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柏兰突然在宋沛恩后面大叫,吓得她也跟着大叫一声。
“你干什么?!”她愤怒的转过身去,手抚着胸口,一脸惊惧犹存的表情,“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我只听过鬼吓人吓死人,-鬼都不怕了还怕人?”再说他也没吓她,他只是突然在她背后叫一声而已。
“人比鬼还可怕,我干么不怕!”她这句话一说,立刻就后悔了。
她干么要对着他说出自己心里想的话,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人可怕那是因为-不了解,-不了解是因为-不愿意去了解。”他拍拍她的肩膀,像个孜孜不倦的老师,“懂吗?”
“懂!我怎么会不懂,我懂你不但是个骗子,而且还脑子有毛病!”她没好气的说:“现在可以闪一边去了,我得去做事,我跟某个只会打混模鱼的人不同。”
“是呀,-聪明勤快,出名到别人都要指名借-去帮忙。”他扬扬手上一封书信,笑道:“人家跟我借人来了。”
宋沛恩早就已经习惯了被外借,一听他这么说,立刻知道又有命案发生,马上追问:“在哪里,怎么样的案子?”
“不远,在府平县。”他干脆将她一拉,“到书房里,我跟-说个清楚。”
她被他握住了手,莫名其妙的脸一红,用力将手一甩却没甩月兑,“你拉着我干么?快放手啦!”
“我拉着-走快一点,-不觉得走起来比平常坑卩了吗?”
她大病初愈,恐怕风吹就倒,他也是伯她一个不留神摔得七荤八素,这才好心帮忙的。
“胡说八道,快放手!”
就这样,她一路抗议着进去,他却也没放手过,还把她安置在一张太师椅上,叫她坐好别发昏跌倒,害她不知道该笑还是生气。
“我不会跌倒!又不是学走路的女圭女圭,你到底说不说那件案子?”这么婆婆妈妈的个性,恐怕不是假装的吧。
柏大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一定不会像他这样的。
“-坐好我就说了。”
于是贺兰就开始摇头晃脑的说了起来。
原来府平县有个酒楼的伙计叫阿丁,他有天下工回家,发现屋子里都是血,自己的老婆却不见踪影,于是慌得四处寻找,找了好几逃诩没有头绪。
他正想要到官府报官的时候,大舅子刚好来探视自个儿的妹妹,一听见人掉了好几天,而屋子里又有一大摊血时,一口咬定是妹夫阿丁行凶,于是一状告到了衙门去,要他杀人偿命。
于是有谋害妻子嫌疑的阿丁立刻被收押,但他却大喊冤枉,坚持自己没有杀害妻子。
再说又一直找不到尸体,虽然苦主大舅子口口声声说妹妹是被妹夫所害,但却没有事证。
于是林知县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准备放人另循线索擒凶,却在此时见了鬼。
有一天晚上,他在书房里读书时,突然听见门外有一阵哭声,他命婢女出去看看,婢女才一出门就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他连忙掀开门帘出去看,只见外面有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女鬼,跪在石阶下频频磕头,说她是伙计阿丁的妻子,被丈夫用斧头劈死,尸体就藏在西郊林家废园的古井里。
林知县双腿发软,浑身抖得像米筛说他知道了,于是这女鬼又叩头离去。
棒天差役真的从古井里捞出了一具无头女尸,于是伙计阿丁便因证据确凿,被问了死刑。
可是他却大声喊冤,从头至尾都不承认自己杀妻,用了许多大刑都不肯画押,林知县无奈之下只好向兴国县求助,希望断奇案、反冤狱出名的贺真和宋沛恩帮忙。
宋沛恩静静的听完,“的确有鬼。”
柏兰点点头,“是有鬼呀,-没听我说那女鬼亲自去告状的?”
真可惜不是让他看见,唉,这种大案子怎么不会发生在兴国呢?
她白了他一眼,“我是说这里面有古怪,谁跟你说鬼!”
尸体都已经起出,嫌犯却始终不肯认罪,如果不是泯灭了良心就是有重大冤情,她得去看看。
“人家就千真万确的见了鬼,怎么不是有鬼?”
