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御风脚步沉重的走到床边,坐在床沿,看著她憔悴的容颜,心里百转千回。
他伸出修长手指,拨了拨她微乱的发丝。
指尖划过她的柳眉、长长的眼睫、鹅蛋型的小脸,最后停在她的唇上。
那毫无血色的唇,像是在做无言的抗议,抗议著他的狠心绝情。
明知她的心意,明知她对他的感情,他竟还是将她推得远远的。
如果他快上一步,那支凤簪还会插入她的心口吗?
他心中有太多的恨,恨自己这几日来刻意保持距离,恨自己的粗心大意,以为来到赵家,施一豪便不敢上门,他的轻忽,换来的竟是她胸口的伤。
她心痛,他心碎,两颗心其实早就紧紧相连,他为何到现在才明白?
拿起覆在她额上发烫的棉白布巾,他将白布巾沾过冷水拧吧后,再度放回她额上。
她脸色潮红,因为高烧。忆起在山中的日子,她日日红晕著双颊从他怀中睡醒。
“红月,”他执起她的手,“你最爱听我走镖的故事,你得快快好起来,我才能将那惊险刺激的故事全说与你听。”
他想了想,“还是你现在就想听?”
想起他帮她推揉腰伤时,她总是一遍又一遍求著他说他走镖的故事。
“我运送过最有趣的一趟镖,你知道是什么吗?”他凝睇著她,深情款款,“是一群猪。”他不管她是否能听见,又继续说:
“你一定会问,我这堂堂火龙堂的二堂主,怎么会沦落到去护送一群猪?”他自嘲的扬起了笑,却是苦涩难看。
“其实你别小看这一群又黑又臭的猪只,它们可是一群种猪,肩负著传宗接代的使命,所以它们的身价非凡,各路人马都虎视眈眈想要抢夺。反正看在钱上,管他是金银财宝还是一群笨猪。”提到钱,就想到自己的自私和市侩。
他顿了顿,强颜扯动唇线,“这好像不太好笑,我换说别的。”
“你想听什么?那说说火龙堂里的事,好吗?”就当她是同意,他又喃喃地开口:
“火龙堂是我爹爹一手创立的,现在他老人家升格当老堂主,只管出嘴巴交代事情,不用再辛苦的到处走镖。堂里的事务就由我们四个兄弟负责,我大哥前阵子才娶了大嫂,他们也是经过一翻折腾,搅得天翻地覆,才成就一桩姻缘。我在家排行第二,这我有没有说过?”他抿了嘴,想了想,“我的家务事,好像有一点无聊,要不要再换个话题?”
他不想她睡著,他要给她生命力,就像她平常的爱哭爱生气。他无法可想,只能一直说话给她听,不管她想不想听,她若觉得吵,自然会醒过来大骂他,他不要她这样死气沉沉、毫无知觉。
“红月,”他握紧她冰冷的手心,“我这个人怕麻烦也懒得动,见钱眼开又唯利是图,事不关己绝对不会多管闲事,我孤僻寡情没有善心,自以为是的高傲又狡猞,像我这样的人,全身上下没有优点。”
她的柳眉轻轻扯动,像是不舒服下的自然反应,他注意到她脸上细微的变化,却像是她把他的话给听了进去。
“还是你喜欢听我的事情?听我说自己的不是?”他脸上有著异样光采。
他不气馁的继续说:“我爹爹总爱叫我贼小子,愈难接的案子、愈难保的镖就叫我出马,可是我很懒,能躺就不站,能走就绝对不跑,我爹爹没办法,总是拿银子来利诱我。”
他再帮她额上换了一条冷布巾。
她发烫的额际依然如火般烧著。
“我总觉得男女之间没有感情这回事,反正时机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娶妻成亲,这是种本性和使命,从没想过会遇到让自己心动的姑娘。”以往不曾对她说出口的事,在面对她的毫无知觉时,竟能如此的叨叨絮絮。
“红月,红月,你听见我在叫你吗?”他幽深的喊著她的名。在她坚持要他唤她名时,他却忍心拒绝她,如今念著念著,苦涩漫漫心中。
“对你的感情是从什么开始的?也许是在管家外头的第一眼,也许是你和我共乘一骑的刹那,也许是我在大街上寻你时的心焦,也许是心疼你的委屈,也许是朝夕相处的日久生情,也许……”
