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阳光很炽烈,天空很蓝,云很白,而所有的美丽正如同这个季节,让陆怡伶像是身处在梦境中,一切都显得太不真实。
明明该要有熄火新生命的喜悦,她内心却充满了极度的惶恐和不安,尤其在邓子弦出现之后,她的心好像缺了一大块。
那样的感觉让她控制不住的掉下眼泪;一想到邓子弦,所有负面情绪全涌了上来。
他怎么能说出现就出现!尤其在她生产过后,最难看、最虚弱的现在。她要如何面对他?以往她可以用她的美丽、她的高傲来获得他的喜爱,但现在呢?
就因为是真心爱他,所以在儿子出世之后,只要一想到他们不会有未来,她就觉得心好痛好痛。
在医院住了四天之后,邓子弦打算把她送到五星级做月子中心,让她接受专业的照顾,但她不要;那样陌生的环境,只会让她更无措和焦虑,她因此坚持待在熟悉的环境中。
当儿子哇哇大哭时,她总是神经绷得死紧、呼吸急促、常常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其实根本不用她起身照顾,邓子弦总是一个箭步就飞到了儿子身边,轻声哄着那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女圭女圭。
他是如此疼爱他们的儿子,她应该要感到满足和开心的,但,相反的,她却敢打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寂寞。
晓山、柏楠、佳还有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儿子身上,她只能静静地躺在死沉寂静的房间里。
虽然他请来了专业保姆,为她坐月子及照顾刚出生的儿子,让她可以将产后大伤的元气滋补回来。
然而,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愁绪罩着整个心窝、沉甸甸的、像一颗石头,压得她无法正常呼吸。
“怎么了?”
大掌抚上她的额、她感到那热烫的触感,确实侧转过身,避开他的碰触,更避开了他的凝视。
“起来吃麻油鸡。你什么都不吃,这样对身体不好。”
温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可以感受到那股纯男性气息,却害怕他的碰触。“我没有胃口。”
虽然他完全没有参与她的怀孕过程,可是她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在学习当一个好爸爸。
他买来了许多书籍,包括育儿新知、如何照顾新生婴儿、从0岁到六岁、林林总总十几本有关育儿育女的书籍。
她记得之前他看的都是跟工作相关的专业书籍,连休闲读物都是名人传记和励志刊物;曾几何时,为了儿子,他居然看起了婆婆妈妈才会看的书。
“不行,一定要吃。李嫂说月子要是没有做好,以后你会腰酸背痛的。”他轻声哄着。
阳光穿透窗帘洒进房内,因为有空调,所以温度宜人;床上的她,穿着长袖睡衣裤,将自己包的密不透风。
“你该回去上班了。”她背对着坐在床沿的他,不想看他,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苍白、憔悴的模样。
她知道他请了十天假,确实整逃诩待在这屋子里,让她有种说不出口的烦闷。今天是她产后第七天,为何她仍是感受不到任何喜悦?
以前的他,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她只能从他工作与工作中的空档得到那少的可以的宠爱及温柔;所以,要不是为了儿子,他根本不会请长假,更遑论会留在她身边。
就因为太在乎他了,在平时她无法调试自己的情绪;她心里始终有个结,若无法解开这个结,她想,未来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她跟他不可能有未来。就是他没有跟佳柔结婚,还是不会娶她;他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要的是什么,她比谁都还明白。
越想心越痛,越想眼泪就越止不住。
“不要。我想陪你和弟弟。你才刚生产完,我不放心。”邓子弦深情款款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此时,哇的一声,儿子那洪亮的哭声惊得他连忙三步并成两步冲进了她房间。
就是这样。她实在不明白,明明有李嫂在,为什么他还是这么担心紧张?难道他不能多陪她一会?难道有了儿子,就不要她这个妈妈了吗?
