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怡,我要你,现在就要——”他颤抖地吻着她,小心地碰触她,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带给她痛苦似的。她眼里噙着喜悦的泪花。“你如果现在还不要我,我想我会掐死你。”“又胡言乱语。”他搂紧她,温柔地训斥她,内心激荡着千万种柔情,心想自己再也难以找到让他感到如此深刻而真切的爱了。
他轻轻解开她的衣裙,抚模着她,亲吻着她,动作缓慢而温柔,可她是多么急切地需要他呀。
于是她的手取代了他的,她的嘴由被动转为主动,她将激情的火种点燃,让他们双双坠入燃烧的火掐,在彼此的中颤抖起来。当热情的呼唤和强大的旋风把她卷入并消融在无数的火花里前,她看到沉积在他双眸中的阴影正在消散。
别花在心灵深处炸开,带给他们无比绚烂的光明和色彩,巨大的快乐之后,那令人心满意足的平静让他们紧紧相拥,不愿分离,双双沉浸在从未懂得,也从未想像过的幸福甜蜜中。
之后,他们宁静地躺着,久久不语。若非他轻柔的抚触,她还以为他入睡了。
“舒远,你知道你娘的事吗?”她问,仍为他过早失去母爱心痛。
“很少。只知道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个性温柔顺从,是爹的原配夫人。”“那叶夫人呢?是你娘去世后,你爹的续弦?”“不是。”他的语气稍顿。“她是我爹的丫鬟。”“丫鬟?!”歆怡大吃一惊,丫鬟出身的她能成为“夫人”,可真少见。
叶舒远低沉地说:“她是我祖父母买来侍候我爹的丫鬟,在我娘进门后,她成了爹的诗妾,并生了两个女儿。”“你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姊姊?”这下歆怡更加吃惊了。
“我但愿没有。”他搂在她腰上的力道陡增,眼前出现淡忘已久的往事,语气中有些愤怒。
“如果没有她们,我的童年也许不会那么悲惨。”歆怡的心一颤,握紧他的胳膊。“她们做了什么?”“她们是帮凶。当叶夫人要饿死我时,她们会像猎狗一样,把每一样到我口边的食物夺走;当我被禁止进屋取暖睡觉时,她们会保证我一步也进不了门;当府里有哪个下人帮助了我时,她们就去通风报信,让那个人倒霉;当我被关进地窖时,她们是最好的守门人。她们在人前是大家闺秀,人后是妖魔鬼怪,我从四、五岁起就知道,要躲开她们的指甲和拳头,就要往人多的地方去。”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但紧贴着他的歆怡感受得到来自他身躯的轻颤和寒气。仿佛感受到他积压在心底的痛苦,她的心也随之疼痛。她抱着他,亲吻他冰凉的嘴,说:“她们是妖魔,我很高兴她们都不在这里,否则我很可能会因为把她们当弓箭靶子射杀,而成为杀人犯。”他在她的头顶发出低沉的笑声。“幸好她们出嫁得早,你不会成为杀人犯。”可是他的安慰并未能缓解歆怡心头的恨意,她将无法排泄的恨转到别的人身上去。“你爹也真是的,有了原配还惹丫鬟,跟着还来了个小家碧玉的卿姨娘,说不定你娘就是受不了叶夫人的气和你爹的三妻四妾才去世的。”“又乱说话,卿姨娘是我爹在我娘去世多年后,为了身边有个照应才娶的。”叶舒远轻咬她的鼻尖以示警告。“而且我娘在世时,有我祖父母护着,叶夫人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欺负人。”话虽这么说,但歆怡还是很生气。“不管怎么说,你娘有点冤枉,你爹……”他用手捂着她的嘴。“住嘴!百善孝为先,为人子者怎可批评爹娘的是非?”见他真怒了,她扳开他的手求饶道:“好吧、好吧,你别气,我保证以后管住嘴巴,不议论你爹娘的事,做个让你满意的柔顺乖巧的好妻子。行了吧?”虽然叶舒远对她这个保证持怀疑态度,但仍很高兴她有这个表示。
