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最是桥水,花雨冥冥
拌泪盈盈
不解西流总贪声
弦管残更
包无奈明朝酒易醒
————郑文焯
采桑子
乌震邦眼见自己的诡计得逞,虽然他未能将那女孩抓来,以便随时取她的鲜血来研究,但他至少也阻止了别人得到她的机会。
而最重要的是,他那把药的毒性足以杀死一头牛,那女孩绝对活不久。
这样一来,梅儿在遍寻不着女儿后,必定会无奈的嫁给他,届时,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收太阳教教主的地位。
他之所以守在梅儿身边数十年如一日,除了因为爱她之外,更是为了成为雄霸一方的教主。
他忍不住自衣襟内取出妹妹的玉佩,喃喃自语道:“我只需毁了它,一切就天衣无缝了。”
“是吗?”梅儿的嗓音突然传到他的耳中。
乌震邦惊骇的立刻将玉佩藏人衣袖内,倏地回过身,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梅儿,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太累了?走!我带你去休息。”
梅儿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陪了她近十四年耶!
可为何她现在却觉得他变得好陌生呢?
如果不是今日阿四趁大伙都不在,拖着满身是伤的身子来告诉她乌震邦的所作所为,她到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
而经她查证,他今日还对那小女孩下了毒手!
原来,他是另有居心啊!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负了他,所以,即使他偶尔管起教里的事务,只要不过分,她也从不过问。
谁教她当年明明该嫁给他,却莫名的对慕容仙鹤动了情,大胆的跟慕容仙鹤私奔,还替他生了一个小女娃。
是乌震邦在她刚生产完后找到她,并告诉她慕容仙鹤其实已有家室,而她在一气之下,将女娃送到一座小庙门口。
之后,她再蕴酿全身的功力,对慕容仙鹤下了一种永远见不得太阳的阴毒,她终究还是舍不得取他性命,只能使出这种手段。
“这辈子你就只能在阴森的翠岭山里终老一生,只要你想离开此山,我派在你身旁的手下绝对会将你斩草除根的!
“而如果你当真下山,烈日亦会促使你体内的剧毒急遭发作,你将永远无法安然的看见天日!”她永远记得慕容仙鹤被她无情的态度骇得说不出话的模样。
“至少告诉我,孩子呢?”她记得慕容仙鹤只问了一个问题。
他甚至没问她为何会在替他生了个女娃后就变脸,与他反目成仇。
他一定是以为她受不了贫困的生活,才会抛夫弃女的吧?
而这一切……居然全都是乌震邦所使的手段。
她真是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
“别再演了,”她直接走到部震邦的身畔,取走藏在他的衣袖中的玉佩,揭穿了他的真面目,“我今天终于知道真正的你是多么可怕了!”
看见玉佩,更让她联想起她的情人——慕容仙鹤。
他可怕?!乌震邦突然忿忿不平的咆哮,“那你呢?你岂不是更可怕?在临上花轿的前一刻丢下我和你父亲,和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男人私奔,还生下个私生女,你难道不可怕?
“你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你在哪里?是谁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是谁丢弃自己刚生下来的女儿?是谁对她的枕边人下那么阴狠的毒……”他说不下去了,他是那么的爱她,可她却对他的爱视而不见。
梅儿的泪一滴一滴的直淌,“是我……我大错特错,做出那种离经叛道的事……我好后悔啊!”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她绝对会和眼前的乌震邦携手共度馀生。
即使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但追究其因,一切似乎都只能怪她……
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啊!
“梅儿——”乌震邦从来都不忍看她落泪,“我……”
“我什么都不跟你计较了。震邦,快救救我的女儿,然后,我会将太阳教教主的位子让给你,日后所有的大事全由你做主,我只专心做你的妻,可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她从未尽饼为人母的责任,她不能再见死不救。
乌震邦面有难色,“这……”
早知道梅儿会这么干脆,甚至愿意将教主的位子让给他,那他就不必下此毒手。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啊!
“求你——”梅儿跪在他的面前,“我从没见过她一面啊!”
她真的不配做她女儿的母亲啊!