邓子弦抱着哭的脸红脖子粗的儿子进房时,特意绕到床的那一头,却惊见她脸上满是泪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急问。
她摇摇头。母爱天性让她从床上坐起;这几天因为心情郁闷,所以即使天天吃滋补养身的食物,气色仍不见好转,体重甚至减轻了。
邓子弦慌了,可是碍于怀里儿子那响亮的哭声,他只好先安抚那不懂事的小小人儿。
“我来喂他喝女乃。”她说,伸长手想把儿子抱过来。
“小心点。”他叮咛。
她伸出的手才刚碰上小小软软的身体,一听他这么说,身体立即僵住,心里明白,眸中浮现些许惶恐。“你放心,我会很小心,不会弄伤他的。”她小心翼翼的接过儿子。要不是为了要喂母女乃,他根本不让她抱儿子。
她抱过儿子,看了他一眼;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他避开,他没有勉强她,背转过身去。
看见他转过身,她在心中又叹了一口长气,这才拉高上衣,将小小子邬放到胸脯上。
因为吸吮到甜美的女乃水,小娃儿立刻止住了哭声。
“你要多吃点,不然弟弟会没有足够的女乃水喝。”他缓缓转过身,噙着笑意看着他。
她低垂着头,专注看儿子那用力吸吮的表情。“你放心,我的女乃水很多,不会饿着儿子的。”
小家伙吸得好用力,使得她的身体本能跟着分泌更多乳汁来;也只有在喂哺儿子时,她才会感到平静、快乐与满足。
况且,她虽然吃得不多,但还是会勉强自己多吃一些可以增加女乃水的食物,这是她为人母唯一能做及骄傲的地方。
邓子弦在她身边坐下,凝看着她的侧脸。
这几天来,她对他仍是冷冷淡淡。他真的懊悔极了,谁让他在那天要乱吃飞醋,还是非不分的打伤了冯柏楠;最最糟糕的是,他竟污辱了她的清白。
经过了这些风风雨雨,他这也才真正体悟到,有了家的感觉是这么甜美!那种甜美的滋味让他只想时时陪在她和儿子身边,甚至连上班的事都给抛到一旁。
“有李嫂在,佳柔也会天天过来陪我,你放心回公司上班。”她继续委婉的劝他。
他像是张无形的网,密密实实地罩住她,让她喘不过气来;只要他离开,她想,自己内心里所有悲伤感觉都会消失的。
“不要。我想守着你和弟弟。”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看着怀里那睡着的小宝贝,觉得他的世界是这么单纯美好。但,她的呢?
王佳柔首先发现了陆怡伶的不对劲。那日渐憔悴苍白的身影,动不动就偷偷掉眼泪的情形。
“我想,怡伶可能得了产后忧郁症。”王佳柔看着那一脸不解的男人。
“为什么?我把她照顾得这么好,为什么还会得忧郁症?”邓子弦无法相信。
“怎么不可能?”王佳柔不客气地反问不。“怡伶的个性本来就比较沉闷,有什么心事也不会说出来。从以前到现在,你有真正了解过她吗?”
“我……”没错,他得承认,她从来不将心事告诉他;他自认对她好,可是却从来不曾接触到她内心深处,也之所以她才会偷偷离开。
“幸好我没有真的嫁给你,否则,一定会痛苦一辈子。”王佳柔故意摆出哀怨状。
他瞪了她一眼。“会不会是她还在为了我误会她跟柏楠的事生气?我已经跟她道过歉了。”
“以我对怡伶的了解,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根本不是在生气,而是一种绝望、孤单、寂寞,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我当然感觉到了。”他被问得有些难堪。“我问过她,可她什么都不说,我也没有办法。”他感到很挫败。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为什么她有心事却不肯告诉你?你这个男人当得还真是失败。”王佳柔落井下石的损他,谁让他耽误她这么多年的青春,只要逮到机会,就非得损损他不可。
“佳柔,那你认为怡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
“我看怡伶八成是在跟弟弟吃醋。谁让你眼里只有刚出生的弟弟。”王佳柔猜测。
“不会的。我把弟弟照顾好,就是要她安心做月子,她怎么可能会跟弟弟吃醋。”他一脸不信外加万分苦恼。
“那她为什么会瘦成那个样子,还天天闷闷不乐,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王佳柔拍了拍邓子弦的肩膀。“我去帮你问问看。我可是为了怡伶,不是要帮你说话。”
王佳伶在陆怡伶身边坐下。“你到底怎么了?”