当即他以一连串热情洋溢的亲吻和再次的深爱结合回答了她。
然而,充满柔情密意的痴情狂爱后,他仍没忘记就她被锁在地窖的事责怪她贪玩,不会保护自己,并告诫她不得再独自一人到处乱走,歆怡自然是满口答应。
冷清的“凤春苑”不再冷清,孤僻的大少爷不再冷漠寡言,活泼美丽的大少夫人不再寂寞,如今的“凤春苑”内,日夜充满欢声笑语。
叶舒远和歆怡最期待的就是夜深人静、彼此相拥的时刻,过去,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身体接近,但两人的心却各据一方。如今,他们不仅身体相属,心灵也相属,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带给了他们全然的喜悦。
靶受到他们的相爱,最高兴的是“凤春苑”的仆人,最感宽慰的是叶老爷和卿夫人,以及所有喜爱大少夫人的叶府人。当然,对这个变化最不高兴的人也有,那就是将叶舒远视为眼中钉的叶夫人。
康嬷嬷与秋儿由衷地相信格格终将与额驸恩爱到白头,芒子也为大少爷获得幸福美满的姻缘而快乐不已。叶老爷和卿夫人则期待着孙子的降临,这么多年了,叶府没有孩子的笑声和哭声,显得冷寂,现在,看到长子、长媳这般恩爱,他们自然有了期盼。
然而叶夫人则痛恨无比。在她如此失意时,他们怎么能圆满?曾是她全部希望的大儿子死了,留下个尚未生育的寡妇;不争气的次子娶了个门当户对的老婆,却成天寻花问柳,害得老婆过门一年多,肚皮也没动静;老爷好多年不去她的东院,对她说的话也一推半就;府中女眷们自歆怡来后,也多对她的话阳奉阴违。如今,她在叶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全都因为该死的叶舒远和不争气的儿子叶宏达。
可再不争气的儿子也是自己亲生的,因此为了击败叶舒远,她一定要为儿子争到叶家继承权!
“我活得好好的,你就成天叨叨这些烦不烦啊?”这天,当叶夫人再次跟老爷说到由谁继承家业的问题时,叶老爷发火了。过去他总认为自己这位夫人是个克勤克俭、谨守妇道、上奉公婆、下侍子女的好女人,因此他一直很信任她,可近来他越来越感到她心胸狭隘、为人算计,尤其对待舒远很不公平,因此对她开始不甚满意。
“老爷怎么怪起我来了?”叶夫人不悦地说:
“是老爷说要按祖训在六十大寿前择立继承人的,我这样提醒老爷,也是为叶府的未来考虑。”听她以祖训压他,叶老爷理亏,只好说:
“离六十寿辰还有一年多,急什么?再说舒远与宏达都是我的儿子,我何来偏心?让舒远主管家业,是因为他熟悉家具作坊,会画又会做,跟坊里的人熟悉。而宏达,你也看见了,他能成什么事?”“老爷这就是偏心。”叶夫人得寸进尺,袒护地说:“舒远会的宏达也会,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做得比舒远更好。而且宏达懂事听话,他的媳妇温顺贤淑,俗话说“妻贤夫祸少”,她有旺夫相。可你瞧瞧舒远,他那人只会读书,又惧内,他的媳妇行为乖张,口德极差,那样的儿媳只会给叶府惹麻烦。因此,只有将叶家交给宏达,才能兴旺发达。”她的话正说中了叶老爷的心事。长媳虽出身显贵,为人豁达善良,但论口德确实不适合做叶家大夫人。可是长子才学出众,深得家具作坊内工匠们的信服。他听完夫人的话后沉吟不决,最后折衷地说:“如果你坚持要宏达继承叶家,那我们得请最好的名师来公开考考他们,看他俩到底谁较合适。”叶夫人起初不乐意,但叶老爷坚持认为这样做才公平合理,她不得不让步。
于是,叶府两位少爷一个月后要接受公开考核,胜者将拥有叶氏家具作坊继承权的消息很快就在苏州城内传开了,两位当事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长子继承家业乃天经地义,何况舒远还是嫡长子,这分明是叶夫人搞的鬼。”歆怡不满地对前来报信的芒子说。
