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噢,这里还不赖耶!你出差睡这里?”
有得睡就好,一大群不拘小节的壮汉站在古老的派出所里,给人一种他们随时可能动手拆了这里,而老屋舍毫无抵抗能力的感觉。
赖庆国臭着脸点头。
他臭脸的原因,一方面是前同事们带了个他不想见的人来,一方面是那个用眼神在不断凌迟他女人的精神的男人。
对,他女人,他很笃定自己想要叶怡君,要,就掠夺,他本来就是那种和海盗没两样的野男人。
赖庆国还记得六天前,叶怡君在喝了点小酒,有点醉醺醺、轻飘飘时,说过了什么--
“男人也很任性啊!难懂死了,欢天喜地的向我求婚,然后我只是没能马上答应,拖了半年,他就和我的好朋友搞外遇,弄大了对方的肚子,以负起责任为由要和我分手……去他的男人,女人还是不要谈恋爱比较好!”
像放录影带般一字不漏,他第一次发觉自己记忆力惊人。
突然--
“我也要睡这里吗?”石素如微微蹙眉的问。
赖庆国正感到为难,离众人两步之远的女人开口说话了。
“-可以和我一起,和男生一起睡不太方便。”明明是邀请,但叶怡君说得并不亲切。
对,她有私心,她不想让她和赖庆国太靠近!
不能让这一大群人待在港口大眼瞪小眼,不得已带他们回来,但是她在同一时间失去任何能逃避休息的场所。
在叶怡君的身后,温雅柔之又柔的唤道:“学妹……”
看见叶怡君一脸羞愤欲绝的模样,赖庆国正要出手格开那个出现在她身边的害虫,他的双手双脚却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况下,被人大字型打平抬起。
“天气真好,我们去浮潜吧!”吃海睡海靠海,罗智群就算休假,也想和大海融为一体。
赖庆国马上单手巴住门框,拚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被拖出去!
“X的,我不要出去啊!”
他才不能放女人和前男友,还是有过婚约的前男友独处咧!
赖庆国热辣的眼光射向屋内,而好似感觉到他焦烧的目光,叶怡君抬起脸的同时,长吁一声。
一年了,已经过了一年了。
她怎么会觉得时间没走过呢?赖庆国明明就在眼前呀!那个男人让她的心湖再起涟漪,从冰封的世界里复活过来。
“去吧。”
叶怡君不知道自己在坚强什么,但她轻声对看起来十分担心,手臂因为严正抵抗,拒不就范而暴青筋的男人说着。
赖庆国在下一瞬间,被大海男儿们给拉了出去,而石素如则是微微笑,按着大大的帽子,追了出去。
那种好像代说谢谢的态度真让人不悦。
叶怡君在这么想的同时,回过头,愤怒的面对过去胆小不敢面对的男人。
“温雅,有什么事找我吗?”
曾经叫他学长,在交往后亲热的唤小雅,叶怡君不知怎么唤他,所以叫唤全名。比陌生人还悲惨、疏远的叫法。
温雅全都承受了下来。
“-最近还好吗?”他问得很愧疚。
她就憎恨他这种勇于认错的态度!
叶怡君还清楚记得自己的好恶。
“很好。”
没有道理说谎,因为不在意他了,才能这么回答,她回答得坦然,回答得彷佛这一切不关他屁事。
温雅一如从前,开心的微笑。
“很高兴听到-过得好。”
叶怡君重击了桌面,拍飞了所有没固定在桌上的东西。
一年前,完全无法如此反应。
她应该愤怒的,但她没有,她伤心得转身就逃!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一副很关心我的模样?”叶怡君气到失去风度,泼妇骂街。
就算她拿刀插他都有准备的男人,收敛笑容。
“对不起,我不是来增加-的愤怒的。”温雅很老实的说。
他的态度一点都无法让人联想到偷吃、背叛那类重大罪刑。
叶怡君撇开了脸。
她原有权利责备他,但一对他不客气后,她反而觉得对错立场反倒。
无声,令人不快的寂静,死气沉沉的漫开。
许久--
“对不起!”
在这么说的同时,温雅跪在地上,额头叩地。
一样的动作,叶怡君却冷静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何苦这样?
“干什么?我都从你们面前消失了,还不够吗?”无力的坐下,叶怡君连叫他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惫跪着的男人,没有抬头。
“我有事情求-,拜托-能答应,-要怎么打我、骂我,我都接受,只要-愿意答应我,我什么条件都答应-!”
温雅早就豁出去了,他的心里有一个因为罪恶感而没有抱过亲生儿子的女人。
叶怡君摇摇头。“我不是那种女人,请你不要把我讲得那么不堪。”
严肃的表明立场,或许残酷,但她认为这样才足以让对话继续下去。
她想知道,在一年后,他还找她做什么?
