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胜还朝的樊素敏却除了自己的家事国事,其他事,事事不知。
懊不容易回了家啊,虽然公司正式放假前,她还要每天跑去公司转转,但时间上毕竟自由了许多,公司也没什么具体需要她去做的,她每日里甚至能美美地睡上一个懒觉,十分的惬意。
“睡吧睡吧,再睡你就三十多了!”妈妈每次喊她起床吃早饭都这么骂她一两句。
三十多就三十多,她无所谓的很。
“你看你同学哪个还像你这样?结婚的结婚,有孩子的有孩子,只有你!”
饭桌子上,即将跨进八十整寿的女乃女乃恨不得将她一脚踹出门去。
她怎么啦,她如今也算是事业有成,瞧瞧她的同学朋友,不是她虚荣啊,的确是数她混得好啊!
“至少人家都有另一半了!”一向沉默的爷爷也来了一句。
她几乎要哀号了。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假啊,不想白白浪费在这个上好不好?
“啊,要到点了,我先去上班了!”她抹抹嘴巴上的豆浆,站起来就要跑。
“今逃诩大年三十了,你去哪里上班!”樊爸爸瞪她。
“……我去商场买几件衣服总行吧?”她委屈地低头。
“去吧去吧,你是该打扮的鲜亮一点。”女乃女乃立刻为她开了通行证。
她暗暗扮鬼脸大喊一声耶,抓起钱包就跑。
“别忘了下午早点回来包饺子!”妈妈喊她。
她胡乱地摆摆手,换鞋子冲出家门。
棒,胜利!
伸出两根手指摆个姿势,她放弃车子,一路安步当车,慢悠悠向着离家并不远的商场前进。
的确是要去买几件衣服。
她一路走一路盘算。
傍爷爷和女乃女乃再买一套大红唐装吧,前些天买的那套黄地菊花的太素净,不如大红的喜庆。
妈妈的大衣有些不合身了,买一件呢子的还是羊绒的呢?
至于爸爸,买几瓶好酒就最讨他欢心了。
手一拍,主意拿定,她呵呵笑。
舒缓的笛子独奏飘起来。
她从包里拎出手机,瞄一眼屏幕。
雹中一?
她眨眨眼。
自从秦皇岛回来后,他们并不常见面,到她回家来也不过在公司见过两三回而已,这位耿先生每次又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除了工作,倒只有她回来那天他同她才说了几句闲话罢了。
今天怎么会打电话给她?
“耿先生?”她按下接听键。
“做什么呢?”电话那头,传来温温的笑。
“逛街!”她呵呵笑两声,继续朝着商场前进。
“这么清闲?”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大年三十,还要忙什么啊,咱们小小的平民百姓,又不比耿先生事务繁忙。”她开个玩笑。
那边传来几声无奈的笑。
“素敏,几日不见,你倒是会揶揄人了。”
“我哪里敢揶揄耿先生啊!”她忙不迭地叫屈。“讨好您还来不及呢。”
“你需要讨好我么?我又不是崔保涞,不会发你大红包。”
“云青项目耿先生可是握着一半呢,等开春项目动工,我也算是您半个手下了吧,我自然要服从您的指挥,现在有机会,当然要好好讨好您一番啊。”她笑着走进商场。
“好,既然你如此说,等过完年你上班,我不给你小鞋穿就是了。”那边哈哈一笑。
这样爽朗的大笑,她倒几乎从不曾听这男人有过。
“那就提前谢谢耿先生了。”她微微一笑,乘手扶梯直接上三楼的服装城。
“不必客气,只怕到时候你会骂我也说不定,我可是很严厉的。”他故做威严地咳一声。
“能跟着耿先生长见识,才是正经。”她笑着跨下手扶梯。
“好吧,看你资质怎样,如果有天分,我倒是乐意收一位关门女弟子。”
她忍俊不住,哈哈笑两声,又忙忙放低声音:“耿先生,千万不要敷衍我啊。”
“怎么会?”那边理所当然地笑,“即使你天分实在没有,我也会介绍一位要求不那么严格的老师给你的,总之,不会误人子弟就是。”
“那也谢谢耿先生啦。”她笑着走进老年服装部,仔细寻找她想要找的大红唐装。
“刚才很热闹,怎么突然又安静了不少?”他问。
“我现在在卖老年人服装的地方,人不多。”她有问必答。
“给你家中长辈买衣服?”他笑。
“我爷爷女乃女乃。”她也笑,“前两天买了套黄地菊花的唐装,我总觉得太素净,就再来看看。”
“应该带着老人家亲自来选。”他提议。
“哈哈,我爷爷今年八十三,女乃女乃过年就整八十啦,哪里那么容易拉他们下楼出门?”她笑,“就是我想,我爸妈也不放心。”
“老人家高寿,你不怎么在家,该多多孝敬才是。”他轻轻说。
“唔,我每日里彩衣娱亲,事事顺着他们心意,还算是孝顺吧。”她检讨自己。
“孝顺,孝顺,自然既要孝又要顺才是。”他很中肯。
“可惜这个顺字不好把握啊。”这几天她天天饱受压迫,难得有人肯陪她解闷,她立刻发两句牢骚。
“哦?”
