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儿要出嫁了,柳家内外充满喜气。
多年前与董府定下的婚约,随著柳家的衰败,成为柳氏夫妇的一大心结,唯恐婚约生变而闹出笑话。
如今,董府的求婚使者在月前送来合婚书,双方订妥三个月后,柳絮儿十七岁生日那天,董浩将要迎娶美娇娘……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年来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的柳氏夫妇,多年的忧虑一解,精神自然倍增,府内的仆佣们也跟著喜气洋洋,只有当事者柳絮儿面对越来越近的婚期及满院红灯彩烛,却满怀忧伤。
尤其是今天早饭时,听哥哥说,柴士俊明天清晨就要离开京城,率船队到林邑(今越南中部)后,她就一直坐立不安。
连平日最喜欢做的针线、最能吸引她的美丽绣品和静谧舒心的环境,都无法带给她安宁。
扮哥说,林邑在西南大山的那端,从京城去,往返也得半年十个月,而且大河上游滩险浪急,十分难行。
去那么远的地方,要离开那么久,柴士俊竟然不跟她辞行。
他一定是有意回避她的出嫁日,就像这两年有意躲开她一样。
必忆著两年来的情景,柳絮儿黯然神伤地认定一定是那个原因,否则如哥哥所说,身为东家的他,根本没有必要亲自送货去那么远的地方。
轻轻叹口气,她走到装绣品的小瘪前,从最底层抽出一个白丝绸包袱,解开包袱,一袭簇新的衣物露了出来。这是她特意为他做的,却一直没机会送给他。
哀模著自己千针万线、精心缝制的衣服鞋帽和腰带香囊,想著即将远行的他,柳絮儿就感到一股热流涌入眼眶,她用力眨去泪水,将包袱裹好抱在怀里,毅然决然的起身,走出绣房。
不管是否妥当,她都要去见他一面。出嫁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私下见他,更没有机会为他做衣裳……
厢房传来爹娘的说话声,其间夹杂著青儿的笑声,他们正为婚事忙碌,看到家人如此快乐,柳絮儿更加感到忧伤。
她安静地离开家,特意避开热闹的集市和码头,来到位于东水关的柴家。
本以为夏季天热,此刻又是晌午时分,他会在家里。
可是接待她的柴家表叔却告诉她,为了准备明天的出航,柴士俊惫没回来。
见不到他,让柳絮儿非常失望和难过,但她不敢流露出丝毫真实情感,只是留下为他做的衣物,请表叔转交。
然而,就在这时,柴士俊必来了。
“絮儿,你怎么来了?”看到她,他显然很吃惊。
正准备告辞离去的柳絮儿,惊喜地看著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的表叔笑呵呵地说:“柳大姑娘是来给你送行的。你看,这是人家姑娘给你做的衣裳,拿去吧!等这趟回来后,你就该称呼人家一声‘大嫂’啰。”
表叔的话,令两人神色微变,却都各自掩饰得很好。
“到屋里去吧,这里太热了。”柴士俊接过表叔递来的包袱,对柳絮儿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柴士俊独居的院落。
“你不该来这里。”一等他们两人独处,柴士俊立即放下包袱,背对柳絮儿严肃地责备道:“你不需要对我好,你该在家里等待出嫁,该为我师兄做衣服,而不是跑来跟我辞行,或者花时间给我做衣服。”
柳絮儿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似地,身躯一震,眼泪霎时充满眼眶。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自从两年前在竹林被救、她与他第一次拥吻的那个夜晚起,他就没有再主动来看过她。
开始时,她还能在灯会和哥哥的朋友们聚会时,或者柴氏新船下水的庆典上看到他,可后来他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只要有她可能出现的场跋,他不是去跑船,就是去外埠码头谈生意,总能为他的不出现提供理由。
两年来,她真的觉得距离他越来越远。
这份感觉时常折磨她,她是如此思念他。
今天,她鼓足勇气来见他,因为她不甘心就这样与他分手,更不愿意从今以后与他形同陌路,可是他却以这样冷漠的态度对待她,这教她情何以堪?
