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而暴躁,时而温柔,时而冷酷,时而宽厚。想着当梳子落地时,他眼里骤然升起的让人心惊的怒气,和瞬间变得温情脉脉的眼神,她在心里不安地问自己,手里握着那把梳子,缓缓地梳理着长发。
如果我知道该如何与这样性格多变的男人相处就好了。她忧虑地想。爹爹和哥哥,还有罗州府的官吏、男仆们是她这一生接触最多的男人。爹爹和哥哥都是有教养的谦谦君子,言行谨慎,为人和蔼;其它官吏和仆佣们对她更是恭敬有礼,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像冼崇梃这样脾气暴躁、情绪多变,又不掩饰之性的男人。
唉,我惹谁不好,为何偏偏惹上了他呢?!
她转向窗外,对着月亮叹气。我该怎么办才好?
夜空寂静,明月高悬,她好想家!离开罗州这么多天,爹爹一定急坏了。她真后悔当初不该一时任性,私自离家跑到高凉去看热闹,结果被山贼绑架,如今更是害得自己有家回不得,让爹爹和哥哥操心,还让人耻笑。
想到这里,她被愧疚感击败,伏在窗沿上暗自流泪。
冼崇梃站在无法再插上的房门边,观察了她好半天。
当看到她仰头对着月亮叹息时,他的心里充满了对她的爱慕和怜惜,看到她皱眉时,他想起了不久前与冼克的一番对话。
“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不该带她回来。”
“为什么?”他横眉竖眼地问。
那时,他刚跟主簿顾大人说完话,正想去看看被他带回来的冯媛,替他跑腿的冼克来了,交给他梳子的同时说了这句话。
冼克并未被他粗野的态度吓着,而是以一贯的冷静回答道:“她是个真正的淑女,绝对不会喜欢粗率鲁莽,处处留情的男人。”
“哪个男人不多情?我带她来,就是要让她亲眼看看我是一个多么讨美女喜欢的男人!”冼崇梃沾沾自喜地宣布。“我要让她珍惜我!”
“那你将适得其反。在她目睹你的风流多情时,会离你越来越远,会鄙视你的所作所为。”冼克毫不留情地指出。
冼崇梃的脸色变了,生气地往族兄面前一站。“你敢咒我?”
冼克没有退缩,平静地说:“我是告诉你事实。今天你与奇英她们无所顾忌的言行已让她心生厌恶,她想离开这里,准确说,是想离开你。”
“真的?”他的怒气顿消,惊讶地说:“怎么会这样,我被女人们爱慕,她该高兴才是。我们的女人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男人受到多少女人的爱慕。”
“那只能说你对女人一无所知,况且,冯姑娘绝对不是你所熟悉的“我们的女人”!”冼克强调了那几个字。他知道身为大都老爱子和继承人的冼崇梃,历来是女人们争相竞逐的对象,从成年起,他一直得到女人的宠爱,因此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女人们私底下为了争宠而互相争斗的真实内幕,也永远不会在乎失去他宠爱的女人会如何心碎。也许,冯姑娘能给他补上一课。
冼克的语气不是不重,可惜冼崇梃并没有完全理解,他正为冯媛想离开他的消息烦恼。回想着当他被那些女人围住时,确实看到她脸色很不好地呆立在院子里,可当时,他并没有特别在意,现在想想,他后悔了。
“我会去找她,告诉她我只在乎她,其它女人不过是送到嘴边的美食,不吃不敬……”
“不要把你得到过的女人都说得那么不值。”冼克忿忿不平地提醒他。
他惊讶地看着冼克,半晌才明白他的怒气所为何来,遂歉疚地说:“我对女人确实太随便,她们之中有不少好女人,茴香就是,自从她嫁给你后,比以前开心多了。”
“也美丽多了。”冼克点点头,转而提醒他。“不管怎样,我只是想给你个忠告,如果你是认真的,就好好对待冯姑娘,如果不是,就不要去惹她,把她平安地送回家去。否则,你的麻烦会很大。”
说完,冼克径自离去,留下他思索着冼克像是警告的“忠告”。
此刻,看着已占据了他整颗心的姑娘黯然神伤地伏在窗台上哭泣,他的心在抽痛。他知道她想回家,可是他不能就这样送她走,在她接受他、理解他之前不能!