“什么都要顺着他们的话,我就不用再去工作了。”她扮个哭脸,甚是委屈地抽噎一声。
“怎么说?”他却笑。
她于是将每天早上饭桌上的四人围攻小组简短介绍一遍,然后重重叹气。
“这有何难?”他忍不住地笑,“顺遂老人家的心意,将你嫁出去也就是了。”
“你说得好容易哟!”她拉长声音,一直划拉衣服的手指停下,示意一旁的小姐过来帮她取衣服。
“凭借咱们樊总的容貌才华,想嫁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还是笑。
“若是轻而易举,早就嫁出去了,哪里还用等到这时候?”她耸耸肩,拎着大红的唐装站在穿衣镜前往自己身上比画比画,问小姐还有没有再大一号的。
他安静地在这边听她与小姐讨论服装的型号与花色,而后是裤长的修改、盘扣的选择。
十分钟后,那边传来“好吧,就这两套……到哪里交款……”
似乎她就在自己身边呢,他微笑。
“哎呀,抱歉,耿先生,忘了您了!”她慌张的声音很诚实地通过网络传进耳中,他叹息。
“是我打扰了你,素敏。”他微笑着喊她名字,合上双目,想象她一脸慌张的可爱样子。
“哪里,怎么会呢,呵呵。”
他自然听出了她的应付,甚至知道她一定会抓抓头发,不觉更是莞尔。
“刚才我们聊到哪里?”他顿一下,故做不经意地往下说:“对了,是说樊总您嫁不出去。”
“哎呀,这样说,我可是很伤自尊的耶!”她的笑听进耳,他忍住唇边愈来愈盛的笑意,只微笑着说给她听。
“那,换种说法,素敏你不过是要求严格了一点,加上太有才华,又事业有成,才害得那些想迎娶你的男人望而却步——如何?”
“这样说,还算是挺有面子的。”她故意矜持的笑传过来,要他不笑都难。
“其实,素敏你的要求可以适当放宽嘛。”他建议。
“放宽?放到什么程度才算宽啊?”那边很不满地嘟哝,“我只要求找一个我顺眼的我喜欢的,只要孝顺老人不抽烟不喝酒是个好人就行啦——这还不叫很宽松的条件吗?”
“听你这么一说,条件是挺宽松的。”他暗暗对比了下自己,发现自己除了会喝酒不太符合她的条件外,其他倒是都能顺利通过,不由精神振奋。
“所以说啊,不是我怎么清高高傲,实在是找不到那个人嘛!”很理所当然的哼一声。
“不用急,说不定明天那个符合你条件的男人就会出现呢?”他笑。
“那可真要谢谢您的吉言了,耿先生。”她哈哈大笑。
“不客气。”他眯眸,仔细地倾听着她开心的笑颜,心里,平整如镜的湖面开始微波涟涟。
而后,聊着闲天,她穿梭在各种服装之间,讨论,挑选,还价,蹭赠品,他耐心地等候在电话这头,安静地充当她的小苞班,偶尔给上一句半句的意见。
“红腰带?我家又没人过本命年,要红腰带做什么?送我那条丝巾吧,我买了这么多,你们又不肯打折,这样我心里会很不舒服唉,我心里不舒服,下次就不想来你们这里买衣服了哟。”
他微笑着听她噼里啪啦一大堆,然后在这边撺掇她:“要丝巾,也要红腰带!”
