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喜一离开客店,整个人又像活了过来一样,活蹦乱跳的,有精神得不得了。
而李元季这个大男人,就只有落在她后头跟着跑的分。
她买糖葫芦,他付钱;她买布匹,他拎着——咦?等等,稍等一下,李元季看看手里头拎着的东西,感到万分不解。
他把妹喜给拉回来问:“你买这么多布做什么?”
“你不觉得这些布料很美吗?不只绣工好,就连质地都特别的细滑。”
“是不错,只不过你出门在外,干吗带着这些布跑啊?”
“啊!说得也对。”妹喜顿悟。
冰本上,李元季是觉得妹喜是个败家女,不用花她的辛苦钱,她就用力挥霍,看来,她的家世应该不差,否则,哪能让她这么糟蹋银子!
“要不——我们来摆摊子卖布吧!”妹喜说做就做,在市集上找了块空地就坐下来,把布一匹匹的挂起来,当场叫卖起来。
“来哟、来哟!来买布哟——”妹喜吆喝着。
她一直很想这么做,看别人卖东西,为钱讨生活的样子很辛苦,但妹喜却从来没经历过。既然现在有现成的货,她就充当一下生意人过过瘾。
她叫价一尺三文钱。
李元季实在会被她给气死。“你一尺一两买的,现在卖三文钱。”她会不会算数,会不会做生意啊?
“哎哟!你笨、你不懂啦!我们卖得比较便宜,这样才会有人来买嘛!”他真是笨,妹喜忍不住唾弃他。
而李元季是既翻白眼又瞪她,他会懂她的怪逻辑这才有鬼,因为,妹喜这样根本就不敷成本。“你这样会赔钱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做这种蠢事!”
“可是我们不把布卖掉,拿在手上,你不是会很辛苦、很辛苦吗?我是体贴你,不让你这么辛苦。你不体谅我还怪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她别开脸生起他的气来,不想理他。
哇咧!说来说去,还是她有理,错的人反而变成他了!
李元季瞪大眼,真想双手一摇,把妹喜这个小妖孽给指死算了,省得她日后遗害人间。
不过,因为他现在莫名其妙的心里就只喜欢她一个,所以只好任她摆布,冷眼旁观看她一个人在那吆喝着,卖布卖得很开心。
他就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的?现在太阳明明那么大,热都热死了,她放着好命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身份不做,偏偏要当个市井小民,为讨生活而打拼,她何苦来哉?
李元季不懂,但天气是真的好热,热得他受不了,李元季最后跑到一个竹棚下,叫了一碗冰镇的豆腐脑。
真好喝。
“哇!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有豆腐脑吃都不叫我,分我一口。”妹喜的鼻子像蚂蚁一样精,一闻到甜的、好吃的,便不请自来。
她一坐在他位置的对面,伸手端过他的豆腐脑。
他看了她一眼,不介意她的举动,倒是关心起她买的那些布。
他问她,“你摊子不顾了?”
“不是不顾,而是我全卖光了。”她喝着他吃过的豆腐脑,一点都不介意与他相濡以沫。
而她的嘴巴则朝她刚刚摆的摊子那里一努,那里光荡荡的,她的布的确是全卖完了。
“卖了多少银子?”
“没。”她手拿起来朝他比了个“无”的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
李元季皱起脸。“哪有人布都卖光了,却没赚到一毛钱的?”
“嗯——有啊!”因为那个人就是她咩!
妹喜很怕李元季要是突然恼起来,豆腐脑便不给她吃了,于是,她一口气将它喝个精光,这才抹抹嘴,告诉他一个很“口连”的故事。
“刚刚有个小泵娘蹲在那边的墙角,身边放了个草席,你看到没?”
“没看到。”
“什么?没看到?喝!亏你眼睛长得那么大一颗!那个小泵娘很‘口连’,在那里蹲了一个早上,你竟然没看到,真是没心没肺、没心肝。”她很顺的把他贬到天涯海角去,也不看看她现在是什么处境,是吃谁的、用谁的、住谁的?她好大胆子不是?
李元季“嘿嘿”的冷笑两句,要她说重点,别废话那么多,他只想知道她把布怎么了。
“快说。”
“好咩、好咩!我就要说了咩!事情是这样的,就是那个被你漠视的小泵娘有没有,她七岁死了娘,现在又死了爹,家里没米粮不打紧,竟然连帮她爹买口棺材的钱都没有耶!你说她‘口’不‘口连’?”