在赖庆国出现前,她或许都还只想逃,逃到天涯海角,不要面对。
温雅鼓起勇气。“我想求-参加我和心娜的婚礼。”
“我拒绝。”叶怡君脑子一转过这则讯息,马上吐出拒绝的言词,同时,惊讶自己居然没有心痛。
她还以为再听到他们的幸福,她会暴毙的。
温雅的额头在地上摩擦。
“不要拒绝,求求-……心娜得了忧郁症,而且严重到无法吃喝,小阿子生下后因为营养不够,很虚弱,而且她没办法看他,连抱都没办法,他一出现在视线范围,她就吐!”
因为把医生诊断书放在怡君的父母面前,他们思考了好一阵子,才答应告诉他怡君现在人在何方。
他承认自己很糟糕,一再伤害怡君,但若她不祝福他们,心娜的心病不会好的!他卑鄙、下流,但他无能为力。
叶怡君倒抽一口大气。
她还以为他来炫耀他们的幸福,但是此时听来,这是个很不幸的爱情故事。
她曾经咒过他们,但一听到如此不堪的真相,她不但没有高兴,她……
她很混乱。
“起来,不要再跪了。”叶怡君只能这么说。
彷佛得到一丝希望,温雅嘴角扬笑。
“谢谢,谢谢……”
叶怡君闭上了眼,对于明天下午才有船来,感到有些不安。
说实话,她不想再听到温雅和雷心娜的事情了……
“你们真是一群混帐王八,等着戴绿帽的龟孙子。”赖庆国双脚踩在地面后,老实不客气的骂着。
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忍受被人咒戴绿帽的。
“喂,同学,你给我再讲一次!”
外号大丹狗的王大丹揪着赖庆国的衣领,觉得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等着打架发泄,赖庆国坦荡荡,“我说……”
罗智群适时的介入,站在两人中间,露出笑脸,“喂,小子,我们带你的爱慕者来见你耶!”
看着正小跑步追来的石素如,赖庆国啧了声,“我现在有喜欢的人啦!”
以他为圆心,四只大狗目瞪口呆。
啊?他说什么?
“你有心上人啦?”
“哇,在这岛上?”
“不会是那个女警吧?”
“我们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明明是同时爆出的语句,在一组合后,完全切中事实,赖庆国板着脸点头。
“你们干嘛带她来啦?!”他只能这么低声粗吼着。
“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嘛!看她可怜,想你一个王老五,就把她带来和你相会!”
四只大狗异口同声,以为自己能当月老,不久后都可以坐在介绍人的牌子后面。
“你们……还是谢了。”上一秒想打架,下一秒想拥抱,扣着罗智群的女头,赖庆国只能这么说。
他知道这群人一直担心他,而男人的心意都是很直接化为行动的,他懂,所以他没办法继续责骂他们。
“那怎么办?”看着小女人接近,其中一人问道。
罗智群看了眼不想理她的赖庆国,搓着平头苦笑。
“厚,上了梁山,见招拆招吧!”
在男人们快速讨论完后,石素如也跑到众人旁边,她拍着胸口,好似是跑了一百里远。
“你们都不等我。”
听到她的抱怨,如同天经地义一般,男人们都面露歉意。
赖庆国除外。
“对不起啦,想浮潜,所以跑得快了些。”罗智群双手合十,他闯下的祸,他有责任善了,身为队长,他的责任感强过所有人。
石素如没有理会罗智群,她只看着臭脸男人。
他比她记忆中的还要有男人味了。
“庆国。”她柔声唤道,抱住他的手臂。
赖庆国正色挣月兑。
“小素,不要那样叫我。”他不希望叶怡君误会,她刚才在港口,脸上露出了绝对是误会的表情。
他是不是因为没拜月下老人,所以他的情路才这么坎坷啊?!
被人严斥,石素如瞬间眼眶泛红。
“朋友也不能这么叫吗?我们又不是陌生人!”
赖庆国啧了声。她还是一样爱哭。
“我们只是朋友,-可以了解吗?”
石素如抬起头。
“我们可以不只是朋友。”她向来勇敢的追求想要的爱情。
“我和-早在两年前就只会是朋友而已。”赖庆国严守立场。
他以前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对她如此严厉,从来没有。
但是现在,那个从没想过的男人已经不是他了。
他不等她接话,拍了一下前长官。
“老智,你带她来,这两天她就归你管。”赖庆国接着恢复正常音量,“我们大家去浮潜吧!”
“耶!”所有的人都大声欢呼。
除了罗智群和石素如外。
夜色再度笼罩大地。
因为阿水叔、阿水姨不在,星期六的夜晚,众人向来各自开伙。
叶怡君此时按着滑鼠,眼角余光瞄着厨房里,那个黏着赖庆国,跟进跟出的女人。
懊不爽,好不爽。
无法正名的不舒坦,让本来就心烦的她有苦难言。
突然--
“他不只是-的好朋友吧?”
