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他换好衣服的傅悠柔暗自呼了一口气,带着一丝兴奋的心情抬头看向他,可是在看到他眼里的那层阴影和深锁的眉头时,她滚烫的心凉了。
“我碰痛你了吗?”以为替他更衣时碰痛了他,傅悠柔关心地用手语问他。
骆冠凌茫然地看着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暗悠柔又比画了一遍,再指指他的鼻子。
看到她眼里的关切,骆冠凌猜想她大概在问他的伤。这可不是他此刻想讨论的话题,于是他皱着眉头说:“我没事。”
暗悠柔瞪着眼睛看着他,不理解如果没事,何以他的眉头要皱得这么紧?
她清明黑亮的眼睛彷佛有磁力似地将骆冠凌的目光吸引住。他定定地看着她,并在那双美丽的黑瞳里看到了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不由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却仍无法转开眼睛。
暗悠柔好奇是什么事困扰了他?在她看来,像他这样健康又俊美的人,是不可能有无法解决的难事的,可是此刻他阴郁的眼神却在诉说着他的苦恼。
那是什么呢?她很想了解。
可是她不知道要怎样跟他沟通,他不懂她的语言,也不懂她的世界;而他,对她来说同样是陌生的。
于是,她只能送他一个真诚的笑容,用简单的方式安慰他。
此刻的骆冠凌同样感到沮丧。
就在与她四目相接时,他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陌生的热流。
他想告诉她,他并不是一个粗鲁的人,可是从昨晚到今天,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无赖;他想告诉她,以前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出过糗,可是却在娶她还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连番失态。
而这一切皆因他无法漠视她的美丽,无法忘记她的体香和躺在他怀里的柔软身躯,无法不去想当她的长睫毛在他的颈边眨动时,在他心中引起的骚动。
他觉得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是当看到她的手语,想起他们无法正常沟通时,他几乎是痛楚地感到失望,于是他放弃了。
傲无疑问,她是个聪明美丽的好女人,可是除了她的笑容外,他读不懂她的任何一种手语或表情。
她很少愤怒,即便生气时,她的神态依然是平静的。她为什么要这么美好?为什么才一个晚上就对他产生了这么大的吸引力?
他看着她,带着深重的失望,无声地说:-为什么是个哑巴?!
一直注视着他的傅悠柔蓦地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彷佛挨了一拳。
她的面色变得苍白,笑容倏然消失,站起来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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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很宁静,出奇的宁静。没有觅食的小鸟儿,也没有聒噪的喜鹊,只有风儿静静地吹。
