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时才能进康六王府?”安熙对着铜镜梳理着她的长发,一张小嘴翘得老高。
“唷,你急什么?等我安排好了,自然能把你送进王府。”柳叶笑道:“这么急着去暖六王的床,当心殿下没救出来,反倒赔了自个儿。”
“师姐。”安熙扔下木梳,回身嗔道:“你胡说什么呀。”
她只是想快点完成任务而已,哪里是想急着去帮男人暖床呀?
要是那个色鬼敢对她乱来,她就手起刀落,一刀阉了他,让他绝子绝孙。
“小师妹。”柳叶走到她身后,伸手玩弄着她如丝的秀发,“你到了慧贤雅叙,难道还想着要守身如玉吗?你要不上六王的床,他不会信你的。”柳叶叹道:“师父她没告诉你,一旦进了一品堂,这身子就不是你的了?”
她奉命来云国搜集情报,要接近的当然都是达官显贵,她用最容易达成目标的方法混进来。
那就是成为一个男人追逐的花魁,在酒宴和丝竹之中,她不露痕迹的将这些大官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全数送回燕国。
安熙脸一红,“我知道怎么做,总之就是套话而已嘛!”
撩拨男人师父教得多了,她也不是没本事让人对她如痴如狂,可她总觉得美人计是最下策,而且也不见得管用。
“六王精明,你千万不能让他察觉到你会武功,还有你的图谋。”柳叶叮咛,“今晚道台包了咱们的慧贤雅叙宴客,六王一定会来,到时候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知道了。”安熙笑盈盈的说:“师姐,我听这几天她们说城西的菊花会好热闹,我想去看看成不成?”
她们指的是慧贤雅叙里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虽然身在青楼但无时无刻不想找个风雅的良人从良。
像菊花会这么盛大的聚会,里面充斥着文人雅士、富家子弟,是她们寻找对象的好机会,自然是非去不可的。
安熙一向爱热闹,一听说有这种好玩的聚会,当然是想去瞧瞧。
柳叶想了一想,“转一转也好,我让柔儿跟你去,让人家知道慧贤雅叙来了你这么个天香国色,对你今晚见客有帮助。”
六王好美色,一定会注意安熙的,只是她能不能抓住柄会,套出殿下被囚的地方,那就很难说了。
边花乱看似散漫实则警觉,以她几次试探交手下来,发现他实在是个难以突破心防的强敌,如果安熙以轻视之心看他,恐怕会坏事。
“不要啦,我不喜欢人家跟着我。”安熙求道:“那多不痛快呀。况且过了今晚之后,我要单独出门,你也不许了吧?”她软言相求,“我自己去玩玩就好。”
开玩笑,要是柔儿跟在她旁边,碍手碍脚的多无趣呀。
“你别闹事。”看她一脸促狭又淘气的样子,柳叶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不会砸了慧贤雅叙的招牌。”安熙嘻嘻笑道:“我扮成个小憋子,人家就不知道是我。”她爱娇的拉着她的手,“好嘛、好嘛,师姐,就让我自个去吧。”
“哪有那么俊俏的小憋子?”柳叶爱惜的捏捏她的女敕颊,“好吧,就这一次,之后再也不许了。”
安熙欢呼一声,搂着她道:“我就知道师姐最疼我了。”
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上,一名身材修长服饰华丽的贵公子笑着对边花乱说:“你这人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去赏花,而是去猎艳。”
相貌出色的他们吸引着路人的目光,走过的人纷纷回头多看几眼,忍不住在心里赞叹着——好潇洒俊雅的男子。
他们已经习惯了人家的注视,对那些多余的眼光毫不在意,坦然得仿佛生来就是被注目的焦点。
一个是康六王,一个是当今的太子,两人论辈份虽然是叔侄,但年纪相近,从小就一起读书、习武,跟在先皇身边。
先皇对边元缤相当喜爱,常常笑称他这皇太孙将来是要坐大位的。
绑来边束端能当上皇帝,许多人都认为是因为边元缤。
“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呢?”边花乱笑道:“你就是老实,心里藏不住卑。”
“我跟你不一样,你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他就是搞不懂他这个叔叔,明明极有才干,偏要自甘堕落的老是在女人堆里混。
他父皇每次提起这个幺弟,总是叹气,说他是可惜了。
“我心里想什么你会不知?”他哈哈一笑,“我想娶娘子呀,不然去菊花会干么?光棍当久了,也挺无聊的。”
弄个娘子回家摆着,似乎也挺有趣的。
“哈哈,那还不容易,只要你六王爷开个口,还怕没有成千上万的美人排队来让你挑吗?”就怕他看不上眼而已。
“也不用那么大阵仗,我随便看看随便挑挑即可。”他忙着娶娘子,避免皇兄把他跟筹措军饷的事联想在一起。
“老是到慧贤雅叙去,恐怕也挑不到几个上眼的。”边元缤笑嘻嘻的说:“还是让侄子帮点小忙吧。”
六叔真是的,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他却老想着女人,难怪父皇要说他是朽木。
谁知道少年如此出色的康六王,长大会彻底走样?真是应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老话。
“那我就先在此言谢了。”
边花乱精明得很,就算在自己信得过的人面前,也绝不露半点口风。
宋思乔算是他最推心置月复的好友,但对他的事却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路上人很多,看样子都是要去参加菊花会的,有个人不小心擦撞到了边元缤,却连句道歉也没说。
边元缤不以为意,反倒是边花乱眼中浮起一抹笑意。
突然哎唷声响起,紧跟着是砰的一声,刚刚撞到边元缤的人突然倒退着跌在地上,差点没把摔成四半,胸口还有个明显的脚印。
他哼哼唧唧的喊痛。“唉喔我的娘呀!”
