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边跪着杀害秋池汐的罪魁祸首,干歌面无表情,凝视着自远方驶近的几辆车子。
车子一停,明帮的人识得中央那辆,马上上前打开车门。
一个年约七十的老头步伐稳健的走下车,四方脸、福气耳,态度很是威严。
吧歌生在黑道,长在黑道,岂会不认得明帮之主--大名鼎鼎的王明杉。
老人家看了一眼干歌,呵呵直笑,朝着车子内笑吟吟的说道:“这孩子不错,果然是个人物,干老头,你有个好孙子继承干阳堂,不像我明帮现在还找不到接手的人选。”
他不逞凶斗狠时,和个平凡的爷字辈人物也没两样。
吧波拄着拐杖走下车,无视众人惊讶的目光,开玩笑的说:“明帮不是世袭制,既然我家干歌是个人物,不如把明帮也给了他吧!”
应该是被绑架的干波看起来平安无事,两个老头说说笑笑,让干歌疑心大起。
他们两人分别是现任或前任的当家,认识难免,但毕竟是有利害关系的对手,感情要好就很古怪了。
“爷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干歌沉声问道,有不祥的预感。
吧波态度和善,但骨子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老手比向身旁的男人。
“明杉兄说怀疑他底下的人图谋不轨,和之前阿汐的死有很深的关系,为了逼出这颗毒瘤,他来拜托我帮忙,人家堂堂一个帮主开了口,你说我怎么可能不帮忙呢?”干波笑道。所以他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吧歌眸底闪过一丝光芒。
这死老头该不会……
“被绑架的事情,又是怎么说呢?”
吧波一脸诧异。“这话怎么这么说,我只是和明杉兄去喝茶啦!叭着喝着就忘了时间,也忘了应该通知你们一声,要你们别担心。”
姜是老的辣,老狐狸发起功来,功力惊人!别担心,好一句别担心!吧歌内心直叫该死。
“你和王帮主联手制造干阳堂老堂主被明帮人绑架的假象,让两边人马乱了阵脚,提早现出原型?”根本不用怀疑,干歌心中早有答案。
无视孙子想杀人灭尸的目光,干波和王明杉友好的握了握手。
必想起先前王明杉私下联络上他,他才决定小小动一下歪脑筋,可以更快解决此事嘛!
“事情要这么说也可以啦!”干波笑道,对孙子原本的计画,和自己设下的这个计中计,感觉很是满意。
发现自己被设计,干歌却只能将苦水往肚里吞,对手是自己的爷爷,他能说什么?
不过,心念电转,想到那个小人儿,他的目光又变得阴狠。
爷爷的心思向来缜密,必然知道他为了钓出大蛇不会应战,而豪豪个性冲动必然会代夫出马,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么,几个大的分会会长没有呼应此事,应该是爷爷动的手脚。
“那豪豪呢?她势单力薄,你让她前来打这一仗,是什么意思?”
吧波回想起孙媳妇昨天晚上以少敌多,无比英勇的表现,再度笑开了脸。
“一个警察要做黑帮老大的女人,就要让众人心服口服,当然得经过试练,昨儿个刚好有舞台,你没看见弟兄们对她之崇拜,连王帮主都对她赞不绝口呢!”
两个老人家相视点头,干歌转头看向一旁,那里有个脸上写着“此事和我无关”的女人。
这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单双,他们不在现场,怎么会知道这事?是-通风报信?”
女人噘起粉唇。“什么通风报信啊,太难听了!我是利用高科技产品,将所有画面第一时间传送给他们,让两位老人家坐在舒服的地方,还能掌握现场的激烈战况耶!”
吧歌冷笑加上苦笑。
凭他对单双的认识,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恐怕还同步传送到自己家,准备拿来利用,或是将来要胁两大帮派吧!”
