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冰!”董-诚轻松的一拍他的肩头,“怎么样,加不加入?”
“什么东西?”冷若冰并没有因为他而停下脚步,仍照著平常的速度离开太医局,董-诚只好边走边跟他说。
“我早上才跟你提过而已,你记性没这么差吧?”这家伙真的是天才吗?“就是读书会的事呀,我们几个人组了个灵素读书会,聚会处就在莫老兄的地方,大家说说谈谈、互相钻研医术,你觉得怎么样,加不加入?”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考虑一下嘛,不用这么快拒绝。”这人是怎么搞的?是对交朋友没兴趣,还是看不起他们这群人?
他们可也都是出身望族的贵公子,跟他可说是平起平坐,一般的尊贵!
平常他们这个读书会可是不轻易接受新人的,会考虑他还是看在他皇后姊姊的份上。
“不用了,我有更好的去处。”他根本不想考虑。
他对他们的读书会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八成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
对他没有帮助的东西他不要,也不考虑。
他不浪费那些时间。
“冷若冰,你要是现在拒绝就是不给面子喔。”大家都是医学生,平常还是要往来,他不会想得罪他们这群显贵的。
他先是恐吓后是哀求,软硬兼施的说:“拜托一下啦。”
“我干么要给你面子?”他冷冷的说:“我已经说不要了,别烦我。”
董-诚从来没碰过这种硬钉子,忍不住生气的吼,“什么嘛!你还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不过是个私生子而已,得意什么。”
谁不知道他那见不得人的背景,要不是冷至中死了,哪轮得到他进京享福,还冠上冷这个姓。
“别忘了,是你这个尊贵的人在求我这个私生子。”冷若冰冷冷的盯著他,微微一笑,“而我的答案是不。等哪天有个私生子读书会你再来找我参加,那才叫名副其实。”
冷若冰不再理他,迳自往济世堂走了进去,那里有对他有帮助的人。
戚老大夫很乐于传授他关于药草的知识,也让他帮忙看一些病情较轻微的病人。
他不想跟一堆废柴混在一块,浪费他的时间。
他走上石阶,一阵风将街上小贩摆著卖的绣图吹了过来,贴上他的小腿。
他弯腰将它捡了起来,还给跑过来捡的小贩时,注意到图上绣的鸳鸯戏水。
鸳鸯。
他想到了一个人,眼光遥遥的落到南边。
“梁若冰?”郝平安大笑道:“真的是你,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
他离开书院都快两年了,没想到居然会有贵客上门,而且还是那个梁若冰?!
“刚好经过,想起你住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了。”
“真是稀客呀。”他连忙吩咐下人泡茶,招待昔日的同窗,“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也离开书院了吗?”
那个他们以前老爱开玩笑说比任何人还待得久的梁若冰,居然也离开书院了。
冷若冰点点头,“思,大概有半年了。”
但跟他闲话家常并不是他今天的目的,他并不是为了跟他叙旧才赶了百里路过来。
“这么久了现在才想到来看我?”他呵呵笑著,“你最近怎么样,终于想通要参加童试了吗?”
