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的搓着手,以大量的清水将手腕沾到的血液洗去后,萧言楚一脸疲倦,将脏污的手术衣月兑下,披上白袍。
原本只是单纯的心脏瓣膜手术,却因为患者严重的糖尿病而并发大出血,变成一场九个小时的手术。
巴跑马拉松没两样的长时间手术让萧言楚又累又饿,她回到休息室后,整个人就瘫软成一团泥。
她在这所公立医院实习加上正式任职,少说也有两年的时间,已与她十分熟稔的护理长吴淑琳经过此处,看见她倒在沙发上,于是走进去,拨了拨她额前汗湿的发。
“萧医生,我们要出去吃饭,需不需要帮-带一点吃的回来?”
萧言楚点了点头,虽然因为久闻血味而没有食欲,但她知道自己需要进食。
“那我帮-带碗海鲜粥回来,”吴淑琳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般对她一笑,便俐落地起身离去。
萧言楚利用她回来前的空档,闭上双眼稍事休息。
因为健保制度设计的疏失,从去年底就爆发公立院所医生的离职潮,所以这一、两个月来,她忙到不知今夕是何夕,体重直往下掉。
她一定得想办法让自己赶快胖回来才行。
想到这儿,她本来略微惨白的脸淡淡地染上红晕。她还是闭着眼,手往白袍胸前的口袋一模,掏出一个闪耀着银白光芒的戒指戴上。
戒环因为她的消瘦而缠上了红线,缩减些许空间。
这是有个护士因为看见她成天紧张的握拳不敢放松,以免戒指不小心弄丢,因此好心教她的。
办线给人一种火热的感觉。
萧言楚张开眼,举起左手,透过窗外的阳光,看着无名指上闪烁的银戒。
这是齐天印送的礼物,一个给他大哥,一个给她,是成对的云龙纹戒,设计得十分精美华丽。
“快满四年了。”萧言楚喃喃自语,计算着她套上这只指戒的时间。
她选择用行动离开萧家,因此从离开母亲的那一天,她就套上了它,为的是从此免去她的继承之责。
棒天,在提出结婚登记,将户籍迁入齐家后,她的帐户和信用卡马上被冻结停用,所以她卖了手上唯一持有的房地契,用来完成学业,通过国家考试,之后进入公立医院就职。
虽然段子均非常欢迎她到同忠去工作,但她几经思考,为了不和过去牵扯太多,她婉转的拒绝了。
他们仍保持联系,一起关心着下落成迷的萧语朵。
这四年来,她工作还算颐利,生活也十分平静。
那间充满童话风格的旧公寓似乎有股魔力,她的痛苦和悲伤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许多不一样的情感。
即使是简单的一件事、一个人、一样东西,都能让她有新的感动。
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空间或许是也一个原因。
那个和她拥有对戒的男人,真的是交游满天下,明明是糟到不能再糟的恶劣性格,却有不少朋友。
至于那从不上锁的房子,像是旅馆也像是会馆,她常常一觉醒来,或是半夜回家,便发现有人自顾自的在屋里进行各种活动。
那儿其实有三间房,一间是和书库没两样,唯独多了电脑的书房,一间是会不时出现第三者的主卧室,而她对于当初在那间房中备受段子豪和任琅琅惊吓的事还心有余悸,所以她挑了离主要的空间较远的房间当她的卧室。
罢开始,这群集上市公司社长到国中生的怪人阵容常把她吓得合不拢嘴,不过一段时间后,她也就见怪不怪,反正她有自己的房间,彼此互不干扰,何况那些人都不是坏人,只是怪了点而已。
而且想到自己也是奇也怪哉,连她都可以和怪人之首结婚,让那些怪人们也吓得合不拢嘴,她就释怀了。
“道德”只是毫无意义的两个字,完全凭自己的意思行动,没有对错,只问好恶,齐天衡就是这样的怪人。
不羁的拿性幻想当事业,还享有大师盛名(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是哪些人在什么样的“感动”下给他如此高的评价,而她至今尚无胆量看完一本他的书)的男人,会愿意受到婚姻这种社会契约的束缚,刚开始,那群包括段子豪和任琅琅在内的怪人都以为他在开玩笑。
可是,在齐天衡肃清了两位数字的性伴侣之后,他们终于明白他是认真的打算履行那纸合约。
另外,与齐天衡在结婚证书上签字的那一晚,他们也顺便在段子豪和任琅琅的结婚证书上签名,成了证婚人。
想到这儿,萧言楚不禁叹了口气。
她还是不懂他这么对她是出于什么理由,而且,她也已经快要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了。
为了帮助她月兑离萧家,齐天衡的所作所为超出一般范围,而且愿意受困于那张纸,除了她,他已没有其他的对象。
彬许因为这样独一无二,某种隐隐约约的情感在她心中慢慢成型。
她搞不清楚那是什么,只知道她有一天看着这戒指出了神,忽然回想起一段话。
那是齐天印在结婚证书的证人处签完名后所说的话。
“嗯,大嫂,”他小心翼翼地唤着她。“大哥的爱情不是九九九纯金,而是九二五银,希望-能够了解。”
她知道纯银饰品会打上九二五,但她根本不了解什么叫爱情是九二五银,他怎么和他大哥一样喜欢打哑谜啊?