太多的也许,他如何理得清,他哽咽著音调,强抑不让自己流下男儿泪。
“什么朋友妻不可戏?!什么火龙堂的威望?!什么仁义道德?!什么金钱利益?!我从来都不是个君子,偏偏在这些没用的事上固执不通,该死的是我,害的却是你。从此以后我要抛开一切的爱你,如同你的勇敢,我要比你更加勇敢,身为一个男人,我再也不要瞻前顾后、裹足不前。”他单手支额,头痛欲裂。
“你别放弃,一定要好起来,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对你好的机会。”
奴婢如香端著熬好的药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
“我来吧。”他接过如香手中的药碗。
如香帮忙扶起管红月孱弱的身子。他如喂食婴孩般,一口一口拿著小匙耐心的喂进她嘴里。
一碗药喂完,足足花了两刻钟。
“冷二爷,我们爷请二爷去休息,小姐由奴婢照顾,请二爷放心。”如香恭敬的陈述赵群交代的话。
罢刚喂她喝药时,药汤洒到她的衣襟,也是该让如香帮她清理干净。
“你好好照顾小姐,我晚点再来。”他依依不舍的再看一眼,才转身走出房外。
不顾旁人的眼光,不顾道德的约束,冷御风衣不解带的日夜照顾管红月。他已经错过了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赵群虽然无法亲自来照顾管红月,可是仆役奴婢间的窃窃私语,很快的便传遍了整个赵府、传进了赵老爷、赵夫人耳里,沸沸扬扬的加油添醋。
赵老爷和赵夫人都很关心这件事。这媳妇是儿子自己挑的,这火龙堂和赵家也在生意上合作多年,怎么会有这种丑事传出呢?
媳妇还未过门,就闹得满城风雨,一下被表哥劫走,一下又为保清白而自杀,现在又和火龙堂的二堂主有不清不白的传言,两位老人家想著,搞不好未来的媳妇已被表哥玷污了清白,否则怎么会用这种激烈的手段寻死?
看来这个未过门的媳妇著实不简单,可以同时招惹好几个男人。本来以为大家闺秀应该都是守本分知礼节,怎知这么一闹,那赵家的名声面子可还要不要?怎么说赵家都是铜林县有头有脸的大户,若真的有什么难听的谣言,他们宁可不要这个媳妇。
千叮咛万嘱咐,要儿子小心点,别媳妇红杏出墙了,他还被蒙在鼓里热呼呼的招待著野男人。
赵群受不了闲言闲语、受不了父母的压力,想到冷二哥对红月的那一吻,虽说他是急于救人,但那本该是他这个未婚夫的权利,他愈想愈不对劲,也不管什么礼数,就直奔管红月休养的院落。
门一开,碰的一大声,坐在床沿的冷御风缓缓回头,手上还执著管红月温热的手。
“你……你怎么可以?!”赵群气连“冷二哥”这敬语也不喊了。
冷御风不疾不徐的放下她的手。“门外谈。”
他明白赵群横眉竖眼的原因,换成是他,他早就把抢走自己未婚妻的男人给宰了。
来到房门外,正巧遇上来看诊的老大夫。
冷御风先不管赵群的怒气冲冲,拦著老大夫忧心的问:“大夫,管姑娘已昏迷三日,怎么都不见她清醒?”
老大夫日日来为管红月诊断,他笑著老脸回答:“别担心,那是因为我在药里放了一些安眠、退烧和止痛的药,这样会让管姑娘睡得安稳些,不然醒著了,伤口的痛,恐怕连大男人都受不了。”
赵群想开口,话又被冷御风截断:
“那她都没吃东西,不会受不住吗?”
“我加入了补气养身的药材,眼前以她的伤口为主,待会我给她的药就会将安眠的药量减轻些,让她可以先喝些新鲜的鸡汤或者米粥。”
冷御风又问:“那她还有性命危险吗?”
“依目前看,她的伤因为有护心丹的药效,所以算是稳定,等等经过老夫再行诊断过后,她的病情应该会更明朗化。”
“麻烦大夫了。”冷御风拱手回礼,替老大夫开了房门。
由于要替管红月伤口换药,他不便在场,只能在房门外候著。
见著老大夫走进房内,赵群终于忍不住发出下平之鸣:“你……你对红月也未免太热心了!”
