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背里抱着一个小暖炉,盈维半梦半醒,感觉有人轻推她的肩。
没有意识到对方是谁,倒是自己怎么会半梦半醒这个问题,先跃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觉得今天真像是在坐云霄飞车。
第一天到刑事局侦十队报到便被指派任务,火速回家收拾行李,十一点站在重要关系人的大门外,约十五分钟后被他录取,喂饱了婴儿,拍出她肚子里的气后,便帮她换尿布。
扒呵呵,她果然没有看错,真是个漂亮的小女娃。
不像睡死在厨房门边的阴暗男人,小女娃吃饱后十分活泼可爱,虽然还不会坐,但一直扭来扭去,而且不怕生,只要一逗她,就笑得像个小天使,让盈维觉得之前一进门时看见的那个红脸的小恶魔只是短暂的虚象。
盈维陪她玩了一下午,就像放假没事时和外甥、侄子们玩一样。
想到家人们,盈维心中叹了口气,或许短期内见不到他们,竟然让她有些记挂。
不过任务来得突然,为了重要的公事,这点小小私情还是必须牺牲。
卑说回来,卧底任务不是要经过层层关卡,还要作假身分的处理,但这一回怎么都不用咧?
小女圭女圭玩累后就又饿了,为了怕她吐女乃,盈维快手快脚的帮她洗了个澡,喂完女乃拍拍她的背,婴儿打了嗝后就想睡觉,她继续轻拍着小女婴,没想到自己也染上睡意,就这么跟着睡着了。
盈维仍有些昏沉,耳边那低柔醇厚的优美男声又响起。
“醒一醒,天黑了,-得起床了。”
被摇蔽得有些火大,不过听到天黑了,她还是马上张开双眼。
眼前的景象让她再度受到惊吓。
那张去了遮蔽的脸蛋有棱有角,充满男人味,略长的黑发亦不再像杂草,反而像丝缎。曾经布满血丝的眼变得明亮,却像无底的黑洞般勾人心魂,原先没有血色的肌肤,现在看起来白净透明,比女孩子还细致漂亮,微薄的唇看来虽有些无情,却让人有某种瑰丽的联想。
视线再往下移,他敞开的白色衬衫下,是白天时没有发现的结实肌肉,光是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长裤,藏住了他修长的双腿。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对方脸上。
分别来看都已突破满分的五官组合起来后,更具加乘效应,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
他像山猫一样优雅,眸光专注而诱人,散发着费洛蒙的体味混合着香气,足以令人心生邪念。
身在警界,男人她见得多了,但这么有性魅力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坐在床边的西格尔见她看得傻眼,从容的一笑。
“怎么,看呆了?我这个人是有对价的,小保母,再这么看我,我就要-付出代价喔。”
他的话十分刻薄,和温柔的外表及举止很不搭调。
盈维一摇头,下意识的抱紧了小婴儿。
“你是谁?”
贬出现在这问屋子里的人是谁,她很清楚,不过,她无法将眼前邪魅的男人等同于今天中午那个昏睡过去的男人。
他眸光闪动,浓密的睫毛好似孔雀的羽翎,-呀-的。
“所有人都叫我西格尔。”他顿了顿,靠近了她几分,看她警戒的缩了缩,他开心的笑了,“原本想要-称呼我主人,不过看在-表现得这么可爱份上,-也叫我西格尔吧,小保母。”
盈维-细了眼。什么小啊小的,他以为他是谁啊!
“我有名有姓,不要小保母、小保母的叫。”
她打幼稚园起就比一般女孩高得多,加上选了个硬汉作风的行业,小来小去不是她的风格,她听得刺耳。
西格尔微微一偏头,状似不解。
懊怎么说呢?只要是女人,甚至部分男人,都应该被他电得动弹不得,而不是恢复得如此迅速。
“怎么,-话不说完,也不自报姓名,我除了叫-小保母……”
“我叫洪盈维!”
卑一吐出唇,她就想咬舌自尽。
这下可好,她居然在敌人面前自曝身分,前来卧底还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她真是蠢到家了,丢尽了警察的脸!