陆怡伶背靠在床头,表情苍白中有着伤感。她摇摇头,什么话都不肯说。
“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要说出来嘛。你放心,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看是要子弦滚蛋,还是要带着弟弟离家出走,我全都罩你。”王佳柔拍胸脯保证。
听王佳柔那夸张的语气,陆怡伶淡淡地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王佳柔看着门缝处,那是她进来房间时,故意没全关上,好让站在房门外的邓子弦可以听见她们的谈话。
“说说嘛,你这样我会很担心的。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你要是生病了,那弟弟要怎么办?”
“我只要一想到他是为了弟弟才留在我身边,我跟他之间也没有任何未来可言,就会不知不觉掉下泪来。”
“子弦很爱你的,他绝对不是为了弟弟才留在你身边,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王佳柔劝。
“弟弟一哭,他就紧张得半死;而他也不让我抱弟弟,就怕我会伤到弟弟,我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女人。”
“不是这样的。子弦是怕你太劳累,做月子的女人,就是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否则以后会腰酸背痛的。”
陆怡伶苦笑。“是吗?他以前从来不会为了我放下工作,现在为了弟弟,却肯休这么久的假。”满心苦涩,让她的眼眶又起了水雾。
“自从你离开他之后,他根本就无心工作,这你也知道呀,他早把江山让给邓子豪了。”
“就算是这样,可是我跟他之间仍是没有未来,这是何必呢?我已经受够了,他不要出现就没事了。”
这时,原本站在门口的邓子弦忽地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
王佳柔识相的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悄悄退出了房间。
陆怡伶心一惊,看着他那明显的痛苦。
他一步步靠近她,她却双手环抱在自己胸前,好克制那不由自主的颤抖。
他在她身前半蹲,仰着脸凝看着她,大掌想要抚模她的一头秀发时,她却头一偏,避了开来。
“你心里有什么事就痛痛快快说出来。看是要打我,还是要骂我,只要能让你发泄情绪,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
他那一向如王者般的高傲气势,如今在她面前却像是小阿般脆弱,她的心拧痛,摇着头,薄唇抿得死紧。
他将她的两只小手包裹在掌心里。“是我不好,我疏忽了你心里的想法;我是这么的自以为是,以为照顾好弟弟,让你好好休息,就是对你最好的呵护。”
“我没事的。”她仍是逞强。“也许是产后不适应,过阵子就没事了。”
他从她面前站了起来,坐到了她身边,“你一定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看着你的忧伤,我却无能无力,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么痛?”
听他说出这么露骨的话,令她震撼,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任何爱她的话。
他懂她的惊讶,“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几年来,我为了工作,牺牲了你的幸福,直到你离开,我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没有你的日子,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斗赢了邓子豪又如何?我坐上接班人的位置又如何?我不要那些东西,我只想要平平凡凡跟你过日子。”他的话铿锵有力,却也有股柔情。
她终于对上他那盛满忧虑的瞳眸,两人之间是靠得如此近,近到可以感受到那悲伤的氛围。
“你的事业心一向重,你现在只是一时觉得对我有愧疚,要你一辈子在邓子豪面前抬不起头来,我想你心里一定有怨的。”
“不会的。”看着她,几次想要抱抱她、吻吻她,可是每次都压抑着心头的,就怕她产后身体太虚。
“是我先对你告白的,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跟你的感情是我强求来的,我不会为难你,你也不用在乎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怡伶。”他不顾她的反抗,将她紧紧搂入怀里。“不是这样的!要不是有你,我这辈子恐怕还不知道什么叫真爱。难道你不明白吗?我努力和佳柔撇清关系,为的就是能和你永远在一起。”
“那是你对我的道义责任。”她闷在他怀里,冷冷的胸口逐渐感受到那厚实胸膛中的暖意。
“不是的。”他再次用力否认。
“那么你为何从来没有说过……”她顿了顿,吞下嘴的话。
“你这傻瓜。”他将她搂抱得更紧,明白她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如果我不爱你,我会直接跟佳柔结婚;如果我不爱你,为什么要买下这间房子?如果我不爱你,在你离开之后,为什么我连奋斗的动力都没有了?”