她瞪了他一眼,哼道:“我又没瞧见,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而且你说的不清不楚的,不如我自己去查个明明白白。”
“那-肯去喽?”他高兴的说:“太好了,我还怕-不肯。”
“人命关天,我为什么不肯?”莫名其妙嘛,难道她会见死不救吗?
“我本来也这么想。”他呵呵笑着,“不过怕-为了跟我呕气,我要-去-就偏不去。”
她又横了他一眼,“我会挑别的事情跟你唱反调。”
“所以我说-是个好姑娘,不是吗?”只是脾气古怪了一点,对人不客气了一点而已。
她翻了翻白眼,“你拍我马屁也没用,别想到了府平我会帮你掩饰。”
柏兰奇怪的说:“我干么要-帮我掩饰?”
“当然是因为你不是贺真呀。”她想到就觉得该笑,而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林知县要请断过虎台寺奇案的贺大人帮忙,是要仰赖他的智能,为他破这桩悬案,你这个冒牌货难道不应该大叫糟糕?嘻嘻!”
宋沛恩忍不住越想越开心,假的真不了,试验一来什么都清清楚楚啦。
柏兰清叹一声,摇了摇头,“唉,-早该这么做了。”
“你现在担心也晚了。”早知道这么简单的方法可以让他泄底,她就该早些用的。
可是,一旦证明他是冒牌货,那他假冒朝廷命宫的事就会人尽皆知。
那一定会有严苛的惩罚接踵而来。
然而奇怪的,她一方面希望揭穿他的身分,找出真正贺大人的下落,可是又不大希望他被处极刑。
她内心这小小的矛盾,害她头痛极了。
“不是。认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笑,-应该多笑的。”他认真的说着,手指着自己的颊边,“-这里有一个小酒窝,很可爱。”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只小猫咪,害他有股想在她下巴忽噜忽噜的冲动了。
宋沛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他压根就不担心他会露马脚,而是在想她有几个酒窝?
她一跺脚,气呼呼的说:“你是我见过最无聊的人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必心别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会比自己小命重要呀?
从府平县回来之后,宋沛恩在家里又闷了好几天。
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一趟到府平没让那冒牌货露出马脚,反而让他大大的出了风头。
人人扶老携幼的抢着来看这个断案如神的贺大人,还造成了城里严重的人潮,发生了推挤的意外,还好没有伤亡。
柏兰一开始就怀疑那个女鬼的真实性,所以仔细的问过林知县,关于女鬼出现和消失的情况。
结果他有了疑问:鬼会自己来台阶下伸冤,但为何是跳墙离开呀?咻一声的就不见不是比较贴切?
于是他就去勘察鬼跳过的地方,只见院墙的砖瓦没有一丝裂痕,可是被雨水冲刷过的几重屋詹下却留下了隐约的泥脚印,而且一直延伸到外院的墙脚下。
这鬼还真是辛苦,跳了墙之后还要走上这么一大段路出府?
他说这一定是真正的犯人买通了飞贼来扮鬼,故弄玄虚。
而宋沛恩的验尸结果也判定,从井中捞出来的尸体腐坏程度,与被害人遇害日数差距很大。
于是贺兰定下计策行事,对外声称找不到阿丁行凶的凶器和尸体的头颅,所以无法判案,于是特地摆了桌案,希望请女鬼再来指点。
不到三天,全城都知道了贺大人请鬼破案的奇事。果然那个鬼又在一个雨夜来了,跪着说凶器埋在丁家厨房的灶下。
这时候两边埋伏的衙役、捕快一拥而上,将那鬼抓住一看,居然是个假扮女鬼的大男人!
原来这人和阿丁嫂有私情,两个人暗地来往很久了,只是碍于阿丁不能双宿双栖,所以想了个恶毒的计谋要害他。
他在乱葬冈里随便挖了一具女尸,砍了头之后丢到废井里,再抓几只鸡杀了把血洒在屋子里,然后带着阿丁嫂回家躲藏着。
他满心以为阿丁铁定问斩,谁知道却因为证据不足而被开释,他只好冒险扮鬼来骗一骗林知县。
计划本来很顺利,却又传出了找不到凶器和头颅,所以无法定罪的事,所以他又如法炮制一番,却被当场逮个正着。
这案子一破,全城的人都大读贺大人明察秋毫、断案如神。
宋沛恩知道,这件案于若不是擅于调查而且明察秋毫,学识又广博,可能也无法迅速侦破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只是叫她承认那个冒牌货有断案的本领,她就觉得呕,说不定他只是运气好而已,并不是真的有本事。
“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呀!”她边摇头边说,从跟荒郊没两样的院子走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没道理,真是想不通!”
