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两日,阎晨带领展剑峰出发前往南城,于日落时分来到闻香客栈,楚天凤双手奉上西边庄园的地契,双方交易愉快。
末了,楚天凤对着阎晨请托。
“烦请二爷转达凤小姐,清明将至,我会代替凤小姐为她扫墓祭祖,还请凤小姐不必挂心。”
阎晨明白楚天凤话中有话。“我一定替楚总管转达。”
他来去匆匆,并没有去会张诗诗,更别说有机会让张诗诗来找他。
在当日彩霞满天时,阎晨回到他的屋子。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得在南城待上几日。”
她善尽一个妻子的本分,替他月兑下大氅,拧了湿布巾,替他擦拭那一脸尘土。
他说不出他想念她的话。昨夜没有她在身旁,他彻夜辗转难眠,只是碍于夜里行路难,否则他真想一路奔回丽谷。
这才知道,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在他心里不仅生了根,还萌了芽,这辈子他断然不会放开她。
“我怕没有我,你会睡不着。”他笑说。
她羞怯的娇笑。“的确睡不着。有你在,比较不冷。”
小别胜新婚,他突如其来的将她拦腰抱起,惹来她的惊呼。“晨哥哥,要用晚膳了!”
“我只想跟你……”将她抱回内室,让她躺平在床上。
她当然知道他的意图,娇羞得仍像是初次。
无论怎么抱她、吻她,为何他的心还是感到这么空虚?像是抓不住她的人、感受不到她的心,好像她随时会消失似的?
那是浓浓的不安,没想到他堂堂丽谷的二爷,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却为了个女子坐立难安到如此地步。
丙真是她对他下了盅,被她迷去了心智。他只想跟她温存,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这样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楚天凤要我转达,清明将至,她会代你扫墓祭祖。”阎晨凝看着她那由红转白的脸色。“为何楚总管要特别提起清明之事?清明距离现在尚有一段时日。”
再如何镇定,也掩藏不了楚环贞的心慌;她推离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他看尽她眼里的不安,果真这背后一定有着他不知道的内情。
“她大概是知道我偷偷去我娘坟前,所以特地交代你,要我不用担心清明祭祖之事。”她心里明白,楚天凤是在下最后通牒。
“是这样吗?”他怀疑,尤其她的脸色蓦地变得惨白。
“也或许她是希望我亲自回庄去祭祖,毕竟我娘的坟还在楚家庄。”
她勉强扯出笑意,绝对不能让他发现任何破绽。
“过两日我还要去南城,我可以再去跟楚天凤问个清楚。”或许他可以从楚天凤那里旁敲侧击,毕竟楚天凤尚不知道他已经知道真假身份之事。
她急道:“我跟你去?我想去探望秋美!”
“我不想你离开丽谷,不想你再和楚家庄有任何接触。”他实话实说,这是他的私心。
“秋美是个好孩子,不知道她娘亲的病怎么了?我想去看看她,才能放心。”在他面前说谎,让她很心虚;她无法正眼看他,只好假装看着窗外,那是飘雪多日以来,终于放晴下所绽放的美丽云霞。
阎晨仍犹豫。“可是……”
“晨哥哥,我求你。”
“好吧。”阎晨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
三日后,马商古爷将三十匹幼马交付阎晨,阎晨让人将马匹运送至楚家庄贡献出来的那处庄园。
阎晨正是为些事而来。
既然楚天凤已经将这处庄园转赠给丽谷,丽谷若不收下,反而会让楚天凤心生疑窦;因此,众兄弟商议过后,决定一方面另觅适合地点,一方面将少数马匹迁移至此处,派少数下属进注。若楚天凤不生是非,那是再好不过;若楚天凤另有阴谋,也可以有所防范。
阎晨依然带着楚环贞在闻香客栈落脚。
楚环贞心急如焚的想回楚家庄,就怕母亲的坟有丝毫损伤。
“晨哥哥,听说秋美已经回楚家庄了,所以我想上楚家庄一趟。”
“别急,我陪你回去。”阎晨牵着她的手,走出闻香客栈。
“不,我自己回去。”她笑道:“我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那我让陈大陪你。”
“嗯。”她点头。
“我只给你一个时辰,不要耽搁太久。”
“嗯。”她启唇欲言。心中藏着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只好把满肚子的话吞下。
“陈大,保护好二夫人。”
“是的二爷。”
直到陈大驾马车离去,阎晨立刻让另一批下属监看楚家庄的动静。
看着她离去,他心头有股难解的愁绪,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他为了爱她,变得盲目,她最好不要背叛他,不要伤及其他丽谷之人,否则他死都不足以谢罪。
楚环贞带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回到楚家庄,正好楚天凤和裘啸天离庄,因此她有了跟秋美短暂相处的时间。
她在后院找到正在洗衣的秋美,秋美一见到她,开心的嚷嚷。
“凤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她将秋美拉至一旁,避开其他下人,低声道:“回来看看你,你过得好不好?”