“‘口连’。”他学她说话。“于是你就把卖布的钱全给她了?”
“哪有。”她反驳。“我根本是把布直接给她,叫她去卖给我们稍早去批货的那家店,怎样?我是不是很聪明?”她昂起脸来,等着讨赏。
李元季气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她真是标准的败家女,他气炸的瞪着她;但妹喜不以为杵,端着她的空碗,朝着店家叫,“大娘,再来一碗豆腐脑。”
“你是猪啊?吃这么多!不准吃了,喝多凉的,小心你拉肚子。”他把她的碗收起来。
“别啦!”她苦着脸叫救命。“我刚刚在那里叫了老半天,喉咙干得都快哑了。”她还昂起头,露出她纤细的脖子给他看。
但李元季看都不看她一眼,使断然的拒绝她的要求,还冷然地告诉她,“那就等喉咙哑了之后再说。”
反正!他就是不准她再多喝一碗凉品。
“哼,小气。”她骂他,一点也不怕他听见。
他不是小气,他是关心她。这丫头不懂他的苦心也就罢了,竟然还污蔑他,实在太可恶了!
李元季正想训她一顿,没想到妹喜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还一古脑的往外冲。
他拉都拉不住,只好跟了上去。“你去哪?”
“外头有人闹事!”
那关她什么事?
李元季本来想这么问,但罢了,别问了,他虽然只跟她相处两天,但这两天下来!也够让他了解她的了。
妹喜根本就是没事惹事的那种人,专爱往是非里头钻。
李元季跟了上去。
他才到那边,便看到个头儿小的妹喜已经跑到人墙最里边去。她连看热闹都是如此奋不顾身,也不怕自己被那些地痞流氓给缠上。
不得已!李元季只好一路跟人道歉,一路往前挤。终于到了前头,他就看到妹喜正在摩拳擦掌,挽起衣袖,一副要跳进去蹚别人浑水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他适时把她抓回来,不让她去送命。
“你看,他们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而看戏的人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去救那可怜的姑娘家。”她当然看不过去.要救那姑娘的清白。
“你别管我。”妹喜说。
她挥手想甩开李元季的禁锢,她原本只是想做做样子而已,但她万万没想到,李元季还当真不管她,真让她冲了出去。
呃——怎么会这样?!
她原以为他会跳出来帮她,或者、或者……至少拉她一下嘛!现在她要怎么办?
妹喜看到这番阵仗,她脚也软了。
这群恶人长得高大,而且还各个面目狰狞,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善类。她这样没头没脑的闯进来,他们人又这么多,哇咧!那她跟送死岂不是没什么两样?
“哥儿们,你过来。”她频频回首叫李元季。
李元季应都不应她一句。
气死人了!“哥儿们!”她跌跺脚,要他快过来。
但李元季没反应,倒是那些人高马大的彪形大汉讲话了。“小兄弟,你这个时候站出来,是想干吗?”
“我——”妹喜支支吾吾的,还正在编谎话时,李元季倒是很有义气,替她说话了。
“她是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教训一下你们这些恶人。”
啊咧!他这么说岂不是落井下石的行为吗?李元季,他为什么要陷害她?!妹喜气呼呼的想跑过去跟李元季理论,但那些“大哥们”不肯,他们火速把她团团围住。
“你想替这位小泵娘打抱不平?”
“没、没有。”妹喜拼命摇头,但没人理她。
“听说,你想找我们理论?”
“没、没有。”妹喜继续摇头,但还是没人理她。
妹喜都把自己的脖子给缩进衣领里,像一只可怜的小老鼠般,但那些歹人们却还是一步一步的朝她的方向逼近过来。
要死了,她的小命恐怕不保了!
妹喜闭上眼,等待被痛扁的那一刻,但没有,她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随之而来,可是、可是……她真的有听见有人在哀号的声音耶!
你听、你听——
是不是有人在“哎哟、哎哟”的叫?!
妹喜偷偷的睁开眼缝,她看到李元季右一拳打翻一个大汉,左一脚踢飞一个大男人!
哇!李元季好棒、好棒哟!妹喜拍拍手,跑过去对人家歌功颂德,问人家,“你怎么这么厉害、怎么这么强?!”
