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和,家道成,妯娌们,要孝顺,邻舍人,不可轻,公婆言,莫记恨,丈夫说,莫使性,里有言,莫外说,外有言,莫内传……遵三从,行四德,习礼义,难尽说……”
阳春季节,天气晴和,林木茸茸,芳草茵茵。京城德硕亲王府“碧香草堂”半卷的门帘内,一个颜如莹玉、貌似神仙的妙龄女子正在侍女的陪伴下,端坐桉前背诵《女儿经》。她盘膝而坐,腰板儿挺得笔直,可声音却如春日的柳枝,软飘飘地没一点劲儿,让那位长胡须、严威仪的塾师听得时而皱眉,时而摇头。
女孩只当不知师傅的不满,仍我行我素。她,正是当今天子康熙爷的亲孙女、在清廷中地位显着的皇子德硕亲王的宝贝女儿。
当诵书声终于停下时,塾师昏而不花的老眼扫过他顽劣的弟子,训道:“声如浮云,气虚音弱,如此背诵圣贤文章乃大不敬也!”
“师傅不是教导弟子们轻言细语忌高声吗?难道弟子错了?”模样甜美、神情俏皮的女孩作弄地问。
只见夫子的长胡须一抖,生气地道:“格格口快,又犯戒了。”
女孩灵活的眼珠子顾盼生辉。“可弟子对师傅所言有惑,怎能不开口?”
“开口可以,但不宜咄咄逼人。”对博闻强识、伶牙俐齿的弟子,老夫子不得不谆谆告诫道:“格格视诹《女诫》,当知辩口利辞、多子卩舌乃不守妇言。为师受王爷所托,设学于府,不仅要为格格讲经说典,更要教导格格为人妻、为人媳的纲常伦理。习礼法,效贤德,不是用嘴就可以的,要用心思,要身体力行方可内外兼修。读书诵诗要有精神气,气韵合,道相生……”
见老夫子又开始长篇阔论了,格格趁他换气之时,恭敬地说:“师傅教诲,弟子谨记在心。可今天学了《笠翁对韵》,背诵了《女儿经》,师傅累了,弟子也着实乏了,不如大家歇了吧?等养足精神气,弟子能学得更用心。”
见她慧目闪闪,塾师无奈地看看天色也已近午,便说:“好吧,散学后格格要记得温习。”
“会的,会的,‘温故而知新’嘛。”
榜格开心的允诺着,如同久困笼中的鸟儿般,快乐地奔离书斋。
看着她既不斯文也不优雅的身影,塾师无奈地想:格格敏慧绝伦,可惜似与高贤圣人无缘,要将她教成符合大家规范的温顺小女人,那是难上加难哪!
与忧心忡忡的师傅截然不同,在庭院内嬉戏的弟子则是全然的轻松。从小就受满人教育的格格,天性热情好动,崇尚自然。若要她去木兰围场陪皇帝爷爷骑马射箭,跟随各位贝勒、贝子、阿哥们围猎赛马,那绝对难不倒她!可是,如果要她为嫁给那些家学渊源的文人、士族而拚命学习圣贤经论,学习如何做一名乖巧、听话的好媳妇的话,那简直是要她的命!
嫁人?学做好媳妇?
这是德硕亲王府的格格最不屑去做的事。这些年,前来王府提亲的人家络绎不绝,但她从不予考虑。甭说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凡夫俗子入不了她的眼,就是那些名列金榜、位居三公,怀才抱德、韬光晦迹的俊隽男儿也没往她心里去。
一向好脾气,又特别疼爱子女的德硕亲王和福晋也不勉强她,可是,她那位身为皇帝的玛法(注一)康熙爷,则不那么好应付了。
康熙不仅是一位有宏图大志的国君,更是一个爱好儒学、深知要繁荣文化就必须争取昂族知识份子的聪明人。为了让汉人感受到皇族的善意,消弭满汉隔阂、稳定社稷,他决定让朝廷来场颁轰烈烈的满汉通婚。
而皇子德硕亲王府中初长***的格格,就成了他的最佳人选,于是一道圣谕传来——德硕亲王府的格格不得再随意到木兰围场放鹰,不得再跟随阿哥、贝勒、贝子们纵马山水间,必须乖乖地待在闺阁内,跟随德行高尚、才学深厚的老先生视诹三从四德的道德文章,学习大家闺秀的礼仪典范,为婚嫁做准备。
至此,渴望翱翔天际的格格快乐少了,烦恼多了。
可是,烦恼归烦恼,只要嫁人的事一日没落到自个儿头上,她便是快乐的。
注一:满族人称祖父为“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