单双抿唇,笑而不答。
吧歌不能杀了两位老人家,但他应该可以杀了眼前的女魔王……如果她不能提出合理的理由的话。
“两位老人家为了帮派,在这件事上各取所需,那-单双又打算从这件事上捞到什么好处?把一个属下丢到风暴中心点,是何居心?”干歌轻声问。
单双蹑手蹑脚靠近干歌,眸子骨碌碌转动,素手为他褐风,顺便奉送一朵电死人的媚笑。
可惜,干歌并不领情。
“哎哟,别为豪豪这么心疼嘛,而且如果我说这么做是要阻止两大帮派大规模械斗,避免事端扩大,你信不信?”单双以问代答。
理由很正当,任何一个警灿诩会这么做,但说这话的人是眼前的女魔王,干歌没有疯,他才不信!
“乐得乱世为王的-,会做这种事情,除非是世界末日,否则-的良心绝不允许-这么做。”领教过她的本事,干歌直截了当的说。
单双悠然一笑,露出让人很想杀死她的无赖表情。
“既然你不信,我也没话好讲,只能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好玩,豪豪的加入更能增加乐趣。”
真真假假,只有单双自己知道。
明帮众人和叛徒交还帮主王明杉发落,在几经思考后,干歌决定留陈诚一命,让他终生残废。
大战结束,南北两大帮派化解白热化的仇恨冲突,伤亡程度降到不可思议的低点。
揪出真凶,反制阴谋,不伤及无辜,这对于阿汐的死,或许是一个最好的句点。
处理完毕,一切尘埃落定。
吧歌和明帮帮王达成口头协议之后,终于有多余心力往一个人那儿走去。
武豪豪躺在车子后座,耗尽了力气的她,睡得不省人事,脸上血污经由秋池若水稍事清理后,露出汇汇的伤痕。
她身上外露的皮肤,也有各色各样的伤。
看得干歌一阵心痛如绞。
他最不愿意在阿汐和豪豪之间做抉择,但昨夜他选了阿汐,以至于豪豪受了这么重的伤。
“豪豪,都是我害-受这么重的伤,我该怎么补偿-……”小心捧着她的脸,干歌懊悔的说。
低低的、柔柔的、蕴含爱意的声音,穿破了黑暗,直达武豪豪的心底,唤醒了她的灵魂。
她为了他而尽全力战斗,自然也会为了他而清醒。
武豪豪努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在暂时的模糊不清之后,干歌温柔的面容映入她的眼,深入她的心。
原本一见到他就会心生骚乱不安的感觉,如今全都沉淀了。
“干歌……”没有太多的力气,武豪豪嘶哑的喊着他的名字。
听见她轻柔的唤他,他也柔声回应,“辛苦-了,-做得很好。”
听见男人的称许,武豪豪虽然全身无处不痛,还是快乐到像是轻飘飘的在飞翔。
想见他的心愿已偿。
“嗯,我打得很尽兴呢……”恍如隔世,一个小时前还在激斗的武豪豪挺怀念的说道。
轻轻拨开她额际的头发,干歌浅浅的印下一吻。
“不过,-实在是太乱来了。”虽然在骂人,干歌却是半吟半叹的说。
武豪豪咯咯笑着。“没办法,我本来就是个只会乱来的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起身,眼前一花,“爷爷呢?他还活着吗?”
吧歌连忙搀扶她不稳的身子,让她坐回椅子上,嘴角往少数胆敢在门边偷偷观赏大哥和大姊恩爱的人一努。
“爷爷不但很好,而且还是九命怪猫,要死大概很困难吧!”
一想起爷爷在他设的局外又设一局,干歌就心有不甘,口气自然不善,但干波完全不以为忤。
“宝贝孙媳妇,别操心,好歹也要等到你们生曾孙,然后曾孙再生曾曾孙,我才舍得死。”
闻言,干歌还想应声,秋池若水倚在车门边先开口。
“果然是只老妖怪。”
吧波一瞪。“没大没小,晚辈这样说长辈,大逆不道。”
一开始吵架就不会太快停止,干歌不管小若水和老干波拌嘴,将武豪豪抱上膝盖。
“伤口还疼吗?”