连迭的追问让她渐渐松开了心里的结。“我内心很不安。”
“我明白。都是我不好,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没有给你十足的安全感,都是我的错,我们结婚吧。”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止了,因为他那句“我们结婚吧”,让她只能呆呆地窝在他怀里。
他……这是在跟她求婚吗?
早晨的阳光洒入房里,映照着她的脸,那气色明显红润,脸也圆了一圈,小嘴一张一合间,是那么的惹他情动。
他唇角勾起微笑,双手抵在枕头两边,弯躯,就这么吻上了她那小巧的嘴。
“你别这样……”她的双手抵在他胸前,原本沉静的双眸被他的热吻激起了涟漪。
心结解开之后,她不再失眠,不再食不知味,也不再动不动就掉眼泪。他的求婚像是神奇的魔术,只不过她还没有点头答应。
“怡伶,我好想你。”他在她唇上低喃。
她向来无法抵抗他的魅力,更何况是如此激情的热吻,让她全身霎时虚软无力。
他唇舌的吸吮间饱含对她的思念与热情,从浅吻到深吻,再到细细啄吻,直到她气喘吁吁,他才稍稍离开她的唇。
“你……”她喘着气,双眼迷蒙。她也好想他,只是不管心情再如何澎湃激动,她都要努抑制下来。
“你一定无法想像这八个月来我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看着她红扑扑的脸,他真想一口咬下,却只能压抑满腔的热流。
她又推了推他。“你别这样。”现在的他,动不动就在她耳边说情话,让她完全招架不住。“我们不可能的。”
他的左手抓住她的右手,右手抓住她的左手,将她双手轻轻搁在枕头的两侧,牵制住她小手的妄动。
“哪有什么不可能。难道你还想偷偷离开我?”
“放开我,这样我没办法说话。”他那充满男性气息的呼吸干扰着她的思绪,她的脑袋已经严重当机了。
“我不要。你上次偷偷离开我,他们那几个烂人竟联合起来骗我,万一你又消失不见。那我该怎么办?”邓子弦一脸恐慌。“你会不安,我也会害怕,害怕哪一天你又突然消失不见。”现在的他已不再隐藏心里的话,总是把对她的感情赤果果地展现出来。
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气定神闲的他竟会有这样慌乱的时候,原来不安的不只是她。
“你明明知道我们不适合,所以那时你才会跟佳柔交往。我们的感情始终见不得光。”她幽幽说着;“否则我何必离开?我不想跟你们邓家人对抗,也不想影响你的事业,我更不想嫁入豪门。”
他放开她的手,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搂进怀里。
她挣扎着,想抗拒他的温柔。
“嘘,别动,只要抱一下就好。”他抚着她的发。
她心软了,只能任由他抱着。“你该回去上班了。”她再三催促。
“我当然会回去上班。不过,你得答应我,再也不会偷偷溜走,再也不会自己躲起来胡思乱想。”他将她搂得更紧。“你真的很狠心,竟然说走就走,完全没有顾虑到我。”他摆低姿态,就是想勾动她的恻隐之心。
“我哪有偷偷溜走,我一直都在你买给我的房子里,是你自己说要和我住在一起的,结果呢?你根本没来过。”她反将了他一军。
“我……”他语塞。“怡伶,我们结婚吧,否则我真的没办法安心。”
她的心动摇了,但还是没有松口。“你天生就是个领导者,不该埋没才华。”
“以前我也这么想。可是,这段没有你的日子,我发现我已经完全失去奋斗的勇气。”
“你一步步从基层做起,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鼎盛的执行长;而你爸爸更是积极在培养你,你不能让你爸爸失望。”现在情势正好相反,变成是她在劝他,因为不想看到他失志消沉。
他笑了。“那些雄心壮志,理想抱负,我现在觉得那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不想再过着勾心斗角,没日没夜的生活,也不想再当什么执行长,我只想跟你过简单平凡的日子。”
“你有这个能力和才华,也有传承你爸爸事业的责任,就这样放弃了,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她真的很矛盾,既想要他多陪她,又想他能发挥所长。女人的心呀,连她自己都弄不懂了。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有你和弟弟呀。”他说得很是满足。
“你……”她气恼极了,尤其此刻被他这样抱着,纵使心里有再多规劝的话也说不出口。
“你放心,再怎么说我还是邓家长孙,爷爷绝对不会赶尽杀绝,否则颜面上他会挂不住的;我副总的位置还是可以坐得很安稳,要养活你和弟弟不成问题;更何况,我爸爸留下那么多遗产,只要不是太挥霍,够我们过三辈子了。”
