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冬哼著歌,忙著将仓库里做饼用的工具全搬出来,一下子就在大厅布置出一间蒸室。
“冬冬!”
一个扎著两根麻花辫,双颊泛著健康桃红的开朗少女蹦蹦跳跳的跑来,看见她正忙著在活动灶上摆蒸笼,连忙上前帮忙。
她嘻嘻一笑,“伯伯他们又出门啦?”
一看这种阵仗,方巧儿心中了然。这就是标准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呀!
“嘿嘿!他们不快点出门,我怎有空搞我的生意呀。”
“嘻?你这赔钱生意还要继续呀?”
不是她要泼这个姊妹淘冷水,而是人该有自知之明嘛!
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趁早放弃才是正道。
否则也只是便宜了方圆两百里内的大小乞丐而已。
“呸呸呸,刚开店就来触我霉头。”
斑,等著瞧吧,总有一天她店前的人龙会变成拿著银子来抢购糕饼的客人。
“呵呵,是姊妹才跟你说实话,哪是触霉头。对了,春姊姊呢?”
“去杏花楼了!你干么叫他春姊姊?我哥脑子有问题,连你也跟著疯。”
“唉唷,你怎么这么说,春姊姊是镇上公认的第一美人,你忘了他是评美会连续七年来的纪录保持人。”
评美会是镇上有头有脸、家有恒产的人所搞出来的玩意,他们无聊到把镇上的女人造册分等级。
而赵春至惊人的美貌,万般的风情、慵懒的声音,再加上从杏花楼学来的调情技巧,使他连续七年都蝉联极品。
“镇上的男人?”赵立冬哼了一声表示她的轻蔑,“都很无聊。”
明明知道哥哥是男的,还跟著起哄,这不是无聊是什么?
“你怎么这么说嘛!每个人都用纯粹欣赏美丽的眼光来看春姊姊,这样很好呀。”
在合欢镇里,美丽的春姊姊代表著大家所向往的一切美好事物,那种单纯对美丽的激赏和热爱,绝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她才不相信冬冬会不了解,毕竟最保护春姊姊的人是她呀。
赵立冬头痛的说:“是呀,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更让春觉得自己是个十全十美的女人。”
她真担心哪天他吵著要生小阿时该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嘛!春姊姊本来就是完美女人。”方巧儿笑著说:“连我的新老板都听说了。”
“新老板?”赵立冬疑惑的扬眉,“青菜西施换工作啦?”
“我总不能老是在河上扯开喉咙跟那些大婶喊价嘛!”方巧儿笑著说:“反正王家那刚好要用人,酬劳又不错,我就去啦。”
引人注目的两人进入王家之后,船上下来许多大汉,搬进了许许多多的大箱子,接著就在大门上贴出征人的红条。
当然立刻就来了一大堆人应征,但其实是好奇来打探的成分居多。
“王家?你是说隔壁那放著养蚊子的大宅吗?”
赵立冬想到昨天早上那两个臭屁的家伙,不自觉嫌恶的皱皱鼻子。
“是呀,不过新老板不是王家的人。大家本来还在猜是王家的人衣锦还乡呢,不过我听到又不是这么回事。”方巧儿指著腿继续说:“好像只是王家的朋友,脚有残疾,来这里养病的。”
想到昨天的冲突,赵立冬嗤笑一声,“活该、报应。不过你说是王家的朋友,那王家的……”
她没说完,只是用暧昧的眼神看著方巧儿笑。
“对呀对呀,我娘昨天才在说呢,王家的独生子居然放著家产不继承,跑到宫里当太监,嘻嘻,真是活见鬼了。”
“我也听我爹说过。”爹老担心哥哥会跟王家的独生子一样想不开。
听说他当太监当得很威风,还把全家都接进京城去享福,不过这种福她倒是不大想享。
“就是呀,我娘本来不让我过去王家厨房帮忙,说是服侍两个大男人不好。”
赵立冬想到昨天他们两个看著哥哥的眼神,立刻点头同意,“你娘说的对,还是别去的好。”
“怎么可能会有事?”方巧儿笑咪咪的凑在她耳边,“王大妈说呀,这两个稳是宫里来的公公错不了。”
既然是公公,那压根就算不上男人,自然就称不上什么危险啦。
赵立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觉得那两个人怪怪的。”
“是呀是呀,唇红齿白没胡子,不是太监才有鬼,而且既然是王家儿子的朋友,那九成九跟他一个模样。”方巧儿笃定的说。
“我说怪不是那个意思啦。”她才不管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呢,再说昨天她忙著吵架也没注意。
原来是两个太监呀,看起来感情倒挺不错,一强一弱的。
尤其是那个活绷乱跳的弱者,很明显的在讨好坐在怪椅子上的强者,还急著捍卫他,一副保护者的模样。
压根就像是妻子在护卫老公嘛!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们居然还会迷惑于春至的美色?