假山前面的空地上摆了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子,旁边是一棵高大的柿树。傅悠柔安静地坐在这里注视着高大的围墙。
这几日她常常会去绣房帮忙,有时也会将绣娘们赶不完的活带回房来做。
她的女红一向很好,而且动作很快。今天午饭前,她将给公公婆婆做好的衣服送去时,受到了公婆毫不吝啬的称赞,让她很高兴。可是她却更希望听到那个不理睬她的“夫君”的称赞,因为她也为他缝制了一件春衫,却没有得到他的只言片语,这不免让她失望。
自那日她从骆冠凌身边跑开后,他们几乎没有再单独碰面,骆冠凌每天早出晚归,似乎有意在回避她。
她的生活虽然单调,但很平静。
行敬茶礼后的次日早晨,婆婆直言告诉她:“生意人没有那么多时间讲究文人雅士的礼俗,以后晨昏定省就免了。府里人手多,也不需要-做事,只要-对冠凌好,早日替骆府添儿孙,就是尽孝道、守妇德了。”
虽然不是很清楚要怎样达到婆婆的要求,但她不想多问,一切听凭自然。
毋须晨昏请安,她与公公、婆婆除了吃饭时见面外,其他时候也很少见着。
于是没人管她,她在青红的陪伴下,趁机将骆府里外模了个透。
骆府很大,共有三进,第一进是主人住所。
从大门进来是个极大的庭院,一条用精选鹅卵石彻出花纹图案的甬道把大院分为了南北两院。
北院是骆老爷夫妇的卧室和日常休闲场所,南院则是骆冠凌及她的住所。各院均有上下房十间,上房住主人,下房住贴身丫鬟侍从;并设有书房、花厅等,院中还有圆形水池,里面养着几尾红鲤鱼,池后堆一座假山,院子顺墙种着几株大树。
第二进是客房及大厅所在地,两侧的厢房是女性仆佣的住处。
第三进是帐房、绣房和仓库所在地,也是男性仆佣及护院们的住处。帐房管事及护院住的就是这进的上房。
第三进的后面有个大杂院,院中是一盘大石磨和石砌蓄水池,东边是厨房和存放米面油盐的小仓库,西边则是马厩和堆放车马工具及停放马车的地方。
骆府内没有管家,大小事情都由骆夫人亲自主理,各院落有领班管事。
此刻,看着高大的院墙,傅悠柔很想出去玩。她知道墙外就是长安城最有名的商业闹区东、西二市,还有一座美丽的“芙蓉园”。
懊几年前,她曾经随爹爹来过长安城,听说现在的长安城更热闹壮观了,她真想出去看看。
大门就在前头,她却只能渴望地看着它,因为她明白做了新妇要守礼仪,一切得听丈夫或婆婆的,不能擅自外出,否则有辱家风。
可是她不敢向婆婆提,也没机会向名为她的夫君,却好几逃诩不理她的骆冠凌提。
青红看她注视着围墙,自然明了她的心事,便对她说:“姑娘,-还是不要想了,老夫人是不会让-出去的,吃午饭时-也听见了,奴婢才试探地问她,就被她一句“不要丢人现眼”给顶了回来,真够横的。”
暗悠柔神情黯然。她明白婆婆所说的“丢人现眼”正是指近来骆府已经成了长安市井小民和游商巨贾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原因只为骆家娶的新妇是个不会说话的残缺美女!
她能理解大家的惊讶,以骆家的富贵权势,谁也不会想到英俊潇洒,聪明能干的骆氏唯一继承人骆冠凌,居然会娶个哑女做妻子!
可是她不懂的是骆府。
坚持到她家去向她爹娘求亲的是他们,急匆匆把她娶进府的也是他们,可是为什么现在又是他们觉得她“丢人现眼”呢?
如今她别无退路,可是也不甘心被大家视为耻辱地“关”在这里。
不行,我不能这样被关住,我得过自己的生活!
寂静的院子和受歧视的遭遇令她有了反抗之心。她抬头看看围墙边的大柿树,一个令她开心的想法出现了,她的嘴角飞扬,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不能出去走走,难道也不能上去看看吗?