“我不想过那种被关在笼子里的生活,也过不惯上流社会的生活。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嫁给你。”她虚弱地挤出一丝苦笑。
他感慨地叹了口气。“我不逼你。等你坐完月子,我们再慢慢谈。”
“我们的身分背景太过悬殊,我想这应该没得谈了。就算我应答你,你家里的人也会反对,我和你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她眼眶中的泪悄悄流淌下来。
他察觉了她的悲伤,很多是惊慌,用拇指轻柔地抹去她的泪水。“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你不想结婚就不要结婚,你要我认真工作我就认真工作,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叫她不要哭,偏偏他说出来的话是那么令她感动!这个一向眼高于顶、自负又聪明的男人,如今却是这般温柔贴心,让她多么不舍。
只是,她真的可以和他一起生活一辈子吗?幸福会不会在转眼间又消失不见?
邓子弦的家位于天母的精华地段,是栋三层楼透天别墅,有前院,后花园,更有着可以容纳三辆车的大车库。然而,这样宽阔美好的空间,却显得空旷死沉。
也不过是晚间八点,这个家却已静到一点声音都没有。这让他觉得很不习惯,已经开始相信儿子的哭闹声了。
他的么弟整天流连在外,不到深夜不会回来;大弟嘛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待在房里当宅男。
自从父亲骤世之后,母亲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悲伤中走出来,现在已经能说会笑了,有时还会跟姐妹淘去喝下午茶,生活总算渐渐恢复如常。
他敲敲母亲的房门。“妈,是我。”
“进来吧。”邓母的声音中明显有着笑意。
他一打开房门,见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上演台语连续剧。
“妈,在看电视呀。”他在母亲身边坐下。
“是呀,无聊嘛,只好看电视打发时间。”邓母干脆把电视关掉。“你们都不陪我,一个比一个忙,我若想跟你们聊天地,恐怕还得跟你们预约时间,不知道生了你们三个儿子有什么用。”邓母瞪了儿子一眼。
“妈,是我们不好。”他只好乖乖被念。
邓母一向温婉,可是这会脸色却不大好看。“儿子大了,就不要妈妈了,还是嫌妈妈老了,你什么事都不肯跟妈妈说?”邓母说得很哀怨。
“妈,我……”这就叫做贼心虚吗?在妈妈那探视的眼光下,他居然编不出任何理由。
三兄弟里,他跟母亲的感情算是最亲近的,往常他工作忙,无法陪妈妈吃晚餐,但不管前一晚他有多累,多晚才入睡,他都会每天一早陪妈妈用早餐。
所以当他说出要跟王佳柔分手时,母亲也只是流着泪感叹,并没有太多坚持及干涉。
“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近一直在请假,好几逃诩不见你回家,你要不要跟妈妈说?”邓母轻声哄着,好像眼前的儿子还没有长大似的。
他苦笑,幽幽叹了口气,决定坦白招供。“我女朋友为我生了一个儿子,这几天我都在照顾她。”最近的他,就算回家,也是匆匆忙忙的,难怪母亲会抱怨连连。
听他这么说,邓母却豪不惊讶,只是唇角扬得老高。“你终于肯说了。”
“妈,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佳柔都告诉我了。我在等,等你什么时候才要告诉我这件事。”邓母虽不满,却没有半句责备。
“这个佳柔,嘴巴那么大做什么。”他嘀咕。
“你还敢怪佳柔,你都跟佳柔分手了,人家佳柔不但没有怪你,还时常来陪我这个孤单老人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妈呀。”
“妈,我心里当然有你。相信佳柔一定已经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要怎么告诉你呢?”因为还不知道母亲对这件事的看法,加上他不想跟怡伶之间再有任何波折发生,所以他一直在等适当的时机。
“那可是妈妈的第一个孙子。况且你跟她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介绍她给妈认识吧,妈想要去看孙子。”邓母深深打量着儿子。
“妈,不行啦,我怕会吓到她。”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你这样说,好像妈妈长得很恐怕,还是妈妈脾气很不好,怕妈妈会破口大骂?”