“是呀!是该喊你的娘!早知道生你出来会作贼,她一定恨不得生颗冬瓜也比你强。”
一个又软又腻的嗓音响起,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纷纷掉转过头去看。
说话的是个矮小的少年,穿着一席月白绸衫,难得的是眉目如画,一张脸白里透红,俊秀异常。
边元缤忍不住在心中喝彩,“世间竟有如此俊秀的少年!”
安熙下巴一抬,从边花乱身边走过。
他长期在女人堆中打滚,对于女人的幽香最是敏感,因此当她经过他身边时,一缕淡淡的少女幽香便钻进了他鼻中。
“女的。”看她那纤弱的腰肢,绝对是女的。
“你这只手留着干吗?”她一脚踩在那人手上,“既然不做好事,趁早剁了算了。”
被了男装的她原本兴高采烈的要去城西参加菊花会,没想到却让她看见了这扒手,趁人多扒走了边元缤的荷包,于是她一脚将那扒手踹了回来。
“大爷饶命呀!”那扒手给她踩得哇哇大叫,只觉得腕骨喀喀作响,似乎要断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他连忙用另一只手掏出刚刚扒走的荷包,送到安熙面前哀求着。
“哼。”她一手拿过了荷包,转身往边元缤一扔。“收好,别又呆头呆脑的叫人给扒了。”
她把脚挪开,那扒手如临大赦,手脚并用的往前爬走。
安熙又在他臀上补踹一脚。“快一点!”
扒手朝前一飞,砰的一声撞上柱子,上下四颗门牙登时给撞断了,他捂着嘴连哼也不敢哼,连滚带爬的溜了。
这时候边元缤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刚刚撞到自己的时候,就已经伸手扒走了他的荷包,奇怪的是自己竟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位小兄弟!”他看安熙要走,连忙快步上前把她喊住。
“干什么?兄弟就兄弟,干嘛加个小字?你看不起我是吗?”她回头眼光不悦的瞪着两人。
“我没那个意思。”安熙叽哩咕噜的抢白害他有点尴尬。“多谢你仗义相助,帮我拿回了荷包,不知该如何谢你?”
“用不着。”她习惯性的小嘴一撇,“我只是好玩,才没想到帮谁,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边元缤碰了一个大钉子,脸上的表情可尴尬了。这年头连跟人家道谢都会挨骂,真是怪透了。
“还有呀,你看什么看?”安熙头一转,瞪向始终盯着她的边花乱,他娘没教他瞪着人家看是不礼貌的吗?
“没什么,我看你好有规矩呀,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一笑,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今天就算让你开了眼界。”没听出他的讽刺,她说完话扭头就走。
看见旁边摆着卖面具的摊贩,她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跑去翻翻捡捡的,挑了几个眉目生动的鬼面具,打算回去恶作剧吓吓慧贤雅叙里的姑娘。
“人家既然不领情,也不用谢了。”边花乱笑道:“走吧。”
边元缤耸耸肩,“被他抢白了一顿,倒显得我礼多人怪了。”
“别理她了。”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回头看了安熙一眼。
看这姑娘衣服质料极好,腰间的配饰也不俗,定是出身富贵人家。
只是不知道谁家教出这样没有规矩的闺女,换穿男装上街打人,一张嘴还这么没有分寸。
看多了规规矩矩的才女,这怪姑娘倒挺有趣的。
“走吧,去晚了,花可都要谢了。”边花乱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转着别的念头。
罢刚他看见那怪姑娘踹那扒手出去的腿法,因此留上了心。
她很有趣,值得花点时间研究。
一阵抽抽搭搭的哭声响起,一名浑身缟素的少女跪在街道旁,一张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的白纸摊在地上。
四周围了一些好奇的民众,但多是来看热闹的,没人掏出银子帮忙这位可怜的姑娘。
“请各位好心人帮帮忙,替小女子葬了老父,小女子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
这姑娘又小又瘦,恐怕做不来粗活,样子又不大好看,不能当妾,因此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你要是生得好看些,我还可以考虑考虑,偏偏一张脸橘皮似的,教人看了倒胃口,哪里还有心情给你报答呀,哈哈。”
几个看热闹的地痞流氓看那少女其貌不扬,于是出声奚落、嘲笑,还将那纸卖身葬父四个大字撕得稀烂。
“你这模样趁早跟你那短命爹去了好,别吓坏了大爷我,哈哈哈……啊……”平常喜欢欺压良善的王老虎哈哈大笑,突然觉得嘴巴里多了一个东西,还臭气熏人。
他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沾满烂泥的男鞋。
“哪个混账暗算你大爷我?!”王老虎气得跳脚,四下左右看了看。
怕事的人见状连忙走开,生怕惹了这个煞星。
他找不到罪魁祸首,气得乱骂手下,“他妈的!谁给老子塞了这只臭鞋?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只眼睛,都没瞧见吗?”