“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少了小姐,我要是被楚总管骂,就没有人为我说话了。”秋美调皮的吐舌。
“那你有没有跟楚总管说什么?”
“我就跟楚总管说,小姐你让我回来过年,不用再回丽谷了。当然,我没跟楚总管说是小姐骗了二爷,我才可以回来的。”
“那楚总管有没有问你什么?”
“没有,楚总管什么都没问,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虽然严厉,但对我们下人还不错。”
“是这样吗?”她的眼皮直跳,似乎有不祥的事将要发生。“楚总管都没有打听我在丽谷的事吗?”
秋美笑道:“就只问了一些很平常琐碎的事。”
就算是平常琐碎的小事,以秋美的单纯,凤小姐恐怕已经探得她想知道的事了。
凤小姐太狡猾,她和秋美都不是凤小姐的对手,她不想让单纯的秋美卷入这场纷争,她不敢揣测,如果她死了,凤小姐会不会对秋美严刑逼供,毕竟秋美在丽谷住上不算短的日子。
“秋美,你听我说,其实我不是……”
来不及了,这时楚天凤远远走来,明明相貌平凡,却有股浑然天成的气势。
“凤小姐,你回来了,怎么没有事先通知我?”楚天凤边走边说。
秋美笑道:“楚总管,凤小姐才刚到而已。”
“哦?是吗?”楚天凤尾音提得老高。
“楚总管,我有事跟你说,我们去你房里说吧。”楚环贞很镇定,迈步往前先行。
楚天凤边走边道:“贞儿,我以为你一向听话,没想到你的心却向着外人。”
天际蓝得不像是阴寒的冬日,楚环贞脚底窜起阵阵凉意。
直到楚天凤踏进自己房里,关上房门时,楚环贞才开口道:“凤小姐,你想说什么?”
楚天凤拢紧眉心问道:“你什么时候要对阎晨动手?”
“我不想欺瞒凤小姐,我不会害死阎二爷的!”楚环贞说得坦然又义正词严。
“你想反我?”
“没有。我也不会让阎二爷迫害楚家庄的。”
“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为何让秋美回来南城?”
“我只希望不要伤及无辜,无论结局是什么,秋美年纪还小,都不该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楚天凤冷笑。“让秋美回来也好,省得我还得平空猜测,秋美可是告诉我不少事。”
“……”楚环贞不若楚天凤的精明,一心只想要秋美平安离开丽谷,其余的,她就无法多设想了。
楚天凤全身扬起一股冷冽的杀意。“贞儿,其实我只是故意试探你,故意拿你娘的坟来威胁你。”
“……”楚环贞丽容上全是怔忪不安。
“若你下得了手,死的就只有阎晨一人,可惜呀……”楚天凤的阴狠尽现。
楚环贞急问:“可惜什么?”
