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唱戏的,他真的只是兴趣吗?”叮当瞪大了眼,非常认真的说:“他真的很棒、很棒!”
“什么唱戏的,人家叫风月。”景泽遥道:“你那么爱听戏,干脆搬到她的风月楼去住,包你听到倒胃口。”
“你们这些捕头好奇怪喔,兴趣都比本业来得出色。”她挽着他的手,“你真的不考虑当御厨呀?”
“这话很侮辱人,意思是说我们当捕头的能力很普通。”笑话,黄金名捕也不是他们自己封的呀,当然是有那个实力才担得起这个名号。
“唉,你今天罗唆了半天,犯人没揪出来是事实嘛!”她咯咯一笑,“那三柄剑怎么还能送得回来?”
他还是有点小聪明的,都说剑断了、扔了、送人了,他居然还能找得回来。
“当然送得回来啦。欠了人家人情,剑自然就会回来。”
这丫头不知道除了煮饭给她吃之外,他还是有在办事的。
风月那家伙虽然很干脆,从来也不会推托不帮忙,到山涧里捞回两柄断剑,重新铸打接回一定花了很多工夫,叮当送给朱大婶的鸳鸯剑也不好找。
毕竟她根本搞不清楚在哪里,风月还要花时问去找。
风月付出的心力和时间越多,他的心里就越毛,不知道她要他付出什么代价?
“还好。”她吐吐舌头,笑道:“东西还他们了,要是我还不出来,他们一定会很生气。”
“岂止生气而已。”宰了你都有可能。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名剑山庄?你到我去风月楼看看好不好?”她转念一想又道:“不如你叫冷大夫也去,咱们一起热闹热闹。中秋的时候一起赏月,还可以吃你亲手做的月饼、喝桂花酿,好不好?”
“中秋?还久得很呢。”那个时候她八成已经在宫里了,还一起赏月呢。
她终究是金枝玉叶,像一轮明月,遥远的挂在天的那一边。
“再几个月就到啦。”她兴奋的问:“我从来没在宫外过过中秋,你说风月楼在哪里,风景美吗,好不好玩?”
“晚了,睡吧。”景泽遥轻轻把她的手拿开,“我回房休息去了。”
“喔。”她咬咬唇,看他转身出去,突然道:“小卒子……”
“什么?”他回头问:“要什么吗?”
她的脸微微一红,慌道:“没什么,晚安!”她飞奔上前,将门掩上,手抚着心口软软的将背靠在门上。
喔,她是怎么了,居然舍不得他定?
这些日子来,不管是露宿野外或安居客栈,他们都是形影不离、同处一室的,现在到了名剑山庄,却要分处两室,她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是喜欢吧?她想。
所以她才会在小卒子昏过去的时候哭红了眼,却又在知道他没事时,偷偷的亲吻他。
她感觉到逐渐加快的心跳,是那么样的大声,怦怦怦的乱跳着。
如果那个时候宗政和司马不来碍事,小卒子应该是想要吻她的。
他喜欢她的,是吧?噢,老天!拜托让他是喜欢她的吧。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吓得她跳了起来,连忙将门拉开,看清了来人之后,她轻呼,“小卒子,你不是……”去睡了吗?
景泽遥将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别作声,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贬是要说什么呢?她点点头,心跳得飞快,双颊微微晕红了,乖巧的跟在他后面走。
春末夏初的绵绵细雨伴着清风缓缓飘了下来,一丛丛早盛的使君子花围绕着一座临水小飞亭,开得正是灿烂。
叮当的发上、衣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细雨,有如精致小巧的珍珠般。
“叫我出来干么,有什么事一定要到这里说?”四下无人,大概比较大胆,能说出一些平常不敢说的话。
“叮当。”景泽遥转过头深深的凝视着她,双臂一张轻轻将她拥入怀里,“其实我……”
“我知道。”她害羞的说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心中小鹿乱撞,“你喜欢我是吧?其实我也、也很喜欢你。”
她感到他身体明显一震,哑声说道:“是呀,我好喜欢你。真的真的好喜欢!”
他一手拥着她,另一手却高高举起了匕首,眼看着就要往叮当背心刺落——
突然咻的一声,寒光一闪,一只蝴蝶镖凌厉的打来,钉在他的手上,他再也拿不住匕首,那把匕首便破空飞去,咚的一声钉入了亭柱之中。
变故只在转瞬之间发生,一条白影拉开叮当,一掌便印上了景泽遥的胸口,他受了这凌厉的一掌,身子倒飞出去,扑通一声摔入了荷花池里。
叮当尖叫道:“做什么?他不会泅水!”
