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浣玉噙着一抹微笑,悠然的坐在窗边刺绣,看起来一副温柔婉约、恬静无害的贤良模样,而曲疏影则是一脸哀怨,意兴阑珊的坐在桌边,下意识的玩弄着瓷杯。
“妹妹,-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咳声叹气的呀?”一肚子坏水的段浣玉明知故问的关心。
她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喽,拜她所赐,曲疏影变成不受欢迎的人速度超快的。
“我是觉得,公公婆婆不要我去请安,是不是讨厌我呀?”
“怎么会呢?妹妹聪明活泼,婆婆喜欢得不得了,怎么会讨厌?”
请安那天她故意提起遇到曲疏影,还说她出门逛街去了,气得王妃说不敢劳动她的大驾去见他们两个老骨头。
于是曲疏影得罪了公婆,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但是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是被排斥似的。
“妹妹-多心了,公公婆婆体贴我们,我们应该高兴才对。”
“姊姊也不需要去请安吗?”
“当然啦。”才怪,她天逃诩很准时出现,公婆都读她乖巧又听话。
“那我就放心了。”曲疏影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别想太多嘛!”段浣玉和善的一笑,“还有呀,婆婆要我告诉-,王府的规矩多,不比别的地方,-要记得自己的身分,别随意和奴才们说话、四处走动,这样不好。”
“好,我知道了。”哇!没想到王府这么严格?连跟仆人说话都不许喔。
段浣玉满意的笑笑。这下可好,要利用闲言闲语将曲疏影变成傲慢、孤僻的人,也就容易多了。
“姊姊,-忙,那我先走喽。”曲疏影客气的告辞,一点都没察觉段浣玉对她的敌意,还每天乖乖的来跟她问好,培养交情,她总觉得她是个大好人,就算把苗紫陌分一半给她,那也可以接受。
出了房,曲疏影觉得有点无聊,缓步慢走。
“苗紫陌在搞什么鬼?这几天白日都没见到人,跑哪去了?”
倒是晚上他挺闲的,总会拉她到燕子楼去说一会话,问东问西的。
她三番两次都想用美色勾引他,不知道他是太迟钝还是她太失败,他不是问她是牙痛就是以为她眼睛抽筋,昨天她故意倒在他怀里,他还以为她没吃饭,饿得四肢无力。
“真是个混帐大木头!”她恨恨的说着,随意走到了花园。
一名黄衣女子背对着她,抬头看着一株一株的紫薇树,只见紧复的花朵分为一组组,簇列成圆锥形,盛布在丛丛的枝梢上,在熠熠的阳光之下,灿然一树,映照满堂。
曲疏影见这美景,忍不住月兑口,“真漂亮,三春过后该是百花凋残,紫薇却仍盛,难怪人家要说紫薇开最久,烂熳十旬期。”
逼衣少女微微回身,清亮的眼眸在她身上一扫,露出了个优雅的笑容,“原来是小嫂子,我也喜欢薛蕙的诗。”
哇!懊漂亮的女孩,浑身充满书卷气,高雅得像画里的仕女,她叫她小嫂子,那么是她的小泵扬虹喽?
曲疏影一时高兴,往前疾走,不小心踩到了裙-,整个人往前跌倒,五体投地趴在苗扬虹脚边。
“小嫂子!-没事吧?”她大吃一惊,连忙蹲下来扶她。
“没事。”曲疏影举起一只手,缓缓的抬起头来,鼻子上沾了泥土,“常有的事,我习惯了。”
苗扬虹轻轻一笑,被她那逗趣的表情给弄笑了,“我扶-起来,摔痛了吗?”
她的声音又软又柔,动作斯文秀气,看来弱不禁风,但给人的感觉高贵而自然,跟段浣玉那种病态的柔弱看来大不相同。
“真是不好意思,在-面前摔大跤。”曲疏影拍拍手上、裙上的泥土,微微红着脸说。
苗扬虹抿嘴一笑,“不要紧,当见面礼好了。”
这个小嫂子坦率自然,亲和力十足,她一见之下就喜欢。
丙然就跟大哥说的一样,美得很,却也直得很,实在不像出自于贪官的家中。
“那-还真好打发,这样就算一份礼?”曲疏影月兑口而出,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赶紧用嘴-住嘴巴,一脸完蛋的表情。
苗扬虹忍不住噗哧一笑,“我本来就很好收买,二哥也这么说。”
“呼,好险,我以为-要生气了。”她已经给大伯坏印象,不想再得罪小泵了啦。
“不会的,我肚子里虽然撑不了船,但几句话却也还噎不着。”
两个年岁相近的姑娘互相一笑,彼此都觉得对方讨喜可亲。
“对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呀?”曲疏影好奇的问。
“我本来要到大哥的棋室去,后来见这紫薇开得漂亮,所以看了一下。小嫂子-呢?”