早已熟悉她各种表情的青红急忙阻止道:“姑娘,不可以……”
可是她的话消失在傅悠柔脸上重新焕发出的勃勃生机里。
算了,让她去吧,反正这里也不会有人来。青红想着便不再阻止她,反身跑进屋去给她取来一条厚实的裤子。
可是等她跑回来时,傅悠柔已经从院里消失了。
她急忙呼喊,一阵清脆的铃声从石桌边那棵高约五丈余的柿树上传来,她奔到树下,仰头一看,只见她的姑娘已经坐在一节高出院墙的粗壮枝桠上,正低头对她笑呢。
“唉,姑娘小心点,这树可不低。”她无可奈何地提醒她。
暗悠柔笑笑,对她再次摇蔽手腕,铃声悦耳地响着,将它主人快乐的心情传递给了焦虑的丫鬟。
青红担心的并不是她的安全,因为她最了解她的主人。
自五岁失去声音后,傅家为避免她外出受人欺负或歧视,就很少让她出门了,不过却为她买回各种小动物陪伴她,让她的生活不寂寞。举凡街头卖艺者驯服的小帮,会说话的鹦鹉,贴心的小猫小狈,只要傅老爷和夫人觉得有趣的,都会买给她。
这些可爱的小动物果真给姑娘带来了欢乐,让聪明伶俐又不失顽童心性的她在学习做大家闺秀文德贤才的同时,也练就了爬高下低,奔跑行跳的才能。
在发现她爬树的最初,傅夫人曾坚决反对过,认为那是粗俗不堪、与大家闺秀的言行规范大相径庭的行为,可是看到女儿的快乐和健康,加上老爷也不反对,也就不忍心再阻止她了。
虽然还没到夏季,但柿树的枝叶已经渐渐长成,树冠盈圆,叶片质厚面滑。
暗悠柔选了枝桠略高过院墙的粗实树杈坐下,欣喜地发现从这里往外看,果真能将外面的风景看得一清二楚。
墙外是条宽阔的大道,对面就是那座面积广大的人工园林“芙蓉园”。
从这里可以看到路上川流不息的人马车行和花园内的花木山石,还可以看到远处集市鳞次栉比的商号楼宇,听到隐隐约约的叫卖声。
真没想到一墙之隔竟是两个世界!暗悠柔惊喜地想,看来这老柿树果真有隔音防吵的功能,在树下院子里,几乎听不到外面这些热闹的声音。
有了这个新发现后,傅悠柔的生活多了一个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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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早饭后,傅悠柔带着青红往绣房走去,看到骆冠凌的随从忠阳从后院跑来。
“忠阳,干嘛跑这么急?”青红大声问他。
忠阳走到她们身前,对傅悠柔弯身行礼后,指指后面的大杂院道:“少爷的猎犬又发狂了,小的得去找少爷来。”
等傅悠柔点头示意他快去后,他匆匆走了。
猎犬发狂?傅悠柔疑惑地看看青红,青红莫名其妙地摇摇头,表示不懂。
暗悠柔皱眉一想,拉着青红就往大杂院走去。
才接近院子,就听到里面乱哄哄的人声中夹杂着狗的叫声。
她们匆匆跑过去,没注意在她们身后稍远处,骆冠凌正随忠阳走来。
推开门进了院,傅悠柔看到骆夫人正站在屋檐下,几个伙计则在院子里追逐一条狂奔狂吠的大狗。
“快,拦住-!待我用链子拴住-!”有个伙计手里拿着一条链子大喊。
那狗身躯高大壮实,却十分灵活,金黄色的毛厚厚地覆盖在-强壮的身上,两条对称的黑色花纹穿过-的肋下,彷佛为-穿了件小庇。
当看到院门被打开时,-一转身,狂野地往门口奔来。
“关上门!快关上门!”
有人大喊,刚进院子的傅悠柔和青河诩怔住了,她们被这条狗逼人的雄姿和野性的目光吓呆了。
直到最后一刻,青红才反应过来,急忙转回去关门,却见到少爷阔步走来。
“悠柔!”
“少夫人!”