叶舒远则不当一回事,轻松地说:“随便她,要考就考,我是没问题。”芒子也说:“大少夫人放心,大少爷熟悉家具,而三少爷则连硬木、软木都不会分,要考什么?叶夫人这次逼她宝贝儿子出丑,看她如何下台。”虽然他们说得轻松,但歆怡还是对这场考试感到紧张,生怕心怀叵测的叶夫人对叶舒远不利。
从知道叶夫人与叶舒远的真正关系后,叶夫人对自己的恨意就有了来处,她知道只要叶舒远幸福快乐,那位夫人就会非常不舒服,害人的动机就会越强烈,因此她暗自发誓要好好保护叶舒远,这次,绝对不许任何人再伤害他。
从那天开始,府内的气氛越来越紧绷。与她虽还不算朋友,但已不再是仇人的青梅告诉她,女眷们每日清晨到佛堂“修身养性”的活动暂时停止了,因为叶夫人要督促儿子准备考试。几天后,卿姨娘也在庭院中相遇时悄悄告诉她,叶夫人的东院观星阁时常传来锯木声,听说是叶夫人帮助三少爷为考试作准备。
无论听到什么,她都及时告诉叶舒远,但他每次都坦然一笑,开心地说:“好啊,也许这样逼一下,宏达真的能学到点东西。”这天夜里,当他再次这样说时,她生气地责备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傻?她是想夺你该继承的家产呢,你还这么开心。”他笑着将她拉入怀里,逗趣道:“夺就夺吧,反正我娶了个乞儿做老婆,大不了跟你一起去乞讨,好不好?”她轻捶他的肩,悴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这么不正经?”“这时候怎么了?难道你真害怕跟我过苦日子?”“我才不怕呢。”她依偎在他怀里。“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样的日子都没关系。我只是不愿意她那么欺负你,而且,我总担心地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她的真情剖白让他全身笼罩着一股暖流。这一生中,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他毫无所求,却全然信任和保护他的人。感觉到喉头一阵哽塞,他紧抱着她,低嘎地说:“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吃苦。”“我也不会让你吃苦。”她自信地分担着他的责任,快乐地将自己的嘴送上,把自己的心奉献给他。
他则用他全部的爱回应着她。
两天后的晚上,因见叶舒远迟迟未归,歆怡不放心,带着秋儿从临街的小门出去。到家具作坊找他,在幽静的后院、一间亮着灯的屋里,看到他正独自忙碌。
她让秋儿留在外面,自己进屋去找他。
“你怎么来了?”见到她,他很吃惊,得知她的来意后,心里充满了温暖,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要我不担心,你就得早点回家。”她任性的要求,转而又被他手里正在做的活儿吸引,围着他转了一团后,问道:“这椅子真美,是湘妃椅吧?”“没错。”他眼睛没离开手里的活,简单回答道。
见他那么专心,怕影响他,她说:“既然你没事,又忙着,那我先回去吧。”他一把拉住她。“既然来了,就等等,反正我也快做完了。”“行,我等你,你别急。”她开心地说着,坐在一边耐心地等他,感觉像又回到了当初晕船时,跟在他身边看他读书时那种甜蜜安宁的时刻。
明亮的灯火下,他手持小蔽刀,专心地把一片片绮丽璀璨的铁片,镶嵌到即将完工的“湘妃椅”上。
“哦,家具还可以嵌铁片吗?”她好奇地问。
“不,这不是铁片,是瓷片。”“真的吗?那怎么跟青花瓷不同呢?”他拿起一片瓷盘展示给她看。“这是铁系花釉瓷料烧制的瓷片,所以跟青花瓷不太一样。仔细看,你就会发现这种瓷更富有光泽。”歆怡接过瓷片翻看,见瓷釉色泽恍如玛瑙,瑰奇无比,外表看似黑釉,但如果放在灯火下看,它又闪动着血红宝石色,装饰在椅子上显得富丽堂皇。