“我刚去跟姊姊请安,才出来就遇见-了。”曲疏影笑一笑,“我知道我是多出来的,姊姊才是元配正室。”
这虽然是实话,但说来也心酸呀。
“嗯?”苗扬虹疑惑的眨眨眼,“去跟二嫂请安?小嫂子,-真有心的话,怎么就漏了爹跟娘?”
娘为这事气了一阵,还抓着她发牢骚,说这新媳妇没规矩、不懂礼貌呢!
“什么?但是我以为公婆说不用了,姊姊明明说过公公婆婆体恤我们,免了晨昏请安。”
苗扬虹有点明白了,“二嫂这样跟-说呀?”
“有什么不对吗?”不会吧,难道段浣玉是只笑面虎,明里跟她姊来妹去,暗地却在扯她后腿?
“我不知道,不过娘不大像会说这话的人呢。小嫂子,我看这样好了,-还是固定去请安,虽然老人家说不用,但总也是一番心意,-去,他们会高兴的。”
“-说的有道理”。曲疏影露齿一笑,“-真行,看起来跟我一般大,却什么都懂。”
“像-这般没什么心眼才好呢。”直爽又没机心,才不会让人感到讨厌。
像二嫂就是那种爱占便宜又阴沉的人,她不喜欢。
“小嫂子,横竖没事,我们到大哥的棋室去,我陪-下一盘吧。”
曲疏影不好意思的说:“说了-别笑,我不会这玩意儿。”
“很容易的,我提点-一下,很快-就上手了。”于是她挽起她的手,一同走向棋室。
“好哇,那我就先谢谢-了。其实-二哥教过我,不过他老爱吼人,跟他学棋很受罪,我就干脆不学了。”
“二哥本来就没什么耐性。”苗扬虹轻笑,“他居然肯教人,真令人吃惊。”
她想到那次说出小嫂子遇到山贼时,二哥紧张的神情,大概心下也明白几分了。
二哥恐怕是动了心、放了情呢!
不过以他那别扭的臭脾气看来,一定不会轻易承认,小嫂子可有苦头吃了。
一阵风吹来,将苗云头上的帽子给吹落荷花池里。
看着飘满枯花残枝的绿池,他有点犹豫的站着,“哎呀,这真是麻烦。”
偏偏附近又没有下人,以自己的身分又绝不可能涉水去拿,但这顶帽子是宝贝女儿亲手做的,就这么躺在池底多可惜呀?
“要是去叫人来,这一来一回之后,帽子就沉进池底,很难找了。”
正烦恼时,一阵笑声传来,曲疏影和苗扬虹牵着手,一边说笑着往这里走来。
“爹,你怎么了?”
曲疏影赶紧问好,“公公,疏影跟你请安。”
“喔,好好。扬虹呀,爹把-做的帽子给弄掉了,真是对下起呀。”
“没关系,一顶帽子而已,我再做就好。”
“唉!真可惜。”他一脸遗憾的说着,看着帽子半沉进水里,只剩下一半了。
“公公,我去帮你捡回来吧。”曲疏影自告奋勇的说。
“小嫂子,这不好吧?天冷水凉,-会着凉的。”
“是呀,媳妇儿,这水池深,还是别冒险。”
老是听王妃在旁边说着这媳妇那不好、这不对,害他以为疏影有多么骄纵难相处。
不过这会听她说话不像呀,而且扬虹不可能跟她不喜欢的人这么亲热。
“不用担心,我不会下水。”她自信的说,“那里有个亭子,我可以抓着栏杆伸手去捡,不会碰到水的。”
“可是看起来有点危险,如果-摔下去,那就不好了。”
“我水性很好,就算摔进去,顶多弄湿身体而已,”曲疏影笑着说,“交给我喽。”
于是父女俩只好跟着她走到亭子里,有点忧心的看着她跨过栏杆。
“小嫂子,-小心一点。”
“没问题!”曲疏影拍拍胸口,信心十足的说。
只看她蹲下来,一手抓住栏杆,另一手拚命的往外伸,只差一点点就能构到逐渐下沉的帽子。
“差一点!懊吧。”
她干脆转过身,反手抓住栏杆,把脚伸出去,用脚在水里捞,幸好捞了几次总算给她勾住了。
苗扬虹高兴的说:“成功了!”