他摇了摇头,“不,我在太医局当学生。”
“原来你想当大夫呀。”郝平安惊讶的说:“以前没听你说过。不容易呀,太医局不好进去呢。”
“也还好。”他客气的说。
“你太谦虚了。”郝平安说道:“大家都这么有出息,我真是惭愧呀。对了,你还记得方献堂吧?他去年考上了秀才呢。”
总算说到他想知道的人了,“我知道,那时候我还在书院。”
他神秘的一笑,“那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柳涵鸳你记得吧,以后可要改口叫她方夫人了。她和方献堂订了亲,老方还写信邀我去喝杯喜酒呢,可惜我家里有点事走不开,没赶上热闹。”
“那么是真的了。”冷若冰喃喃的说。
方夫人?他还以为她会一直在书院的,她说过她哪都不会去的。
“怎么了?”郝平安看他神色有异,于是关心的问。
“没什么,我突然想到有点事,”冷若冰站起来一拱手,“谢谢你的招待,我先走了。”
“茶还没喝呀。”郝乎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有如风般的来去,实在是丈二金刚模不著头绪。
他到底是来干么的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涵鸳难以置信的看著一桌菜。
完整无缺,没被动过一口的菜。
而这是她到冷府的第八天,她已经数不清楚这样的情形发生过几次了。
“这还需要问吗?二少爷不喜欢你煮的菜。”汪嫂幸灾乐祸的说。
惫是她聪明,故意说要分配工作,而把涵鸳配给那个古怪又挑剔的二少爷,让她尝尝挫折。
不要以为会做几样甜品,老夫人称赞几句就比她高明了。
“可是这菜根本没动过,表示他没有吃,那他怎么知道不合胃口、不好吃呢?”从她会拿锅铲,知道怎么做饭以来,从来没有人嫌过她的手艺不好。
就算有人质疑她的本事,也会在尝过她的料理之后改变了看法。
可是这个二少爷,似乎完全不给她机会,用看的就否决了她的能耐。
“有些料理用看的就知道能不能吃。”汪嫂开心的说。
迸怪的二少爷处理这件事的态度真是深得她心呀,再这样下去这丫头也待不久了。
主子不吃厨娘的菜,那要这个厨娘做什么?
“不是的!”涵鸳不甘心的说:“我有自信自己煮的菜并不难吃。”
“自信谁没有?事实就是主子不吃你做的菜!”她真想插腰大笑几声,要不是冯婆婆就在旁边盯著,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柳丫头。”冯婆婆将每道菜都吃了几口,放下筷子道:“你跟我来。”
“是。”涵鸳委屈的跟著她走了出去。
“这些菜没有问题。”冯婆婆公正的说:“我想问题是出在二少爷身上,你把菜单换过试试看。”
“可是我以前在书院就煮这些菜色,从来也没有人嫌难吃。”
以前那些学生百来张口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怎么这个冷二少爷就挑成这副模样?
她第一次对自己最拿手的活感到挫败!
“问题是少爷不吃。你跟我一起去采买,把菜单重新拟过看看。”冯婆婆好心的提醒,“要是这件事给老夫人知道了,她不管你是不是郡主引荐来的,都一样会叫你走路。”她喃喃的说:“现在少爷可不是个私生子,他是冷家唯一的香火、唯一的继承人,因此老夫人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试试看。”涵鸳苦恼的皱著眉头,努力想著还有哪些菜色是她在冷府没做过的?“啊!冯婆婆,你刚刚说了什么吗?”她只顾著想新菜色,没有听清楚她后面说了什么。
冯婆婆正在后悔自己一时失言,听见她说没听清楚正好,“没什么,要你好好做。”
“喔,我会的,婆婆放心。”是吗?她刚刚是这么说的吗?怎么她觉得好像听见了私生子什么的?
碍鸳彻底的呆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等到她恢复意识,回过神来时,那顶神气的轿子已经走远了。
她立刻提著菜篮,拚命的追了上去,“爹!爹!”
那是她的爹,她不能一刻或忘朝思暮想的亲爹呀!他果然没死,她就知道爹爹不会舍得抛下她的!
她和冯婆婆上街采买,冯婆婆要她自己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特别的东西能够入菜,所以她就一个人边逛边挑选。
此时一队敲锣的官兵开道,要一干闲杂人等回避在路两旁,因为有大官要过,她就像大家一样在路边站著,等著那列队伍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轿中的那个大官掀开了轿帘往外看了一下,和涵鸳打了一个照面。
她惊讶得心都要停了,那是她的爹!那个从小疼她、爱她,答允要给她带一套无锡泥女圭女圭回来的亲爹!
“爹!爹!”
碍鸳拚命的追著轿子跑,努力的排开人潮往前追赶,不住的大喊,“爹、爹!我是涵鸳哪,爹!”
后面的差役生伯她惊动了大人,于是大声呼喝著,“干什么!御史大人的队伍也是你能随便乱闯的吗?”
“再胡喊就赏你一顿板子!”
“御史大人?”那是御史大人?那不是她的爹吗?
可那明明就是她爹呀!
她不死心的求道:“大人,求你行行好让我过去!我爹、我爹在那轿子里呀!”