“可惜你下不了手。”
“我……”楚天凤的眼神着实令她骇然。
“就算阎晨心机如何深沉,以他风流的个性绝对会被你所迷;我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还没爱上你,以你清淡的个性倒先爱上了他。”
“……”楚环贞的脸色青白交错,说不出话来。
楚天凤挑眉冷哼。“自从我上次看见你维护阎晨的样子,加上秋美所说的一切,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害死阎晨。你说,我怎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楚环贞瞠大眼,看着楚天凤那张扬着阴冷笑意的脸。
“如果你杀了阎晨,我就不用赔上那处庄园了。”
楚环贞急问:“什么意思?”
“我本意是要杀了阎河,毕竟擒龙得擒首。既然杀不了阎河,那杀阎晨也是一样的。”
“凤小姐……”楚环贞浑身发颤,不祥的预感弥漫胸口。
“你知道吗?我在那处庄园埋了许多火药。”楚天凤阴森的笑脸下,却有着满满的凄苦。“阎晨作梦也想不到我居然会为了杀他而把整座庄园给炸掉。”
“不!不要!”楚环贞叫着,情绪激动,不敢置信地倒退了几步。
楚天凤迭问:“阎河和阎晨以为我会双手奉上楚家庄的产业吗?以为我会始终落在挨打的境地吗?”
楚环贞的双腿差点虚软,她刚刚和阎晨分手时,阎晨就表明要去那里,去处理马匹的事。
“凤小姐,我求你!如果一定要有人死,就让我死,不要残害其他的人!”
“我干什么要你死?我也是个明是非、重情义的人,你当我的替身这么多年,替我做了这么多事,又帮我引诱阎晨现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可是很感激你的。”
“不要这样!”楚环贞猛摇首,一脸惶恐。
“有谁会想念楚家庄会炸掉自己的产业?外人只会相信是丽谷不安好心,既收了楚家庄的庄园,却又把庄园炸毁。”
楚环贞转身就想跑出去,却被楚天凤一把扣住手腕。
“我算准了你会来,这次你就不用再回丽谷了。”
“放开我!”情急之下,楚环贞用尽力气甩开楚天凤的箝制。奋力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跑呀,你跑得有火药快吗?”楚天凤冷笑。“想去见阎晨最后一面,我就不拦你了。”
楚环贞用尽力气的跑,只要跑到庄外,陈大就等在那,她可以让陈大快马去通知阎晨。
楚环贞提着一口气,气喘吁吁地跑到庄外,看见等候的陈大。
“快!快去通知二爷!那里有火药……”
楚环贞话还没说完,一声轰然巨响,如同打雷般响彻整个天际。
“不!”楚环贞大叫,声音凄厉,跪跌在地。
连续的巨大声响响彻天际,接着一道火光窜上天际,形成诡谲的红色光彩。
楚环贞强迫自己稳住心绪,连忙爬起来,颠簸着身体坐上马车。
“陈大!快!快点!”
吓傻的陈大还呆愣住,直到听到楚环贞催促,他才驾着马车,急急往庄园的方向前进。
南城的人都被那巨响惊动了,就像是十一年前的那一场大火,黑烟遮蔽整个南城天际,连呼吸都可以感受到那呛鼻的烧焦味。
楚天凤看看天际那一团黑雾,听着可传十里远的声响,那些火药可是裘啸天重金礼聘高手埋设的。
楚天凤唇角在笑,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掉落。
她不敢大意,快步来到马厩,挥鞭策马,她要亲眼看见阎晨被炸成碎片,她不惜背上杀人的罪名,也要慰借楚家庄所有的亡者。她总算报了这埋藏在心头的血海深仇!
这处庄园位于南城西方,占地宽广,地处偏僻,前后是大片荒地;庄园内只有少数房舍,庆幸的是火势并没有蔓延,只是火药威力猛,烈焰冲天、浓烟密布,让人无法接近半分。
当楚环贞赶到时,整座庄园正陷入火海之中,甚至连那刺鼻和硝烟味都足以令人昏厥。
“阎晨!”楚环贞声嘶力竭的大喊。
“二爷!”陈大也高声喊着,一脸惊恐,满心恨意。“一定是你这个女人设下的圈套,是你故意要害死二爷的!”