“公主!”宗政陌红拉住她,严厉的说:“他有害你之心,罪无可恕,当诛!”
“放手、放手!”她急得大叫,拚命的挣扎,“小卒子、小卒子!你杀了他,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给他报仇,我要把你砍成一百块!”
正僵持时,一条人影迅速跃入池中,将摔入池中的景泽遥给拖了出来。
司马临川发了那只蝴蝶镖之后,从树上跃下,忿声道:“景泽遥这死小子!”
罢刚宗政那一掌用了全力,他可以说是死定了!亏他们如此相信他,他居然敢对公主下毒手?害了自己的小命就算了,还间接连累了他,这下丁橙稳把他恨到骨子里去了!
“好端端的干么骂我?”景泽遥背着双手,笑嘻嘻的从另一端走来。
叮当愣了一下,随即破涕为笑,“你没事?”她击打着宗政陌红的手,“放手!快放开我!”
“这怎么回事?”司马临川不解的问:“你不是该挂在那里吗?”
他朝池边一指,刚好跳入池中救人的人横抱着那个景泽遥,跳入了亭子里。
景泽遥连忙抢上前去,掏出一个小瓷瓶道:“名绝,快让她吃下护住心脉,到宜水找冷漓香救命。”
宗政陌红出手真是太狠了,他还以为他会手下留情一些,还好他身上刚好有冷漓香的保心丹,否则要是害那人挂了,他会很自责的。
“多谢。”名绝一向冷漠的脸出现了激动而惭愧的神情,他温柔的抱着他的妻子,虎目含泪的喂她吃下药,“柔儿,你真傻,太傻了。”
今日景泽遥在厅里分析,柔儿躲在内室听,在知道叮当知道凶手之后就有杀她之心,他以目前情况敏感危急,要她先别下手,没想到她谎称头痛将他引走去请大夫,却扮成了景泽遥的模样,要来杀她灭口。
叮当瞪大了眼,不明就里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它如宗政陌红、司马临川等人早已看出那人是个女子,精于易容术的女子。
“名夫人,你冒的险也太大了。”景泽遥对着柳柔儿道:“抱歉,累你受伤了。”
名绝用衣袖在她脸上擦了几下,露出一张艳丽无双却毫无血色的俏脸。
“我、我只是不希望……”柳柔儿轻轻的喘息着,“害了名绝。景捕头,”她气若游丝的说:“是我……是我杀了他,是我。”
“柔儿,你没有错,是那个老畜生该死,他该死!”名绝流下眼泪,紧紧抱着爱妻,“就算你没错手杀了他,我也会亲手杀了他。”
她缓缓的摇了摇头,“那不成的……弑父是逆伦大罪,我……我……”她恳求似的看着景泽遥,“是我杀的!他……他奸污了我,所以我杀了他……”
她的貌美替她带来的是不幸是悲哀!
“名绝为了保护我才……才故布疑阵……我、我……”她一口气提下上来,便昏了过去。
“景捕头,我太小看你了。”名绝将妻子横抱起来,流泪道:“这件血案是我犯下的,与我的妻子无关,日后我会来认罪,现在请容我先告辞,我要去救我的妻子。”
“名绝,我并没有破案,也不知道凶手是谁。”景泽遥微微一笑,“你们随便认罪会造成我的困扰的。”
名绝深深的看着他,眼里有歉意有感激,和说不尽的抱歉,他曾经为了保护最心爱的人而想伤害他和叮当。
转过身去,他抱着爱妻离开这个伤心地。
“小卒子。”叮当拉着景泽遥的衣袖,“她好可怜。我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楚楚可怜,令人好生怜惜。”
她想起来了,她拿走绝世名剑的那一天,在名大庄主的房门外碰见过她。
景泽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揉揉她的头,“是呀。”
他总算明白为何像名英那样的高手,会毫无反抗能力的让人一刀毙命?