偏偏她就是在意极了,现下,齐天衡快要退伍,她还不能了解,要怎么办呢?
罢结婚时,除了偶尔,其实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相处,努力走出创伤的她忙于课业,而他毕业后则忙着写稿,一年后接到兵单便当兵去了。
在他离开她身边后,她才突然在乎起他来,这下该如何是好?
他当兵期间,她正好在医院里实习,他若休假回来,两人多半因为她值班而错过,要不然就是天雷勾动地火,半句话不说就上床欢爱。
往后,她得和他长时间相处,她该怎么面对他?
她只能努力的吃胖一点,因为她记得他曾经批评过,她瘦得好丑、好难看,她死都不要让那个世仇有机会再嫌弃她。
一切都是想打败他的执念而已,萧言楚以此说服自己,但她也知道这个理由已经太过牵强,因为,她是如此的在意着他……
月明星稀,都市霓虹灯闪烁的夜晚像个异世界,奇幻而艳丽,
齐天衡拿出钥匙插入锁孔,却发现门没有上锁,他不由得笑了。
记得萧言楚刚搬来时,他常常被锁在外头进不了家门,得在门外坐到她回家为止。
只要找锁匠,被关在门外这种事情很容易解决,但他喜欢看她内疚的表情,慢慢让她意识,进而习惯她的身旁还有另一个人。
私领域和内心的空间是相连的,她是个麻烦的女人,他也只好用麻烦的方法接近她。
结婚不过是外在关系的改变,他要她的心里也有他的位置。
他打开门,今夜意外的没有朋友来访,确认门边有她的背包等物品后,他恶质的在大门上吊了个“请勿打扰”的牌子,然后将门锁上。
他不希望她在情事中受惊,而且他那群恶友对于坏人好事,个个是脸不红气不喘。
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行李,他进浴室淋浴,不久后,他围着浴巾,悄悄的模进萧言楚的睡房。
在柔和的月光下,床上有着一个沉沉睡去的美人。
他应该要讨厌趾高气昂的她,偏偏在十多年前,上天让他看见她在那棵树下甜睡的模样,他没料到她会有那种样貌,瞬间他无法控制的心中怦然,知道无论未来会遇上多少困难,为了她,他万死不辞。
之后,他观察着她,无论多细微之事,他都将之牢记,也发现他谁不挑,居然挑上一个不会爱,也不懂爱的女孩。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她成长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人格才会变得扭曲,令他又爱又怜。
如果她明白他的想法,应该早就为了她的胜利而欢呼吧。
齐天衡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将她身上的被子徐徐褪下。他的眸光逐渐变得炽热,一——贪恋着她的娇躯。
靶觉从温暖的梦中被带到南极,萧言楚低吟了声,蜷成一团,也没有清醒的迹象,就这么边发抖边睡。
她还没睡够,可是齐天衡已打算先喂饱自己。
他覆上她的身子,她在半梦半醒之际,张开双臂抱住了暖源。
齐天衡浅笑着,“好,是-诱惑我的,可别怪我不让-睡喔。”
既温柔又残酷的话语一落,他的手指钻进了她薄薄的丝质睡衣,在她的大腿上徘徊。
接着手滑过她的腰,一-一-的向上移。
她那绝对不是拒绝的低吟让齐天衡满意的微笑,拉开她身上的束缚后,他落下的唇直接尽情的吸吮。
萧言楚是在一种让人难以抵挡的甜美感受中惊醒,或许在三分钟前清醒还能逃走,但现在她的早被唤起,别说逃跑,她已无法自抑的对他的挑逗起了反应,身子不断扭动款摆。
“你在干什么……啊……”
他突然进入她的身体,中断了她的话。她娇喘不已,身体很快就随之起伏。
齐天衡凝视着她,深沉的眼里闪动着笑意。
“除了-,我不能找别人,所以请好好配合我吧。”
无论是什么季节,在都市丛林里,麻雀在天方亮时都是最吵闹的一群生物,永远让人想一只只抓来掐死。
可是萧言楚今天却不是被麻雀吵醒,而是从半夜就被人扰得无法成眠,此刻浑身酸软,残余的快感布满全身。
“-今天要值班吗?”齐天衡问道,声音沙哑。
“你应该在三个小时前问这个问题吧!”她恨恨的怒吼着。
“就当是我退伍的礼物嘛。”他好声好气的讨饶。
“礼物?你哪一次回来没有讨礼物啊!”