看样子就算没有是非根,男人始终是男人呀!
方巧儿歪著头看她,“冬冬,你干么?”
“什么我干么?”
“就是那种表情呀。”她指指她的脸,笑呵呵的说。
赵立冬一愣,“什么表情呀?”
“就是那种鄙夷的表情呀!真该拿镜子来给你瞧瞧。”
看样子冬冬一定不喜欢她慷慨的新老板。
“我才没有呢。”赵立冬笑著推她的肩,“倒是你脸上全都是阿谀奉承的表情。”
“你要是能被聘进王家,去看看他们带来的东西,你就会跟我露出差不多的表情了。”
全都是些她从来没见过的稀奇玩意,而且看得出来非常昂贵。
他们也只有两个人,居然能大手笔的聘请丫鬟、小厮、厨娘、园丁、总管、护院,总之是什么都不缺。
不只她这么想,几乎所有受雇的人都赞叹的想著: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呀!
“我才不缺那个钱。”
“是吗?”方巧儿倒没她那么乐观,看看店里,拍拍她的肩膀,“三天,你就撑不下去了。”
除了乞丐只求填饱肚子而不计较之外,据她所知,赵立冬从没有成功卖出她的作品过。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引荐你一起过去当丫头。”
“方巧儿,你给我带著你的乌鸦嘴滚出去!”这下赵立冬火了。
但她也知道巧儿说的是事实,她的积蓄还能供应免费的糕饼到几时?
看她发火,方巧儿一点也不以为意,还是笑嘻嘻的,“那我就带著我的乌鸦嘴到隔壁赚大钱喽。”
她脚步轻快的走出去,又回头说道:“对了,隔壁的薪饷是日领五十个铜钱,而且老板们用完晚饭,所有的人就能回家休息,大家都说从没当过这么自由愉快的奴才,你可以考虑一下。”
赵立冬的回答是把一大包面粉丢过去。
她才不放弃她的梦想,绝不!
赵立冬的闺房后面有间小屋子,勉强能算是她的工作室。
她在这里研发各种糕饼,花费了不少时间。
这次新的作品是“玉珠抱月饼”,正在她感动不已的注视下出炉了。
这个结合鲜肉馅饼、月光脆饼的长处,所制成的玉珠抱月饼,正是她这次的强力主打。
她衷心的希望它能成功掳获合欢镇民挑剔的嘴。
当她正忙著感动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铃声。
有人抓住前门上垂的来客铃,死命的摇。
“客人上门了,太好了!”
她高兴的冲出去,也不管自己的头发沾著面粉、手上和衣上到处都是白印子,围裙上还有因为太靠近灶火,而被烘焦的丑痕迹。
“有没有人呀?作不作生意呀!”风亦然一边扯著铃,一边拉开喉咙大叫。
而程默则是甩手指堵住耳朵,“你到旁边吼不行吗?”
笔意在他耳边叫,一定是存心要把他喊聋的。
要消灭情敌也别这么卑鄙嘛!
赵立冬拨开一堆还没整理好的蒸笼、盒子,原本还笑脸迎人的她,一看是他们两个,立刻换上没好气的脸,“原来是你们,干什么?”
是不是还记恨昨天的事,所以特地跑来叫她道歉?
程默不悦的眉一挑,“这么凶干么?”
这包子脸在急什么?冒失的横冲直撞出来,原先一副爽得不得了的模样,一看见他们,脸色就变得比寡妇死了儿子还难看。
所谓爱屋及乌,既然要泡人家姊姊,也就不能对妹妹太凶,所以风亦然挤出了笑容,“姑娘,我们是来道歉的,昨天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呀。”
“什么吓到她了?”程默老实不客气的说:“是她泼到我了!”
也不知道她泼下来的是什么水,如果是美人的洗脸水,那他就算有点不爽,也不会太火大。
但如果是这颗包子的洗脚水,那就会大大的不同了。
赵立冬瞪他一眼,“你如果要我道歉,不可能。”
要看她的白眼就容易,她可以多给几个。
“对,你们两个都对。”风亦然也不想得罪程默,一边说,一边对里面探头探脑,指望能看见美人,“你姊姊不在呀?”