咦?不对!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来救我?让我一个小泵娘一个人面对那些穷凶恶极的大汉,你是不是男人啊?”
她气得直用她的小指头戳他胸膛,而且态度十分的理直气壮,像是她闯祸,他本就该有义务替她善后一样。
“小泵娘!”他抓到她的语病,眼神变得邪里邪气的。
啊!完了,她怎么把自己的身份讲出来了,
“不是啦!你听错了,我是说那个小泵娘啦!”妹喜赶紧把前面那个落难的小泵娘一把抓到跟前来。
“她啦!我是说她啦!她才是我刚刚口中的小泵娘,你别听岔了。”她这个谎话说得如此拙劣,别人要真信她,那那人的脑袋恐怕长的有问题。
但李元季也不揭穿她的谎话,只是告诉她,“我先前之所以不帮你,那是因为我要让你吃吃苦头,你要帮人之前,最好先掂掂自己有没有那分本事,我问你,今天要不是恰巧我会点拳脚武功,你说你现在岂不是被人抓去宰了?”
“不会啦!因为纵使你不来救我,也会有别人来救我啊!”妹喜就是这么乐观,她相信老天爷一定会长眼睛,一定会帮助善良的老百姓。
“看,最后你还不是来救我了。”这就是她的结论。
李元季差点没被她给气死。但算了,这样的个性才是她的真性情不是吗?
“走吧!”他拉着她,要带她离开这个是非地。
他相信刚刚那群恶霸被他们坏了事,一定会再找打手来寻仇,他跟妹喜要是再留在这个地方,实属不智。
但他们前脚才刚踏出一步,刚刚那个被救的小泵娘却双膝一软,朝他们两人跪了下去。
李元季皱紧眉头,他不喜欢看到这种场面,因为,这个时候上演这种戏码,绝大部分都是代表麻烦两字。
“我们别管她!快走。”李元季要妹喜别管闲事,但妹喜哪肯啊!
要知道她是侠义个性——虽然她一点武功也不会,但那颗侠义心肠,她还是有的。
她把李元季的手甩掉,咚咚咚的跑到那小泵娘面前,蹲在那位姑娘面前问:“你有什么难题吗?”
“我——”问话的人虽是妹喜,但那小泵娘看的人却是李元季,她真正想依靠的人是那个可靠的伟岸男子,而不是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但那位公子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像是不好惹的人物,所以,明珠不敢轻捋虎须,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上妹喜,“我是个孤女,一个人无依无靠,刚刚那群恶人是我们镇上马大富家的长工,他们家少爷看上我的姿色,想当街抢人。”
“那马大富家这么可恶!”
“是的。”明珠点头。
“那你们不会去告官吗?”
“我们的县太爷是马家的亲戚,告官是没用的,最后还会被反咬一口,说我们诬告他们马家。”
“这实在是太可恶了,马家实在欺人太甚。”妹喜一味的为明珠忿忿不平,而且还一直想拖李元季下水,一直问他,“是不是?是不是?”
李元季理都不想理她。
的确,他也觉得明珠的身世很可怜,但那关他什么事?她如果想摆月兑这种环境,就该自立自强,别想依附别人。
“你好冷血喔!这么‘口连’的身世,你竟然不为所动!”妹喜觉得李元季真是个没血、没眼泪的人,“没关系,我给你靠。”她拍拍胸脯,给明珠保证,以后她的生活全靠她了。
李元季听了差点晕倒。“你拿什么给她靠?”
“我、我养她啊!我、我带她走。”
“你要带她走?”李元季气得差点吐血。
这丫头也不想想,她现在是靠谁养的,她自己都是尊泥菩萨,自己都难自保了,她还想带个拖油瓶,还不曾问过他的意见。
“对,我要带她走,反正她刚刚不也说了,她无父无母,就这么孑然一身,所以,我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无牵无挂,还能月兑离那个马大恶人的手掌心,怎样?小泵娘。”
“我叫明珠。”
“好,明珠,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明珠猛点头,这根本就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于是,明珠就这样加入妹喜跟李元季之间。
冰本上,李元季是很想把妹喜给掐死啦!因为照她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替他招来多少麻烦?但看她一腔热血,他又不忍心泼她冷水,告诉她别人的闲事少管,否则,她又要骂他冷血了。
他就说这新来的明珠铁定会给他招来麻烦,瞧!这不就来了!
