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部的工作很忙。首先要熟悉各式各样的化妆品、保养品,每种不同的产品又有不同的货号,光记这些,崔幼晴的脑细胞就折损不少。
她整逃诩在出货、进货、调货中转来转去,也在发票、出货单、进货单中忙得头昏眼花。
保湿面膜、美白面膜、去角质面膜……她正在敲货单,正准备出货给直营商,桌上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敲键盘的动作。
“营业部您好。”她有些不耐烦,就怕做到一半的动作会有任何闪失。
“幼晴吗?”
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对不起,你打错了。”她没有多余的话,用力挂上。
这男人叫林士峰,是害她在上一家公司待不下去的罪魁祸首。他怎会知道她在这里工作?又是如何找到她的?
想到五个月前发生的事,她就气愤难平,按滑鼠的手,就这么不小心的把电脑画面给关掉。
哇!她差点尖叫,看着好不容易才打到一半的出货单,就这么在眼前消失,那可是她花了二十分钟的成果,而现在……
铃声又响起,她不耐烦的伸手接起电话。
“喂。”
“幼晴,我知道是。”
她眼睛-成一条缝。“是我又怎么样?!我不想听你的声音不行吗?”卡一声,她又挂上电话。
这男人是存心要找她麻烦吗?
看着直营商的缺货明细表,她很认命地从防晒乳液开始重新输入,偏偏电话铃声像在催魂似的再次响起。
“别再打来了!我警告你。”
“晴晴,-怎么了?”
“咦!学长?怎么是你?”她的口气从暴怒边缘急转直下。
“不然-以为是谁?”
“没有啦,刚有个讨厌鬼一直打电话来烦我。你怎么会打来?”她不记得他曾跟她要过公司的电话,或许他是从玛俐那里问来的吧?
“我怕今晚太晚回家又遇不上-,提醒-明天要去基隆,可别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她很想说那是之前,以后她再没有理由去压马路了。
他不是因为嫌弃她才不接受她的感情,而是因为性向才会拒绝她的告白。
他的拒绝虽然曾让她对自己产生严重的怀疑,如今真相大白,她再也没有自卑的理由,她可以在他面前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来,再也不用否定自己。
“学长,明天我不会出门的。”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好。”每次跟他讲电话总是会觉得意犹未尽,让她舍不得切断那声音。
“再见。”他说。
“再见。”她说。
这次是他先切断电话。
她去了一趟洗手间,用冰冷的水让自己打起精神,告诉自己别再对学长有任何期待了,她得学着祝福学长和光阳。
对着镜中的自己大声喊着:崔幼晴,加油!加油!
下班后,她拎了个炒饭回到顶楼公寓。看样子王光阳还没回来,如果他回来的话,早就窝在客厅看电视了。
被下上班的衣服,改穿上轻便的短T恤短裤,然后来到阳台。
一边看着碧潭的美景,一边打算吃掉今天的晚餐。虽然茉莉花已经谢了,但空气中还是有淡淡的香味。
饭才吃没几口,对讲机的声音就响了。
她走进客厅拿起墙上的话机。“喂,找哪位?”
“幼晴,是我。”
是林士峰。“这里没这个人!”
“幼晴,别这样,我只要见-一面,否则我不会死心的。”
她狠狠挂上对讲机,然后走出客厅,来到阳台的围墙边,整个上半身探出围墙外,看见了那个站在公寓楼下的烂人。
她又走回客厅,走进房间,翻出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曾玛俐。
连爸妈都不知道她住在这里,林士峰哪来的神通广大?她非得查清楚不可!
“玛俐,-把我的住址告诉别人吗?”
“晴晴,我才正想打电话给-呢。有一个叫林士峰的男人,说是-男朋友,说跟-有一些误会,我才会把-公司的电话和碧潭的住址告诉他。”
“玛俐,-怎么这么笨?!我要是有男朋友,-怎会不知道?-随便听信别人的话,万一他是坏人呢?”
“幼晴!幼晴!”楼下传来林士峰的叫喊声。
“不会吧?他说他会知道我的电话,是崔妈妈告诉他的。既然崔妈妈会告诉他我的电话,就表示他不是坏人呀,他真的是坏人吗?”。
“那表示我妈也很笨的被他骗了。玛俐,我会被-害死,-记不记得我上个工作是怎么丢的?”