“终于完工了。”他直起身看着她。“喜欢吗?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什么?为我做的?”她惊喜地跳起来。
“我说过如果你表现得好,我会给你设计一件家具,现在我兑现了承诺。”想起在船上初次得知他会做家具时,自己曾向他要求过,但那时她与他还未解开心结,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欣喜地问:“你真的记住了那时的承诺?”他点点头。“没错,我记得,难道你不喜欢?”“不,我太喜欢了,是你为我做的,它这么美……梨木嵌瓷的湘妃椅,素雅中透着华丽富贵,丰富的雕刻、彩绘和镶嵌使它式样独特美观,我好喜欢。”她爱不释手地抚模着椅子转圈,又问:“你怎么学会这门手艺的?”被她如此称赞,他既高兴,又不好意思地说:
“在被赶出叶府的那十几年中,我大多住在这里,这里清静,既可逃避家里的纠葛,也可安心读书,还能跟随工匠们学点技艺,后来干脆自己操笔作画,设计起家具,久而久之,竟然也悟出了许多家具的奥妙。以后我还会为你设计一张床……”她快乐无比地扑过来抱着他,大声说:“为我们俩!”“行,为我们俩。”他满口应诺着,抱起她猛亲了几下。
歆怡现在已经知道他看似文弱书生,实则双臂有力、肌肉发达的原因,因此对他能如此轻松地举起自己丝毫不惊讶,还高兴地趴在他身上,直到他说肚子饿得要晕倒时,才慌忙跳下地,拉着他回家吃饭去。
就在这样的快乐中,他们忽略了叶府平静表象下汹涌的暗潮。
早晨,歆怡听到院门处传来吵杂声,不由惊讶地跑出来查看,才走近就听到秋儿的声音。
“大少夫人管不了东院丫鬟的事,各位请回吧。”走过去一看,被康嬷嬷和秋儿挡在门外的是几个仆妇,其中就有春份娘。
询问中得知,原来叶夫人的一个新进丫鬟因不熟悉花木本性,浇水失当,致使叶夫人最爱的一株万年青死了,今早叶夫人得悉此事后大怒,打了丫鬟仍不罢休,还硬要她将万年青弄活,否则就得上吊为万年青偿命,还要惩罚将丫鬟引入府,安排她浇花及与她一起干活的其它丫鬟。这引起了众人的恐慌,情急中想到府中唯一敢说真话的大少夫人,便相约着来求她去替大家向叶夫人求情,救大家一命。
听完经过,歆怡知道康嬷嬷、秋儿的反对是有道理的,她没权力去管“婆婆”院里的事,可是,眼下人命关天,她不能不管。
“为一株万年青要逼死丫鬟,她怎敢做这种事?”她对拉着她的康嬷嬷说:“我不能见死不救,你们不要担心,我不会跟她吵,只是去说理。”随后,她与春份娘等人往东院去,而担心出事的秋儿陪着她一同前去。
来到东院花厅,丫鬟、仆妇们被挡在门外,只有散怡一人能进去。还未进门,就听到叶夫人的吼声。“死!你就是得死,这样蠢笨的人活着有什么用?”她的打扮高雅端庄,容貌却狰狞恐怖,花白的头颅高傲地昂着,嘴角无情地垂着,威严的双眼放射出令人胆寒的冷芒。在她脚前则跪着一个双颊红肿得变了形的女孩,她瘦弱的身躯哆嗦着,膝盖上有着一条自得刺眼的白布带子。
歆怡大步走过去将那条布带抓起来,揉成一团扔到屋角。
“你敢跑到我的屋檐下管我的事?!”叶夫人森然的目光转向她。但已经义愤填膺的歆怡毫不惧怕她的威胁,以同样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
“你自己也是丫鬟出身,难道不能体会身为丫鬟的辛苦,善待他们吗?”她本是皇族出身,自有一种傲然气势,而她这一句话可谓直刺叶夫人的心病。她平生最忌讳的就是她的出身,因为这个卑贱的出身,尽避她将年轻的叶老爷迷得团团转,为他生了两女两子,为叶府尽心尽力,但始终扶不了正。在他的原配死后多年,叶老爷仍拒绝将她扶正,只是顾了她的面子,纵容她把自己当“正妻”看。
如今她自己都快要相信叶府不会再有人记得她可怕的出身时,这个女人竟登堂入室,大声提醒了她这个痛苦的事实,她怎能不气?