“不,不!”楚环贞哭喊着,仓惶中她脚步踉跄,根本看不清前方景象,只知道这样的大火烧得她的心都碎了。
这时有马儿乱窜而来,幸好陈大眼明手快,即时把楚环贞抓起来,转了好几圈,避开了被马践踏的危机。
陈大不想救她,但动作却快过脑袋,还是出手了!
这时,一条人影从浓烟中跑了出来,陈大一看是谷里人,立即喊住他:“王五!”
王五一脸的黑,全身沾满灰土,拼命咳嗽,一身狼狈。
“二爷呢?他在哪?”楚环贞急问,忍住头昏眼花,泪水已挂满双颊。
“不知道,烟太大了,应该还在里头。”王五仍是喘着气,拼命想吸气,又像是吸不到气。
“阎晨!”她呼喊着,双眼因为浓烟,几乎无法睁开。“你不能死!要死也是我死呀!”
陈大急问:“王五,其他的兄弟呢?”
王五摇首,脸上净是恐慌。“只来了五位兄弟,事情发生前,二爷有叫我们快走,可是才走到一半就出事了。”
楚环贞哭喊道:“我早该死了!早该把那一包毒药服下,今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她就是舍不得他的柔情,眷恋着在他身边的美好,日子一天拖过一天,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你少在这边猫哭耗子假慈悲,都是你这个楚家人害的!”陈大斥喝。
四周有几匹马跑来窜去,楚环贞不顾危险,一步一步往前走,嘴里哭喊着,一张玉容已被浓烟熏黑。
“阎晨,你在哪?你究竟在哪?我要去找你,我一定要找到你!不管你上天还是下地,我都不要离开你!”
陈大为了闪避冲撞的马儿,没有注意到楚环贞的举动,等他一回神,已看着她走进了浓烟之中。“你、你干什么?快回来!”
事情完全出乎楚环贞的意料之外。
她太天真了,一开始她深信楚天凤有心求和,所以她愿意牺牲自己,嫁到恶名昭彰的丽谷。
没想到从头到尾楚天凤都只是报复,假借求和之名,以她当棋子,若没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场大火?
就算要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块,她万死也不足以谢罪,她若死了,一切仇恨就会烟消雾散。
日正当中,原本清澄的天际全被黑色烟雾遮蔽,没有任何打火的用具,只能看着大火无止境地燃烧。
陈大和王五都很惊讶,没想到她会自己去送死,可是他们完全不想阻止她,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她的阴谋诡计?
几个兄弟陆续从火场之中逃出来,幸好大伙的内力不错,没有少腿缺胳臂,都只是些皮肉伤,看来并没有致命的危险。
大伙躲到外围呼吸新鲜的空气,大口喝着陈大马车里的水。这才议论纷纷。
有人庆幸道:“幸好二爷喊逃。”
有人附和道:“是呀,千钧一发,幸好大伙都没事。”
陈大数着人头,总共有五个人。“真的太好了!”陈大情绪激动,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已掉下男儿泪。
有人察看左右,惊道:“可是二爷和古爷呢?”
大伙全都站了起来,焦急万分的准备要往火里冲时,有人叫道:“那不是二爷吗?”
阎晨顽长的身躯从庄园另一侧走了过来。
阎晨原本偏白的肤色如今像涂了炭,额上甚至还被倒下的梁柱打中而流出汩汩鲜血,那一身的阴森更张扬着他的怒火,在看到众兄弟都平安无事之后,他才稍稍露出笑脸。
“陈大,你怎么也在这?”阎晨问着该联着楚环贞的下属。
陈大挫败地解释:“我带二夫人来的,二夫人知道有火药,要我赶快带她赶过来,可是一切已来不及了。”
阎晨提着心,眼观四方,哪还有她的踪影,他急问:“那二夫人呢?”
“她……”陈大支支吾吾。
阎晨怒吼:“陈大!快说!”
“她说她要去找你,她说要死也该是她死才对。”
“啊!”阎晨大叫一声,神色遽变,随即飞身冲入火场之中。“贞儿!”