“-是说,他就是那个可恶的男人?!”曾玛俐还不算笨,马上举一反三。
“没错。他什么本事没有,就是说谎的功力一流,他现在就在楼下鬼吼鬼叫的,光阳和学长都不在,-快点找俞宇堂过来救我。”
“我……我马上去!-自己小心点,千万别和他单独相处,我马上就到!”曾玛俐也慌了,连忙要去搬救兵。
“幼晴!幼晴!别不理我!”林士峰的破锣嗓再度从楼下传来。
可恶!他这是在为她打知名度吗?
五分钟后,他依旧不死心的继续叫着她的名字;她实在忍不住,气冲冲的跑下楼,就不信他敢对她怎么样!
毕业后,她一直都在台中工作,而林士峰就是她上一家公司的顶头上司。
从事业务拓展的林士峰长得人模人样,自认是黄金单身汉的一员。
某天,林士峰突然对她告白,希望她能做他女朋友,她委婉拒绝后,他竟开始刁难她的工作。
可能是因为脸上挂不住,也可能是他男性的自尊受到严重打击,更或许是他恼羞成怒。
林士峰开出的条件是,如果她愿意成为他的女朋友,那他会帮她升官加薪,还可以让她轻轻松松工作。
她当然不愿意。结果他开始放风声,说她和他有暧昧,两人正在进行式当中。
所有不利的谣言都指向她,指她为了工作而跟林士峰上床,指她为了前程而不惜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
大家宁愿相信一表人才的林士峰,也不愿听她辩白,全都用异样眼光看她,连她要辞职走人时,大家都同情林士峰被她欺骗了感情。
林士峰百般刁难,让她无法顺利拿到离职证明,这也正是她找工作找这么久,都没有下文的原因之一。
同样是告白,她对孟虎是带着祝福的心意,而林士峰却带给她无止境的痛苦。
难道她真没办法摆月兑林士峰?难道就任林士峰一直来骚扰她?她都已经从台中躲到台北来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站在林士峰面前质问。
林士峰苦笑。“幼晴,别这样,-知道我很想-吗?”
“我不想知道!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一声不响来台北,连手机号码都换了,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应该感觉得到我对-的一片真心。”
“我不喜欢你,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她用力强调。
“幼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些谣言会让-离开我,我以为-只是害羞,只是在矜持,只要我公开我对-的喜欢,-就会感动。”
他以为他在演八点档吗?还是他自认是小说里深情无比的男主角?“太好笑了,我会害羞吗?你不知道我的脸皮是纯铁打造的吗?”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的活泼大方、明亮的笑脸,跟她日久相处下,他对她是愈来愈倾心。
“你到处去跟人说我倒追你,说我为了工作不择手段!”
“那不是我说的,都是别人乱说的。”他马上撇清。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你到底要我说几次?!”她吓到了,之前在台中时,他不是跟踪她,就是拚命传简讯打电话,甚至会在她家的路口堵她。
“幼晴,看在我专程北上的诚心,-就忘了过去的不愉快,我们从头来过。”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她用力甩开他的碰触,急急往后倒退一大步。
他不死心的又前进一大步。“幼晴,别这样。”
“你别过来!否则我就放声大叫。”
林士峰对这里完全不熟悉,所以不敢有太过分的举动,只是,他好不容易才见到她,岂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我不过去。但-得给我机会,让我解释过去的一切。”
“我不想听,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你不要再来了。”她态度坚决的说。
林士峰的脸色立即从恳求转为凶恶。
“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一点都不感动吗?我来找-,算是给-面子了,-怎能给脸不要脸?!”
她以为她离他够远了,没想到他一个箭步就抓住了她的手。
“放开我!”这回她没有挣月兑他的箝制。
“跟我走!”林士峰拉着她往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一辆急停在他们身边的蓝色裕隆让林士峰吓了一大跳。
驾驶座上走下来了孟虎。
“这位先生,请放手,大街上这样不好看。”孟虎态度一派闲适轻松,声调和缓,没有丝毫急躁,也没有动气。
曾玛俐打电话讨救兵,俞宇堂刚好去拜访大客户,她只好打电话给孟虎;孟虎立即丢下手上的要事,飞车赶回新店。一路上,曾玛俐透过电话跟孟虎大约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是谁?”林士峰怒问。
“他是我男朋友!”她急急地说。
孟虎镜片下的锐利眼神像是要穿透林士峰的心思。“请放开她。”他加重语气再说一遍。
林士峰总算冷静了下来,他放开了崔幼晴的手腕。
崔幼晴连忙跑到孟虎身后。
“-别骗我,他不是-男朋友,我才是-男朋友!”林士峰恶狠狠的说。
“他不是!你别相信他的话。”她对着孟虎澄清,就怕孟虎有所误会。
“我知道他不是,玛俐都告诉我了。”
“原来是玛俐叫你回来的。”有孟虎在,她安心了。孟虎虽然没有精壮的体格,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孟虎拍抚她的肩膀,要她放心。“-想和这位林先生说话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她脸上还有微微的惧意。
“林先生,很抱歉,请别再吓我女朋友了。”
“我喜欢她,非得到她不可!就算她有男朋友,我还是不会死心的!”林士峰像在宣示所有权般的说得斩钉截铁。
一辆黑色福特急停在蓝色裕隆绑面,副驾驶座先跳下了曾玛俐,而从驾驶座上下来的是高大壮硕的王光阳。
“光阳、玛俐!”崔幼晴喊着他们,看到这么多的靠山,她的恐惧感顿时消散无踪。
王光阳走到崔幼晴身边和孟虎一左一右的保护着她。“-没事吧?”