惊恐的喊声四起,傅悠柔分不清是谁在喊她,她无暇顾及周围的人和事,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向她奔来的大狗。
就在骆冠凌听到大家的呼喊奔进院子时,看到狂吠的猎狗粗喘着气,带着由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嚎扑向娇柔美丽的傅悠柔时,他的心一下子窜到了喉咙口。
危机间,突见傅悠柔蹲,面对着大狗举起左手,戴在她左手腕上的响铃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而凶猛的大狗竟像触了电似的,倏地停止了奔跑和狂吠,在距离傅悠柔不过三步的地方站住了,“呼呼”地喘着粗气。而-那双明亮凶狠的眼睛盯着她,竖得直直的耳朵抖动了几下,然后忽然头一仰、腰一挺,前爪腾空而起,猛地扑到了傅悠柔身边,趴卧在她的脚下,还不时伸出舌头热情舌忝着她的脚和手腕。
暗悠柔则笑着轻拍-坚硬的大脑袋。
直到此时,站在青红身边注视着她的骆冠凌才发现自己一直憋着一口气。
“笨狗!又惹麻烦了?”他痛快地舒了口气,大声骂着走过来。
一听到他的声音,狗儿立刻挺直了身躯,警觉地注视着他。
暗悠柔急忙用手轻抚狗的颈子,并示意骆冠凌先不要过来。
骆冠凌站住,狗儿再次温顺地俯。
“啊,悠柔,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狗儿一见了-就变乖猫了呢?”骆夫人拍着衣襟走过来,可又心有余悸地站在稍远处看着大狗说。
暗悠柔微笑着站起身,大狗也跟着站起来,眼睛却凶狠地盯着其他人。
“夫人不知我们家姑娘,哦,是少夫人。”青红自豪地走过来,可一想到夫人的指责,又急忙改口道:“少夫人自五岁生病误服草药失去声音后,就特别喜欢动物,不光能跟鸟儿、狗儿、猫儿、马儿、猴子等动物在一起玩耍,还能跟-们沟通呢!”
“真的吗?我还以为我的狗失了性。”骆冠凌好奇地再次走近。
狈儿这次对他的反应是立即直起身子,对着他摇尾巴。
“嘿,坏蛋,还好你记得谁是你主人!”他警告着对大狗挥挥拳头,狗儿立即缩身低头退后两步,嘴里发出“噗噗”声。
暗悠柔用手轻抚-的头颅,让-安静。
“-真能跟-沟通?”他问傅悠柔。
他很忙,实在腻烦了整天被这条不上道的狗儿拖住脚。
看到傅悠柔点头后,他拍拍狗说:“那好,-得告诉-,-的责任是看家护院,不是抓猫玩老鼠!”
“汪汪……汪……”
这时,狗儿又开始焦躁地仰头张子谠着骆冠凌狂吠,颈子也伸得老长。
“看吧,一听到猫鼠,-就是这副模样,好像“雪球”是-的敌人,老鼠是-的午饭似的……”
卑没说完,狗儿突然狂吠着,从傅悠柔身边窜起,直往仓库大门扑去。
那里,一只全身洁白的狮子猫一听到狗吠,立即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喵……”伴着一声尖锐高亢而又悠悠长长的猫吟,双目闪着一黄一蓝精光的狮子猫,转头逃到了仓库后面。
“这该死的狗儿又盯上“雪球”了!”骆冠凌骂着想去追回猎狗。
“少爷不用去。”青红拦住他。“少夫人已经去了。”
骆冠凌这才发现,傅悠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他身后走开,到仓库后面去了。
不一会儿,她怀里抱着“雪球”走了过来,那条惹得众人怒火中烧的大狗摇蔽着尾巴跟在她身后。
她并没有走到大家身边,而是带着一狗一猫坐在仓库大门前的台阶上。
叫人奇怪的是,那对平日根本不能安静地相处片刻的猫狗,竟然一边一个面对面地趴在她腿上,由着她用手抚模着-们的耳朵和背脊。
看着这温馨的画面,骆冠凌脑子里竟不期然地出现了另外一副画面:她的腿上躺着的不是这对水火不相容的猫狗,而是他的儿女们,她温柔甜美的双手正抚模着他们,哄他们安睡!
然而,这荡漾在他心头的异样热流仅仅停留了短暂的时间──
不,他的孩子们无法看懂她的手语,沉默的女人可能是个好女人,但绝对不是合适的娘!
他的心随着这个认知再次往下沉去。
骆夫人走过去,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难得安闲地看着与猫狗亲密相拥的儿媳。其他人也分散坐在附近,好奇地观看眼前名猫、恶狗伴美人的景色。
“悠柔,-在跟-们交流吗?”