看见她的脸上明显有着后悔的神情,他的眸底几不可觉的闪过一丝笑意。
如果可爱有等级,那么,这个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可爱。
单双果然依约找了只能干但是倔强的小斗鱼来帮他忙。
“喔,-叫盈维啊……小保母,我们该走了。”西格尔笑着道,双手一伸就要拉人。
可是盈维动作更快,挥开了他的手。
“喂,你别碰我,也不准再叫我小保母。”
她并非在意男女授受不亲,是因为对方是个男公关,搞不好和千人骑万人压的男娼没有分别,不知道干不干净,她才不要让他碰呢!
“也对,小保母这个称呼的确不登大雅之堂,得另外取蚌名字。”西格尔不以为忤,一面笑着,一面把已被吵醒,睁着一双骨碌大眼的小女婴抱进怀里。“小霖,-说叫什么名字好?叫舒马克还是伊文呢?”
盈维一听,瞪大了眼。
“别随便替我取那些古怪的洋名,我非常不喜欢,请连名带姓的叫我。”
西格尔转过头来注视着她。
“那可不行,中文全名会使人有如置身真实世界,不能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他的语气认真又严肃。
盈维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此时感觉出些许异状。
“为什么要给人梦幻的感觉?”
西格尔笑了笑。
“-居然还问我为什么,干哥哥没告诉-吗?算了,我再说一次好了,-除了当保母,还得来店里帮我忙,因为这个孩子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西格尔举高小霖,逗得她呵呵笑的同时轻轻地说着。
店里?不会是指俱乐部吧?
“帮什么忙?”盈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西格尔扳起她的下巴,左瞧右看,有些呆滞的她则是忘了反抗。
“依-英气的长相和身高,还有那个电动马达臀,-一定会很受客人欢迎的。”
没能细想对方怎么看得如此仔细,如同听到噩耗的盈维眼前一黑。
配合他所有的需求,待在他身边取得他的信任,连他穿什么牌子的内裤都要知道,然后挖出所有的内幕消息,将客户名单弄到手……
想起队长对她下达的指示,她虽然很想抓紧正义天使的火焰剑,可是,恶魔似乎不打算放过她,要她下海卖笑……
她不要、她不要、她不要啊!
盈维心头千念万念,很不幸的,车子在夜色中奔驰了几十分钟后,停在地下停车场时,她已经不能再当只鸵鸟了。
她刚才几度想跳车,但一想到这趟任务绝不能失败,她只好将手指从门把上移开。
但是再不开口,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可不可以不要啊?”盈维低着头问道。
这种软弱的语气让她抬不起脸来,但是,她不想毫不挣扎的让事情往那个方向发展。
就算没有学历,要赚钱也可以靠劳力,只要愿意工作,就不用烦恼没有工作,出卖灵肉是最最不要脸的方法。
她打心底看不起不尊重身体发肤来自父母的人,不可能愿意成为其中一个的。
西格尔看着正天人交战的小女人。
真是正直得不懂得转弯的小斗鱼,她一定是在观念极为正确的家庭中长大,光是这样就已经吓坏她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没有同情她的打算。
“不可以不要,小霖得在我身边,-必须跟着我们。”西格尔简单的道。
盈维抬起头。“我可以和你们在一起,不过,我不想接触那方面的工作,在一边看就好了。”
他摇摇头。
团体生活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最为重要,身为经营者,他太清楚那种东西如果毁了,俱乐部很快就会瓦解。
“不可以,如果-不参与,但用旁观者甚至批评的眼光在一边看着,不用很久,气氛就会变得很奇怪,所有的公关们都很敏感,客人也会感觉不舒服,如果要待在俱乐部里,就必须完全融入,这也是我当初开给干哥的条件。”西格尔清楚的说着。
盈维仍不死心。“那我带小霖回家去,俱乐部太吵了,不适合她……”
“俱乐部有一间专属的隔音室,不会吵到她。”
“店里很多人抽烟,二手烟会影响幼儿脑……”
“放心,我买了两台医疗级的空气清净器摆在房里,而且总空调也有滤净功能,我经营的是高级俱乐部,不是那种烟雾弥漫的小酒店。”
“那我待在房里陪她,一步都不踏出去。”
“不可以,这么做会让别人更不舒服,好像-嫌恶他们似的。”
“可是……”
“没有可是,要不然-现在就辞职,我可以马上找人取代。”
他狠话一落,盈维虽然委屈,但再也没有说话。
西格尔满意的一笑。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找单双帮忙的原因,这种小鲍仆不像一般人,不知有多认命呢!白天是小保母,晚上小霖睡着后,还是个免费的人力。
“下车吧,把小霖抱出来。”
盈维认命的抱着小霖,跟在西格尔背后,拖着脚走进电梯。
她多么希望电梯永远不要到达目的地,但她也知道,这注定了只会是个希望而已。
左边一排是身着正式西装的英俊男人,右边一排是穿着华美套装,粉妆玉琢的美丽女人,还有众人身后的服务生和内场堡作人员,一看到西格尔便齐声大喊。
“校长早安!”