“如果我就是要对你好,就是要为你做衣服呢?你要怎么样?”她叛逆地说。
听到她大胆的回答,让柴士俊终于转过身来。
可是在看到她美丽的脸上挂满泪珠,以及颤抖不已的身躯时,他怔住了。
他恨自己缺乏勇气,也恨他与她不得不面对的困境。
打从认识她起,她的娇弱和美丽就深深打动他的心,可是直到获悉她与师兄订婚的消息,他才明白自己早已爱上她。
从那时起,他一直忍受心灵的煎熬,一方面忘不了她,一方面又恨自己竟觊觎未来的嫂子。
他尝试忘记她,用其他女人代替;也试图远离她,用距离来冷却对她的迷恋,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她已经融入他的心,从两年前第一次亲吻她后,她在他心中就再也不是那个年幼安静的女孩,而是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女人。
他渴望再次吻她,抱她……为了压抑自己危险的情感,他不得不躲避她、疏远她,紧锁自己的心。
“絮儿,不要这样,不要让我们一错再错。”
他的眼神令柳絮儿意识到,或许饱受情感折磨的人不是只有她。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咽下苦涩的泪水追问他。“难道我不能喜欢你吗?我为你做衣服错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走近她,想伸手在她如象牙般温润的美丽脸庞上,那些令他心痛的泪水擦去。
可是荣誉感与责任心却阻止他那样做。
“那是为什么?你真的那么讨厌我?”
“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
他温暖的目光将她郁积的泪水、懵懂的需要和难以说出口的怨恨引爆,她悲泣道:“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躲避我……”
她是如此美丽无瑕,如此纯洁天真,她的五官精致完美,从耳朵到下巴的优美弧线,更令她有种高贵的气质。
极力克制自己想将她拥入怀中替她擦拭泪水的冲动,柴士俊低声说:“因为我的感情已经像月兑缰的野马,如果我放纵自己,我怕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受到伤害。”
他承认对她的感情,坦白告诉她,他疏远她的理由。
柳絮儿明白他是对的,也知道自己该放手让他走,可是想到明日一别,再相见时她已嫁作人妇,与他再无交集时,巨大的痛苦撕裂著她的心。“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你师兄吗?”
希望?这字眼狠狠戳痛他的心。
他希望十年前向柳家提亲的人是他!他希望那个即将得到她的男人不是他敬仰的师兄!他希望能够永远拥有她!可现在……
咽下心中的哀怨,柴士俊笔作轻松地说:“絮儿,你是如此美丽,如此美好,你值得最好的。相信我,我师兄是最好的。”
“但他不是你。”柳絮儿哀伤地说。
他没有回答她,因为这是个无法继续的话题,柴士俊转向窗外。
看著他决绝的背影,柳絮儿彻底被绝望和痛苦击倒。
“他不是你,永远不是,你会在我心里,直到我死去……”她喃喃说著,往门口走去。
柴士俊倏地自身后将她抱住。“絮儿,你早在我心里!可是为了你好,请你一定要把我忘掉。”
“不,我忘不掉!”她在他怀里转身,将自己更紧密地投入他的怀抱。“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们可以逃得远远的,不要离开我!”
她忘情的哀求带给他莫名的希望,意识到自己正受这份希望蛊惑时,柴士俊脑子里,出现董浩方正威严的脸庞。
顿时道德感占了上风,让他蠢蠢欲动的心意随即消失。
柴士俊用力抱著柳絮儿,在她耳边警告道:“不要有那个念头,那会置我们于万劫不复的!”
柳絮儿为自己在绝望中萌生的想法感到惊诧,听到他的反对,她伏在他胸前内疚地说:“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想。”
“是的,我们不能!”他低沉地呼应著她。
然而,情感却主宰了他。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而她也自然地扬起脸,饥渴的唇舌相触,贪婪地索取著渴望已久的甜蜜与梦想。
霎时,两具年轻火热的躯体紧密相连,两颗相恋的心融合为一。
那一刻,所有世俗的道德、自我的约束都离他们而去,哪怕生命将坠入黑暗,他们也无怨无悔,只有燃烧的爱火环绕在彼此心间。
但是,再深的爱,再真的情也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良久,他们依偎在彼此的怀抱,含泪倾诉著最后的爱意。
“絮儿。”柴士俊温柔地呼唤她。
柳絮儿仰起脸,柔情似水的目光凝望著他。
“明天我走后——不,等会儿你离开我家,就要尽快把我忘掉……”
“不行!”她将脸深埋进他胸前,哽咽地回答。
“说‘行’!”尽避心里百般不愿,但他仍霸道地托起她的脸说服她。“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不要在这件事上犯傻。想想看,如果你心里总想著我,你要如何开始新的生活?如何让自己、让我师兄快乐幸福呢?”