“差点有事,现在没事了。”崔幼晴心有余悸的说。
林士峰没想到一下子会出现这么多人,在讨不到便宜的情形下,只能模模鼻子先走再说。
“幼晴,我先走了,我永远爱-,-一定要给我机会。”临走前,林士峰还不忘宣示。
“我还没开始开骂,他怎么就夹着尾巴跑了?竟敢从我这里套出-的电话和住址,这个死王八!”曾玛俐指着林士峰的轿车尾巴,愈想愈生气。
“我们先上楼再说。光阳,你去帮我把车子停好。”孟虎刚刚没有熄火就直接下车,车钥匙还留在车上。
崔幼晴才跨出一步,却显得有些脚软。
孟虎见状,连忙扣紧了她的腰。
“怎么了?”他担心地问。
“没事,一下子把勇气用光了。”崔幼晴拍抚着急跳的心脏。
孟虎扶着崔幼晴一步一步往上走。她让他扶着,没有绮丽的幻想。
崔幼晴担心的是:躲得过今天,以后呢?
“哇!”
湛蓝海、艳阳天。
崔幼晴看着映入眼帘的海景,打开车窗迎着海风,忍不住放声大叫。
孟虎开车,王光阳坐在前座,后座宽阔的空间就由她一人独享。
从新店走北二高,约莫半个小时就下了基隆交流道,然后在市区开了大约十分钟,正当催幼晴因为单调的景色而快要睡着时,前方基隆佰的景色让她眼睛大亮!
谁教昨晚被林士峰一闹,搞得她整夜没睡好;虽然知道有孟虎和王光阳在,林士峰不可能有机会对她怎么样,但曾经在暗巷里被林士峰偷袭过的她,心里仍存在着恐惧,也因此才会自己吓自己的整夜没睡。
然后一大早八点,就被王光阳给叫醒,这让她在车上频频想睡却又不好意思睡,虽然孟虎叫她再睡一下,可她就是无法当着他的面轻松入睡。
“很美吧?”孟虎边开车边说。
佰湾里,几只海鸥正低空盘旋;阳光照耀深蓝的水面,映现出点点金芒;许多大船泊在港湾外,码头边还停着一艘庞大的军舰。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任何景点都不肯放过。“好美!”这下昨晚的乌烟瘴气全部一扫而空,心情随着蓝天白云在天空中飞。
“这季节是最舒服的,基隆的春逃卩雨,夏天太热,冬天则太冷。”孟虎说。
“我从小在台中长大,虽然也有个名气很大的台中港,但是港口距离市区很远,不像基隆,港湾就近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基隆的月复地小,三面环山,一面向海,百分之九十五都是丘陵地,所以人要跟山争地,也要跟海争地,很多用地都是挖山填海造出来的。”孟虎当起解说员。
车子慢慢开始往上爬,两旁是沿着山势而建的房子,待来到一处半山腰的一个巷子口,孟虎停下车。
“到了吗?”她问。
“到了。”孟虎说。
“我这样突然来你家,会不会不方便?”她直到下了车才想起要问。
“现在才紧张,来不及了吧?”孟虎揉着她的发顶,带着宠溺的味道。
“我以为你会先带我出去玩。”
“我们总要吃饱才有力气玩。放心啦,我妈我爸我姊都是好人,-会喜欢他们的。况且,我昨天就告诉我妈有个女生要来,她还很高兴呢。”
王光阳很沉默,总是听得多说得少。崔幼晴瞄看了王光阳一眼,也许学长要她跟着一起来,是要她当烟幕弹吧,否则他只带光阳回家的话,他爸妈一定会起疑的。
“那就好。”她亲热的挽住王光阳手臂。“光阳,你怎么都不说话?”