早安,是属于他们这种夜生活的族群对于夜晚来临的致敬,晚安,就留到天亮的那一刻再说吧。
站在一大群俊男美女之中仍然鹤立鸡群,出众的西格尔潇洒的走进俱乐部,好似君临天下。
他对于手下公关们的配合,扬起满意的笑容。
“同学们早安,“男女乱爱学园”晚上八点准时开课,今天走的是专业职场风格,很高兴大家都按照dresscode来上班。”
苞在后头,抱着小婴儿的盈维,打从出了电梯门之后就不敢或动。
小霖是听惯、见惯了,也没吓着更没哭,但盈维看着排场惊人,有男也有女的公关阵容,还有与其说是俱乐部不如说是皇宫的气派大厅,她的下巴几乎掉下来。
一眼望过去,繁复的装潢和隔间,让人看不清此处的大小,但感觉得出这层楼肯定全是俱乐部所有,而方才她看过大楼的外观,所以这儿起码有两、三百坪。
这就是小老百姓的悲哀,虽说是正直清白,但现今这个社会就是笑贫不笑娼,一个俱乐部居然能有如此规模!
而且,她从今尔后再也不能说自己正直清白了啦,明明身为执法者却知法犯法,她、她、她为了工作牺牲太大了!
西格尔回过头来,看见的是一幕可爱的景象。
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小斗鱼,用色彩斑斓的鱼鳍紧紧抱紧呵呵笑的小埃豚。
在众人好奇的眸光下,他朝盈维伸出手。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一阵无言的骚动气氛便漾了开来,盈维再粗神经,也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敌意。
对,敌意,想扒光她,模清她底细的敌意。
她怎么有一种置身于后宫的错觉?
“过来,小保母,我帮-介绍一下。”西格尔笑道。
他很明白这种举动会造成什么效果,不过,他很乐于这么做,让这只小斗鱼随时绷紧神经,看来,他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无聊了。
盈维紧紧抱着小霖走上前去。
“别叫我小保母,我说过我有名有姓!”无论如何,这一点是必须坚持的,因为这是她老爸为她取的名字。
他只是回以一笑,牵起她的手。
“各位同学,她是法洛,小霖的专属保母,人手不够时就兼职帮忙。班长、副班长过来帮她换个装吧。”
盈维正打算拒绝接受那个奇怪的洋名,但西格尔说完后便抱走小霖,快步离开。
“喂喂,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啊!我还没答应呢……喂,你们别靠过来啊!”
几个穿着西装,看来有些怪异的男人,不顾盈维发出惊呼,团团包围住她。
“喂,不准碰我……西格尔,救我啊……你们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
西格尔听着后头传来的尖叫声,一抹笑意不由自主的浮上他的眼。
没有道理,但是他很开心。
尚未八点,夜还不算正式开始。
男女乱爱学园俱乐部里,众公关们正忙碌着,有的发简讯和e-mail给客人,有的利用开始营业前的空档补妆、打扮,等着呈现出最好的一面,有些新来的公关则在干部的指导下,学习如何接待客人。
至于厨房内更是忙翻了天,从傍晚六点开始到凌晨五点结束营业为止,要应付客人们所点的美酒和佳肴,和战场没有两样。
在一间隐藏的豪华办公室里有张婴儿床,上头的绒毛挂饰正不停旋转,而床上的小婴孩也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这儿有一整面的落地窗,城市闪烁的夜景尽收眼底。
唯一的一张黑色办公桌后,西格尔正凝神沉思。
这时,叩门声响起。
“进来。美穗,小保母打扮好了没有?”