“不然咧,我还能找谁?”他很快的回嘴,相信“一痞天下无难事”。
总被他打败的萧言楚无言以对。
被人当成礼物啃得一乾二净,她埋首在枕头里,宁愿闷死自己,也不想看见背后正在吻咬她肩胛骨的男人。
她不要回想,但方才她理智全失,坐在他身上摇摆着索求欢乐的痴态,还有他被席卷,沉迷在满足中的俊脸都不请自来,在她脑子里倒带,让她羞得想死。
其实,的时候她应该不会看见自己的脸,但自从某次他恶作剧的将她压在镜子上做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忘记自己沉溺于中的表情。
懊死,她一点都不喜欢的!
齐天衡轻轻的笑着。他们已是夫妻,早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欢爱,但她事后竟没有一次不感到羞耻。
这让他感到好有趣,光是看她不胜娇羞的模样,他就觉得满足,满足于这种欢爱后的余韵。
“到底要不要值班?如果要值班,-累成这样,大概得赶快找人代班才行喔。”
齐天衡那从不反省的语气让她气得想砍人。
“用什么理由请假?”气闷在心头,萧言楚没好气的问。
他每次都不知节制,把她玩到不能动弹,有一次还帮不省人事的她请丧假,害得她隔天上班时,人人都请她节哀顺变,害她不知如何应对。
齐天衡一笑。
“用咱们想生孩子这个理由好了,响应政府增产报国的政策。”
他此话一出,萧言楚脑中的休火山终于爆发。
“你用这种方法来爱国?”
“这是个好方法,不是吗?”
“那个政策有根本性的错误,要国民生孩子是靠社会福利制度的健全,不是靠口号!”
“反正不过是个幌子,干什么那么计较咧?”
对于齐天衡的歪理,萧言楚连理会都不想理会了。
但是,她愈是想逃离他,愈是被拖回他身下磨蹭。
在她出声抗议之前,她忽然整个人被翻转过来,和他四目相对。
齐天衡温暖的眼神让萧言楚心中怦然。
“你在干什么啦?那么用力,很痛耶!”她大声道出违心之语,希望能稍稍掩饰她的心慌。
他柔柔的一笑,撑在她的上方,将她慌乱的眸光都收入眼底。
“楚楚,哪里痛?我帮-舌忝,舌忝完就不痛了。”
阖言,萧言楚倒抽了口大气,脸色更红。
“要是这样有用,这世界上就不必有医生了!”
她的心脏对他的呼唤那么有反应,一点拒绝的骨气也无,他只要多唤几声,她的心恐怕真的会从嘴里跳出来,可是他好像唤上了瘾,最近常这样唤她。
看她羞得无地自容,他满足了恶作剧的兴致。
虽然她已经快要心脏病发,但齐天衡还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看-还有空闲和我闲扯,所以今天不用值班吧?”明白她敬业的性格,他低声问道。
知道自己完全被他掌握,萧言楚难得不作困兽之斗。
“嗯,昨逃诏了个大手术,又看了一晚的门诊,我休息到明天早上。”
由于在大医院工作,她不可能正常上下班,有时连值几十小时的班也是常态,只能在医院的休息室小睡。
齐天衡把玩着她的发丝。
“那就好,要不然我会担心-没有力气好好站着,”
萧言楚喉头不自然的滚动,想下施麻醉将他的头钻一个洞,灌酒精进去杀菌。
“这一点不用你操心。”她咬牙说道,声音利如刀刃。
“我不担心啊,反正-今天又不用上班。”
她翻过身完全不理会他。
“楚楚---怎么不理我啦?转过来看我嘛!”
“肉麻死了,请你不要那样叫我!”
“会吗?楚楚--楚楚--”
“够了!”
她爆出一声怒吼,他识相的闭嘴,并且在一记重拳击上俊脸前往右一倒,惊险的避过。
萧言楚乘机跳下床,但她左右张望,找不到半件可蔽体的衣服,只好慌乱的用手遮掩。
而齐天衡手上正勾着睡衣,露出想扑上去的眼神,手指轻敲着他的身旁,像只兴奋的豹。
“上来吧,或是-想站在那里让我观赏?”