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何独独对她产生了这么强烈的感情和占有欲,但他知道自己是认真的,他唯一不知道的是,该如何做,才是“好好对待她”。
他走到她身边,却不敢碰她,也不敢大声说话,害怕吓着她,让她更远地逃离他。他只能克制着满心的忧虑和爱意,望着伤心哭泣的她。
她半干的头发如丝缎般披覆在她纤弱的肩背上,那是他生平见过最美丽、最飘逸的长发,它在月光中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让他忍不住想抓起一束放在唇边,体会那无与伦比的柔软和沁人心脾的芳香。
他没有想到自己真的那么做了。
可是他的手才刚触模到那冰凉的发丝,她就倏地抬起头来了。先是用浸润着泪水的美目看着他,随即像遭到攻击的野兔一般飞快地跳离椅子,避开他的碰触,惊惶地问:“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是要去陪芳儿吗?”
她泪痕斑斑的小脸和厌恶的眼神将他的克制击溃,他一把将她抓住,用力拉近自己,低声说:“除了妳,我不想去陪任何人!”
他的力量太大,她根本无力与之抗衡,只能任由自己被他拥入怀中。
她的头发——他最喜欢的柔软光亮的头发流淌在他的手臂,带给他无法言说的感动,他珍爱地圈住她的腰,第一次发现用心拥抱自己心爱的女人时,竟能得到如此巨大的快乐。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一则害怕她再次挣月兑逃跑,其次也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如此迫切的需要拥抱她,彷佛只有抱着她,他才能痛快的呼吸似的。
冯媛在他的怀里僵硬地站着,她不明白为何她的理智明明是要反抗他,可她的身体却以她无法控制的方式趋向他,如他所愿地紧贴着他,彷佛镶嵌在铜器上的玉石般嵌入他强壮高大的身躯里。而她穿着的湖蓝色长裙也以令人羞愧的方式熨贴在他坚硬的大腿上。最可怕的是,她的大脑失去了操控身体的能力,在她无法清醒地思考事情时,一股陌生的暖流迅速由她的小肮升起,窜过全身,带给她从未经历过的颤栗。她对这种匪夷所思的反应感到无比的震惊,她从不知道在一个男人,甚至还说不上喜欢的男人怀里,自己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
也因此,她害怕起来了。猛地推开他往后退,直到背脊撞到窗台,无路可退。
他不容她逃离,一个大步走近她,将她困在窗台与自己庞大的身体之间,他的手臂温柔地搂住她,另一只手则抚过她的脊背,顺着她光滑的发丝来到她的头部,灵巧的手指插入她浓密的秀发,不轻不重地按摩着她急需安抚的发麻的头皮。
月光在他们身上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色彩,那银色的光芒和他恰到好处的按摩催眠了她,让她刚才还绷得很紧的神经渐渐放松,并沉浸在一种懒洋洋的舒适中。
就在她放弃抵抗,温顺地依偎在他胸前,与他的身体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时,冼崇梃确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他要她——要她的美丽、她的勇气和她的机智,他要她伴他一生,就是她,不是其它女人,他相信只有她陪在他身边,他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激情澎湃,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一个女人。过去总是女人们自动找上门来讨好他、取悦他,因此他从来不需要去迎合任何人,只把自己的需要放在首位。可是今天,光是像这样抱着她,就使他体内涨满了强烈的,他觉得如果不满足它,自己一定会死,因此他放肆地搂抱着她,着她。
“媛媛……媛媛,我要妳永远跟着我。”他贴着她的发丝呢喃道。
那浑厚的嗓音划破她的神智,将她从慵懒中唤醒,她猛然抬起头来,惶恐不安地将他推开,从他的双臂中逃出,逃到他无法立刻将她拉回的地方。
天哪,她是怎么了?难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跟他接触不过短短一日,竟然也沾染了他的恶习了吗?
“不要过来,我不是放荡的女人!”她严厉谴责着自己,惊惧不已地阻止他的靠近,同时仰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轻薄巴浪荡来。然而,月光在他的脸庞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她无法看清他的眼睛,却能感觉到他那似乎能看穿她灵魂的眼神正坚定、深沉地凝聚在她的脸上。
“过来,媛媛,妳需要我,我也需要妳。”他柔和的声音在月色下带着巨大的诱惑,他多情而稳定的目光彷佛有吸力般让她的脚步情不自禁地想迈向他。
“不——”在发现自己真的被他吸引时,她惊恐地叫了起来。在他面前,她犹如不解世事的孩童,而他则是经验丰富、熟悉女人的浪子,她斗不过他!