她想也不想地接受他的鬼主意,于是电话那头又是一大会儿噼里啪啦她的胡搅蛮缠。
等她双手满满地提着战利品得意洋洋地出了商场的大门,她才很疑惑地嘟哝:“我说了这么老半天,多蹭这么一条红腰带做什么啊,根本没用!”
“怎么会没用?”他得意地笑,轻描淡写地理所当然地告诉她:“今年我本命年啊。”
……
而后,那边呆呆一声哦,他再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啊。
突然想起了那次在荒滩,她哼的那首奇怪调子的歌中的半句——
远处传来你声音暖呀暖呀。
是呀,她的声音,暖呀,暖呀。
暖呀。
每过一次除夕,意味着她又长大了一岁。
吃过热闹的晚饭,她笑嘻嘻地穿好风衣挥挥手走出家门,去赴每年一度的同学聚会。
从大学毕业那年就形成的习惯,住在同城的同学,每年大年三十晚上会相约在一处聚会,一起聊天说说八卦喝喝小酒打打牌,一起热热闹闹地守岁,到大年初一鞭炮声响了才会散了互道珍重各自回家,然后期待下一个的除夕。
先是只大学的同学,而后加上各自高中的同学,再串出初中小学的,又陆续增加上家属,再捎带家属的同学……结果到现在,原本不过十数人的小聚会已经滚雪球一样地越滚越圆,今年参加的人数竟创记录地达到了百十人。
作为这一聚会的发起人,樊素敏小姐十分地荣幸,一时接受了太多的赞美,结果有些得意忘形,控制不住地多喝了一杯,等大年初一的鞭炮响完,她才摇摇蔽晃地被同学送回了家门。
到了家,大年初一的饺子应付地吃了两个,便滚到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大觉下来,等睁开依然酸涩的眼睛,瞄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原本就不能喝酒,还闹什么瘾!”妈妈端来醒酒汤,女乃女乃跟在后面。
“不是高兴嘛。”她打声呵欠,捏着鼻子一口喝下一大碗的醒酒汤,然后喊嘴巴酸,伸手要糖吃。
“你三十一啦,不是一十三!”女乃女乃坐在她床沿,打下她手心,将一颗剥好的女乃糖顺便拍过去。
她嘿嘿笑,将女乃糖丢进嘴巴,小阿子一样地依到女乃女乃肩上,亲昵地蹭蹭脑袋。
“多大的人了,不要闹女乃女乃!”妈妈打她。
她哀呼一声,双手搂住女乃女乃要求保护。
“好了好了敏敏妈,大过年的不要打孩子。”女乃女乃眼里,她永远是小女圭女圭,慈爱地模模她脑袋,女乃女乃问:“昨天晚上有没遇到好的小憋子?”
“啊呀,女乃女乃,我的同学你都见过啊,都是一帮歪瓜裂枣,哪里配得上你的漂亮敏敏啊!”她讨好地笑嘻嘻,抱着女乃女乃一摇一摇地,“不着急啊,今年我一定领一个好小憋子回来给您看看!”
“每年你都这样说!”妈妈也坐下来,瞪她。
“今年一定,一定!”她举手发誓。
“对了,昨晚上你出去忘了带手机,手机响了好多次。”女乃女乃很期待地望她。
“同事朋友拜年嘛!”她应付地呵呵笑。
不是忘记,是故意不带的,除夕同学聚会的规矩……只是手机忘记了改静音。
“还有打到家里来找你的。”妈妈也很期待地望着她。
“家里的电话?”她抓抓头发,有些好奇,“谁会打咱家的电话啊?”
自从有了手机,她一般留给朋友同学同事的联络号码,都是她的手机号码啊,知道她家座机的,几乎没有吧?
“是一个小憋子。”女乃女乃眼睛亮亮的。
“呵呵,女乃女乃,不要一有小憋子打电话给我,你就抱以热切期望好不好?”她笑着扮鬼脸。“报名字了没有啊,那个小憋子?”