兄弟们一看到二爷的举动,颅不得身上的伤,大伙也只能跟着冲进去。“二爷!不要!危险!”
阎晨不顾兄弟们的阻挡,急红了眼。这个傻瓜,就算他还身在火窟之中,她进去有什么用?她难道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大火狂烧,烟雾遮蔽阎晨的视线,他只能以内力屏住气息,嘴里狂乱的叫着:“贞儿!你在哪?贞儿!”那是痛不欲生、几乎不成音的。
如果心已破裂,那是否就像此时此刻这样绝望的痛感?他全身血液都在倒流,为何他会恐慌到分不清东西南北?
终于,在搜寻片刻之后,那一抹粉紫衣裙像在黑暗中给了他光明,他顾不得有可能被大火吞噬,快步上前,发现了倒在大门边的她。
“贞儿!”他心急如焚,连忙上前,一探她的鼻息之后,暂松胸口紧绷之气,连忙将她打横抱起。
幸好她连火场都还没靠近就因为吸入太多浓烟而呛昏,她没有可以保护自身的内力,只要再慢一步,恐怕神仙也难救。
“二爷,快走!这里太危险了!”陈大喊着。
阎晨抱起楚环贞迅速奔出浓烟之外,来到安全之处。
“贞儿!”他急切喊她,她却是紧闭双眸,没有醒转迹象。“贞儿!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求求你!”
这时,楚天凤策马疾驰而来,直直冲到阎晨面前,马儿嘶鸣叫着,要不是阎晨抱着楚环贞闪得快,这下恐怕已成了蹄下亡魂。
楚天凤一头散发,表情极为狰狞,她怒吼道:“阎晨!你为什么没被炸死?”
阎晨双眼虽红肿,却仍锐利如剑,他咬牙怒问:“楚天凤,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这个贱人果真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楚天凤扬声质问,一脸恨意。
她又失策了,为什么会如此?除了楚天云,又一个背叛她的人。
浓烟随着风向转向阎晨这一方,须臾间,烟雾庶蔽视线,双眸被熏到无法睁开,气味呛鼻又难以呼吸。
马儿不安,四蹄躁动,楚天凤努力拉紧缰绳,却几乎要控制不住马,未几,马儿长嘶一声,楚天凤就这么被马儿狠狠甩飞出去,跌落在地上,发出凄厉叫声。
阎晨应该趁机一掌毙了楚天凤。但他并没有去查看楚天凤的生死,更无法顾及其它事,他只担心怀里的人儿。
他只能快马加鞭带着兄弟回到丽谷,丽谷里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杜涛,他相信只有杜涛才能将楚环贞从鬼门关前救回来。
一日一夜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丽谷。
杜涛在了解来龙去脉后,立即替楚环贞把脉扎针,并交代:“打开窗户,让二夫人多吸取新鲜空气,至少得休养大半个月才能复原。”
阎晨感激道:“杜涛,谢谢你。”
“谢谢什么,倒是你额上的伤。”
“只是小伤。”
“小伤也要记得按时擦药,我还得去看看其他受伤的弟兄。”杜涛起身告别。阎晨送走了杜涛,呆愣地坐在床边看顾着她。
从南城回丽谷的路上,这期间,她时睡时醒,他不眠不休的照料她,他这才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多浓,万一要是失去她,这样的仇恨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眼下的青影,那虚弱的模样,让他有着深深的悔不当初。
他一直都知道楚天凤不可能真心求和。
表面上他接受楚天凤的好意,但暗地里大哥其实都有派人在监看楚家庄的动静。
只是万万没想到楚天凤会拿火药炸掉自己的庄园,可见她的复仇之心是多么强烈。
前几日他就发觉有不明江湖人士在庄园附近出现,只是那些高手行动敏捷俐落,几次跟踪都没有下文。因此未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今日他进入庄园和古爷交涉完马的数量之后,才接到下属线报,原来房舍四周已被埋了大量火药。
他和古爷分头通知自己的人离开,场面很是惊险危急,在火药爆炸的威力之下,大伙四处逃窜,就怕会被炸成肉末,所幸进入庄园的弟兄不多,无人死亡。
看着她苍白的玉容,所有对她的疑虑及不安一扫而空;她三番两次可以为他而死,那他为何还能怀疑她呢?