“喂!什么东西没道理?”贺兰从她背后冒出来,轻快的拍了一下她的肩。
“又是你!你除了在我背后突然冒出来吓我之外,没有别的事能做了吗?”
他在她面前晃的次数,已经频繁到她看了就火大的地步了。
“事情多的呢。”他伸出手指开始算,“等一下我要去朱婶家吃满月酒,再晚一点要帮朱秀才去方家提亲。晚上呢……呵呵,运气超好的,李老师酿了新酒,叫我过去尝鲜,最后在绕到竹林寺去跟方丈厮杀几盘棋,-说我忙是不忙?”
她又是一个白眼送过去,“你闲死啦!正经事都不用做,成天吃喝玩乐,没看过哪个县令像你这么荒唐的。”
“反正我是冒牌货,勤快做什么?”他笑嘻嘻的说,“再说兴国县太平无事不是很好。”
宋沛恩斥道:“就因为你是冒牌货,我才不能让你把贺大人的名声搞臭!”
“没有呀!我名声好得很,哪个人看到我不是笑咪咪的,竖起大拇指夸我好?”他一拍胸脯,得意扬扬的说:“我名声好到府平去了,-不是亲眼见到了?”
“那是你踩着了狗屎,纯粹走运!”才让他靠一点小聪明破了案。
“姑娘家,说起话来臭气冲天的。”他捏着鼻子,摇头道:“真是坏规矩!”
“我要走了,没工夫理你。”她将他一推,从他身边走过,还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看不起。
他笑着拉住她的手腕,“奇怪了,-不是挺爱跟踪我,想看我啥时露出破绽,好让-逮个正着吗?”
“是又怎么样?你快放手,我不要跟你在街上拉扯!”她拍打着他的手,有些受不了他动不动就抓她手的这种坏习惯。
“-不要挣扎我们就不算拉扯啦,-说对不对?我现在是给-机会,光明正大的跟着我,懂不懂?”
“不懂啦!”她气呼呼的一跺脚,“我不想跟着你了,我懒得从你身上找证据。”
“来不及了,我这人是最受不了人家冤枉我的,-既然说我是冒牌货,就得找出证据来给我瞧瞧,所以呢,-得跟着我,直到我露出马脚为止。”
“你是不是有病呀!”她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我不想跟着你去任何地方。”
那些人压根就不会欢迎她的,说不定在她走后,还要撒盐去晦气呢,她干么去自讨没趣呀?
“问题不是-想不想,而是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柏兰才不给她商量的空间,拖着她就走。
没办法,有些人就是要用强的,才能学习到如何跟人交际。
“我不去、我不去!”宋沛恩把脚抵在地上,死活不肯动。
他无奈的一笑,哄着她,“-乖,办完了这些事给-糖吃,怎么样?”
“你骗小阿呀!”宋沛恩啐道。
他摇头否认,“没有没有,小阿比-讲理,用不着用骗的。”
她气坏了,想找一句最恶毒的话来骂他,一时之间却想不到适合的,于是气急败坏的说:“你这个、你这个莫名其妙,混帐透顶的冒牌货!”
柏兰好整以暇的掏掏耳朵,“词都老啦,换点新的吧。”
宋沛恩无奈,对这个无赖的冒牌县太爷,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诸葛琴操坐在他的房间里,手里握着一封书信,微微的皱着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一旁的伴书关心的问:“诸葛公子,我家老爷的信上说了些什么?”
虽然信是送到了他手上,可是收信人不是他,他虽然好奇又担心,也不能随便拆阅。
“宋姑娘去信贺家,说她怀疑贺兰假冒贺真,请贺老伯南下对质。”
“那骨头丫头,她真是多管闲事!”伴书一听就生气,“居然写这种信去叫老爷来作证?”