一群男人烤肉的烤肉,在厨房料理的料理,一样属于厨艺白痴的温雅,本来坐着看书,但追着她的目光一会儿后,做出了这个结论。
温雅本来就是最了解她的人之一。
叶怡君一愣,却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否越过那条线了。”
她最怕欺骗,在石素如出现后,她怕到无法相信他。
温雅合上书本,小心翼翼的说:“或许我没这个资格……但请-要抓紧自己的幸福。”
他说得诚心,不像是为了要她答应他的请求。
叶怡君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我很害怕。”她很老实的说,在这个男人面前,再虚伪就很矫情。
温雅低下了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叶怡君不明白他的错和她的心情有什么直接关联。
虽然是他让她陷入一个难堪而必须坚强的情境,但她的个性也不足以冷静面对,正面对抗,这才是事实。
看着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频频道歉,叶怡君的愤怒渐渐的平息了。
熄灭后的心田,有着难看但会痊愈的疤,叶怡君在一个下午的思考后,得到了这个结论。
尽避她并没有原谅这个男人的意愿。
“算了。”
“不能算了,还是很对不起。”温雅困屈的说着,他并不是一个如此轻易就会忘记自己犯下什么错的男人。
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让两个女人都痛苦万分。
她们原本是最好的朋友,连他有时候都难以介入,事实也证明,在失去怡君后,有他的爱并不足以让心娜得到全世界。
叶怡君轻叹一声。“喂,给我一点生气的权利吧!你这样,我气不起来。”
她的眼光随即转向赖庆国,她现在倒对他火大得很。
而那只大狗也正朝着她走来!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她时不时露出受伤、委屈和无奈的眼神,赖庆国就无法控制自己。
拖着女人走在黑暗的世界里,两个看不见路的人像瞎子,但天边的满月免除他们摔进水里的危险。
走到不知何处,也不知走了多久,赖庆国倏地回头。
“-还喜欢他对不对?对不对?”
听到这声责备,叶怡君的愤怒又烧得更旺。
他为何不先问问自己做了什么!
“你呢?那个妹妹缠着你,很开心吧?”知道他受欢迎,实际看到的震撼还是远超过预期。
没想到她这么想,赖庆国急得跺脚。
“我没有喜欢她啊!”
“你去喜欢她呀!长得那么漂亮,很不错啊!”叶怡君不知自己哪根筋接错。
他深吸了口气。“我才不会喜欢她咧!”
她不信。
“我不信。”
他再也顾不得面子了,急着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两年前甩了我,现在又任性的要回到我身边,我何必喜欢她?!”我喜欢-、我喜欢-……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他都说不出口?
闻言,时间、空间彷佛都停滞了半秒后,叶怡君回想起他先前说过的话。
“那不是正好,她回头是岸,你应该大方拥抱她,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在你心里留下的伤口,要她回来收拾。”
赖庆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只一会儿,他想到了那个斯文的男人。
“-不要把-和他的过去,套在我和-身上,为什么要我回去找前任女友?难不成-也希望回到他身边?”
“反正第三者,还是后来的人都没好结果啦!抢不过元配啦!”叶怡君受到无端的指控,只剩一口硬气能够坚持下去了。
赖庆国冷笑着。他才不是那么思考的。
“什么先来后到,我在他之后才认识-也是我的错吗?为什么我和-的未来需要被别人牵制?过去有多爱,只要确认真的不爱了,现在又何必追究?把那些细项一一翻出来检视,难道能让-多一分安心?还是那种理由真能支撑-的爱情?”他月兑口说出真心话,也不管收不收得回来。
叶怡君咬唇。为什么要对她疾言厉色呢?他好凶!
“在我不敢爱人后才出现,无法相信你是我的错吗?为什么未来必然能和过去一刀两断?爱或不爱不能像免洗筷用了就丢,我不去相信、不敢去爱,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吗?你希望我无条件的相信爱情,难不成你就能够如此天真?我们都不是小阿子了,那种爱情不存在呀!”
她只能感觉她在挑战对面的男人,其余的,她想不清。
今天那么混乱,让她防备,让她缩起来休息一下吧!明天太遥远了,她还顾不到那么远!
赖庆国倒抽一口气,冷冷海风瞬间塞爆了他的肺。
被狠狠拒绝,推在九道门外,他真的很受伤。
他伤心的看着女人因为背光而看不清的脸,觉得好像再也看不到她的心了。
“我从来没有把-当白痴,什么事情都很老实的告诉-,为什么还要这样子怀疑我?”
男人的脸在月光不是那么的痛苦,他的天真,他的孩子气,他的直纯,全都消失了。
叶怡君这才警觉到,她说了什么糟糕的话。
可是,覆水难收。
无法解释,不能解释,说什么都无法再让他笑了吧!
一想到这一点,叶怡君拔腿就跑。
无力追上去,赖庆国立在原地,脑子里的思潮千回百转,但他只想问自己一个问题:他又已经要放开手,让她这么容易离开他了吗?
她的笑有温暖的感觉,她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最重要的是放开手,他真的相信自己还能复原?
“死都不要!”
赖庆国正要转身,眼前不远处却出现了一抹白影,渐渐清晰后,是个小男孩抓着玩具车向他靠近。
“……阿飘耶……”
影像太过真实,赖庆国有些呆住,但接着他爆出一声震天怒吼。
“啊啊啊,现在我没空怕你,一千个阿飘也不能阻止我去追怡君!”
他的勇气泉涌,转过身去追逐女人的背影。
应该是相向的情意正在背道而驰,他才不要就这样错过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