他斟酌著要如何开口,才能将对赵群的伤害降至最低。
“赵兄弟,我对红月有一份情在。”
赵群急急的问:“什么情?”
“男女之情。”冷御风挺直背,不卑不亢,丝毫没有不安或羞愧,斯文中隐隐有一种高傲。
赵群没料到冷御风敢直接把话挑明,反而怔愣住,久久之后,他双掌握成拳,怒不可遏的说:
“红月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你怎能对她有非分之想!亏我把你当成兄弟,把你奉为上宾,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不仁不义之事?!”
天气似乎没有之前的闷热,连续两日的午后雷阵雨,让空气中夹杂著泥土青草的芳香味。
他甩开折扇,抑制体内的烦闷躁热,以平和的语气道:“我就是对她不敢有非分之想,才会害得她今日身受重伤,”一切若能早知道,这样的憾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那好!人言可畏,还请冷二哥见谅,以后照顾红月的事就由我和奴婢们来,请冷二哥和红月保持距离,否则闲言闲语会伤害到红月的名声。”赵群看冷御风悠哉悠哉,一副不把他放在眼底的模样,那股气实在很难咽下。
冷御风摇了头,“没有看到红月康复,我绝不会离开她身边。”他强霸的宣誓。
“你……”到底谁才是她的未婚夫啊?!
赵群更加羞怒!他是赵家的大少爷,他的一声威吓甚至可以撼动整个丝绸的半片江山,而冷御风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冷二爷,那就别怪赵家和火龙堂多年来合作的交情了,我只好请冷二爷马上离开赵家。”
“那我会带著红月一起走。”冷御风挑衅,没有任何愧疚。
当初他就是为了该死的所谓仁义道德,推拒她对他的感情,若是没有顾虑到赵群,他早就和她双宿双飞。
赵群傻了眼!他崇拜多年的大侠,怎么会是夺人之妻的恶霸?
“冷二爷,我不想和你撕破脸,大家是鱼帮水、水帮鱼,赵某好言劝尽,若冷二爷执意如此,我只好报官处理。”
狄剑晨不知何时来到冷御风身后,他拉住冷御风的袖口,“二爷……”他的眼神提醒著要冷御风三思而后行。
房内传来老大夫的叫声:“醒了!醒了!避姑娘醒了!”
接下来的日子,赵群命令护卫团团守护著管红月的住处,不准冷御风和狄剑晨接近一步。
冷御风若想强行进入,那群护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碍于管红月的伤此时还不宜活动,否则可能会更加严重,加上芬芳头上的伤已复原,能够全心全意照顾她,因此冷御风也只好暂时隐忍了。
从鬼门关来回走了一趟,管红月第一眼张开时,并没有见到日夜思念的人,心碎之余,让她忍不住又昏了过去。
鳖著痛苦,想死也死不成,她身心煎熬,心神俱裂。
先前在昏昏沉沉之际,她总能似真似假的听见低沉的男音在她耳边回旋,她听不真切,却能安定她欲飞的魂魄,让她有著眷恋,想走也舍不得走。
就这样睡睡醒醒,从醒来之后又过了三日。
“小姐,小姐,起来喝药了。”芬芳轻唤沉睡的管红月。
避红月眼皮子懒得掀,只是嘤咛了一声。
芬芳扶起管红月的身子,让她半躺在垫高的枕头上。
“小姐,不吃药身体不会好起来的。”芬芳轻哄著,将药碗放在管红月唇边。“小姐,张开嘴巴。”
照顾小姐这几日,芬芳知道当小姐哼出声响时,其实是醒著的,只是小姐常常不愿张开眼睛,更不愿开口说话。
避红月犹如孩儿般乖乖的将嘴边的药一口一口喝下去。
芬芳帮她拍拍背顺了气。“小姐,你得赶快好起来。我不知道你和冷二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冷二爷要我转告你,让你快点好起来,他才能带你离开赵家,远走高飞。”冷二爷这话著实大胆,差点吓坏了她,但还是必须转达。
避红月的柳眉动了动,缓缓的眨动眼睫睁开眼。
“小姐,你醒了?”芬芳惊喜。
这几日小姐睁开眼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她真怕那致命的一刺,会让小姐留下后遗症,不然平常话很多的小姐,怎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芬芳刚刚说,他愿意与她远走高飞?
