好友,低喃出好友的名字。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叫医生来。”倪雅喻按下呼叫铃。
原来,这里是医院。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睡到头都有点昏昏沉沉的了。
“你昏迷三天了。”
辫迷?!颜晴豁然惊醒,昏迷前的记忆全部回笼——
“岛屿爆炸,我们都落海了……”
“嘻,你们落海后,就被在附近待命的x保全人员救回来,直接回台湾。”
必到热悉的地方,低头看见自己没什么外伤,颜晴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没受伤是因为,当时项初衍在背后护着她……
“雅喻,项初衍也没事吧?”她急问。
“这……”颜睛的间题让倪雅喻显得有些迟疑。
叩、叩——病房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倪雅喻去应门,进来的是女医师秦方怡。
秦方怡见颜晴苏醒过来,笑容可掬地来到病床边。“颜小姐,你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有不舒服或疼痛的地方吗?”
“没有……”颜晴怔怔回答。
为什么不是项初衍进来?她每次从医院醒来,都可以看到他的呀?
“我先替你量血压和心跳,检查一下——”
“项初衍人呢?”
颜晴打断秦方怡,定定看着面露难色的她们,隐约觉得不对劲。
“告诉我项初衍怎么了,雅哺?”她的心陡然悬在半空中。
“好,你先别急,项医师他……”倪雅喻的脸堆上愁绪,颜晴忧心的表情令她难以开口。
秦方怡清丽的笑脸敛了下来,接口把实情说完:
“他没你幸运,身上有部分的伤和撞击伤,目前昏迷不醒,还没月兑离危险,人在加护病房里。”
“还没月兑离危险?!”颜晴心头猛然揪紧,脸色刷白。
她掀被下床,赤着脚丫就要往门口去。
“颜小姐,你正在打点滴。”秦方怡连忙扯住颜晴打针的手。
“别这样,晴!”在病床另一边的倪雅喻看得忧心忡忡。
颜晴动手拔掉针头,手臂上的刺痛根本抵不上难忍的心痛,穿着连身病人衣服的她,就这么赤足跑了出去。
“晴!”
“颜小姐!”
倪雅喻和秦方怡同时惊呼,纷纷追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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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颜晴冲入加护病房,项初衍奄奄一息的模样,瞬间掐紧了她的呼吸。
“小姐,这里不能随便进来。”护士小姐前来制止。
“谁拦我,我就砍谁。”
堡士被她凌厉的气势吓住,害怕地想叫救命。
“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他的情况。”颜晴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歉。
她不再是黑道分子,也不想再以恐吓的语气和脸色威胁无辜的人,只不过,她现在的心情真的好乱、好乱……
她走近病床。
冰于职务,护士原本还想上前劝阻,却被跟来的秦方怡拉住。
“没关系。”秦方怡摇头示意护士。
堡士一见是医院里的医生,就不再阻止颜晴。倪雅喻也顿步在她们身边,好友恻然的神色,让她的心也跟着揪起。
颜晴呆立在病床边,看见项初衍身上插了好几根导管,手臂也都注射了点滴,一双细长眼眸覆盖在眼皮之下,虚弱得不像平常悠然自若的他。
宁静的病房内,惟独听见心电仪器发出的声音,单词规律的心跳证明病人尚有生机。
“混蛋,你如果死了,我水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还有你。”
颜晴苦涩地凝视他,小手紧紧揪着床单,绞出两个小结。
“那是我在直升机上的承诺,当时你也许没听见吧?项初衍,你算什么保镖,不是坠机、就是昏迷,躺在这里是要我嘲笑你吗?!”
病床上的男人依旧静静沉睡,没有丝毫回应。
颜晴闭起双跟,多天未曾开口,干涩的喉咙有如一把火在烧,她困难地咽了口唾沫,睁眼低哑道:
“这整件事已经让我失去亲人,我不能再失去你……”
语气转弱,颜晴眼前一黑,昏厥倒下。
“晴!”倪雅喻惊喊,冲上前扶起不支倒地的好友。
“她的体力根本还没恢复,快去拿担架!”秦方怡吩咐护士,帮忙倪雅喻搀抱起昏过去的颜晴。
加护病房忙成一团,秦方怡看着颜晴被送回病房,回头又看了眼项初衍,心底某一块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他们深深牵动……
她该对项初衍死心了。
因为,只有一种情感,能让他们对彼此牵挂不已,连命都可以不要。
那就是,一种男女之间最珍贵的爱恋——
至死不渝的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