苗云也开心的说:“对呀,这丫头真有一套。”
曲疏影回身对他们一笑,缓慢的把脚收回来,正要伸手去拿挂在脚尖的帽子时,突然一声大吼传来--
“曲疏影!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别说曲疏影吓了一大跳,就连苗家父女都跳起来,一同回头去看,苗紫陌头上冒火,正怒气冲冲的跑来,后面则是一脸悠闲的苗惊绿。
曲疏影被他一吓,身子一抖,失去平衡,“啊啊啊啊……”
她挥动着双手想取得平衡,却宣告失败,脸朝下的摔进了荷花池里。
苗扬虹轻呼一声,“小嫂子!”
接着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苗紫陌也跟着跳下去,三两下就抓住了她。
“-到底在干什么?在我爹跟我妹面前表演跳水自杀吗?”
想到刚刚看到的场景,他就一肚子火。她一副要寻短的样子是怎样,他们王府亏待她,害她难过得要去死吗?
“什么自杀?谁想死呀?你吓死我啦!我是被你吓得摔进水里的。”曲疏影生气的在他身上乱打,脚在水里持续踢着水,以免沉下去。
“紫陌,快点把人带上来,别泡着,当心着凉呀。”苗云关心的说。
“对呀,别顾着打情骂俏。”苗惊绿凉凉的道,“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害羞。”
他们互看一眼,异口同声的对他喊,“闭嘴,不关你的事!”
“呵呵。”苗惊绿一点都不生气,“这么有默契呀?”
温暖的火炉烧得红通通的,整个屋子充满着舒适的热气。
曲疏影抱着棉被,缩在床上取暖。
“哈、哈啾!”
“喂!打喷嚏不会转过去喔?”在她旁边也裹着棉被的苗紫陌立刻出声抗议。
“这个喷嚏是你害我打的,你还敢嫌呢,哈啾!”
云笙连忙送上两碗姜汤,“小姐、姑爷,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吧。”
他们同时伸手,不经意在托盘前碰到对方的手,又同时一缩,飞快的看了对方一眼。
“奇怪了,一个年轻女孩手怎么那么冰?”
“我手暖得很,是你自己的手跟冰块一样,还说我呢。”
“乱讲,我的手跟木炭一样火热,是-的手太冷了。”
“小姐、姑爷,你们再吵下去,姜汤就冷了。”云笙无奈的说,“我说你们两个都手都一样暖,行吗?”
“当然不行,我怎么跟他一样?”话虽这么说,曲疏影还是捧起姜汤慢慢的喝着。
苗紫陌则是一口喝个精光,云笙收拾一下,带着笑意将房间留给新婚夫妻。
曲疏影两手捧着碗,斜眼看着他,“干么?这是我的,绝对不会分你。”
“谁说我还想再喝呀?”他只是觉得她喝姜汤的模样挺可爱、挺迷人,又没别的意思。
“看你那副嘴馋的样子,谁会不知道呀?”
就算他嘴馋,对象也不是姜汤,而是秀色可餐的她呀。
不对、不对,他怎么能有这种念头呀?
惫是赶快换个话题,以免擦枪走火。
“喂,疏影,-是不是很想让大家知道,我们有过协议这桩婚事是假的,做不得数?”
“又怎么了?”她没好气的说,“我有到处敲锣打鼓吗?”
“没有?是吗?怎么跟我听说的不大一样?”
“听谁说的?我可一句话都没有泄漏,很认真的在做苗家的媳妇儿。”
她今天不是为了公公的帽子,勇于赴难吗?