“梅儿,我……可以带你去见见她,但她……已经无药可救……”就算现在他后悔到死,也挽不回既成的事实,“我对她下了……那无解药的毒药……”
不——梅儿第一个反应是想一刀杀了乌震邦,然后再自尽……但那又如何,她还是挽回不了女儿的命,“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最后一面……”
呜呜呜……她那无缘的女儿——
乌震邦只能默默的低下头。
在客栈的一间上房里,几名大夫正在聚精会神的会诊,然而,每位大夫的面容都是异常凝重。
最后一名大夫把完脉,仍然无力的摇头;“恕老夫无能!”
慕容暹面无表情的送走所有的大夫,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但他仍然在等—
他记得师父曾告诉他,妹妹的体质特异,虽然她身中剧毒,但——会不会有奇迹发生呢?
所以,他一住进客栈,便以飞鸽传书告诉师父,请他务必来一趟。
虽然师父曾说过,他这辈子都无法像正常人般过日子,只因他无法抵挡烈日的照射,但为了救妹妹,他还是祈望师父能亲自出马……
不断的在房内踱步,慕容暹的心纷乱不已。
“叩叩叩!”
门外响起敲门声,慕容暹想也不想的一跃而起,“师父!”他嚷着打开门,但他失望了!
他瞬间变得杀气腾腾,“你,居然敢找上门?!”倏地摆开架式,准备将乌震邦送到阎王老子那儿,可他却被他所说的话骇到。
“我带她亲娘来看她了。”这时的乌震邦是懊悔的、难受的,如果能重新来过,他绝不会对她下这般毒手的。
妹妹的母亲?!
慕容暹看着站在郎震邦身后,一脸哀凄的中年女人,天!她长得几乎与妹妹一模一样,只是一个还带着稚气,一个却是历尽沧桑。
“是晚辈没能保护好妹妹,请伯母恕罪!”慕容暹下意识就想认错。
他好难过自己居然没有能力及时救她,害她现在只剩下一口气。
梅儿看了慕容暹一眼,默默的摇着头,只是,她一摇头,豆大的泪珠就这么洒落在地上,能说什么?该说是她害了女儿才对。
轻轻抚着躺在床上的女孩,看着她一脸的红肿,微微的血丝还不断的自她的眼角、鼻孔、嘴角溢出,梅儿只觉得心痛。
“你要替她擦干净,不然……她会变丑……”梅儿不知女儿是否像自己一样爱美,却不愿见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她拿起手绢,轻轻的替妹妹擦拭着,“茉曦啊~~娘苦命又无缘的女儿,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你会原谅娘吗?”
梅儿的泪一滴又一滴的滴在妹妹的小脸上,将那渗出的血迹冲淡了颜色。
妹妹的眼皮轻跳着,口中喃喃的叫着,“暹——好……痛……”
慕容暹冲到妹妹的床榻前,“妹妹不痛,师父马上就会来救你,你得忍着……为我忍着……”
他不能在交出自己的心后,却眼见取走他的心的人离他而去,他……会承受不住的啊!
她全身痛得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似的,痛得妹妹直想大叫,然而,她却发现自己的力气不知都被谁取走了!
怎么办?
妹妹无意识的想找慕容暹,她看不见……只能伸出两只小手,胡乱的在空中抓着。
啊——抓到了!,可……慕容暹的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致?
妹妹想放开,找寻她熟悉的双手,却推不开这双陌生的手的主人。
“茉曦——我的茉曦啊!娘对不起你……如果你能听见娘在对你说话,那你就好好听着,就算你必须走奈何桥,娘也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的……”
是谁在对她说话?
懊陌生的声音,不——她不要别人,她只想要他的暹——
她……还想念家中的爹娘,她……好想回家喔!
慕容暹眼见妹妹的娘亲不断的拉着她的手哭泣,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守在床榻的另一边。
此时,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慕容暹问都没问,直接打开门。
“师父!”他的嗓音沙哑,眼眶不禁红了,“是我……我没保护好她……”
他希望师父能打他、骂他,那样他的心情才会好过些。
“没时间来这一套了!”慕容仙鹤将浑身包得密不透风的衣物月兑下,叫着身后的两人,“黄少侠夫人,你快来把把她的脉,看是否来得及救……黄少侠,事不宜迟,咱们赶快烧热水吧!”