她逃出房间,梳子从她手中滑落,坠落在地板上,但这次,没有人去关心它。
冼崇梃很快就在他先前已经点了灯的中堂抓住她,而她立刻将他甩开,激动地说:“走开,你太老练,我不是你玩游戏的对象,找与你旗鼓相当的对手去吧!”
“如果我要玩游戏,绝对不会找妳。”他不顾她的反对,牢牢地抓住她。
此时此刻,看着她逃避的目光,他明白了冼克对他的警告。今天回来时,他做错了,他不该让那些女人对他放肆,也不该给她们鼓励,他更不该以为媛媛会像那些女人一样随便。但不管怎样,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他无力挽回过去,但可以改变未来,他要让她看到他的改变。因此他不能让她逃走,否则他将永远失去她!
“媛媛,妳听好,我不会再玩游戏,再也不会了,我要妳,就是妳!”他俯视她,用坚定的眼神宣告他的决心。她的脸庞沐浴在金色的灯光下,他被她清纯的目光和无瑕的美丽感动得声带打颤,他希望她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栗。
他的宣言像一桶冰凉的水迎头浇下,冯媛彻底惊醒了。
她迎视着他的目光,醒悟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是冼崇梃,是岭南赫赫有名的蛟龙,是被女人宠坏了的强势男人,他很强壮,这样的男人不会接受拒绝。自己的逃避和拒绝只会激起他更强烈的征服欲,只会让自己更深地陷入他的追逐中,而凭她的力量,甚至她整个冯家的力量也未必能与他抗衡。
因此她得改变策略,以退为进,保持清醒的头脑,否则她一定无法全身而退。
冷静后的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激怒他,不能鼓励他,更不能相信他。像他这种大权在握的浪子,不可能对感情认真,而她只求安然离去,再也不要与他碰面。
方略既定,她不再挣扎,像个木头人似地站在他的怀里,平静地说:“我不会再跑了,你可以放开我吗?”
冼崇梃虽然鲁莽,但并不笨,知道她骤然转变的态度和僵硬的身躯已经表明了她拒绝的态度,而此刻不是逼迫她的时候,于是他放开她,退后一步,在两人间留下安全的距离,轻声要求道:“现在睡觉还太早,妳能陪我说一会儿话吗?”
原以为他不会这么好说话,因而在见到他放手时,冯媛颇为讶异地看着他。
“怎么,妳连这个要求都不能答应我吗?”见她迟迟不语,冼崇梃郁闷地问。
冯媛摇摇头。“不是我不答应,只是……你答应要去陪芳儿啊?”
见她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尽挑他懊悔的事说,他的脸色一沉,悻悻然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我告诉过妳,从今以后,除了妳,我不会再陪任何女人,妳干嘛不相信我呢?”
见他如此,冯媛不想再引起“战火”,以息事宁人的口气说:“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累了,不想再跟你吵架。”
“我也不想。”他走到烧着小别的炉膛边,指着长椅对她说:“坐下。”
冯媛没有多话,坐在铺着软垫的长椅上,这才发现早已被她忘记的饭菜篮子就放在火塘边的小桌上,而当他揭开火上的锅盖时,她看到饭菜都在蒸笼里。
“是你弄的吗?”她惊讶地问。
“当然,不然还有谁?”他轻笑。
看着充满香味的热气,她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
“吃吧,快一天没吃饭了,妳不饿吗?”见她不动手,他逗趣地问。
“饿啊,怎么会不饿?”他居然注意到她没吃晚饭?想到他这样的粗人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她确实吃惊。“你怎么会知道我没有吃饭?”
他替她把饭菜取出放在小桌上。“因为我有眼睛。”还很有心。
她心口一跳,随即胡乱说道:“你吃过了吗?”