第一次经历如此车轮战的武豪豪,精神虽然不济,不过还是乐于回答男人的问题。
“疼啊,当然疼!不过,我或许知道爸爸口中的取人生命的觉悟是什么了……”
在生与死的交界处徘徊,她终于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吧歌宠溺的揉着她的肩膀,“-找到答案了吗?”
武豪豪双眸定定的凝视着干歌。“我终于找到了……我在生和死之间流连时,发觉我为什么要活着,如此拚命的战斗,那是因为我有想保护的人,我想保护你……或许爸爸要我明白,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颗保护珍贵人事物之心,那种感觉很宝贵、无价,所以生命很可贵,而习武之人,因为拥有取人性命的能力,绝对不能有轻贱、无视人命之心。”
一心渴战的她,从未在意和她对战的人的存在,她要的只是打斗的本质而已。
可是干歌让她战斗的心理和方式都变质,她再也回不到过去,却一点也不在乎。
她愿意为了他而改变。
吧歌想了想。“这就是“仁侠”之道,豪豪,-找到了一个久被遗忘的东西。”
你侬我侬的大道理时间被一阵响亮的拍手声给中断,干歌和武豪豪一起望向声音来源。
单双挂着亮丽的笑容。“哎哟,别再文诌诌的了,你们两人有情有意,可是让我们听的人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呢!”
这时,几个穿着白袍的人钻进车里,小心翼翼的将武豪豪从干歌怀里……抢走!
也不是来不及反应,而是武豪豪确实需要医治,所以他没有阻止他们,让受了伤的小女人被安置在担架上,推到码头边。
一艘豪华快艇正泊在码头边,干歌想要上船跟在武豪豪身边,却被单双素手一挡给阻止了。
“接下来,交给我就可以了。”单双娇声说道。
眼见被拒绝,他眸底闪过杀人的精光。
“单双,-这是什么意思?”他压抑着怒气,咬牙说道。
单双若有所思的眸一转,回头朝向也一头雾水,被迫和干歌分开,无自主能力的小女人。
“豪豪,-已完成阻止干阳堂解散的任务,所以-已结束在职进修,我命令-即刻归队静养。”单双任性的说着,同时动作流畅的拔下武豪豪戴在手指上的戒指,抛还给干歌。
看男人脸色铁青,比狗大便还臭,她心情大好。
“现在我应你昨天的要求,把豪豪带回去-!”想到昨天被人登门放话,单双就咽不下这口气。
她可以向人放话,却忍受不了别人那个态度,典型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吧歌脑袋一胀,不知该说什么,但想到这下要放手让豪豪离开……
他说什么也不可能答应!
“我不准-带她走!”干歌口气生硬的说。
“噢!”单双转向武豪豪下手。“豪豪,我向来挺-,还让-找到了父亲要-达成的功课,又是-的长官,身为公务员,-理所当然应该听我的命令,对吧?”
单双说出的话,就像催眠一样,加上原本就是奉了她的命令前去干阳堂,武豪豪找不到理由反驳,虽然她心中百般不愿。
“遵命。”和先前奉旨前去干阳堂时的快乐完全相反的苦涩,让武豪豪眼眶闪着泪光,口气为难的回答。
掌握了属下的单纯没有心机,单双回头,表情傲慢,摆明了在向干歌示威。
“这下,你没话好说了吧!”
吧歌铁拳握得死紧。“我不准!”
单双露出可恶的笑容。“不接受别人的好意,还粗鲁的阻止我,这就是黑道的义理吗?干阳堂的堂主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吗?”
三言两语,大帽子l抑,干歌就算内心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无言以对,看着单双嚣张的带着武豪豪离开。
白色的快艇愈来愈远,消失在一片悬崖后,干歌收不回眸光,灵魂也跟着离去。
阳光普照,他却觉得内心陷入一片黑暗。
没有豪豪的世界,没有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