但她毕竟在叶府生存多年,由忍耐顺从一点点获取主人的信任,再一步步爬上今天的位置,自然精通“小不忍则乱大谋”的以退为进之术,因此面对歆怡强硬的气势,她再次摆出贤淑端庄的模样,温和地说:“你想指责我对丫鬟不好吗?你打听打听去,苏州城内谁不知我一向善待下人,今天我惩罚她是因为她违犯了家规,必须受到惩罚,否则偌大的家族如何行事?”“善待?哼,别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样。”看着眼前的丫鬟,歆怡脑海里想的是从三岁开始,就饱受她欺浚的叶舒远,不由怒火高炽,冷然道:
“你连自己夫君的亲生骨肉,叶府嫡出的大少爷都敢虐待,这些丫鬟、下人算什么?”再次被她揭短,叶夫人恼羞成怒,很难继续绷着脸皮装斯文,咬牙切齿地说:“满口胡言!你若不是皇上的孙女,我定撕烂你这张惹祸的嘴!”“可我是皇上的孙女,你也不能撕烂所有人的嘴。”她用直率的、不太好听的语气说:“我是否胡言,你我和所有人都清楚,你休想否认,如果不是爹提早辞官归乡,你根本就不会让叶舒远走进叶府,回自己的家。”“是的,我确实不打算让他回来。”叶夫人终于凶态毕露,不再掩饰她对叶舒远的憎恶。
“叶府这个家是我辛辛苦苦守下来的,本该由我的儿子继承,他凭什么继承?”歆怡义正词严地回击道:“凭他是叶府嫡出长子;凭他是叶氏家具作坊最好的设计者,更凭他是宽厚仁慈的谦谦君子!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休想再害人!”叶夫人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你敢威胁我,很好,我不仅要伤害叶舒远,还要她——”她的手指向地上跪着的丫鬟,歇斯底里地说:“要她死!”“你不能!”歆怡护在丫鬟身前,挺直身子面对她。
她的目光阴冷地在歆怡脸上打转,忽然抓起身边的一粒果实递给她。“好吧,你如果一定要管这件事,那我们做笔交易。如果你吃掉这粒万年青的果实,我就放过这丫头,不追究其它人的责任,也不为难叶舒远。否则,你立刻离开!”歆怡接过那粒果实看了看,确定它是万年青的果实没错可是,她猜测着:这老女人为什么要我吃它呢?难道想害我?