齐天衡的威胁很快就见效,因为冷,也因为讨厌赤果的站在他的注视下,萧言楚只好忿忿不平的爬上床,心不甘情不愿的任他抱在怀里。
“你这只。”
齐天衡不在意她的辱骂,因为他觉得这种称呼等于赞美,“呵呵,我的工作就是要色,不色就写不出东西来-!”
饱击却带来反效果,引得萧言楚狠狠一瞪。
“哼,你国三就开始投稿,难不成你从国中就开始发情啦?”
齐天衡听着她的嘲讽,眸子里闪过回忆的光亮。
“-猜对了,大概是十四岁吧……”
“什么十四岁?”
“初体验。”
“初体验?初体验!”
十四岁,了不起梦遗,或是打打手枪的年纪!
“你和谁啊?你那时才国二耶!”想起他国中时那美少年的模样,萧言楚不自觉联想到犯罪。
齐天衡托着腮,早料到她会这么惊讶。“吕季文。”不过,他认为这个答案应该会让她更惊讶。
萧言楚杏眼圆睁。
“数学老师?你说的是我知道的那个数学老师吗?”看他不假思索的点头,她吞了吞口水,接着问:“她……你、你……怎么会在一起的?”
懊奇心会杀死一只猫,可是这件事真的在她的想象范围之外,她想弄个清楚。
齐天衡笑了笑,着迷的玩着她的头发,娓娓道来。
“国二升国三的暑假,我常到学校的图书馆念书,有一次和吕季文偶遇,后来见到她的次数愈来愈频繁,多到不能说是偶然。我知道她从我国二转进来后就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盯着我,但是我想她身为师表,又是在校风那么严谨的私立学校里,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事。
“不过,我猜错了,有一次念书念得太晚,她借口要送我回家,教我先跟她回教师办公室一趟,我没有多想便跟她走,结果在办公室里被她压倒在地上,双手被绑在桌脚,和她。”
他平静的语气听来像是说着别人的事,但萧言楚的眼睛睁得大如铜铃。
“那不是……那是性侵犯……”
她十分明白,就像异物忽然掉进眼睛里便会让人流泪,男性和女性分泌都只是一种反射,不见得和本人的意愿有直接关联。
那时还是少年的齐天衡,在黑暗的办公室里被一个女老师强暴了……
他闻言一笑。
“一开始被压倒时,我也这么想,但是,明明是加害者的她,却不停地流着泪,一直呢喃着说她喜欢我,直到我浑身都麻痹了,她还是边哭边这么说,彷佛就算直接对我说出口,她也永远无法传达那份情感。没有什么事情比起满腔的情意无法表达更悲哀,我觉得她好可怜。”
比起他,她更像被强暴的人,她不停的哭喊着喜欢他,知道自己污蔑了内心最神圣的情感,所以她不敢说爱,而是说着喜欢,之后,她就向学校提出辞呈,永远离开喜欢的人。
萧言楚脑子像被钝物击中般停止运转,但直觉告诉她,那种事情是错误的。
“就算这样,也不足以当成借口,你那时还是个孩子。”
齐天衡浅叹一声,“如果因为我是孩子,就能摒除在爱恋的对象之外,吕季文也不会因为单恋而如此痛苦,非得出此下策了。”
萧言楚不敢相信他的宽容,“你为什么能原谅她?”
齐天衡专注的凝望着她,轻轻抚模她因为惊吓而泛白的脸。
“因为,她只是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
巴刀刃一样锋利的话语像割着她的耳膜,萧言楚再迟钝,也能听出他的话里有个对象。
“你有喜欢的人吗?”
齐天衡对她这么迅速的反应感到很开心。
“不是喜欢,是爱恋,或者应该说是单恋,恒久而无法表明的单恋。从国中开始,我就单恋着一个人。”
他不带温度却盈满情意的声音,让萧言楚心痛如绞,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真实的疼痛,但她阻止不了心头的千军万马,无数个念头纷乱的奔驰着。
“你为什么不向对方告白?”
齐天衡猛地忆起曾经在一本情色经典中,看见作者用蛇眼来描写嫉妒的女人,他会心的微微一笑。
“如果-能明白,那就好。”语毕,也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他伸个懒腰,又接着说:“这间房子的租约到期了,我小弟也接到兵单当兵去,趁他高唱从军乐,房间空出来,我们搬回家去吧。”
惫来不及消化他之前的话,他又投出一颗炸弹,萧言楚心中的错愕笔墨难以形容。
“家?什么家?”她愣愣地问道。
齐天衡轻轻捧起她的脸,“我的老家,我爸妈,也是-爸妈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