闻言两名差役忍不住炳哈的笑了起来,其中一名哼道:“那你不就是御史千金喽?真是个疯女人,拦著她别让她惊动了大人。”
“我说的是真的,那真的是我爹呀。”涵鸳急得哭了出来,眼看轿子越走越远,转过那个街角就不见了。
懊不容易才见到了以为过世的爹,她怎么能够就这样放弃不追究呢?
两名差役拦著她,不让她过去,于是她腰一弯,灵活的从他们手边空隙一溜烟的钻了出去。
可是她不敢再乱喊爹了,她怕那两名差役又来拦她。
“真是个疯女人!”差役们没听到汹鸳在乱喊,以为她只是个一时得了失心疯的女人,也就没有再追赶她。
碍鸳拚命往轿子消失的方向跑去,她的眼里和心里都只剩下刚刚那个掀开轿廉的人。
那个跟她爹生得一模一样的御史大人。
“柳涵鸳?”冷若冰才一踏出济世堂的大门,就被那个从右边奔来的熟悉身影吓到了。
方夫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有多想,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为什么在这?”
她奔得正急,这么给他一拉差点摔跤,她根本没时间诧异与他的偶遇,她只担心追不上爹爹的轿子。
“快放开我、快放开我!”她拚命的挣扎,用手去扳动他的手指,气急败坏的说:“别拦著我,我叫你别拦著我呀!”
她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他,只是著急的想挣月兑。
冷若冰手一松,冷若冰霜的看著她跑远,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
碍鸳奔到了十字街口,失去了轿子的踪影,猛然想到——
“啊?是梁若冰!”刚刚拉她的那个人,是梁若冰!
她感到心中一阵狂喜和激动,全身似乎都在微微的发著抖!
她立刻回头去寻找他的身影,却扑了一个空。
她站在街心,感到一阵的茫然和无助,忍不住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答应过要给方献堂写信,可是来了这么多天,涵鸳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懊像有很多事情可以写,又好像没有事情可以写。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愧对于他似的,于是她拿著针线篮趁著晚上歇息的时候给他做鞋子,这间屋子里除了她以外,还另外住了两个在厨房做粗活的丫头。
因为她们,涵鸳知道了许多府里不大见得人的一些丑事。
但她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很认真的把每件事当真,再说她今晚也没有心情听人说长论短。
虽然匆匆一瞥,但她坚信那御史大人是她的亲爹!而梁若冰,却也在她著急追赶著爹爹的时候失去了踪影。
她感觉到某种程度的痛苦和沮丧,忍不住眼泪汪汪。
有人在屋外咚咚的敲著房门,冯婆婆的声音响了起来——
“柳丫头,跟我来,老夫人要见你。”
碍鸳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赶去开门喊了一声,“婆婆……”
她心里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她见过老夫人一次,对她那有些严肃而不苟言笑的面容感到难以亲近。
而老夫人的确也是权威的、尊贵,不容任何人挑战的。
“怎么啦?菜做得不好,自责得哭了?”冯婆婆看著她红肿的眼皮,关心的问:“真傻,我说了问题不在你身上呀。”
主子要刁难,就算是人间美味也能说成是烂泥呀。
“没有。”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事,跟这没有关系的。”
冯婆婆叹气道:“老夫人这么晚了说要见你,只怕不是什么好事,看来……”她遗憾的看了她一眼。
真可惜呀,这么好、这么勤劳又俐落的一个孩子。
碍鸳眉眼写满了担忧,“婆婆,你说老夫人会不会怪我,不让我继续做下去呢?”
“有这个可能。”
“可是我不能走哇。”爹爹还没找到,梁若冰也在这个京城里,她现在怎么能失去这个安身之所?她拉著她的衣袖道:“婆婆,你能不能帮我说说好话,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做的,我发誓!”