“早就吃过了。”
当然,那些女人一定乐意侍候他用饭。想到这里她心情略转晦暗,却仍佯装没事地说:“喔,我真傻,你当然不会这么晚了还没吃饭。”
“妳不傻,不过我希望以后妳每逃诩能和我一起吃饭。”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而她则装做没听见,垂下头把注意力放在香喷喷的饭菜上。
看她吃饭是一种享受,她不像当地女人那样,抬着碗随意蹲坐在哪里都可以大口吃喝,而是端正地坐在案桌前,将饭菜集中在一只碗碟里,闭着嘴小口地吃,彷佛那不是寻常米饭,而是山珍海味,得细嚼慢咽才能品尝出其中美味来似的。
“干嘛那样看着我?”发现他一直在看她时,她停止咀嚼望着他。
他笑了笑。“妳吃饭的样子好美。”
她脸红了,却没法骂他,只是给了他一个责怪的眼神。“你这人真奇怪。”
“也许我真是个怪人。”他赞同地说。
“你的个性和为人,跟你的家人一样吗?”
“不,我们各有各的性格和脾气。”见她停住了嘴,他又提醒她。“妳继续吃吧,边吃边听我说就好了。”
她如言照做,他则对她说起他的家人和自己与兄妹们的个性差异。他说的虽然不多,对他不幸早逝的两个哥哥更是只用了三言两语,但从他简短的言词和丰富的表情里,她仍感觉得出,他深爱着他的家人,对两位哥哥的遇害一直抱着沉痛的心情,对他的妹妹们也充满喜爱和尊敬。
出生于那样显赫的家庭,他自小受到的尊重和拥戴自不待言,而身为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两个妹妹的他,更不会缺乏保护和敬仰,这大概就是养成他桀骜不驯与霸气个性的原因。
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感,让冯媛明白他是个感情丰富的男人,粗率的外表下有一份不易被察觉的温柔。难怪会有那么多女人飞蛾扑火般地围绕在他身边。
冼克的妻子那张黝黑而美丽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她遗憾地想:情感丰富、长相俊美、地位崇高的年轻男人会吸引女人的注意并处处留情,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他如何能在对一个与他有肌肤之亲的女人付出感情后,又轻易地放她离开呢?
也许这就是他与百合个性的不同吧。虽然与百合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她相信百合是个对感情忠贞不二的女子,就像她自己,一旦付出真心,将永生永世不变。
“吃饱了吗?”
他亲切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将饭菜推开了。
“吃饱了。”意识到自己的出神,她不好意思地说。
冼崇梃再次做出让她想不到的事:帮她收拾碗碟,而且动作相当熟练,彷佛做过很多次,末了还没忘记给她递上一碗茶。
“你平常也做家事吗?”他的表现实在太出人意料了。接过茶水,她突兀地问他,随即双颊发烫,这样的问题太过亲密,显得很冒昧,可话已出口,收回已晚。
“什么?”幸好他没听清楚。
她赶紧打哈哈。“没什么。”
他精明地笑了。“如果想知道我是否会做家事,那得慢慢来,跟我相处久了,妳自然会了解我的一切。”
原来他听见了。冯媛的脸蛋更烫了,不过既然他能保持镇静,她当然也能。
“你可以早点让我回家去吗?”她问。
“过几天吧,明天是赶墟日,也是我们狩猎的日子,妳会骑马吗?”他没正面回答她,而是巧妙地把话题转到其它方面。
冯媛知道他的用意,虽不满意他的做法,但此时此刻,她也不想破坏两人刚刚建立起来的和平关系,与他和平相处比与他剑拔弩张要轻松愉快得多。
“当然会,可惜我已经好久没骑马了。”她不无遗憾地说。
“为什么?”
“因为爹爹忙着布兵防御,又怕山贼作乱,不许我像以前那样驰骋山林。”
“是吗?那妳喜欢什么样的马?”他沉思地问她。
她信口道:“我最喜欢四、五岁的小牝马,那样的马不是很难驾驭,却很活泼能跑,也容易培养感情。”
“是的,年纪太老的大多有倔脾气。”他附和她,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她。
就算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冯媛也没有搭腔,她可不想再把话题引到两人危险的关系上,可是他并不想放过她。
“虽然我比妳哥哥大两岁,但我不认为我老了。”见她不回应,他淡淡地说。
冯媛故作不懂地回道:“你比我哥大两岁,已经做到刺史大人,当然不老。”
见她故意模糊焦点,他无奈地笑道:“妳分明知道我说的不是做官。”
她眼中闪过慧黠的光,接上他的话。“当然不是,官场上,六、七十岁的官吏多得是,你不过才活了他们的一半年纪,怎么会老呢?”