“喂!”程默伸手在他腰间一捏,“你的自尊呢?”
美人当然是要泡,可是尊严也不能不顾呀!
这颗包子凶巴巴的,一开口就没好话,就算她姊姊美到天会塌下来,他也不想跟她陪笑脸。
斑,算她姊姊运气不好,有这么一个恶婆娘妹妹扯后腿,让她失去了他的青睐。
“我的自尊?”风亦然好脾气的呵呵笑,“留在京城没带来。”
程默忍不住刻薄他一句,“我看你的尾巴也忘在京城。”
姊姊?!
赵立冬疑惑了一下,立刻豁然开朗,忍不住大笑出声,“姊姊?你们真的是来找我姊姊的呀?哈哈,嘻嘻,好好笑!”
她笑得肚子好痛,腰都直不起来啦!
昨天还骂她是睁眼瞎子,到底谁是睁眼瞎子呀?这两个死太监,还真的是为哥哥的美丽所著迷呢!
“你们……呵呵、呵呵,找我姊、姊姊,哈哈,有什么事?”
她笑得前俯后仰,夸张得让风亦然不解,“有什么好笑的,不能找你姊姊买茶吗?”
他早已打听清楚,这里是茶店,要接近美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来跟她买东西,顺便培养感情。
“有什么好笑的。”
看她笑得那么开心,露出贝般的洁白牙齿,程默的火气就上来。
不过是一颗皱包子,凭什么拥有这么整齐美丽的牙齿,哼!惫有那略厚但却线条优美的唇也让他皱眉头,这是不应该在疯婆娘身上发现的。
“噗!炳哈,买什么茶叶呀,你真的眼睛不好。”她朝门外招牌一指,“去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找我姊姊买茶叶?哈哈,笑死我了。”
风亦然实在不懂,为什么买茶叶这件事能让她笑到流眼泪,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真的遇到疯婆子了。
他完全没办法跟她说话,因为她笑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著她笑到前俯后仰,他实在很想叫她别再笑了,不幸的是,他短时间内想不到叫她闭嘴的方法。
“哈哈,笑死我啦!我不行了、不行了!噗、哈哈哈哈哈……”程默张开嘴,也跟著她笑,但却只有声音在笑,整张脸却跟石雕似的,一点笑意都没有。
这一会儿,赵立冬被他那恐怖的笑弄得再也笑不出来,“你干什么,吓唬我呀?”
这个死瘸子有病呀,干么跟著她笑,脸上却硬得跟茅坑旁的石头没两样。
要是半夜看见了,准会把她吓得以为见鬼了。
“我看你笑得高兴,便跟著笑了几声。怎么你不笑了?”
“爱笑回你家笑去,神经病,别妨碍我做生意。”她双手叉腰赶人,“快走,我家不卖茶。”
程默很快的瞄了下四周,“看得出来。”
大概是消息有误,隔壁开的不是茶行。
风亦然为了美女再次赌上尊严,陪笑说:“那你们这里卖什么呢?”
“问东问西的是想买吗?”赵立冬一哼,手朝外一指,“去外面看清楚再进来!”
就是这种事让人生气。压根搞不清楚这店是卖什么的,只知道要一睹哥哥的芳容,醉翁之意不在酒得令人生气。
尤其是那个瘸子,明明矮人家一截坐在怪椅子上,却趾高气昂,一副他最大,可以将全世界踩在脚下的骄傲死样子,她看了就有气。
风亦然连忙跑出去一看,模著头回来,“原来是糕饼店呀!真不好意思,弄错了,不要介意喔,毕竟我们是初来乍到嘛。”
“你干么跟她赔罪?”程默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看这种店,也弄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不用怕得罪她。”
“你屁放完了没?”她狠狠的瞪著他,“要是放完了就快走。”
程默呵呵一笑,“放完了,是该走了。以后我想放屁时,会记得上门光临的。”
“你!”她被他气得双眼喷火。
看她胀红著脸,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程默心情大好。就是要这样喷火,才像刚出炉热腾腾的包子嘛!
“阿然,走了,暂时我还没有屁要放,等有了再过来。”
风亦然有点失望的将他往门口推,又回头问她,“你姊姊真的不在……”
他话还没说完,一团湿面团就朝他扑来,他赶紧闪开,结果跑不掉的程默后脑立刻中奖。
“风、亦、然!”