“他说他叫做耿中一。”女乃女乃十分十分地热切。
“啊?”她怪叫。
“是叫做耿中一吧,敏敏妈?”女乃女乃问。
“是。”妈妈目光咄咄地盯着她,“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他是我公司一个项目的合伙人。”她还是有些接收不良,抓抓头发,有点承受不了妈妈女乃女乃的咄咄视线,咳嗽一声,她干干地笑:“大概是有关工作的事吧?”
“大年初一的同你讨论工作?”女乃女乃年纪虽大,却是脑筋灵活的很,才不肯相信她的说辞。
“他什么时候来的电话啊?”她头皮渐渐发麻。
“早上十点钟。”妈妈一瞬不瞬地瞪着她,“说是昨天晚上今天早上打你手机总是不接,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
她几乎想哀号了。
这个男人这不是把她往火坑推嘛他!
“敏敏,这个小憋子是做什么的呀?几岁了?哪里人?”女乃女乃看她不同以往嘻嘻哈哈的样子,立刻激动地追问。
“停!停!女乃女乃,您千万不要误会啊!”她几乎想跳下床逃跑了,高高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她哀求:“他真是只是我公司项目的合伙人啊!”
“合伙人会有咱们家的电话?”妈妈才不信。
“就算有电话,也不是我给的啊!”她有些恼羞成怒了,“女乃女乃,妈妈,你们不要这么的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好不好!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不要一有男人找我,你们就往那方面想好不好!”
“你说你过了年都几岁了啊?我们不往那方面想你让我们还能往哪方面想!”妈妈则被她顶得有些出离愤怒了。
“敏敏妈,敏敏,你们不要吵,咱们好好说——”女乃女乃试图调节。
笛子独奏从她床头飘起来。
“喂!”她大力抓过手机,看也不看地按下接听。
谁这么不知好歹!
“素敏?”
“耿中一?!”她怒吼:“你赔我名誉来!”
电话那头显然愣了下,而后轻轻笑起来。
“你还笑?你还笑!”她彻底恼羞成怒,顾不得女乃女乃和妈妈正眼睛亮晶晶地瞪着她,放声大吼:“我昨天没带手机不表示今天没带手机!你做什么打我家的电——唔!”
脑袋被狠狠拍了一记。
“妈——”她泪眼婆娑。
懊狠的铁砂掌啊,妈妈今天彻底抛弃她这个可怜的孩儿了么?
“中一啊,敏敏刚睡醒,有起床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
瞪着对着她的手机细声细语和蔼亲切的老娘,樊家素敏姑娘逐渐石化。
她哪里有起床气啊?她明明是被他气的好不好?
惫有,还有,啥时候,他同自己的妈妈这么熟啦?
中一?
……
扑——
嘴巴里尚未彻底融化的女乃糖瞬间被喷进鼻腔,她脸红头涨,狼狈地抄纸巾擤鼻子。
“哎呀,你说中一这孩子都追到家里来了,你这孩子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啊?”女乃女乃嗔怪地拍拍她的背。
啊?
这一次,她彻底石化了。
保城中银大厦1218。
她怒气冲冲地奔进来。
“小姐,新年好!”酒店服务生立刻上前殷勤问好。
“找人,1218,耿中一先生。”她几乎是咬牙吐出这个名字。
“樊小姐是吗?耿先生已吩咐过,请跟我来。”
她点头,跟进电梯,瞪着一路快速上升的数字,憋了一路的恼怒却渐渐消失。
电梯叮地停下,徐徐向两边分开。
她突然有些胆怯了。
“樊小姐?”
她应付地笑笑,犹豫一会儿,还是出了电梯,跟着走到标着1218房号的门板前。
自己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或者这个门里的男人真的只是……恰懊撞到了她家正巧虎视眈眈一切男性踪影……的枪口上?
这个男人从没同她说起过任何关于追啊求啊之类的敏感字眼,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她家人的热切,弄拧了他的意思?