“不是啦。只是她根本不想嫁给我。”这是事实。
“孩子都生了,难道孩子不用报户口吗?你放心,妈不会为难她的。”
“妈,谢谢你,我真的没想到你会马上同意;只是,她有心结在,我不想给她压力,万一她带着弟弟跑掉就惨了。我真的无法做出任何冒险的决定。”邓子弦很为难的说,一副既爱又担心的可怜模样。
邓母在听见他这么说之后,反而笑了。“你真的是我儿子吗?向来自负到像是把全天下都踩在脚底下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妈。”他有着微微的难为情。“你别笑我啦。”
“看来你是真的很爱她,爱到连自己都失去了。”邓母拍了拍儿子的肩,有着无比感慨。
“是呀,失去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已在不知不觉中爱她这么深,我宁愿就这么顺着她的意思,也不想冒任何风险。”
看他患得患失的模样,邓母连连摇头,外加不舍。“如果你爸还在的话,绝对会反对这件婚事;可是你爸不在了,你想怎么做就尽避去做吧。”
“妈……”他好感动。
“我看,你还是让妈妈去跟她谈谈。你就告诉她,我想看孙子。妈妈先释出善意,让她知道我不是个恶婆婆。不管她的家世如何,她已经替我们邓家生了儿子,我们不能亏待她。”
“妈,你别急,我先去探探她的意思,好吗?”他真怕妈妈会搞砸一切。
“好。那你快点,我等不及要抱孙子了。”邓母催促。
在他的计划里,或许再等个半年一年,才会告诉母亲这件事,没想到却被佳柔打乱了计划。
只是,现在佳柔有怡伶当靠山,根本不怕他;看来他的地位是直直落,再也不是那两个女人心目中的天神了。
不过,没关系,没地位就没地位吧。一想到怡伶和儿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周末下午,陆怡伶和邓子弦在家里为儿子庆祝满月。
由于孩子还没取名字,所以他们只能喊他“弟弟”这个乳名。
小娃儿长得快,从出生时的三千公克到现在已经是六千公克的小小壮丁了;而且不管大人们如何吵翻天,他还是睡得香甜。
来祝贺的除了杜晓山、冯柏楠,还有王佳柔,最重要的是邓母也来了。
陆怡伶简直无法相信像邓母这种出身豪门世家的贵妇,竟然不反对她和邓子弦在一起。
邓母一来,就一直逗弄着小金孙,笑是合不拢嘴,直到弟弟喝完母女乃睡着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来到陆怡伶身边。
邓母买来许多礼物,从弟弟的衣服到日用品,还有给陆怡伶的各式补品,最重要的是那颗闪闪发亮的大钻戒。
“怡伶呀,这个见面礼,你一定要收下,代表我这个婆婆的心意。”邓母没给陆怡伶拒绝的机会,一开口就以婆婆自居了。
“这……”陆怡伶看着那颗价值非凡的钻戒,摇了摇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啦。”王佳柔在一旁鼓吹着。“邓妈妈人很好,你要是不收,邓妈妈会很难过的。”
“是呀,你就收下,不然我真的会很难过的,我真的很喜欢你来当我家媳妇。”邓母早被王佳柔洗脑了,对陆怡伶的委曲求全有着深深的好感,还有源自于内心的疼惜。
陆怡伶看了邓子弦一眼,在他眼里看到了渴望。她其实很为难,如果她不收下,可能同时伤了邓母和邓子弦的心。
“伯母,谢谢你,那我就收下了,我会留给弟弟娶媳妇时用。”陆怡伶笑说着。
陆怡伶原本很担心,不断想像着连续剧里的剧情——邓母在知情之后,定会大力反对,甚至可能抢走她的儿子。
没想到她担心的事不但没有发生,邓母还以那最柔软的女性物质对她嘘寒问暖,让她感受到最真实的疼爱。