可随即又想,她从未听说过万年青有毒,而这女人虽然狠毒但并不笨。她头上顶着皇孙的金环,这女人要是敢害她,那就是活腻了,而对她来说,吃一粒小小的果子就能救人性命,减少叶舒远的麻烦,那倒值得一试。
“如果我吃下这个果子,而你却不守信用呢?”她问叶夫人冷笑。“你当我是什么人?堂堂叶府夫人,既然说了,我就会做到。倒是你,若不敢吃,就给我走出去,别管我的事!”她张狂的语气激怒了歆怡,她说:“只要你保证遵守承诺,我就吃。”“行,我保证。”“格格,不要吃!”门口的秋儿奔进来,但歆怡已经把果子放进嘴里咀嚼。
那果实清苦中带着苔藓的涩味,还可以忍受,于是她吞咽下去。
在她咀嚼时,叶夫人的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到她吞咽后,得意地大笑起来,对围在门口的众奴婢说:“看到了,是大少夫人自己要吃的,我给过她机会选择,没有人逼她吃,现在,你们统统没事了,谢大少夫人去吧。”被拦在门口的春份娘等人,一起进来跪在歆怡面前向她表示感谢。
“起……”她想喊他们起来,却忽然感觉口腔内烧灼般地痛,她捂住绊咙转向叶夫人,张嘴想质问她是怎么回事,却无法发出声音。
“格格?!”看到她双手紧抓颈部,张着嘴却没有声音,秋儿吓着了。
“你给格格吃的到底是什么?”秋兑扶着歆怡厉声质问叶夫人,警告道:“你要是敢害格格,皇上定饶不了你!”“就是万年青的果实,能让她那张讨厌的嘴巴安静,不会要人命。”看到歆怡痛苦的模样,叶夫人也有点惊慌,但仍强作镇静地说。
这时,秋儿看到歆怡的嘴唇开始起水泡,神情非常痛苦,再也顾不上跟那个心机叵测的女人计较,忙着送格格回“凤春苑”。
“你们,统统干活去!”叶夫人指使仆人们,但仍有两、三个下人不顾一切地跑出了东院,找叶舒远和叶老爷报信去。
当叶舒远得到消息带着郎中赶回家时,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一向寂静冷清的“凤春苑”内挤满了人,从不到这里来的叶老爷、卿姨娘和青梅等人都在这里,还有丫鬟、仆妇、马夫、更夫等一大堆人,他开始以为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后来才知道大家都是怀着疼惜和关切的心情来看望大少夫人的。
他惊讶,歆怡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赢得了这么多人的关心和尊敬的?当他看到歆怡时,更是惊讶不已,她的嘴唇长满水泡,双颊通红,眼神痛苦。
“歆怡,郎中来了!”他紧握着她的手安慰着她,可她抽回手,指着桌上的纸笔,等他递给她后,她忍着晕眩,匆匆写道:“此事蹊跷,切勿声张,惊扰京城,叶府遭殃。”随即将纸塞给他,以手势告诉他这是大事,要他照办。
他点头,为她的顾全大局而高兴,可是郎中的结论却让他忧心如焚。
万年青的果实带有毒性,误食后会引起口中、咽喉肿痛,伤害声带,并使人失音致哑,严重者会带来生命危险。
幸好及时治疗,歆怡生命无碍,口内的烧伤也在几天后就治愈了,可是郎中却无法恢复她的声音。
她成了哑巴!这个结果,对歆怡不啻是最大的打击,声音是她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失去了声音,她的生命也在凋谢。
康嬷嬷和秋儿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叶舒远对她的细心呵护更甚从前,而叶老爷责罚了叶夫人,命她独自在佛堂反省一天一夜。可是这些都无法令她振作起来。
叶舒远心痛地看着她一天天地消沉,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快乐的光芒,他痛恨叶夫人的残忍和诡计,发誓一定要治好歆怡,还她清亮的嗓子。
“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你一定可以重新开口说话的。”他对她说,在她眼里看到希望的火苗,虽然只是微弱的火苗,但足以带给他动力。
可是他寻访了众多医术高明的郎中,给歆怡服用了不同的药材,却毫无起色。
终于有一天,他兴奋地打听到在西南蛮夷之地有种大洞果,也叫彭大海的果子能治疗失音症,于是他花重金托人帮忙购买。
可是当他将这个消息告诉歆怡时,她黯然摇头,在纸上写了几句诗:
往日夫求慎妇言,今日心意终得全,祸福自有天注定,缄口情情奈何天?