他答应带她离开赵家,与她远走高飞?
“小姐,喝鸡汤好吗?”
避红月不表意见,芬芳就当她是同意,一口一口的喂她喝汤。
“冷二爷又说,现在赵公子把这里看守得紧紧的,不让他来探望你,他不想和赵公子硬碰硬,所以他无法亲自来照顾你。”
她不是烫手山芋吗?他不是不敢要她?那他让芬芳来传达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
“听说你前几日昏迷的时候,是冷二爷日夜守在你身边照顾你,可是赵府里闲言闲语传得很难听,于是赵公子就下令,不让冷二爷再接近你一步。”
“传什么闲言闲语?”管红月在喝下一口鸡汤后,有气无力的问。
“小姐!”芬芳欣喜著,“你终于肯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连嗓子都受伤了。”
避红月掀了掀眼睫,无力的翻了白眼,“到底什么闲言闲语?”
“就是……听说……”芬芳娓娓道来,从管红月伤重时,冷御风以嘴含护心丹渡进她嘴里,再从冷御风不眠不休的照顾,一直到赵府老爷夫人及赵公子的怀疑……“听说赵公子怀疑小姐你和冷二爷之间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否则冷二爷只是一个镖客,干什么对你费尽心思的照顾。”
避红月将鸡汤推往一旁,“冷二爷呢?”原来她生死交关之际是他一直在身边
守护,那幽幽远远不真切的声音,也是源自于他。
难道她往心窝处这么一刺,刺出了他的勇气和真情?
“冷二爷被赵公子赶出了赵府,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只是他和狄爷会利用吃饭时刻,在经过厨房的路上拦住我在假山后头说话。”
“纸终究包不住别。”她曾一心求死,他偏偏要救活她;她才感到生不如死,他却又让她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芬芳瞠大了双眼,“小姐,你……”她原本想传言只是传言,小姐是大家闺秀,又是赵公子的未婚妻,绝对会遵礼守节,怎知小姐的行为竟这么惊世骇俗?!
本以为小姐一见到一表人才的赵公子,应该会打消逃婚的念头,死心嫁给赵公平,怎知又冒出了一个冷二爷!
“告诉他,我会好好养伤。”希望这不是他为了要让她活下去而编的理由,否则她会恨死他一辈子。
自从管红月日渐好转后,赵群不顾未成亲之嫌,天天在傍晚时分来探望她。
罢开始,管红月一知道他要来,都会假装昏睡,而趟群也总是迷恋的看著她好一会儿才离去。
今日赵群又兴匆匆的来到管红月房里,等著对佳人诉心曲。
避红月知道自己不能老是躲著赵群,总得虚与委蛇一番,再怎么说都是她先对不住他。
“红月,能看见你好起来我真是太高兴了!”赵群的笑容里有属于男人的见腆。
“赵公子,给你添麻烦了。”管红月不敢望向他深情的眸,毕竟是她负了他。
“你怎么还这么见外?我们即将成亲,你就是我赵群的妻子,是我该保护好你,没想到你却在我这里发生了事情。”赵群满脸愤慨。
“表哥呢?他怎样了?”表哥纵使干下千该万不该,但还是她的亲戚,她这几日没问,因是没心思,现在既然赵群提起,她也就顺水推舟。
一提及施一豪,赵群心里就有气,“那种人渣,我本要送官府法办,让他再也没有机会为非作歹,偏偏冷御风不肯,只是派人将那个恶棍送回长安。”
“也许冷二爷有他的想法。”冷御风一向不喜与官府打交道,这是她所知道的,像之前有夜贼闯入,冷御风也将他们放走了。
“别提他,提他就扫兴!”虽然管红月还是毫无血色的病恹恹,但她原本的花容月貌,此刻更见我见犹怜的怜人姿色,让赵群看著看著,不自觉的痴迷著。
避红月感到那暧昧气氛,“谢谢赵公子来探望红月,红月累了!”