“那-还在我爹娘面前拿乔?-想把他们气死呀?不过-下午表现不错,我爹大概是摆平了。”
反正他爹是个好好王爷,要讨他喜欢是最容易的一件事了。
倒是他娘,才是个狠角色呢。
他娘一面倒的向着段浣玉,天天逼他进去圆房,烦都烦死了。
她莫名其妙的问:“我哪有在他们面前拿乔呀?我连他们的面都很少见呢。”
“这就奇怪了?我娘说-嫁来第一天就很-,不但不来跟他们请安,还自己跑出去逛大街,之后还变本加厉,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曲疏影瞪大眼睛,“哪有这回事呀!我那天是因为浣玉姊姊不舒服,拜托我去帮她请大夫,她有帮我向婆婆解释过了,怎么婆婆还这么说呀?而且不用去请安也是她之前要姊姊转告的,我哪有拿乔不去嘛!”
苗紫陌一拍大腿,“原来如此,-这个笨蛋,上了人家的大当啦。”
“不会吧?难道姊姊故意害我?”如果是的话,那真的太可恶了。
表面装出善良无害的样子,暗地里却狡猾卑鄙的陷害她!
亏她还为了要跟她抢丈夫而心生罪恶,还特地样样迁就她耶,这个死八婆,居然这么阴险。
“废话,她要是不故意害-,哪用得着假传圣旨呀?”苗紫陌道:“-怎么回事呀?换了个身分就换了个脑袋?这么笨,这都没想到。”
“你才笨呢,我相信她是因为……算了,我不想说了,反正都是你的错,全部都是你不好。”
他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又是我不好?-可真是会推卸责任。”
“当然啦,我猜她八成不喜欢跟我共有一个丈夫,才会这么卑鄙,想让全家都不喜欢我,让我待不下去自己走人,”
他非常同意,“言之有理。”
曲疏影气恼的继续说:“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只要你去跟她说清楚,你心里只有她一个,我只是迫于太师不得不娶,其实我们这桩婚姻是假的,那就天下太平了。”
“-疯啦?我要真去这么说,她不像麦芽糖一样把我黏死才怪。”
他想到她的温柔多情就浑身打颤,非常不舒服。
“那也没什么不好呀,人家不是说了吗?家和万事兴嘛,你就牺牲一点,换全家安宁,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我一点都不喜欢她,这门亲事更是心不甘情不愿,能不碰到她就不碰到她,才不去自找麻烦呢。”
曲疏影故意装出娇柔的语气,“这样呀,那你好可怜。一个老婆是硬着头皮娶,无法拒绝,另一个老婆又是百般无奈,不得不娶,怎么这么惨呢?”
“哇!-怎么这么说话?好可怕,是生病啦?”
突然这么体贴,有点吓人。
“你说呢!”她笑颜一换,怒容上场,伸手扭住他的耳朵,“苗二少,你太自私了吧!只有你是人,只有你的意愿和感受重要,我跟段姊姊就是个屁,不值一提呀?
“你怎么不问问我们是什么感受?啊?被逼嫁给你已经够惨了的,还要被你嫌弃是麻烦?
“段姊姊就更惨,她本来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要是不喜欢,就该早点说清楚,不需要浪费人家青春。
“既然娶了,就应该好好对人家,把人家放着不管当没那回事,这又算什么?害她独守空闺、孤单寂寞,只能靠游园和四处串门子来打发时间。
“她会这么对我,那也是你害的,你让她以为我们如胶似漆,天天黏在一起,而她却被百般冷落像个弃妇。你对人家无意,当初就不应该娶进来。”
她越说越觉得难过,忍不住哭了,“从头到尾你都只替自己打算,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丝毫没有考虑到别人,我、我对你太失望啦!”
曲疏影非常的难过,这已经不是赌气要他的真心了,而是她真的在乎他、爱他,无法忍受他这么自私的行为。
苗紫陌想要辩解,他这么做是情非得已,为大局而牺牲,但是她完全不给他机会。
“你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她推他,他却不动,“你不走,那我走好了。”
“疏影!”苗紫陌握住她的手,“我走,-留着。”
他有点沮丧的下床,她则是回身趴在枕头棉被里,完全不去看他。
“疏影,或许-说的对,我太自私,但希望-明白,每个人都是有苦衷的。”
曲疏影没回答,只是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