他紧张地看着她幽幽转醒,立即倒来一杯温开水,小心轻柔地将她扶起,让她枕靠在他手臂,缓缓将温水服下。
“晨哥哥……”她那清灵的秀眸隐藏着痛楚,她在路途中曾经清醒过几次,知道他没事,她才能安心沉睡。
“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他蹙眉急问。
她摇首。“我很好。”她的话说得极慢,头晕目眩下,仍是力不从心。
“都这个样子了,你干什么还逞强?你身体不舒服,难道不能对我说吗?”他圈抱着她,让她可以舒服的躺在他怀里。
“对不住,你别生气。”她抬手,抚上他唇边那新长的胡渣。该是温文俊秀的他,如今竟像是一夜苍老了十岁。
“我不是气你,我是在气我自己,气我没有好好保护你。”他握住她的柔荑,让那柔软的掌心熨烫他的颊骨。
“要不是我来和亲,你就不会接受这座庄园,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万一有人……我……”她就算死了也无法弥补这罪过。
“别说了。杜大夫要你多休息,你的喉咙禁不起多说话的。”他阻止她再说话,眼神难掩激动,幸好她安然无恙。
她没有勉强自己,她的确得让自己赶快好起来,她不能拖累阎晨。于是她闭上双眼,再度陷入昏睡之中。
经过陈大的转述,阎晨已经没收她怀里的那包毒药。千想万想就是没有料到她会一心寻死。
一想到她带着这样的心意跟他过日子,他的心情就越发沉重,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苦难。
不消几日,丽谷的好山好水,加上杜涛的妙手回春、用药如神,以及阎晨衣不解带的照料,让她复原得很快,渐渐地胸口不再沉闷,咽喉不再泛疼,说话时也不再气喘如牛。
如今所有的误会都已解开,让楚环贞得以敞开心胸细说楚天凤要她对阎晨所做之事。
“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要是我早点死去,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不会让凤小姐有机会害你,凤小姐也不需要把那处庄园炸毁。”她瞅看着他,说得很是心酸。
“傻丫头,你都只为别人想,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他既心疼又气恼她。“就算不为自己想,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我……”她一脸怅然。
他沙哑道:“在我对你付出感情之后,你居然一心只想到死,你把我置于何地?你若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选择余地,我愧对凤小姐,又杀不了你,我只能这样做。”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还不信任我?”
“不是的!我怕你会找凤小姐麻烦。”她伸出手抚上他那因为照顾她而消瘦的脸颊。“晨哥哥,你一定要原谅凤小姐。”她衰求。
阎晨手背上青筋暴凸,极力忍住怒气。“楚天凤把你逼到这个地步,你还要我原谅她?”