打从明珠介入他跟妹喜之间,便三不五时的抛来媚眼想勾引他,这可不是他自作多情的臆测,而是明珠自寻死路,老是拿她的手来碰他,他便轻而易举的解读到她内心里邪恶的想法。
明珠一直觉得自己很美丽,觉得自己远比妹喜那个不男不女的干扁四季豆来得好。
吧扁四季豆、不男不女!
没错,在明珠心里其实就是这么称呼妹喜、看待妹喜的。
李元季觉得十分不齿,不管妹喜怎样,她好歹救了明珠一命,还拿她当作亲姐妹一般看待,而明珠不懂得感恩不打紧,她还心生不屑,不懂像妹喜这样粗鲁不文的姑娘家,为什么可以得到他李元季的青睐。
她不懂他李元季爱的、喜欢的就是妹喜那分纯真跟善良,还有她的不做作。妹喜虽然不够文雅,但她够真,这就足够他欢喜一辈子,不像她——元明珠,机关算尽,就只为了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或许身世可怜,但手段却不足取。李元季不喜欢这样的人,他多想把明珠赶得远远的,不愿多瞧她一眼,但妹喜不肯。
她视明珠为好姐妹,一天到晚黏着她。
他问她原因,她竟然反问他,“你不觉得明珠长得很美吗?”她说这话的时候还目光痴迷,只差没流口水。
这反应就跟个急色鬼没什么两样,李元季真想把她的裤子月兑了验明正身,看看她是男是女,怎么她比他这个正宗的男子汉还要像个大色胚。
“明珠,你看这美不美?”妹喜一大早就拉着他们两个逛市集,看到美丽的、漂亮的饰品就急着要明珠看。
明珠点头说:“美。”
妹喜便急急招手要李元季过来,“付钱。”
李元季看了她一眼,问她,“你一个大男人买珠钗做什么?你要插哪儿啊?”他戏谑的接过步摇,要往她发间插去。
妹喜急急忙忙的躲过。“哎呀!你这是做什么?我一个大男人当然不插这种女人家才戴的玩意儿,我是买给明珠的。”
“买给明珠!”李元季一听,什么兴头全没了。
他把步摇丢还给老板,冷漠地说了句,“不买。”
“喝!你怎么这么小气啊?这步摇又花不了你多少钱。”妹喜赶紧从老板手中抢回那木头做的步摇,上头刻着两只鸟,一雌一雄,雄的美丽、雌的高傲,她一见就喜欢,就算她不能插自己头上,也想看明珠戴得漂亮。
“你要买,那就你付钱啊!”
“可是我没钱。”
“你没钱就别买。”总之,要他掏钱买东西给元明珠,那是想都别想的事,妹喜别作白日梦了。
“哎哟——你好小气喔!”
“随你怎么说。”反正他不买就是不买,看她能拿他怎样?
妹喜是不能拿他怎样,因为银子又不是她的。但她真的好喜欢那个步摇,妹喜虽然离开了那摊子,但心却始终没离开。
她甚至为了那个步摇,足足有三天不跟李元季讲话。
罢开始李元季不理她,但日子久了,他也闷了。
“你到底想怎样?”他问她。
她则用鼻子喷气,鸟都不鸟他,继续缠着明珠,要她说乡野趣谈给她听。
看来,他要是没帮妹喜买回那枝步摇,他是别奢望妹喜跟他重修旧好了。于是,李元季闷不吭声地出去。
明珠看到,追了上去,“公子,你上哪儿去?”
李元季没理她,长褂一掀,跨出门槛,明珠想跟着他去,妹喜却拉住她,叫她回来。“你别跟了。”
妹喜看得出李元季不喜欢明珠。“你去了,他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她不希望明珠去自讨没趣。
妹喜是一片苦心为明珠着想,但明珠却不领情;她把妹喜的话给扭曲变形,以为妹喜是认为她元明珠远远比不上她,所以叫她别白费力气,李元季是不会喜欢上她的。
斑!这个不男不女的干扁四季豆,她也未免太有自信了一点。
明珠眼半眯地看着妹喜,心生妒意,且暗暗在心里立了个誓,她一定要把李元季给抢过来,就算不择手段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