惫是礼貌一点客气一点,免得开春开始正式共事,这男人真的给她小鞋穿……
可这男人不是这样的人吧……
短短的几步路,她脑袋里乱纷纷,好象有许多小人在打架。
“素敏。”门板缓缓打开,已经在她家掀起滔天风浪的男人,微笑地望着她。
“耿、耿先生,新年好!”她条件反射一样,立刻笑着打声招呼。
“快进来,我还有一点事要忙,不然就下去接你了。”男人朝着她笑微微地招手,手里还握着手机。
她头皮发麻,有些慌张地跨进门去。
宽敞的套房,装饰喜庆。
落地窗的帘子没有收起,屋子内有一点暗,沙发前的茶几上,一台手提电脑正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怎么、怎么大过年的,耿先生却到保城来了?”她笑得随性,脊背却下意识地挺得笔直。
“偷得人生半日闲,何必拘泥这里是哪里?”他微笑。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坐啊。”他走过来,推她坐到沙发上。
她正坐到手提前,屏幕里的东西出现眼前,她下意识地瞄了眼。
而后愣住。
手提的屏幕上,赫然,竟是保涞上季度的财务报表。
“耿先生,到保城来,是——”她犹豫了下,还是指指屏幕,无声询问。
他不答,只笑笑,也不关手提,只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
“谢谢!”她忙双手接过来,欠身道谢。
“这么客气做什么?”他随意地也坐下来,与她只隔了一拳的距离,望着屏幕上的财务报表,他沉思了会儿,望向她:“素敏,你认为保涞建筑如果和其他公司合并,前景会如何?”
“不可能。”她不假思索地摇头,“崔总这些年不管资金如何困难,也不肯接受他人注资保涞,向银行贷款已是我们保涞的极限。”
“为了确保保涞建筑的股权唯一性?”
“保涞建筑是独资公司,从来不是股份公司,更不是上市公司。”她还是摇头。
“你的意思我明白。”他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开口:“可是,你知道他这么坚持的原因吗?”
“崔总没说过,我们也从来没问过。”她神色平静,想一想,又补充道:“崔总能赤手空拳打下这份天下,我们对他,不仅仅是敬佩,还有深深的崇拜。”
所以,只要崔保涞一声令下,不管任何理由,保涞建筑的所有人都会不假思索地往前冲。
“如果你来猜,我这份财务报表来自哪里?”他问。
“崔总给你的。”她肯定地点头。
“难道不是你们公司的其他人?”他挑眉,“例如同你几乎结了仇的那位原财务王经理?”
“王经理虽然被崔总和我罢了职,可他绝对也不会因此而出卖保涞。”她想也不想地否决他的不怀好意。
“哦?”
“王经理虽然有点倚老卖老之类的毛病,却是最敬佩崔总,绝对不会是他。”
“……你就这样信任他?”
“我信任我公司里的每一位同事。”她认真地点头。
“还记得那次在云青,你被丢石头砸破额头的事吗?”他轻轻提醒:“那一次,是你们保涞建筑内部出的问题吧?”
“哪一家公司内部没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她反问,而后解释:“耿先生,那次我只是被丢了一小块土坷拉而已,也只是擦破了一点点皮罢了。”没他说的这么严重好不好?
“即使出了那样的事,你还信任你的每一位同事?”他并不接受她的解释。
“我将它当作是对我的考验。如果连那么一点小事我也摆不平,就真的没脸坐上保涞京区总经理的位子。”她耸耸肩,“虽然被砸,却能得到认可,我无任何不满。”
他沉静地望她,她神色平和,似乎同以往一样地,在同他闲话家常,根本不是在谈论几乎攸关自己事业前途的话题。
“素敏,你是不是对于保涞建筑或者崔保涞,想象的……”他微皱眉头,一字一字地寻找合适的措辞:“……过于理想化……美化?”
因为,在他的过往里,从来不曾有过这样,坚信着自己公司、信任着自己同事的……天真人物。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理想的家园,从来不是洁白的象牙塔。
“呵呵,耿先生,你直接说我童话看太多了,人太天真了是不是?”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却只是云淡风清地笑笑,“可是,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梦想需要守护,保涞建筑,就是崔总、我、甚至王经理……我们所有同事的一个梦,一个需要我们努力守护的梦想,虽然努力的途中,会有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提前退场,但只要还是保涞建筑的同伴,就一定会继续坚持地走下去。”
说罢,她莞尔一笑,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再加上一句:“我的话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戏剧?”
他静静听她说,静静望着她的笑脸,却没有笑。
“我们保涞建筑有麻烦了,是不是?”她突然问。
“不是什么麻烦。”他揉揉额头,轻轻摇头,却有些疲累。
“却也不是什么好事?”模不清这个男人大年初一突兀的来意,她心里有些烦躁。
“这么说吧,有人想通过我参与云青这个项目。”他正色地看着她,手掌中的手机转转。
“……崔总知道吗?”她心里一突,立刻问。
“知道。”他叹口气,“你知他为什么突然决定留京过年?”