“没有!她没有逼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她泪意盈眸,一副可怜样。
“说到底,在你心中,楚天凤的位置占得可真大。”他撇撇嘴,咬牙讽刺。
“不是的!在我心中,你才是唯一。”她明白她的相公正在吃醋,于是微抬下颔,怯怯地吻上他的唇角。
这一吻,像是蜻蜓点水,但已足够消去他的火气。
“唉!”他为难的拧紧眉心,低低叹了口气。“我可以答应你不跟楚天凤计较,只求你不要伤心难过。”
他不仅败给她的眼泪,也被她柔情似水的吻降服了。他何时变成心软之人?只要是关于她的一切,他恐怕再也无法硬下心肠。
“晨哥哥,你待我真好。”她软言软语地撒娇。
她也终于明白,这个看似阴森冷酷的男人,其实很好收服,只要眼泪这么一掉,再主动吻吻他,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大哥不让楚天云见楚天凤,甚至不让她回楚家庄了,当初我还曾讥笑大哥胆小。”原来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为了心爱的她,他也变得如此懦弱胆怯,再也不是阴狠、果决的阎二爷了。
“凤小姐太聪明,我和云小姐都不是她的对手。”她们一个天真。一个正义感十足,都比不上狡点、聪明的楚天凤。
“那么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不准再见楚天凤,不准回楚家庄,不管有任何事,都不准瞒我。”他霸道地在她唇上要求着。
这哪是一件事,根本是所有的事了,但她仍是忙不迭地颔首。
“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见凤小姐,不会再回楚家庄。”她斗不过楚天凤的,只要不见楚天凤,她就不会拖累到阎晨,她早该想通这件事。
“你这种性子,就算吃了亏也不会吭半声,我得把你看紧些,免得你再出任何差池。”他不想自找麻烦,看来只好将她拴在身边了。
“嗯,你得把我看紧些,永永远远都不要让我离开你身边。”她笑了,双眼灿灿发亮。
“我会择个良辰吉日把你母亲的坟迁移到丽谷来,你就永远待在这里,不要再离开丽谷了。”
“你真的愿意把我娘的墓移到丽谷来?”她着实激动,喉头哽咽,说好不哭的,泪水偏又盈眶。
“你这傻瓜,你娘也是我娘。”他以食指拭去她颊畔的眼泪,这样的举动,他似乎是越做越孰练;也万万想到看似淡漠沉静的她,其实极为爱哭。
“太好了!我想跟娘说话时,随时都可以去找她了。”这样她就再也不会受到凤小姐的威胁,也可以随时祭拜娘亲。
“那你可不能跟你娘说我的坏话。”他抚模她那秀丽的长发,笑看她眸里的感动。
她撒娇道:“才不会呢。而且你也没有坏话可以让我说。”
“几年前,当我们有能力之后,我和大哥及峰弟就把我们爹娘的坟都移葬到这里。我们不能让他们的骨骸流落在外。年年的忌日及清明,我们都可以为自己父母上一炷清香,那是为人子女的孝心。”
“以后我们的坟也要在这,世世代代都要在这里。晨哥哥,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阎晨不敢太躁进,收起满腔的情意,只能以温柔的浅吻在她唇上游移,就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住。
此时,陈大敲着房门,咚咚作响。
懊事被打断,阎晨无奈之下,只能暂停这个情深意重的吻。
阎晨不悦道:“什么事?”
陈大道:“二爷,楚家庄秋美和大妞在谷外求见,大爷说要请二爷裁示。”阎晨看着怀里的她,他该拒绝秋美和大妞的求见,只是她那盈盈眼波流转着恳求。
阎晨无奈道:“让她们进谷吧。”陈大领命离去。
阎晨宠爱地笑道:“怎么这么爱哭?”
开心也哭、难过也哭,他实在拿她没法,只好吻去她的泪珠。
看来这招有效,娇羞的她已停止盈盈泪水,愣愣地任他吻到心满意足。
议事厅里,阎河、阎晨、展剑峰闲适以待,虽然来的只是两个小丫鬟,但还是得看看楚天凤又在耍什么花招。
曾经被囚禁在丽谷地牢里长达数月的大妞显得很害怕,双手绞成麻花,颤抖着唇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秋美已经没有初到丽谷时的恐慌,她微微福身,道:“大爷、二爷、三爷,秋美给你们请安。”
阎晨故意问道:“秋美,你不是要照料你娘,怎么来丽谷了?”
“我娘病懊了。二爷,我想见我家小姐一面。”秋美说得必恭必敬,在阎二爷面前,她丝毫不敢造次。
阎晨婉转拒绝。“你家小姐要多休养,无法出来见你。”
秋美不死心,再问:“二爷,那我可不可以去见她?”