没错,慕容仙鹤身后跟进来的人正是妹妹的爹和娘。
妹妹的娘立刻推开梅儿,“对不住,人命关天,得罪了!”
梅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当年的心上人指挥若定,心中百感交集,“你~~”为何不对她说句话?
乌震邦则对着慕容仙鹤怒目以对,他一见到慕容仙鹤,便像是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要说慕容仙鹤全无感觉,那是骗人的,只是,他现在一心只想救回女儿的命。
当年,他无意间得到一颗高人赠予的奇妙种子,经他在翠岭山上种植,却怎么也不成功,他便再去找当年捡到他亲生女儿的黄波一家人,请他们尽心栽种。
经过几次试验,他发现那种子种植出来的果实含有剧毒,却又是若干毒物的解药,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由于黄波夫妇对药草非常有兴趣,他便恳请他们大力研究,不断的与各种奇花异草接枝栽种,培植出各种特异的果实。
他们的目的是替慕容仙鹤解除他体内奇异的毒素,毕竟,是他送了他们夫妇俩一个天真浪漫的女儿啊!
当慕容仙鹤一接获女儿身中剧毒的消息,而他又深知她的体质异于常人,便知危险并不大,只是……他得亲自走一趟。
而这次经阳光的曝晒,他心中早已有认知,他是无法再活着回到他隐居了十余年的翠岭山了。
但为了救回女儿的命,以及能看看他当年深爱的女人,慕容仙鹤已觉得满足了。
“先救女儿。”慕容仙鹤甚至没抬眼看梅儿,只是简短的回答。
他连看我一眼都不屑!梅儿却误将他的冷淡态度当成他还在怨恨她。
“暹儿,拿热水过来。”慕容仙鹤要妹妹的爹娘紧按住她的四肢,开始为她进行放血……
梅儿一见,骇得大嚷,“你——你别杀我们的女儿啊……”
我们的女儿?!
多悲哀的一件事,他俩生了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却从未有缘分听她喊他俩一声爹、娘,慕容仙鹤与梅儿同时想到这个不幸的事实。
而今日或许是他俩最后一次见到女儿了,这是慕容仙鹤隐藏在心底的想法;也是梅儿心中的决定。
“妹妹——茉曦,你可得将你亲爹的份一起活啊!爹无法再在你身边关心你了。”一想到就要与女儿生离死别,慕容仙鹤只觉得心如刀割。
不~~他不能再想,他得快快挽救茉曦的性命。
他其实一点都不必担心,因为,暹儿是他最放心的继承人,而他看来已视茉曦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一这么想,慕容仙鹤的动作就更利落,他看着由茉曦体内流出的黑血,再将他早已准备好的果实汁液缓缓灌入她的檀口中……
彷佛经过一世纪那么久,慕容仙鹤终于吁出一口长气。
“暹儿~~最多两日,她就会清醒,但这两天你得好生照顾她。”慕容仙鹤几乎用尽他所有的力量。
“是,师父。”慕容暹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您还好吧?是不是太累了?您要不要歇一会。”
他正想请小二替慕容仙鹤准备一间干净的上房,却被阻止,“暹儿~~答应为师的,等她身体好些,你就带她一起回到慕容家。”
“我……”不行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慕容仙鹤已跌坐在地上,唇角溢出血丝,“师父……您怎么了?”
他不行了!慕容仙鹤奋力抬眼望了梅儿一眼,“我……可能得先走一步……”
梅儿心中大恸,她哪会不知道慕容仙鹤贸然下山的严重后果呢!
“仙鹤……”她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诉说。
“震邦、梅儿,我们有话到外面说去……”慕容仙鹤不想在爱徒面前阖上眼。
乌震邦挽着梅儿,与虚弱的慕容仙鹤一起离开。
“师父——”慕容暹想追出去。
“你留下来照顾妹妹吧!”黄波夫妇知道爱女已然月兑离险境,他们必须赶快跟去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