“可……我做不到……”
她的眼泪将他的心绞碎,他长叹一声后,将她的脸重新压入怀中。“絮儿,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沉重的叹息和低语,令他怀中的娇小人儿一僵,想到他与董浩的特殊感情与关系,她心软了。“不要……为难,我……照你说的做……”
宾烫的泪浸透她的面颊,沾湿了他的衣。
两人紧紧相拥,用无声的言语倾诉著自己的爱与无奈。
柴士俊走了,柳絮儿的心也跟著被带走了。
她不再出门,也很少跟人说话,常常在绣房内一待就是一整天。
与她最亲近的妹妹感受到她的忧伤和消沉,可是却问不出个什么,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只好告诉爹娘。
可爹娘却觉得大女儿生性安静,况且新嫁娘大多难舍娘家,而毫不在意。
日子平顺而热闹地过著,随著迎亲日的临近,柳絮儿愈加沉默。
夜深了,洁白的月亮高悬于天际,朦胧月色似雾似云,一道道、一重重,把四周的景色衬托得美妙而神奇。
柳絮儿独立于后院,忧郁的眼睛凝望著在月光下盈盈绽放的花儿,神情是那么专注又忧伤,以致于落英飘下,坠在她肩上,柔风吹来,吹乱她的秀发,她仍浑然不觉。
毙惚间,花儿幻化成一张英俊温柔的笑脸,激起她心中强烈的思念。
士俊,如果今生今世我与你注定有缘无分,但求来世你给我一生的承诺!
柳絮儿在心里默默祈求,希望不知身在何方的情郎,能听到她的心声。
再过两个夜晚,她就要出嫁了。
此时此刻,她真痛恨自己软弱的个性。因为懦弱,她不敢争取自己的幸福,不敢大胆地告诉爹娘,自己的真实情感。
她确实懦弱,可他未尝又不是?
为了成全他的师兄,他逃避感情,放弃他们之间的爱,还要她忘掉他,可她如何能忘?终此一生,他都会在她的心里。
仰头看著高耸的院墙,那悬挂在天边的月亮引起她的思念,不知此时此刻,他是否也像她一样正在思念著她?是否也像她一样期待来生再相爱相守?
士俊,你在哪里?是否还在前往林邑的路上……
蚌然,墙头出现一个黑影,但速度却快得让她来不及惊讶或害怕,就见眼前花影摇曳,修长俊美的梦中人,风尘仆仆地朝她走来。
“士俊?是你?”望著那双充满热情与挚爱的俊眸,柳絮儿惊喜万分。他长臂一伸,她就被卷入他怀中。
“是的,我回来了!”他的声音透著疲惫和欣喜,但他的拥抱仍旧温柔。“原谅我,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怎么能让你嫁给别人?!”
她在他怀里哭泣,因为他来了,因为他说出她想听的话。“除了你,我不想嫁给任何人,可是如果你不要我,为了爹娘,我……我只能……”
“我要你!以前是我傻,以为能忍受你嫁给别的男人。”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的煎熬,他将她拥抱得更紧。
“别哭,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流泪,这几天我终于明白,我不能没有你,我好后悔,好害怕回来迟了。”他捧起她的脸,细心地为她擦去泪水。
她真的在他怀里了。柳絮儿幸福地想。可是幸福的感觉很短暂,想起即将到来的一切,她面色苍白。
“太迟了,后天……”她未竟的话被他的吻吞噬。
多日的思念在这炽热的吻中得到宣泄,朦胧月色与寂静天地,让他们的感情如同破堤的洪水般,无拘无束地奔腾。
她忘记一切,全心全意地投入她渴望的吻中。
她尝起来的味道真甜,她的每一个回应和碰触都让他激情澎湃。
他迷失在她的芳香里,饥渴的想吻她到永恒,不愿理会心灵深处的罪恶感。
他完全高估自己的能力,以为能克制住对她的感情,以为时间能冲淡她对他的迷恋,冲淡两人间如火焰般的情感。
他选择在她出嫁前夕离开,认定只要逃开那个令人心痛的日子,他就能把自己的心安全收好。
可是他错了,船才离开京城,对她的思念,就将他逼至疯狂,随著她出嫁日的来临,他变得更加焦躁不安。
两天前他终于明白,他与絮儿深爱著彼此,想强迫任何一方忘记对方,都是不可能的事。
失去絮儿,他永远不会快乐。
为此他离开船队,中途折返,决心追回他的爱。
“跟我走!”柴士俊充满激情地说,尽避心里那个声音提醒他,她不属于他,如果他这么做,将违背自己一贯的做人原则,他还是要她。
“跟你走?”柳絮儿满脸惊恐。“你是说我们……私奔?”