“唉,早就有人告诉我,不要跟聪明人来往,否则你只有两个下场。”
“什么下场?”
“要嘛被气疯,要嘛被玩死。”
“喔,说这话的人一定聪明绝顶。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冼百合。”
“我嫂嫂?呵呵,她果真是个聪明人!”冯媛开心地赞美道:“不过我哥哥也很聪明,相信他俩的生活一定很有趣。”
说到这儿,她忘记了与他之间的芥蒂,双肘撑着小案桌、凑近他,期待地说:“要不你早点送我回家吧,我可不想错过我哥哥的婚礼。”
他则神情不变地看着她。“等妳真的了解我了,我会送妳回家。”
她气恼地坐正身子,嘟囔道:“我已经很了解你了,干嘛还得留在这里?”
“妳了解我什么?”他目光深奥地看着她。
她看着他,很想照实回答,但又想那样的话一定会惹怒他;可是说假话,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确实让她为难。
见她如此,他觉得有趣,便逗她。“不了解也没关系,反正妳有的是时间。”
“我当然了解。”她逞强地说。
“何不说说看。”他以目光挑衅她,看她敢不敢应战。
她摇摇头,笑着说:“别对我使激将法,我可不会中计。”
他哈哈大笑起来。“聪明的姑娘,妳真是我的宝贝。”
她再对他皱皱眉头。“也别给我灌迷魂汤,我不是你的宝贝,永远也不会跟着你的手指头转,更不会赞美你踩踏过的泥土。”
“妳真可爱!”他笑得更开心了,那爽朗的笑声在小楼里回响,一口白牙在灯火中十分显眼。而他的笑声极具感染力,冯媛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了。
楼梯上响起一串脚步声,门开了。冯媛跟着冼崇梃回头,看到下午在花园里已经见过的女人相继走入,为首的正是那个吊在冼崇梃颈子上亲他的女人。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冼崇梃也停住笑声,微笑着对她们说:“妳们来了?”
“是啊,大人,我们说好在大厅见面的,可是一直等不到你,就来找你了。什么有趣的事让你这么高兴呢?”领头的女人兴冲冲地奔过来,跪坐在他腿边,双手极自然地搭在他腿上,其它的女人也都很亲密的依偎在他身侧。
“确实是有趣的事。”冼崇梃没有拒绝她们的亲近,快乐地指着坐在对面的冯媛。“既然妳们来了,就认识一下吧,这位是冯姑娘,我的贵客。”
然后再对冯媛说:“她们都是我的好姑娘,这位是奇英。”他拍拍搁在他腿上的手,又指指身侧的女子。“她是芳儿,她是菊子,这位是彩芹……”
他的好姑娘!冯媛心里酸溜溜地想着,她的目光扫过这些作风大胆的女人,并在那个叫奇英的女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她的穿著十分惹眼,紧身短上衣几乎包不住她丰满的身体,的裤子宽脚口醒目地绣着与冼崇梃身上的衣服襟口处一模一样的蛟龙图案,而且她的长相也属这几个女子中最美的,那又翘又尖的下巴此刻正顶在冼崇梃的腿上,而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冯媛的脸,那目光彷佛一支锐利的箭射向冯媛的心窝。
冯媛与她短暂对视后,看出其中的妒意,因而淡淡一笑,转开眼睛。不料才一抬头,她的目光旋即落入了冼崇梃幽暗的黑眸中。那双凝住她的目光深邃而多情,此刻盈满了快乐和满足,甚至透露着得意和炫耀。
看着他左拥右抱,她知道那些快乐和满足来自何处。所有的好心情消失,她起身道:“各位且随意,今夜已深,恕我不再相陪。”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冼崇梃想唤住她,可她眼里的疲惫与困惑止住了他,他只能看着她离去。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过去热衷于与众多美女相伴的荒唐行为感到懊悔和厌倦。他同时也注意到,冯媛没有返回早先她洗澡用过的卧房,而是进了相邻的那间。当听到门闩被用力插上时,他再次为她的聪明和冷静喝采,她必定知道,更深夜静时,他不可能再去捣毁她插上的门闩,迫她开门。