暗悠柔抬头看着间话的婆婆,点点头,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头,又比了一串手势。
旁边的青红解释道:“给我三天时间,我会让-们成为朋友。”
“不行,仓库里的老鼠已经成灾,三天会造成很大的损失!”骆冠凌一口否决了她的请求。
暗悠柔看看怀里的猫咪和膝前的狗,想了想后曲下两根手指,只剩下一根指头。
“那就一天吧。”她眼里的乞求令人无法拒绝。
“不必了,我今天就把这该死的狗儿弄出府去,等-见不到“雪球”,自然就不会再惹事。”骆冠凌疲惫地说,看来已被这对猫狗整得受不了。
“可是以前已经试过许多次,每次狗儿都很快就跑回来了。”库房管事提醒道。
骆冠凌沮丧地说:“这讨厌的狗!般不懂-到底是喜欢猫呢还是恨猫,不见“雪球”-就闹,见了却又要咬。”
大家都笑了。
常跟随在他身边的兴旺说:“畜牲的事咱人类可说不准。”
“算了,别再为猫狗的事烦了,就给悠柔一天时间吧。”骆夫人说:“让她试试,看能否教会狗儿不要干预“雪球”捉老鼠。”
然后她转向傅悠柔道:“这狗儿是冠凌养了多年的爱犬,看家护院可没少立功。可是从家里老鼠成灾,有了“雪球”后,-就变了。成天往这儿跑,守着仓库不让猫捉老鼠,只要将-关起来,-就发狂……现在,-就试试看能否管住-吧。”
说着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暗悠柔也站了起来,目送婆婆离开了大杂院。
骆冠凌临出门前又提醒她:“留神点,“雪球”是娘心爱的宝贝,也是我好不容易才寻到、当今最好的捕鼠能手。这狗说不定与猫是世仇,-要是想将-俩放在一个笼子里的话,“雪球”准成了狗儿的晚餐!”
暗悠柔摇头,拍拍胸脯,对他竖起两根弯曲的大拇指。
“不会的!放心吧,我会让-们成为朋友的。”青红将她无声的话讲出来。
骆冠凌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充满自信的面容。“好吧,我们明天看结果。”
当天,少夫人要教那条少爷最凶狠的猎犬和府里最漂亮的猫儿的事,就在骆府上下传开了。大家都私底下议论,娇柔的少夫人会不会被那条发狂时让所有人都颤栗的大狗撕裂,或者被那只有着阴阳眼的狮子猫抓伤?
暗悠柔对大家的议论纷纷毫不在意。
骆冠凌同样不相信她能在一天内让那对该死的冤家“化敌为友”,答应她的要求,无非是照顾她的面子。他唯一希望的,是她不要被他的猎狗所伤,也不要让那只可爱又难寻的猫儿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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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当骆冠凌提早从商号赶回,听说狗猫和好,共同捉鼠时,不由十分惊讶,急忙往大杂院跑去。
大杂院里很安静,只听到偶尔传来狗的奔扑声,门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下人。
骆冠凌走进院门,看到傅悠柔坐在院门边的树桩上,她身边或站或蹲着几个管事,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院子另一方的仓库。
“哈哈,少爷快看,少夫人真的让这狗东西成了捉鼠好手了!”库房总管一看到他走来,就轻声笑着说。
骆冠凌没说话,先往傅悠柔看去,见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望着前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当即傻了眼。
从敞开的仓库大门,可以看见精力旺盛的大狗正聚精会神地低俯着前半身,双耳竖得笔直,机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墙角,一发现目标就如风一般地扑过去,动作干净俐落。
而仓库门外的墙边,整齐地放了一排不知是被吓昏了还是死了的老鼠,看来这都是大狗的杰作。而漂亮的“雪球”正伸出利爪,戏弄着一只老鼠。
“看看-干的好事!有狗儿帮忙,那捕鼠的猫就只要晒太阳了。”见此情景,骆冠凌可不乐意了。“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暗悠柔回头,皱着眉丢了个不满的眼色给他。
兴旺急忙道:“少爷快别这么说,捕鼠和捕猎本来也是一样的。”
“哪是一样的?”骆冠凌仍然感到不高兴。
“管他什么呢,只要逮了老鼠就好。”骆夫人进入大杂院接口道。
“就是就是。瞧,还不过半晌,-已经捉了这么多老鼠。”
“而且你们看,“雪球”不是玩鼠玩得正高兴吗?”