程默发出惊逃诏地的大吼,握紧了双拳,眼中如要喷火。
他又来了,又再次只顾自己的安危而弃他不顾。
他开始反省,他让风亦然相随的决定是不是错的。
“意外,这是意外。”风亦然试图想要解释,却发现他接受的可能性不高。
这下换赵立冬开心了,在程默回头瞪她的时候,她快乐的扮了一个鬼脸。
她拍拍自己的腿,“没办法,谁叫有人跑不掉,嘻嘻。”
程默猛然倒吸一口气。
她在嘲笑他!这颗死包子,她以为只有腿断掉才会跑不掉吗?
败好,他一定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四肢俱全,却动弹不得、无路可逃的境况。
败明显的,程默此刻充满熊熊怒火的脑子里,完全装不下仙女姊姊,只有包子妹妹。
而风亦然是个聪明人,看出目前的局势。
他相信要除掉情敌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为了让程默没空来泡仙女,他得让他忙著找包子的麻烦。
依照程默那种有仇必报的小气个性,他知道怎么样能把情况弄得更加糟糕……
“隔壁的人很有钱。”
赵春至正忙著将他的纤纤十指染上美丽的寇丹,而赵立冬则带著一脸的沮丧,一边帮她哥哥刮腿毛,还不断的叹著气。
她满脑子都在想,她那玉珠抱月饼跑哪去了?
真是没道理,她不过花了点时间赶走两个讨厌鬼,怎么一回去,杰作就不翼而飞?
她想了一个下午,终于给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有小偷!
“冬冬,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什么?”她回过神,不解的看著他那略施薄粉的脸容。
说实在的,她的哥哥真的很美。
她虽然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欣赏、热爱他的美丽,但却不能不为他的将来著想。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呀。
“我说……”赵春至特意拉长了娇媚的语音,“暂住在隔壁的人很有钱,今天杏花楼的姊妹们都在谈论呢。”
赵立冬挑高了眉毛,想到程默那副让人生气的嘴脸,哼了一声,“这一点,巧儿今天已经告诉我了。”
是啦、是啦,就是有钱才会那么面目可憎、俗不可耐。
说不定那些钱都是他在宫里当差时,从皇帝老子的财库里偷出来的。
“还有呀,听说他们是太监呢。”赵春至说这话时,脸上明显的带了一点惋惜,“我就说嘛!那个坐椅子的男人,也是个跟我不相上下的美人,可惜呀,他不会打扮,浪费了。”
听到这话,赵立冬彻底傻眼,“春,你疯啦!吧么称赞隔壁那个死太监,他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说实在的,她两次见他都忙著生气,实在没注意到他的长相。
下次有机会时,她一定要好好看看。
他温柔的一笑,“你是我妹妹,当然向著我啦。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太监的关系,所以他就算不扑粉,看起来也很白女敕耶。”
这句话差点吓死她了,“春!那很痛喔,你不要想试喔。”
天哪,隔壁的死太监才搬来一天,已经开始对春有不好的影响了。
他烦恼的说:“我知道嘛,人家就是怕痛才不敢,不然能够变得更漂亮的事,我一定马上去做。”
赵立冬连忙说:“说不定那个死太监有保养美容秘方,跟没有‘那里’不相干的。”
这下赵春至又开心了起来,“说得也是喔,我怎么没想到。哎呀,我好想知道喔。”
为了赵家的香火,赵立冬很不得已的说:“放心,要是有,我一定会替你找出来的。”
他开心的抱著她,“冬冬,你对我真好,我好爱你呀,没想到你居然愿意为了我到隔壁帮佣。”
“到隔壁帮佣?”他们是啥时做出这个结论的,怎么她不知道,“我没有呀。”
“你不是说要帮我找出他的美容秘方?你不到隔壁去帮佣,哪里有机会。”
她的脸立刻垮下来,“不要啦,我只是说努力帮你找,这跟混进去找是两回事耶。”
“那难道你要我自己去吗?”他伸出刚搽上蔻丹的漂亮双手,“你看我这手,像是做粗活的手吗?”
赵立冬仔细看了看,“不像。”
看来,这就是她答应爹娘要“看家”所付出的代价了,她总不能让爹娘回来时,发现哥哥为了更美而不要那里了呀!
“那就对了。”赵春至在她颊上印上一个香吻,“乖,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唉,到隔壁去帮佣?那怎么可能呀,她快把那个死太监气死了,他怎么可能用她。
再说,她也不可能弃她的糕饼店不顾,跑到隔壁去受气呀。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