被称为美穗的是个体态娇小,脸蛋柔美的女人。她走到办公桌前,将捧着的报表交给他。
“那个小保母挣扎得很厉害呢,好不容易才被制住。她是干先生的人吗?干阳堂何时开始收女打仔了?”美穗托着腮问道。
西格尔翻阅着财务报表,笑意不减的说:“她不是干阳堂的人,干哥哥或许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美穗闻言,原本轻松的表情倏地变了。
“那她是谁?”
西格尔见问,放下报表往背椅一靠,十指交叉,柔柔的笑了。
“咱们做的是正当生意,既没提供易,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是卖卖酒,陪客人玩乐而已,无论她是谁都无所谓,不是吗?”
美穗咬了咬唇瓣。
“老板,你就是太没有警觉心了,放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在身边,如果她是条子怎么办?白道有时比起黑道更糟糕。”
西格尔若有所思,微微一笑。
在他的几个干部中,以美穗最为厉害,不但抓得住客人,带得动公关们,连这种事也十分清楚。
“男女乱爱学园是不沾锅,只要不触法,就不用怕白道,至于黑道,我想没有人惹得起干阳堂吧,有什么麻烦丢给干哥哥就好。”西格尔说得泰然自若。
然而美穗并不这么想,还要说话时,叩门声再度响起。
“进来。”美穗代西格尔开口。
几个脸上不约而同挂了彩,但衣着勉强还算整齐的男人们拖着一个始终低着头的人儿走了进来。
西格尔挑眉看着她。
“小保母,把脸抬起来。”
听着那说有多轻浮就有多轻浮的完美男声,盈维忿忿的抬头,眸光诉说着有多么想宰了眼前的男人。
“这算什么?”盈维绞着身上的衣物,咬牙切齿的问。
西格尔给了她一个悠然的笑。
“很适合-不是吗?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盈维冲到办公桌前,知道自己不能攻击重要关系人,只好把气出在办公桌上,所有桌上物品全飞离桌面十公分,显示出她有多愤怒。
“我又不是男人!”
看着身上的三件式西装,盈维的火气前所未有。
被说男孩子气、男人婆不是一、两天,但被人换上男装,打扮成男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终于搞清楚那几个“男人”奇怪在哪里,“他们”全是女的!
而刚才被人硬按着上妆时,她又发现那个“女人”绝对不是女的,“她”有喉结!
太可怕了!这间俱乐部是怎么回事?有男有女就算了,居然有男人假扮的女人和女人假扮的男人,她光是想就头皮发麻,脑子里一团混乱。
西格尔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浓眉大眼,换上男装后英姿焕发,又圆又翘的臀部让她的长腿更加完美,气红了脸却反而增添几分俊秀,不用多加强调,自然而然带着一股气势的盈维。
她是个英俊的丽人。
懊有趣啊,这只小斗鱼更有味道了!
“-不觉得这样更适合-吗?比起当个公关小姐,-更适合当男公关,不是吗?”
西格尔玩笑一般的话语让盈维眼前一片红。
“我才不要当牛郎!这个社会是怎么了?男不男,女不女,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这个时代性别错乱已经是常态了吗?盈维无法不在心中如此尖叫。
西格尔又扬起电死人不偿命的笑容,长指轻摇。
“非也、非也,我们不是牛郎店,不卖肉的,-是第三性公关,男装丽人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西格尔话还没完,就被迫终止。
因为盈维势若雷霆的一跃,翻过桌面,单手掐住他的咽喉,手脚并用锁住他所有可能的动作。
两双英武的眸子相对,近得能感觉到彼此湿润的呼吸。
她也不管后方传来众人的惊呼,冷冷的沉声道:“我不是男人,也不是变态,死都不要这么穿。”
西格尔一脸无可无不可。
“那-要穿女装吗?”
盈维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那-要辞职吗?”
她的脸色更是难看。
“别瞪我嘛,小保母,请、认、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