他当然看出她在生气,也知道她为何生气,可是他必须慢慢改变,不可能忽然就将眼前的美人们一股脑儿地推开。
女人们见冯媛离开,便开始大肆谈论起冯媛不知好歹的态度。
冼崇梃根本没注意她们在说什么或者在做什么,他的全副心神仍沉浸在与冯媛愉快相处的快乐余波中。想起与她的每一个碰触和每一次深情对视,他的心就充满了喜悦,极佳的心情让他纵容了女人们放肆的言行。
进门后的冯媛则没有听到她们的言谈,只听到冼崇梃不时发出的豪放笑声。
那笑声不久前还让她心动,现在却让她心烦。
除了妳,我不会再陪任何女人……他的话犹在耳边,此刻回想起却带着很深的讽刺意味,她努力漠视他的声音,越过已经没了门闩的房间,走进隔壁那间同样久未有人居住的厢房,插上门后,再抬起两把木凳顶在门前,这才安心地上床。
躺上床时,她还担心会因心情烦躁而睡不着,但因为两天两夜没好好休息过,她才闭上眼,就沉入了梦乡,门外的说笑声和困扰心头的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也因此,她并不知道就在她入睡后不久,中堂内的女人们已经被赶走,志得意满的冼崇梃独自站在窗前,面对静谧的夜色回味、整理着自己崭新的情感。
翌日,当冯媛醒来时,房间里早已布满阳光。
在宽大的床榻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她承认这是自从她离开家后,睡得最好的一夜。
窗外传来号角声,她惊讶地竖起耳朵。那是什么?
喔,对了,昨夜冼崇梃说过,今天是赶墟日,也是狩猎日!
她匆忙起床,走到窗前,可除了外面高大的院墙和院墙外的青山,她什么都看不见。懊恼地叹了口气,她跑到门口把堵住门的凳子搬开,再将门闩打开。
中堂内空无一人,昨夜她吃剩的饭菜和篮子也不见了,可是墙边木台上有干净的水,她匆匆洗了脸,再跑进昨夜被冼崇梃破坏了门闩的房间,找到掉在地上的梳子,仔细地将头发梳好。可是,当她试图将头发盘成整齐的发髻时,问题来了:她固定发髻的头饰在被山贼绑架时就丢失了,那天在九重天冼百合给她的发带和簪子也都在被冼崇梃拖来的路上遗落,现在她该怎么办?披头散发出去见人吗?不,她已经够丢脸的了,不能再让人耻笑衣冠不整。
她在两间厢房里寻找,那里根本没有女人的用品。略一沉思,她转向主屋,终于找到几条黑色绸带。正要走出门时,她突然看到胡乱扔在巨大的木榻上的衣服,那衣襟边醒目的蛟龙图案让她立刻认出,那正是冼崇梃昨天还穿在身上的衣服。
难道他也住在这里?
扫视着这间宽大的卧室,她的心跳失序,四肢发凉。如果昨夜他真住在这里的话,那她完美的名声就完蛋了!她要如何向父兄解释这一切,如何向世人证明她与那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子独居一楼,却什么事也没发生呢?
懊死的冼崇梃,枉我把他当朋友,他怎么能陷我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背着一腔怒火,她唯一的希望是找到他,听他否认他昨夜住在这里。
她匆匆用绸带将盘在脑后的发髻绑好,便离开了木楼。
楼下,她看到昨夜给她送饭、送衣服的女人,而那女人也看到了她,立刻跟她打招呼。“冯姑娘起来了?大人不让人去打搅妳,要我在这里等着侍候姑娘呢。”
“不需要侍候,我能照顾自己。”冯媛礼貌地走过去,指着身上的衣服感激她道:“我还要谢谢妳昨晚借给我衣服,这身衣服很美,也很合适。”
那女人安静地说:“我已经看到了,这身衣服确实不错,姑娘穿上更漂亮,可它不是我的,是大人让我给姑娘送去的。”
怎么又是他?冯媛看着身上的衣服,纳闷地问:“他哪来的女人衣服?”
女人单手捂嘴轻笑道:“大人给女人买衣服可不是新鲜事。”
她愣住,只觉得反胃,却又忍不住讥讽道:“冼大人果真是个爱女人的风流男人!”随即又问她。“大嫂,妳知道这楼是谁住的吗?”
“我叫茴香,姑娘请称呼我的名字吧。”她谦卑地回答道:“这楼是给大人住的,有时大都老和百合酋长来时,也住在这里。”
“是吗?那昨晚呢,他昨晚也睡在楼上吗?”她脸色发白地问。
“当然,大人当然是睡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