“是的,我带你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去。”他坚定地宣布。
“可是……以后……”
“嘘——”修长的手指轻压在她唇上。“不要想以后,先考虑眼前。等事情平息后,我会到你家和董府谢罪,然后再风风光光地迎娶你!”
他诱人的提议,让她怦然心动。她早就有此心思,只是真的要做,她仍难下决心。“可,我的家人……还有流言蜚语……”
“难道我们的爱抵不过你对家人的感情?抵不过道德礼教对你的约束?”她的迟疑犹如一道火,烧灼他的心,让柴士俊的语气变得尖锐。
听到他的话,柳絮儿不免有一种受伤的感觉。
柴士俊立刻捕捉到她的心情,他对自己冲口而出的无礼言辞愧疚,但更为两人的命运忧心。
他抱紧她,十分歉疚。“絮儿,不要生我的气。我不该那样说你,可是要我看著你嫁给别人,不如杀了我。”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她抚模著他长满髭须的下巴,心痛自己带给他的痛苦。“带我走吧,只要能与你厮守一生,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絮儿——你是我的!”知道要她迈出这一步有多么艰难,他满怀爱意地看著她。“我爱你。我要你知道,从你还在牙牙学语时,我就爱你!”
她以充满爱的微笑告诉他。“我也爱你,士俊,爱你一生一世!”
在皎皎月辉下,他们用一个情深意长的吻,封缄彼此的誓言。
“小姐——”
就在他牵著她的手准备离去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伴著焦虑的呼唤传来。
柳絮儿定住。
柴士俊轻轻拉她,担心她又改变主意。“是你的侍女,快走吧!天亮后我会安排人来送信。”
“不要。”柳絮儿拉住他。“我想亲自跟她说。”
柴士俊放开她的手,她立刻回身面对自小侍候她的侍女。
“小姐,你要跟随柴公子离去?”看到她身边的柴士俊,侍女当即明白事情的原委,不由得吃惊又担心。
柳絮儿微微点头。
“那……老爷和夫人怎么办?”
她愧疚地说:“阿珠,我与柴公子真心相许,改日我们会回来向爹娘请罪。今夜太晚了,不要惊扰我爹娘,明早再告诉他们,日后就请你好好照顾我爹娘,我先谢谢你了——”
说完,柳絮儿俯身对侍女行礼,侍女赶紧扶起她,惶恐地说:“奴婢谨遵小姐吩咐。可是,董府那边……”
“别担心,如今的柳氏早已配不上董府,也许董老夫人正想悔了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约,想另选望族之女迎娶,所以你尽心照顾我爹娘就是了。”
阿珠垂泪点头,看著他们消失在溶溶月色中。
两个人就像快乐的小雀儿,双双展翅飞向自由的天空,却不知其所卷起的旋风,将给家人带来多么大的灾难。
夜,深沉而寂静,柳絮儿跟随著柴士俊穿街走巷,直往郊外去。
两人手指交缠,身躯相依,幸福的暖流由彼此相连的指尖,注入他们的心田。
月光在他们四周布下形状不一的幢幢魅影,夜风令婆娑的树枝低吟摇曳,不甘寂寞的鸟儿偶尔发出的一两声鸣叫,更增加夜的诡秘。
这本是最容易让她产生恐惧的景色,可今夜与柴士俊在一起,她丝毫感觉不到害怕,反而还有种甜蜜的感觉。
她转过脸看著他,浓浓的爱在心中涨潮。
她好爱他,爱他脸上温柔而清晰的线条,爱他开朗的笑容,和嬉笑时挑得老高的浓眉,总之她爱他的一切。
靶受到她的注视,正快步行走的柴士俊转过头对她微笑。“害怕吗?”