读着这充满无奈的诗句,感受着她深沉的痛苦,叶舒远心如刀割。他撕掉那张纸,将她抱在怀里,忏悔的眼泪浸湿了她的鬓发。许多事,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它的可贵。他好恨自己过去曾讨厌她的多言,如今,他愿意用生命换回她美妙的声音,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听她的“粗言率语”。
叶老爷得知儿子打听到大洞果的事后,立刻派了府中的护院竭尽全力去寻找,短短数日,一袋又一袋的大洞果从各地送来。
叶舒远将那状似橄榄、棕色微亮的果子洗净,泡在水中让她饮用。连喝数日,她的嗓子仍毫无进展,她泄气了,可是叶舒远一再鼓励她,督促她继续饮用。
由于叶府的家规甚严,府中一切“丑事”均不得外传,否则违者重罚。加上歆怡为保住叶府安危,不让此事被官府知道,因此她被叶夫人陷害以致失音之事,除了府中的人和素得叶府关照的郎中外,并无人知晓。
因此,叶府两位少爷的比试仍将按计划进行。
眼见比试时间就要到了,歆怡振作起来,每日都将那淡而无味的大洞果水当美味饮品喝着,为的是让叶舒远安心。
“你以后可得防着叶夫人。”这天青梅来看她时说道。现在她已将歆怡视为可信赖的朋友,因此每逃诩来看她,说些府中的秘闻给她听。
“她那人心眼坏,听说最近把东院观星阁顶楼的地板掏空了,盖了块波斯地毡,也不知要搞什么名堂。”掏空地板?歆怡一愣,觉得这真是最不可思议的事。
她的表情让青梅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忙证明般地说:“是真的,宏达的媳妇春芳告诉我的。她还说,这几天宏达每日被逼着在观星阁练习,练得可烦了,是他告诉春芳的,还说老太太疯了。”疯了?有这个可能吗?
歆怡暗自想,不,她只是耍太多心机,有太多私欲,才会做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比如为了一株万年青逼丫鬟上吊,为出口气,害她成哑巴。
叶家兄弟俩考试的前一天傍晚,歆怡在门口等叶舒远,平时他总是在这个时候回家。可是,她只看到芒子独自一人回来,没有看到叶舒远。
她惊讶地指指他的身后,芒子理解地笑道:
“大少夫人放心,大少爷被三少爷喊去了,说去观星阁看件东西,很快就回来。”起初歆怡没当回事,只是失望叶舒远未归,可是当她走回屋子时。“观星阁”三个字忽然令她神经一紧,那日青梅的话窜入她的脑海——掏空地板!
她双眼发直地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倏地起身往苑外疾步走去。
东院很大,为了赶时间,她没有走正门,而是沿着更夫走的小径穿行,夕阳斜照、林荫晦暗,加上沿途林木繁盛,因此并没有人看到她。
当她来到四层高的观星阁时,见几个杂役正在清扫楼前的木屑杂草,为了不惊动人,她悄悄绕到阁楼后面,看到一段台阶通着侧门,便沿台阶走上去,到了门口后,她推了推门,合拢的门扉悄然打开,门内是条狭长的通道。她走了进去,掩上身后的门,在黑暗中闭眼,适应了一会儿,才张开眼睛往前走。
四周非常安静,可是安静中有种让她不安的气息在流动,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收缩,似乎听到一点隐隐约约的声音。
是叶舒远吧?她侧耳倾听,声音又没了。可是前面出现了光亮,一道楼梯呈现在眼前,她毫不迟疑地走过去,上了楼。
这是呈螺旋状的楼梯,越往上走,就越窄小而陡峭。
当到了第二层时,她果真听到了叶舒远的声音,但模糊不清,于是她加快脚步跟着声音往上,直到接近顶楼时,叶舒远的声音才越来越清晰。
“只要你保证做到,我可以放弃叶家继承权,也可以不再到家具作坊去。”“可是,我需要你画的家具图纸。”这是三少爷宏达的声音。
“废物,为什么非要靠他?”叶夫人的声音尖刻冷酷。看来叶老爷的训斥和佛堂反省对这个女人丝毫没用。歆怡小心地登上楼梯,蹲伏在台阶上往里看。
叶舒远正站在屋中央,而他身边靠墙的地方,站着叶夫人和叶宏达。
在叶舒远身前,一块色彩瑰丽的地毡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倏然一惊:被掏空的地板——陷阱!