大家聚在院门边的角落里轻声说笑着,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多日未见的轻松。
“好啦,现在我们总算可以放下一件心事了。媳妇啊……”骆夫人高兴地回头找傅悠柔,却发现她已经不在树桩上了。
看看太阳渐渐西沉,骆冠凌对库房总管说:“事情已这样,我也只能认了,灭鼠的事就交给你,好好看着,别让这猫狗又反目成仇。”
“不会的,不会的。”库房总管说:“少夫人教有方,这猫狗成了朋友,库房的货物如今就有保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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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到房里的青红缠着傅悠柔问:“姑娘,快告诉奴婢,-是怎么让那条狗成了猫儿的伙伴的?”
暗悠柔比画着告诉她:“动物和人是一样的,都有邀宠求爱的心理。当一向受到重视的狗儿发现主人们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猫的身上,而忽略了-时,-自然会吃醋闹脾气,并将猫儿当成-发泄的对象。只要让-明白-同样受到宠爱和重视,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真的吗?可是奴婢并没有看见姑娘做什么啊。”青红纳闷地问:“从昨天到今天下午,奴婢只看见姑娘抱着-们,替-们梳理毛发,难道这就是重视吗?”
暗悠柔颔首。
她无法准确解释她是如何与猫狗们沟通的,因此只能用手语简单地告诉好奇的丫鬟:“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动物,只要付出真心,都会得到同样的回报。”
晚饭时,骆夫人也问起同样的问题,在餐桌边伺候他们用餐的青红立即毫不迟疑地将傅悠柔对她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这番话对餐桌上的每个人都是一个震撼。
真心?她渴望真心?
注视着她柔美的面庞,骆冠凌的心再次被触动。
骆老爷看着这个不能说话,但心底纯真、冰雪聪明的儿媳妇,称赞道:“傅家果真名不虚传,忠厚仁义,教导出来的孩子是如此慧质兰心!”
骆夫人也含笑点头,满意地说:“悠柔,-是个好孩子,以后可得争气,早点为骆家生养出慧质兰心的孙子喔。”
暗悠柔脸上挂着微笑,但眼里却因为听到公婆提起爹娘而闪动着泪光,她是多么想家,想念疼她爱她的爹娘!
骆氏夫妇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坐在她对面的骆冠凌却注意到了。
她在伤心?他诧异地想。
再定睛看时,那缕哀伤与眼里的泪光已经被她巧妙地掩饰掉了。
看着那张强颜欢笑的丽容,他的心不由一抽,好像有点痛。
他下意识地模了模心口,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心从来没有为谁痛过,更不可能为眼前这个还不能算是他真正妻子的女人而痛。
可是痛感真的存在,为什么呢?是因为她吗?
最近他常常这样心神恍惚,特别是在想起她的时候。但他不想去探寻原因,而是自然地采取了逃避的方法,以求得心里的平静。
像现在,当他发现又开始无法掌握自己心思的时候,他立即将思绪转到了别的地方──
败快就到遴选北茶的季节了,如今爹爹已经将主要的生意交给了他,他得格外留心这些大事。
骆氏茶山焙制的新茶如果能被选作贡茶,那他们家的茶叶不仅有了极高的口碑,从此茶生意也毋须忧虑。
明天起他得到各茶行去看看,为即将到来的名为“茗茶”,实为“斗茶”的聚会做准备。
这是当前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