赵群回了神,明白管红月的意思,“你的伤势才稍有起色,可别累坏了,是该多休息。”
他走到房门口之际,又转身交代芬芳要好好伺候管红月,然后才不舍的离去。
赵群一离开,管红月就吁出一口长气。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既无心于他,却要敷衍他,天啊!她为何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
“小姐……”芬芳看著小姐忧郁的神情,“看得出来赵公子很喜欢你。”
避红月摇著头,“我知道,他一开始就很喜欢我,才会千方百计让我从长安嫁过来。可是我不喜欢他,更不可能嫁给他。”一开始她不想嫁是被施一豪所骗,错认他是个坏男人;现在是因为心里已有了个冷御风,因此更不可能嫁给他。此刻她也只能无语问苍天了。伤口还没复原,却还要纠著心头承担这些纷纷扰扰,她该怎么办?
月黑风高,明月遥遥。
冷御风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不管狄剑晨的谆谆告诫,他决定夜探管红月。
自从和赵群摊牌之后,他就被赵群请出了赵府,再也见不著管红月。狄剑晨要他忍一时之气,否则夺人妻的恶名,不是火龙堂,甚至他可以承担的。
当然,凭他和狄剑晨深不可测的功夫,在赵府来去自如是没问题的,所以他或狄剑晨时常潜入赵府,透过芬芳传话。
在得知赵群天天在管红月那儿流连忘返时,他内心的妒火可说是烧得满月复满腔,再也无法冷静以待。
他来到管红月居住的院落,以一颗小石子声东击西,引开护卫的注意,然后轻而易举的进入房内。
芬芳一看到冷御风,差点吓掉手里的汤药。
冷御风倾身单手接住了芬芳差点摔破的药碗。
“冷二爷?!”芬芳惊呼。
冷御风浅笑以对,好个风度翩翩。
床上的管红月一听“冷二爷”三个字,反弹似的坐起了身。
他的笑齿不露白、含情脉脉,像是要把她融入眼里。
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她大眼瞬也不瞬的就这么盯著他瞧,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眼泪无声无息流了满颊。
“你别哭呀!”他急忙坐到床沿,“不是该相见欢的吗?”
“你怎么来了?”她接过芬芳递来的布巾,将泪水抹干。
“先把药喝了。”他轻声哄著。
芬芳看他们你侬我侬的模样,不觉脸都红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点心,就麻烦冷二爷喂我们小姐喝药了。”说完,就离开了。
唉!她就是这么没用,他曾经那样无情的对待她,将她推得远远的,可是这会儿一见到他,什么怒火、什么矜持,全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口一口喝下苦药,直到喝完,她的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他。
“你怎么来了?”她又问了一次。
“想你,就来了。”他说得露骨坦白。
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大胆的言词,一向是她比较主动,因而她羞得耳根子都热了,眼神也不敢紧盯著他瞧。
“你不怕赵群知道?”
“不怕,反正他已经知道我们两人的事了。”他还是一贯的悠然,只是多了份爱恋和宠溺。
“我们的什么事?”她吃惊。
“我跟他说我们有男女之情。”他将药碗搁在桌上,改握住她的小手。
相对于他的闲适,她就觉得惶恐和不安。“你真的这样说?!”她不敢相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只有想或不想说,从来就不骗任何人。
“你怎么可能对我有男女之情?你是在同情我吧?”从头至尾不都是她一厢情愿吗?
“我若同情你,只需哄哄你即可,需要跟赵群坦白一切,甚至赔上自己的声誉吗?”不怪她怀疑,怪只怪他自己。
“那支凤簪的力量还真大,随便刺一刺,就刺出了你的感情?”她挣月兑被他握住的手,没了初见时的热切。一碗药入喉后,她整个人清醒不少,话里含著讽。
“红月,很多事我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做。经过你受伤之事后,我才明白,再不顺著自己的心意去做,我一定会后悔的。”他不气馁的又执起了她的手。
“我不是为你寻死的,我是为了自己的清白,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需要负什么责任,也不需要觉得愧疚,更不需要带我远走高飞,你已经用护心丹救活了我,我会如你所愿嫁给赵群,不会坏了你一世的英名。”她讲的都是气话。
其实心里早就原谅了他。自从清醒后更是天天期盼著他,可是理智上却怎么也无法轻易原谅他。
“我这个人懒得动又怕麻烦,更是唯利是图,事不关己,绝对不会拔刀相助,外加我孤僻寡情没有善心,自以为是,高傲又狡犹,像我这样的人,全身上下没有优点。”他重复了那日在她伤重时说给她听的话。
他形容得还真贴切,将他那种不张扬的恶质,形容了七、八分,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这么扯动了胸口的痛,她连忙敛笑,要笑不能笑的,憋著难过,小脸也扭曲成一团。
“怎么了?伤口又发疼吗?”他直觉碰上她的胸,大掌正好覆在浑圆处。
她脸色由青白转为血红,就这么盯著那只大手掌瞧。
他慢慢的收回手,“看来这是让你恢复元气的好方法。”他笑看著她的尴尬。
“你确实一点优点都没有,连这个时候都还能占我便宜。”她的眼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竟喜欢上他这种人!