她是铁了心的要让贺家上上下下,因为欺君掉脑袋就对了?
“这事还不麻烦。”诸葛琴操又道:“反正贺老伯和伯母,原本就打算南下。”
“那鬼丫头还不够麻烦吗?”伴书担心的问:“那真正的麻烦是什么?”
“是十公主,她也跟着南下了,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对呀!十公主一向喜欢我家公子爷,她要是一来,不用三天就会发现不对劲。”
毕竟贺兰和贺真的个性实在差太多了。
柏真对十公主的纠缠一向不假辞色,而贺兰却很可能会戏弄人家,唉,这真是麻烦了。
“当务之急,是要快点把贺真找回来。”诸葛琴操站起来,手中的信被他不知不觉的捏成了一团。
“可是诸葛公子,你有办法吗?”伴书一想到就难过,“老爷、夫人试了许多方法,都没能成功让公子爷回来。”
“但是他们没试过我昨天想到的方法。”虽然很冒险,但为了让他的好友回来,他只能尽力一试了。
他看着伴书,坚定的说:“我要再重演一次意外,你得帮我。”
“要重演意外?!”伴书惊讶的张大了嘴,他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可是为了把主子找回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盎丽堂皇的皇宫里,备受皇上宠爱的十公主赵璇正在生气。
而她发脾气的对象,正是她的亲哥哥,太子赵承安。
“璇儿,-怎么说不听呢,-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到那里去找贺真?让别人知道,会被笑话的。”
她小嘴一嘟,不满的道:“你别大肆张扬,我自己更加不会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啦!”
“这种事怎能瞒得过别人?”赵承安无奈的说,“不要说别人了,父皇第一个就会出声反对。”
“我为爱走天涯,很伟大的,父皇他一点都不反对。”说到这里,她语带埋怨的又道:“要不是为了消你的气,父皇也不会将贺真远贬。”
她也不用因为思念心上人而差点生病。
一提到这件事,赵承安就一肚子的火,“要消我的气,除非是他贺真用命抵命。”
贬到兴国去当知县,实在太便宜他了。
要是云儿地下有知,也一定会怨他没能替她主持公道的。
“皇兄!你怎么这么说,在场那么多人都说不是贺真的错,是诸葛云儿自己投水自尽,怎能怪贺真?”
是云儿自己莫名其妙,放着太子妃的位置不要,跑到贺家的抱月楼跳湖,这怎么可以怪贺真害她?
“当然怪贺真!”赵承安恨声道:“亏我还把他当兄弟,我真是瞎了狗眼。”
“皇兄,你生气也不用把自己比做狗啦!”赵璇噗哧一笑,“那不是等于骂父皇和母后吗?”
“我说我自己,-干么扯到父皇和母后身上去?”他气呼呼的,“总之我不许-去找贺真,不许-出宫一步。”
她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我才不管,父皇已经答应我了,让我低调南下,后天我就跟贺大人他们一起去。”
“皇妹,-真好。”赵承安气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知道我一直想找借口杀了贺真,替云儿报仇,所以-就南下去帮我制造机会。
“要是-在那边有什么意外的话,父皇就不会轻易放过贺真,-说对吗?”
“哎呀!”赵璇大叫,“皇兄你好阴险喔,你欺负我,我不来!”
“-留在宫里还帮得了贺真的忙,一旦-出宫的话,父皇跟前就没人替他求情了,-要想清楚才行。”
赵璇连忙说:“那我不去了,免得你又想什么坏主意来害贺真!”
“这就对了。”赵承安满意的说。
他对贺真恨之入骨,一直想杀他以慰未婚妻子在天之灵,偏偏父皇认为云儿之死,贺真虽然有失但也不应苛责,所以只将他贬官。
但是赵承安觉得那是不够的。
所以他买凶要杀害贺真,他当然不希望尊贵的皇妹,刚好到那里去凑这个热闹。
要是杀手错伤了她,就不是他的本意了。
他只恨横刀夺爱之后,又对云儿始乱终弃,害她投水自尽的贺真一人而已。
他赵承安最爱的女人,却被贺真像破鞋一样的丢弃,害得她伤心寻短,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