“不行!”阎晨一口拒绝。他是绝对不会再让她见任何楚家庄的人。
一向爱凑热闹的楚天云挺着一个圆圆肚子,忍不住帮秋美说话。“阎晨,你别这么不通人情嘛,秋美好歹也是她的丫鬟。”
阎晨睐楚天云一眼,怪她多管闲事。“秋美,你家小姐睡了,请不要打扰她。”
难得二爷这么客气,秋美却是心里直发毛。她忍住爱颤,诚恳地道:“我知道,只要有杜大夫在,我家小姐一定会没事的,所以二爷,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阎晨双眸微眯,没有回答。看在秋美是楚环贞奴婢的份上,他对秋美的态度多了几分客气。
秋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可不可以请杜大夫到楚家庄一趟?救救楚总管。”
阎晨扬眉冷问:“楚总管?她怎么了?”他故意装傻,他亲眼见楚天凤摔下马,就算有十条命,也已去了九条。
“楚总管去救火,结果不小心摔下马,好几天了,都没有清醒过来,南城的大夫束手无策,我才想来求杜大夫,他一定有办法救楚总管的。”
可怜的秋美尚不知实情,谁让她只是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婢女。
“楚总管会去救火?”阎河开口了,低沉的嗓音中满是嘲讽。
秋美谨慎地道:“听裘爷说,给丽谷的那处庄园发生了大火,楚总管心一急,赶着去救火,才会发生意外。”
在一旁的大妞终于开口道:“根本是丽谷的人放的火,凤小姐都已经把那处庄园奉献给你们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放火烧庄?”
楚天云挺着大肚站到大妞面前。“大妞,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明明是楚总管自己埋的火药,想要炸死丽谷的人,居然还把责任推给丽谷!”
大妞鼓起勇气反问:“云小姐,那个庄园是老爷的最爱,楚总管怎么可能会自己放火烧庄?”
“大妞,先不要管这些啦,先救楚总管要紧。大爷、二爷、三爷、云小姐,秋美给你们跪下了,求求你们让杜大夫去救楚总管。”秋美咚的一声双膝直直跪下。
楚环贞拖着病体来到议事厅,看见秋美这么一跪地,本来不打算现身的她,赶紧走了出来。“秋美,你别这样,快起来。”
秋美一看到她,双眼都亮了。“凤小姐,求求你,救救楚总管!”
“秋美,你先起来,有话好说。”楚环贞扶起了秋美。
“你出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在房内躺好吗?”阎晨一把拉过楚环贞的手,将她安顿在自己身旁的座位。
“我……对不住,我想来看看秋美。”楚环贞软声软语道歉。
“别说话,你先喝口茶。”阎晨将一杯热茶递到楚环贞手里。
阎河问道:“秋美,是谁让你来丽谷找杜大夫的?”
“是我自己。”秋美急急解释:“楚总管快死了,大夫都说她没救了。楚总管待我很好,要是没有楚总管,我一家人早就活不下去了。我想到杜大夫高明的医术,他一定可以救回楚总管的。”
楚环贞在阎晨耳边喃喃喊着:“晨哥哥……”不用言语,光是她那恳求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阎晨握紧楚环贞的柔荑,以眼神示意,要她稍安勿躁。
“我去。”这时传来温润的嗓音,那是穿着一身灰白长袍,虽有着异常俊美的容貌,却始终气定神闲的杜涛。
阎河、阎晨和展剑峰互看了一眼,怕又是楚天凤有心在耍诈。
杜涛走向前,温和道:“医者父母心,不论老弱妇孺、好人坏人,在我杜涛眼里,都只是病人。”
杜涛刚好经过议事厅,正巧把秋美求肋的话听了进去。
阎河和阎晨都知道他们没有权利阻止杜涛去救人,因为杜涛只是居住在丽谷的大夫,有来去的自由。
“杜大夫,小心有诈。”阎晨提醒。
“我只是个大夫,谁会对我使诈?各位请放心吧。”杜涛笑容温煦,气度轩昂。
“谢谢杜大夫!谢谢杜大夫!”秋美迭声道谢。
楚天云露出笑爽朗笑容,楚环贞也露出感激笑颜。
梅花谢、桃花开;一年复始、万象更新。
丽谷和楚家庄之间的恩怨该如何了结?
杜大夫能医病,是否也能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