“其实我的缺点就是我的优点。”
“嗄?”她不明白。
“像我这么懒的人,只要对一位姑娘动了心,就绝不会再自找麻烦的去喜欢别的姑娘。我会很努力赚钱存钱让我未来的妻子过好日子。而像我这种水里来火里去的走镖日子,依我见死不救的个性,我保证会长命百岁,绝不会让家中妻子担心。况且像我这么狡猾的人,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绝不会让别人来欺负我的妻子。”他含著笑,说得头头是道,“红月,我会好好照顾你,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长篇大论下来,黑的变成白的,缺点变成优点,怎么她眼角有些湿润?他这是在承诺未来吗?怎么她的心一下子就被他的话感动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样暗通款曲,他们会被冠上奸夫婬妇的。
“等你伤势一稳定,我就带你走。”这些日子无法见著她,他才明白相思难耐;而他也无法再忍受失去她的痛苦,那何不干脆和她一定了之。
“那你不就回不去火龙堂了?不就会被天下人唾骂?”相对于她之前的勇敢和为所欲为,伤重的这几日,她考量了很多,使她变得脆弱犹豫。
“我不在乎。我宁愿负赵群、负火龙堂、负天下人,也不要负你。”他的字字句句都嵌进了她心底深处。
“我这么跟你走,那赵群会不会对我爹爹挟怨报复?”
“红月!”他轻轻一拉,将她拉往自己怀里,又怕弄疼她的伤口,他只好小心翼翼的隔著些许距离。“我尽量让事情圆满,若不能两全其美,为了你,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自从那支凤簪在她心窝处来去一回后,角色开始互换,相对于他的果决,她却变得怯懦,她……应该要欣喜若狂的不是吗?
“一定有方法可以解决的,对吗?”她小小的脸蛋枕在他肩上。
他抚著她乌黑柔亮的长发,给她安定的力量,“你的勇气和胆识到哪里去了?
之前你不是不顾一切的吗?”
“我不知道。自从住进赵府,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后,也许曾经尝过死亡的滋味,我的心变得不堪一击,我突然变得很害怕,如果你不把我救活,让我安静的离去的话,或许一切都将……”
他的唇轻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未说完的话。
柔软芳香的唇,他只能蜻蜓点水般,为了她的伤势,他不敢挑动朝思暮想的,只能低低在她耳边喘息。
细细麻麻的吻,如同前一次的突然,让她无所防备,才要感觉唇上的甜蜜,却已经抽离。
“不准你再提死这个字,你知道吗?当我看著你在我眼前倒下,那支凤簪就插在你胸口,而你在我怀里逐渐没了温度和脉搏,我多懊悔自己的懦弱和无能,我竟让你承受这样的痛苦,我痛不欲生,如果我真的失去你,就算要追到阎王殿,我也会把你追回来的。”
他的爱虽来得晚,却是真诚无比。她感觉得到他的情意,否则他不会把稀世珍宝护心丹用在她身上,也不会跟赵群坦白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不提,我再也不提,不管我们有没有未来,有你这些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再忍耐些时候,等你完全复原了,我再带你走。”
她还来不及点头,就听见芬芳在房门外紧张的敲著房门,“小姐,赵公子在回廊的那端,往这边走来了!”
避红月连忙推开他的拥抱,“怎么办?!怎么办?!”