“有你在,不怕。”
她贴心的回答,令他的嘴角温柔扬起。“我喜欢你对我的信任。”
语落,他忽然抱起她,继续大步走。
她发出一声惊呼,双手紧抱著他控道:“你想吓我!”
“啊!丙真是你。”他得意地轻笑,环绕在她身上的胳膊紧了紧,用下巴蹭蹭她的头顶。“我只是想确定这不是梦,我是真的跟你在一起。”
“我也害怕这只是个梦,等梦醒来,你又会躲开我。”她的眉头阴郁地皱起。
“不会了,今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他承诺著,用唇抚平她眉间的皱纹。“不过现在我得先带你走,把你好好藏起来。”
见头顶的树荫快速后退,感觉到他正加快脚步,柳絮儿急忙说道:“我可以自己走。”
“不可以。”他阻止道。“为了悄悄带走你,来时,我把船停在浅水湾。”
柳絮儿知道,浅水湾是柴家放置废旧船只的旧码头,远离柴府和城区。
想到他为了她,背弃朋友和家人,她的心里充满感激和内疚,靠在他胸前轻声道:“只要能与你同行,走再多的路我也愿意。”
她的话,令柴士俊愉快扬眉,溺爱地说:“以后吧,今夜我不想让你太累。”
“可是,我很重……”
他轻啄她的唇,打断她的话:“像一片羽毛那样重。”
柳絮儿不再反对,因为他不再慢慢行走,而是飞快奔跑,那令人晕眩的速度让她闭上双眼紧抱著他,他有力的心跳与温暖的怀抱,给了她所需的安全感。
那是她眷恋的怀抱,有她爱极的气味。
依偎著他,她沉浸在如梦似幻的幸福中,难以相信不久前还陷入绝望中的她,竟然转眼间就得到梦寐以求的快乐。
而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今生今世她都会珍惜他、爱他。
时间缓缓流过,在感觉到他放慢速度的同时,她听到了河水声。
从他怀里抬起头,柳絮儿发现他们已经来到河边,一艘带桅的篷船就停靠在柳树下。未等看清,他已经抱著她跳上船。
“启碇,立刻开船!”她双脚刚落在船板上,就听到他低声说。
身后传来低沉的回应,柳絮儿这才注意到被树荫遮住的船首,站著一个褐衣男子。一听到命令,那男子俯身到船外,想必是将沉入水中稳定船只的石碇拉上船。
但她没有机会细看,因为柴士俊拉著她进了船舱。
舱内没点灯,仅有一个小窗口照进淡淡的月光,柳絮儿乍然走入,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摇蔽的船身也让她很难保持平衡,身子一歪,幸好被柴士俊搂住。
“噢,我好笨。”她自嘲地咒骂自己,却换来柴士俊的轻笑。
“你不笨,只是不习惯。来吧,这儿是床榻。”他扶她坐下,她却觉得身下是一件件柔软的织物。
“这里是船工睡觉的地方吗?”她担忧地问。
“不是船工,是我。”他纠正道。“这个舱房除了我,没有人能进来。”
她暗松口气,实在不喜欢与陌生人共处。“他们睡哪里?”
“后舱。”他在她身边蹲下。
辫暗中,她向他伸出手,他立刻握住,并关切地问:“要我点灯吗?”
她摇摇头。“不要,免得惊动人。”
她的话提醒了他,今夜两人的行动是多么不合礼数,它不仅波及董、柳、柴三家,还将成为轰动整个京城的大事,这让她和他的心情都略感沉重。
“絮儿,你后悔吗?”他注视著她的目光亮如星辰。
“不,永远不!”