冯婆婆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待会见了老夫人别多口,让我来说就成了。”
“嗯。”她感激的点点头,跟著她往老夫人的屋子走去。
冯婆婆先进去说了一会话,涵鸳紧张的站在门外稍后,隐隐约约听见了屋子里有不少人在说话。
她低头看著鞋尖,忐忑的玩弄著手指头。
“柳丫头!”冯婆婆俏俏的走出来,拉著她道:“记得了,让我来开这口就成。”
她带著涵鸳要往屋内走,刚好里头有人要出来,于是她连忙带著她往旁边一让,稍微侧著身走。
“二少爷慢走。”冯婆婆向那人点个头,有些讨好的说。
碍鸳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个即将与她擦肩而过的人,视线跟著他往外移动。
在擦身的瞬间衣袖与衣袖做了最近的接触,她转过头去让视线能够追上他的脚步。
“梁若冰!”她喊。
他微微的停了一下,但没有回过头来,反倒是他身后两个丫鬟回身看著她,露出一种又是惊讶又是疑惑的表情。
“快进来。”冯婆婆将她一拉,拉进了门内。
老夫人要见个人可是不耐久等的。
碍鸳惊讶万分,她怎么样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著梁若冰,他怎么会在这里呢?方山长知道吗?
彬是方山长知道,特意让她来的?可是,那是为什么呢?
冯婆婆喊他二少爷?那么他就是那个挑嘴的冷二少爷?可他明明姓梁呀?为什么她喊他,他却不回过头来呢?
“老夫人。”冯婆婆恭敬的说:“这是柳丫头了,你上次吃过她做的寸金糖说难得的那丫头。”
“喔?”冷老夫人挑挑眉毛,有些严峻的眼睛瞄了瞄涵鸳,“我说过这话?”
“祖母是说过,孙媳妇也在呢。”不怎么识相的大少女乃女乃翁新媛说道。
“既然这么好手艺,怎么我听说她做的菜上不了-面,拜月楼动也不动就撤了出来。”
“许是二少爷吃了不合胃口。”冯婆婆小心的说。
一听她这么说,翁新媛插嘴道:“既然二弟吃不合,那就是手艺不好了,撵出去就是,也不用麻烦祖母了。”
“大少女乃女乃,这丫头或许做菜差了那么一点,但甜点糕饼却不含糊,或许可以留著伺候老夫人。”冯婆婆大胆的说。
“我哪那么好福气,用这么多厨子做什么?要吃糕点汪家媳妇就成了,我用这丫头是因为素心说她一个抵两个,手艺出色又精湛,我看也是尔尔。”
“老夫人。”虽然冯婆婆要涵鸳不要出声,但她就是忍不住想为自己辩白,“你只吃过我做的寸金糖,却没尝过其他菜色,就这么否定我,我太冤枉了。”
“我是没吃过,可是二少爷吃过了,你是说二少爷冤枉了你?”冷老夫人一皱眉,“我最讨厌没规矩的奴才随便乱说话,就这样了,你明天一早收拾东西就走。”
“老夫人!”冯婆婆急道:“这丫头……”
“还轮不到你替她说话,我说了就定了。”冷老夫人挥挥手,“我们冷家要的是能让人人满意的厨娘,她要是做不到二少爷说好,也不用留下来了。”
“老夫人,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涵鸳一跪,含泪道:“请你尝尝我做的菜,一次就好。”
冷老夫人不耐烦的说:“没那工夫,别在这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她一眼望见有人在门边探头,鬼鬼祟祟的。“是谁在门边探头?没规矩!”
“老夫人,是我。”紫宣硬著头皮走了进来。
“连你都没规矩起来了,我还能指望其他奴才吗?”她严厉的问:“你不去伺候二少爷跑这来瞧热闹做什么?”
“少爷要我到厨房一趟,因为他想吃夜宵。”紫宣呐呐地道:“可是汪嫂不会做那道甜品,所以我想来问问汪婆婆……”
“一道甜品也值得这么大费周章!斑,是什么这么了不起,难倒了汪家媳妇?!”这若冰也太不知好歹,越发得寸进尺了。
“叫做八珍云片糕。”她看了涵鸳一眼,心中百味杂陈。
为什么这个厨娘之前做的菜二少爷碰也不碰,却在见了她一面之后马上说要吃她做的八珍云片糕。
况且这个厨娘叫他梁若冰,大家虽然都知道二少爷的生母姓梁,可是没有人敢犯老夫人的忌讳说出来。
看起来他们似乎是旧识呀。
“老夫人,我会做这道八珍云片糕。”涵鸳说道:“如果还不能让二少爷满意,那我立刻就走,也不需要等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