“要说什么?”王光阳想笑却笑不出来的样子,透露出他莫名的紧张。
“你怎么了?我看你很紧张的样子。”
“没有呀,我哪有紧张。”王光阳死鸭子嘴硬,脸上却已经有着诡异的红晕。
扁阳当然会紧张。人家小两口是回来拜见父母的,她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唉!她有苦难言啊。
孟虎不着痕迹的走到王光阳和崔幼晴中间,好隔开崔幼晴对王光阳太过亲密的动作。
巷子内是一整排二层楼的建筑物,同样的高度及外观,面海背山,可以将基隆佰四季变化的美景尽收眼底。
由于房子是沿着山坡的高度而建,因此视线并不会被前方的建筑物挡住。
一踏入巷子,左边有个矮矮的围墙,做为高低落差的安全隔挡。
右边就是二层楼的建筑物,孟虎的家就位于一整排透天房子的第一间。
斑高的铁栏杆里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里停了一辆轿车和一辆机车。
孟虎按着电铃,出来应门的是热情的孟妈妈。
“这是我妈。妈,他们是我的室友。”孟虎替他们介绍着。
“孟妈妈好!”崔幼晴甜甜笑着。
王光阳只是在一旁傻笑。
“好好!快进来。”孟妈妈亲热的牵着崔幼晴的手走过院子进入客厅。
孟家的客厅里挂着许多区额,像是为民服务、马到成功之类的。
崔幼晴早听孟虎提过,孟爸爸是连任六届的老里长,孟妈妈是热心公益的里长太太,孟家大哥叫孟龙,今天无缘见到他,因为他去大陆出差:孟家姊姊叫孟萱,是小学老师;孟虎则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儿子。
客厅里,孟爸爸正在角落的办公桌看文件,一见到客人来,连忙站了起来。
“我爸爸。”孟虎再次介绍。
“孟伯伯好。”崔幼晴有礼的打招呼。
“爸妈,她是崔幼晴,你们喊她晴晴就可以了。这位是王光阳,”
“坐、坐,就像在自己家,千万别客气。”孟爸爸热忱的招呼。
“中午是孟虎的姊姊亲自下厨,我进去帮忙,你们先喝点饮料,待会就可以吃午饭了。”孟妈妈说。
“我也去帮忙。”崔幼晴跟着孟妈妈就要进入厨房。
“不用。别说-是客人,-还是我们家阿虎第一次带回来的女生,-就坐着等吃饭就行了。”
“那怎么好意思,我可以帮忙洗菜的。”听到这样的话她应该要高兴才对,可是她心头却酸酸的;她只是替身,是光阳的替身,孟虎又不喜欢女生,他当然不会带女生回家。
“妈,就让她去帮忙,不然她都不会煮饭。”孟虎开玩笑的替她解围。
“好吧,女生都进来厨房,客厅就留给他们男生。”
孟妈妈的随和热情让崔幼晴一下子就卸除掉忐忑不安。
崔幼晴第一眼看见孟萱,那感觉就像是看见小一号的孟虎。
脸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长发用夹子夹成公主头,显得温柔又恬静,连那扬起唇瓣的笑意都和孟虎如出一辙。
“孟姐姐,辛苦-了。”崔幼晴说。
“别这么说,阿虎第一次带女生回来,我当然要表演拿手好菜喽。”孟萱边切着红萝卜边说。
“阿虎还有带别人呀,-待会出去就可以看见了,他叫王光阳。”她很够义气吧,还不忘替孟虎把光阳介绍给他的家人。
孟萱不知怎地突然有些羞赧。“我知道,他是孟虎的室友。”
“晴晴呀,-和我们家阿虎认识多久了?”厨房里,孟妈妈试探性的问。谁让儿子长这么大了,终于肯带女生回来,她当然得把握机会多多培养感情。
“我算算……”大学一年级就认识他。“八年了。”
“八年!”孟妈妈显得很讶异。“那他现在才把-带回家,每次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都说没有,没想到-已经和他认识了八年。”
“孟妈妈,我虽然跟阿虎认识八年,可是我跟他不太熟啦!”
“我知道,我知道,女孩子总是脸皮薄嘛!”孟妈妈很了解似的帮她找台阶下。
看孟妈妈笑得很暧昧,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呀?难道……孟妈妈以为她是孟虎的女朋友?
看样子好像是。这下误会可大了,可她又不能明说,她不知道孟虎是怎么跟他家里的人说的,还是装傻静观其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