啪啪啪几声,每个手下都倒霉的被他拍了脑袋瓜几下。
突然一个动听的声音冷冷的说:“嫌人家的鞋臭,你的嘴巴很香吗?”
一名白衣少年蹲在少女面前,一手拿着一串面具,一手拿着一支糖葫芦的竹签,正歪着头打量她。
那少女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于是低着头,一想到自己无依无靠,葬不了老父还被这群流氓取笑,觉得委屈又难堪,忍不住哭了起来。
“别哭。”安熙安慰她道:“我帮你出气。”
她看了一会菊花嫌人多又没什么名贵的品种好看,所以干脆出来乱晃,才会看到这王八落井下石。
于是她跟窝在酒楼旁边的叫化子买了一只破鞋,送给王老虎尝鲜。
他暴跳如雷的找凶手,大家都跑光光,她却毫不在乎的走近,过来安慰这个孤女。
“臭小子!”王老虎一听安熙这么说,马上认定了那只天外飞来的臭鞋是她做的好事,于是他举起一只大脚,朝她身后踹下去。
她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只见王老虎一脚踹空,腿上还插着一根竹签,杀猪似的哇哇大叫。
“好哇!你这臭小子!”他痛得乱跳,双手一挥朝手下道:“一起上!”
“好哇,通通一起上,人多才热闹。”安熙东一脚、西一拳,将一干空有蛮力没有脑袋的流氓打得抱头鼠窜。
“你、你给我记住!我会讨回来的!”王老虎看她身手利落,自己万万不是对手,连忙拖着一瘸一拐的伤脚逃命,但仍扔下几句狠话撑面子。
“你再多骂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
安熙脚一踢,地上那只他刚吐出来的鞋子,又不偏不移的射入他嘴巴里。
王老虎呜呜几声,转头就跑,也不敢再多话了。
安熙拍手笑道:“怎么不骂了?这么没用,一只鞋就闭了嘴?”
怎么云国人这么不禁打,她还以为他们很强悍呢。
“多谢这位少爷援手,小女子感激不尽。”那少女跪在地上直跟她磕头。
“哎唷,我怎么敢当呀。”再说她也不是什么少爷。
她才要感谢她有机会让她活动一下,否则她快闷坏了。
以前在燕国时,她最喜欢找人打架,可是来了这里之后,师父要她听师姐的话。师姐说云国人喜欢的是知书达礼、弱不禁风的女子,叫她收敛一点,绝对不可以大声说话、大声笑,更加不许跟人动手,否则她会当不了花魁,也拐不了康六王。
现在动一动,心情也舒畅许多。
“我这里有一点钱,让你买口棺材葬了你爹爹吧。”她好心的把钱囊交给她。“去吧,别在这里跪啦。”
“多谢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愿为奴为婢伺候公子一辈子。”
“不用这样啦,我帮你是出自于道义,可不是想占便宜呀。”而且她也不需要什么奴婢。
“公子,你既然为我葬父,那奴婢就是你的人了,要打要骂都随公子。”
“我干嘛要打你、骂你?”她奇道,“我这辈子最恨人家恃强凌弱,自己又怎么会这么做?”
“莫非公子是嫌奴婢生得丑,所以……”她委屈的看了安熙一眼,眼眶泛红扑簌簌的落下泪来。
“当然不是呀。”安熙嘻嘻一笑,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我瞧你可清秀得很,哪里会丑呀?”
她脸潮红,轻轻低下头去。“奴婢我实在无处可去,如果连公子都不收留,那奴婢实在不知道……”
“你别净说自己是奴婢,我不爱听。你叫什么名字?”安熙听她说得可怜,想到自己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若不是师父收留,传授了一身武艺,恐怕也像她一样受尽欺侮。
“奴……”习惯自称奴婢,但她随即想到安熙不爱听,连忙改口。“我叫方蝶。”
“好,小蝶。你葬了你爹之后,要真是无处可去的话,就到慧贤雅叙来找我。”她一笑,“不过我话先说在前面,那可是妓院,要是觉得不妥当,就不要来。”
“公子对我恩重如山,就算是刀山油锅,小蝶也去了。”她说得坚定,又磕了几个头。
安熙摆了摆手。“随便你,我可是先说了喔。”
衣袖一甩,她潇洒的转身,打了一架让她身心俱畅,以后还是常穿男装出来打架吧。
师姐只说花魁不能跟人动手,可没说不许换了男装的她跟人家打架。
安熙走后,方蝶收拾了破碎的纸张,拿起银子忙着去葬父了。
此时对面酒楼里的一名男子收回了他的目光,唇边带着一抹自信的笑容。
“好酒。”他轻轻嗅着那琥珀色的佳酿,“真是好酒。”
酒是越陈越香,人是越低调越有利。
太张扬是会有害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