他们要害他!那个老女人真的疯了!
“这就是我要你看的东西。”叶夫人指着那块地毡对叶舒远说:“不要以为你的设计最好,看看这个,波斯国国王的龙床,比你的金丝楠罗汉床更华丽。”注意到那幅精美图画的叶舒远果然被吸引,往前走去。叶夫人的脸上露出紧张又兴奋的表情,她的手拉着叶宏达。
舒远,退后!歆怡大喊,可是声音完全发不出来,急得她登上阶梯跑向他。
她的脚步声终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叶舒远转身惊讶地迎向她。“歆怡?”墙边的叶夫人忽然冲过来拉住他,往地毡上猛推。“你该往前走!”毫无防备的他身形不稳,退后一步踩上了地毡。
而几乎同时,他的手被歆怡抓住,她没法说话,只能用力拉他,而叶夫人疯了似地一再将叶舒远往地毡上推,口中吼着:“宏达,拉开哑巴!”吓呆了的叶宏达在母亲疯狂的吼叫中,木然的出手,一把抓住歆怡。
歆怡自然不甘心被他拉走,奋力与他抗争的同时,嘴里发出绝望恐惧的单音。
四个人就这么在地毡边缘拉拉扯扯地打了起来。
舒远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歆怡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来拉他,因此他用力挣月兑叶夫人,想从弟弟手中夺回歆怡。
“你该死!”叶夫人孤注一掷,竟抓住他的衣襟往后拽,两人同时跌倒在地毡中央,随即,地毡缓缓沉下,地板上露出个大洞,他们两人随着地毡往洞口坠落。
“舒远——”看到地板上的大洞和坠落的叶舒远时,歆怡忽然进发出清晰的声音。“舒远,不要死!不要死!”她哭喊着扑过去,紧紧抓住尚未滑落洞口的地毡一角,不知哪儿来的劲,硬是将坠落的地毡控制住。
“救他!救他!救他!”歆怡不敢松手,她知道舒远就在地毡的那头,因此她用尽全身力量抓着地毡,神志狂乱地用力呼救,她的声音极其高亢,仿佛将欲了多日的声音在这一刻全都释放了出来,那了亮的声音惊动了楼下的人,听到呼救声的人们全都往这里跑。
“娘!大哥!”看到他们坠落时,叶宏达似乎清醒了,他赶来帮着歆怡压住地毡,不让其坠落。并探头到洞口内,看到大哥一手紧抓着娘,一手抓着地毡悬挂在半空中时,不由得大喊起来。
败快地,闻声赶来的人们把叶舒远和在坠落时头部撞伤的叶夫人拉了上来,可是不管是谁想拿走歆怡手中的地毡,她都又叫又喊地绝不松手。
“歆怡,我在这里,快松手……”耳边传来叶舒远的声音,她蓦然惊醒,丢开地毡扑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叶舒远用衣袖擦拭着她满脸的汗水和泪水,激动地说:“歆怡,你终于可以说话了!”歆怡愣愣地看着他。“我可以说话了?”“嗯,你可以!”他激动地点点头。
“我真的可以说话了!”动人的笑容在她脸上漾开。“而且,我救了你?”“是的,是你救了我。”他再次点头,眼里闪动着泪花,他将她珍惜地抱起,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在他们身上镀了一层霞光,将他们融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