她的回答令他心头一热。“我不会让你有后悔的机会。”
她的手指紧紧回握住他。“我也不想让你有后悔的机会。”
“我不会。”他将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一下,转开话题道:“船开了,你何不躺下睡一觉?我想你需要睡眠。”
“是啊,这几天我根本睡不著。”她承认,感觉他温热的呼吸就在颊边,她本能地侧过脸去,但她的呼吸同样影响了他,于是柴士俊也转了过来。
两张嘴在黑暗中相遇,他的嘴微张,一阵兴奋的战栗由相接的唇舌,传入柳絮儿的脊椎,那愉快的感觉如浪潮般席卷她全身,本能地跟随他的步调回应他。
那犹豫羞怯的碰触,令柴士俊有一股狂野的渴望,想立刻与她合为一体。
可是摇动的船身和船桨划水声提醒了他,现在不是时候。
于是他艰难地中断这个吻。
她则倒进他的怀里,喘息低叹:“士俊……士俊……我,与你真的在一起了。”
“是的,我们在一起了,但那还不够。”他贴著她的鬓角呢喃。“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
“我愿意,可——你要去哪儿?”察觉他要放开她,柳絮儿紧张地问。
“别害怕,我就在外面。”知道她胆小,柴士俊握著她的肩膀,扶她躺下。“安心睡吧,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他的话仿佛有一股魔力,立刻消除了柳絮儿的恐惧和心头的沉重。
不久后,带著柴士俊的承诺与爱,柳絮儿进入了自从确定出嫁日后,就再也没有过的甜蜜梦乡。
但当柳絮儿醒来时,迎接她的不仅是明媚的阳光,还有他深情的目光。
“士俊……”她难为情地喊他,第一次在男人面前醒来,她十分害羞,不知道他看著她睡觉时,她是什么样子?
他侧躺在她身边,以手撑著头凝望她。
当她呼唤著他,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模她细女敕的面颊,那越来越深的红晕,和她刻意垂下睫毛掩饰羞涩的神情,令他感到有趣。“不必害羞,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
闻言,那两排羽扇似的睫毛扬起,红红的嘴唇向上一翘。“你也是我的。”
“是的,我是你的。”他以一个迅速且火热的吻,奖励她难得的反抗精神,随即坐起身来。“来吧,我们上岸去。”
“我们到了?”她惊讶地起身,转向舷窗,发现船已停泊在一个葱绿的小岛前,船上无人。“船工呢?”
“他们先送货上岛了。”
她回身看他,羞愧地说:“你为何不早点叫醒我?”
“我喜欢看你睡觉的样子。”他开心地说著,并对她伸出手。“来吧,我的夫人,让我们准备开始新生活吧。”
他的夫人!这崭新的头衔带著一阵强劲的暖流,冲刷过她的全身,她信任地把手放在他掌中,轻声说:“好的,夫君。”
他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将她的整个身心照亮。
走出船舱,她被满眼的碧绿吸引了。“呵,这个小岛好美,到处一片绿。”
“不然怎么叫它‘翠微岛’呢?”柴士俊说著,抱起她跳上岸。
“它一年四季都这么绿吗?”尚未站稳,她便急切地问
“不,这里春天山花灿烂,夏季绿树葱茏,秋天溪水潺潺,冬天竹梅相映。四季景色截然不同,如果有兴趣,以后我会带你来看看。”
“以后?”她停住脚步。“我们不留在这里吗?”
“暂留几天,等我找师兄解决这件事后,我会用花轿抬你进柴家。”
他的话湿润了她的眼眶,她期盼著那一天早日到来。可是,她不敢去想家里现在的情形,爹娘和哥哥妹妹一定知道她逃跑了,他们能理解她的选择吗?
惫有董浩?想到那个高大威严的男人,她的心就畏缩地颤了下,听说他的母亲董老夫人十分固执,这也是她害怕嫁给董浩的原因之一,得知自己逃婚的消息后,不知他们是否会找柴家的麻烦?是否会对爹娘发火?
“我希望这美丽的景色,能消去你的忧愁。”柴士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蓦然抬头,顿时因眼前惊人的景象,而无法呼吸。
只见翠绿的山林间,一条天然石壁沿著峻峭的山崖蜿蜒而上,山谷中不断升腾的白雾,将碧绿的山林与天际相连。陡峭的崖顶,一座红墙白瓦的小楼巍然耸立,掩映在翠绿之中。
当来到小楼前时,她看著门楣上横写的几个大字,好奇地问道:“听浪轩?为何取这名?”
“到夜里你就会明白了。”他轻轻拉她。“来吧,跟我进去认识新居,今晚可是我们的洞房之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