看到陆怡伶收下钻戒,邓子弦终于松了口气。
“还叫什么伯母,该叫一声妈啦,不然以后弟弟要怎么叫我女乃女乃。”邓母笑说着。
“我……”陆怡伶面有难色,表情很是尴尬。
“妈,别逼怡伶嘛。”邓子弦出声缓颊。
“笨儿子,我这是在帮你耶。”邓母瞪了儿子一眼。“不然要拖到何时怡伶才肯嫁给你。”
“邓妈妈,子弦还一直怪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的鸡婆,这会你就会少掉怡伶这个好媳妇了。”王佳柔赶紧转移话题,替陆怡伶解围,同时不忘赞美自己。
“佳柔最乖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尽避跟邓妈说,邓妈一定当你的靠山,子弦不敢怪你的。”邓母说。
大家就这样说说笑笑,融合成一片。邓子弦特地请饭店主厨送来一桌五星级台菜料理,当然还有满月必备的麻油鸡、红蛋以及油饭。
三个男人喝着酒,三个女人话家常,气势和乐融融。
说着说着,邓母又将话题绕回到陆怡伶身上。“怡伶啊,你放心,我绝不会委屈你的,我会去跟子弦的爷爷说,就找个好日子替你们公开举行婚礼,一定要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伯母,可是……我还没有心理准备要嫁给子弦,我……”陆怡伶很为难,拼命给邓子弦眨眼示意。
尽避邓母人很好,但她还是对那样的豪门世家有着严重的惧意;她不想住进发地豪宅里,过着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她有最起码的尊严,她过不惯那种穿名牌吃美食的日子,她得要呼吸自由的空气,才能快乐的生活下去。
“妈……”邓子弦正待要开口,不知怎地,弟弟竟号啕大哭了起来;那哭声,像是被欺负得有多惨。而事实是,小壮丁只要一哭起来,声音就是这么惊逃诏地。
“唉呀,怎么哭了?”邓母连忙过去抱孙子。“女乃女乃秀秀哦。”接着闻到了臭臭的味道。“唉呀,弟弟便便了啦。”
“妈,我来。”邓子弦连忙走过来,熟稔的抱起弟弟,然后走回房间去。
“没想到子弦还会替弟弟换尿布。”邓母啧啧称奇。
“伯母,子弦可厉害了,他什么事都会做,连替弟弟洗澡都难不倒他。”杜晓山出声赞美。
“没错,子弦真的很令人刮目相看。”冯柏楠也跟着说好话。
“我进去帮他。”被邓母这么一说,陆怡伶很多不好意思的连忙走回房间,也幸好弟弟这么一哭,刚好解除了她的尴尬。
这一次,老天爷很厚待她,不但给了她一个白胖小子,还给她这么好的男人。幸福握在她手中,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她走上前,在他替弟弟换好尿布并且穿妥衣服,将弟弟抱在胸前时,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
她将脸贴在他那宽大的背上,听着弟弟思思呀呀的叫着,她喃喃地说:“子弦,谢谢你。”他没有逼他,给她完全独立的空间;他也很了解她,完全顺着她的心意。
邓子弦转过身来,一手抱着弟弟,一手将她拥进怀里,在她唇上印下一记吻。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爱你,我一定会给你你想要的幸福,我们一定会幸福一辈子的。”
弟弟张大双眼,好奇地看着他们。
她毫不犹豫地回应他的吻。她爱以这么多年的男人呀,只是,她还没有勇气答应他的求婚。
也许等弟弟周岁以后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