“工作需要啊,还有,是想顺便去探望探望他十年不曾相见的……朋友啊。”她有些屏息地望这个神情很苦恼的男人,语带不自觉的企望:“耿先生认识崔总的这位朋友,是不是?”
“我的姐姐。”他突然苦笑。
她猛地站起来。
“很吃惊?”他看她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的样子,本想叹息却忍不住笑起来。“你们崔老板一直恋恋不忘的梦中情人是我的姐姐,我的亲堂姐,不可以吗?”
“十年前让我们崔老板败走麦城的……”她真的难以相信,嘴巴张张,却说不出话来。
痹乖啊,乖乖啊,乖乖啊!
敝不得那次长井13号地拍卖的时候,这个男人会同中新建设的宋明宪走在一起,他们原本便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姻亲关系!
他们崔老板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么!
“所以,因为我们崔老板决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所以,因为不想两败俱伤得不偿失;所以……耿先生你才连打电话找我甚至亲自跑到保城来!”她喃喃,费力地咽咽狂涌的口水。
他对她的语无伦次,报以微笑,而后,手指模到手机的某一键,按下去,再将手机放到茶几上,伸手将她那杯已经冷了的茶端走倒掉重新冲泡。
“我的天啊。”她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扑通陷进沙发,呆呆瞪着手提屏幕,脑子里乱成了一锅浆浆的浓粥。
这个男人,怪不得未露一面已在她家掀起滔天的风浪,如今看来,果真来意不善啊。
“耿先生。”她接过他再次递来的热茶,抽动脸皮,努力寻找比较含蓄的说法:“您今天来保城找我,是为了保涞建筑……”
……与中新建设的合并还是阻止合并?
她努力咧唇,却笑不出来。
“素敏,你明知我会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他竟然摇头了。
她啊一声,怪异地望他。
这男人的表现与神情明明是为了中新与保涞是否合并而来,怎么又不是为了这件事了?!
“对了,昨天你蹭的那条红腰带呢,拿出来我看看。”这男人微笑着望她。
她一时反应不来,呆呆地眨眨眼。
“我刚刚打电话给你,不是还特意叮嘱你将那条红腰带拿来么?”他轻声提醒。
“哦。”她还是呆呆地,只听完他的话,看也不看地从一旁自己的小包里模出一个包装还算精美的小方盒子递给他。
他眼一亮,接过来,看也不看包装有些手忙脚乱地扯开盒子,扯出一条鲜红的线织腰带,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朝着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真的很拿不出手。”她模模鼻子,虽然脑子里心里还乱糟糟,却还是很有礼貌地回应:“其实,耿先生想要的话,比这高级的不知多到哪里去了……你可不要见笑啊,耿先生。”
大红的长腰带,线编而成,软软的,腰带两头正反面都绣着“吉祥如意”,其余地方则是很俗的“恭喜发财”和一连串的小金元宝。
这只比大街上小摊子里卖的普通红腰带稍微好上一点罢了。
“很好看啊。”他则爱不释手似地翻来覆去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兴冲冲地将自己的腰带解开抽掉,比画了好一会儿,有些为难地问她:“怎么结?”
她暗翻个白眼,有些不耻这个男人的……
太笨了吧?
内心月复诽不已,她却还是站起来,微凑近他,将这软绵绵的大红腰带一节节穿过他西裤的系带搭扣,两头收在月复前,左右一搭,手一翻扣出活结,再与他系好。
“好啦,你只要轻轻一拉,就开了。”她耸肩。
他好玩地试着轻轻拉,果然红腰带顺利地开了两端。
“怎么打的?”他很有兴趣地问。
她翻个白眼,再次弯下腰,重新结个活扣。
他很顺手地再一拉,又顺利开解,而后无辜地望着她笑,象是一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
她瞪啊,瞪啊瞪,却还是败在他的微笑下,再次弯腰。
他却轻轻地将双手搭上她的肩。
她诧异,却一动不敢动。
“素敏。”他低低喊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和我在一起吧。”
她猛抬头,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