看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浅笑说:“别急呀。”
哪能不急!她左瞧右看,看哪里能藏下他这个大个子。
“快!你坑阢到屏风后头,不好……不好……还是躲到床铺底下?好像也不太好……那你要不要躲在衣柜中……不行!衣柜好像太小了。”
他笑著摇头,拍拍她肩膀,“别紧张!”他人一跳,跳上了床,棉被一盖,缩
进了床里边。
这……她傻了眼,那这下就等于是捉奸在床了?!
惫来不及喊他别躲在床上,门外的芬芳已经喊著:“赵公子,请进!”
推门而入,芬芳左右瞟瞟,有种惊慌,细微的汗珠已经布满她额上,冷二爷人呢?
赵群人高马大,笑起来却有点大男孩的害羞状,“红月你醒了?”难得这次来红月没有在睡觉。
“嗯……”管红月连忙拱起双脚,让被子成一个半圆形的小山丘状。
她的心窝处跳得好厉害,她被子底下正躲著一个男人,而这男人还不怀好意的用身子紧贴著她侧边的大腿处。
她右手抚上乱跳的胸口,还猛吞了两口口水。
“红月,你怎么了?胸口还疼吗?”赵群看著她的样子,心急的问。
避红月猛摇头,想了想又猛点头。“我……”
“你……”这下连赵群都看不懂了。
“我是……我是不想让你担心,其实是伤口在痛……没错!”她有些语无伦次,怎么要说个谎这么难?她又是拧眉又是嘟嘴,背脊还吓出了一身冷汗。
“红月,那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赵群看她一副难过样,往前走两步,还没碰到床沿,管红月先叫了出声:
“啊……你别过来!”
“你怎么了?”赵群吓得停了步伐。
“我……男女授受不亲……赵公子……我……请自重。”她向一旁的芬芳使眼色求救,谁知芬芳比她还要无措,根本看不懂她的眼色。
“原来是这样!我们都已经快要成亲了,只是说几句话,应该没关系的。”看来她的确是个好姑娘,连他稍微要靠近一步,她都尖声惊叫了,怎么可能会是人尽可夫的随便女子,更不可能会跟冷御风有什么暧昧关系。
“我累了,想休息,”她只好下逐客令。
赵群难掩失望,他跟她才讲没两句话呢。“那我请大夫来看看,可好?”
“不用了,今日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我想我多休息一下就好了。”感到被子底下的男人有些不安分,她双颊不自觉的嫣红,急急想要解除这种窘迫。
赵群看她的羞涩,愈看愈喜欢。真是个大美人!不忍美人捧心之痛,他只好先行告退。
“红月,你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随时让芬芳来告诉我,我明儿个再来看你。”
“嗯!我会的。芬芳快送赵公子。”她勉强扯动唇对赵群一笑。
这一笑更让赵群的魂都要飞了,呆楞了一下,才随芬芳走出房门口。
看著赵群离去,她一颗被紧压住的心,才稍稍松懈。
冷御风拉开被子,露出春风满面的笑脸。
“赵群走了?”
避红月转头看他,抡起小小的拳头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却被他的大手一掌接住。
“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差点吓死?!你是嫌那支凤簪没要了我的命,此刻要让赵群来要我的命吗?”她又急又怒又觉得委屈,眼睫一眨又掉出了泪。
冷御风翻坐起身,“怎么又哭了?”他用大拇指指月复拭著她的泪,“我怎么舍得要你的命,这卧房一目了然,我无论躲哪里都会被发现,只有躲在你身边,赵群不敢近你的身,我们才能全身而退。”
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可她真的吓坏了,“那你也不要靠我靠得这么近,万一赵群发现什么异状,那我不就什么都完了吗?”
“又不是没抱过你,以为你该习惯的。”
“你还说!”她已经又羞又恼了。
“是我不对,我不好,把你吓著了。”
他又想一亲芳泽时,门外芬芳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小姐,我进来了哦!”提醒著里面的两人。
冷御风像做了坏事般匆匆忙忙跳下床。
避红月讪笑。他不是老神在在,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这会儿却像是夹著尾巴落跑的老鼠。
“冷二爷……你……”芬芳差点撞到冷御风,惊吓著房内平空冒出来的人。
“没事,没事。”他对芬芳笑了笑,“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小姐!”他虽舍不得走,但也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否则真的会污了红月的清白。
他一纵身,跃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