原来是云雨过后的疏于防备。
奸污自己貌美无双的儿媳妇,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现在景泽遥已可以猜想到那日发生了什么事。
柳柔儿杀了名英的地点可能在他自己的房间,名绝知道之后为了保护妻子,于是将父亲的尸体藏起来。
而试剑大会那天的名英,应该是柳柔儿假扮的,什么染了风寒不方便说话,其实是怕被听出了破绽;名英每年都会下场点拨徒弟,今年却例外的原因是他早就死了,大家看见的大庄主并不是真正的庄主。
之后名绝夫妇一定很着急不知道如何处理尸体,另外三位庄主又要依照往例到名英房里商量继承人之事,因此他们夫妻俩便想要将尸体毁掉,没想到一进到名英房里却发现地道门大开,刀冢的门已经被打了开来,绝世名剑则被人盗走。
这让他们有了一个相当好的机会,可以掩饰名英的真正死因。
叮当差点成了代罪羔丰。
可是当真正的凶手现身时,景泽遥发现他没办法将他们绳之以法。
就像他常说的,捕头也是人,也有同情心。
辟了名绝和柳柔儿并不能让名英复生。
律法是用来惩罚犯错的人没错,可是他相信他们已经用自我的折磨和煎熬,重重的处罚了自己。
那就够了,法理之外他也讲人情的。
“我要走了。”景泽遥道:“雨已经停了,路应该好走一些。”
他看着叮当。终究是到了分手的时候。
惫好一切都没有打乱,都在控制当中,现在分开他该不会觉得若有所失。
只是……她为什么不能只是个单纯的小犯人,为什么她偏偏是真宁公主呢?
“半夜走呀?”叮当问:“名剑山庄的人会不会以为你是因为破不了案,没脸待下去,所以才半夜溜走?”
“那有什么关系?”他哈哈一笑,“黄金名捕号称没有破下了的案子,只是‘号称’而已,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呀。”
“景泽遥。”司马临川看着他,“你实在不是一个好捕头。”太柔软,他会吃亏的。
看在他是丁橙亲弟弟的份上,他才提醒他,免得他死于非命那就有点可惜了。
这家伙还算有点脑袋,武功也不错,是个人才。
宗政陌红冷道:“给你一个忠告,不要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居然拿公主做饵,委实太大胆了些。
“多谢两位,我会记住的。”景泽遥一拱手,微笑道:“后会有期。”
叮当下意识的举步跟着走,可是胳膊却被宗政陌红紧紧抓住。
“放开我啦,抓着我干么?!”
“公主,你该回宫了。”司马临川劝着,“游历结束了。”他跟宗政要倒大楣了,皇上说让她出来三天,结果她出来半年有余。
“谁说的?我不跟你们走!”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乱转,“小卒子,救命呀,快来救我!”
每次只要她一喊救命,他一定会立刻来救她,每次都会的!
可是他为什么越走越远,连头也不回呢?
“小卒子,你答应过我的!”她连连跺脚,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离开我一步,你听到了没有?小卒子!”她不断的喊他,“景泽遥,你不回来,我会恨你的,我真的会恨你的!”
景泽遥把手放在脑后挥了挥,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然后翻过那面高墙,走了。
“可恶!”叮当大哭,“你不守信用,我恨你、恨死你了!”
他答应过的,他们要一起过中秋、一起赏月,吃他亲手做的月饼、喝桂花酿、听风月唱戏。
“公主,你别再哭啦。”司马临川安慰道:“你回宫让皇上安心一下,过不了多久,皇上心情一好,说不定又放你出宫啦。”
她从不哭的,现在居然哭得浙沥哗啦,实在令人心疼,虽然知道她掉泪的原因泰半是为了她昵称为小卒子的景泽遥,不过他还是昧着良心把她当做难过出不了宫。
但宗政陌红就没他那么迂回,反而相当直接的说:“公主,景泽遥不过是个捕头,你掉再多的眼泪,一样不能改变什么。你是云,他是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不会有结果的。”
“你那么老实干么?”司马临川抱怨道:“好好讲嘛,这么直接谁能接受?”
别说公主不能接受,就连他听了也很刺耳。
宗政这人太冷漠了,讲话都不考虑别人的心情。
“不要你们管!”叮当用力的抹着眼泪,“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不管他是泥巴还是白云!”
“你能这么想很好。”宗政陌红冷冷的说:“可是景泽遥自己知道,他配不上你。”
她恨恨的瞪着他,“我要诅咒你,有一天会有一个你爱之入骨的女子会对你说,你配不上她!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有多心痛了。”
他微微一笑,冷冽的眼眸闪过了一抹疼痛。
那一天,早就已经过去了。
他清楚的知道,有多痛。
他捡到了她的铃铛,爱若至宝的珍藏在怀里,练功的时候掉了出来,被慕容发现了,嘲笑他对公主痴心妄想。
她听到了,才十二岁却能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你不过是个奴才,你配不上我。”
而她却已经不记得了,她已经不记得十二岁的她说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