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呢?”
阿苏拿着账本到处捉拿那个败家的凶嫌。他有没有搞错啊!一个单身男子,吃的、穿的比一个叫化子还差,可一个月竟然还跟账房拿了二十两银子!他到底把银子都用哪去了?!
阿苏气得快要疯了。
她不是气九斤花了二十两银子,而是那个……那个傻大爷,铁定又不知道把那二十两银子拿去接济谁了。
像前些日子,她见他足下穿的鞋旧了、破了,所以连着几夜没睡,赶工地替他做了一双鞋,谁知道他穿没一天,就把新鞋送人了。
他说那人没鞋穿好可怜一一
怎么他只觉得那人可怜,不见见自己的鞋破成什么德行?总之,说起她家老爷,阿苏心里就有一百二十个不放心。
她总觉得,要是她没把他看紧点,她家老爷总有一天会把苏家留给他的一点微薄心意给败光;况且,老祖宗在下江南前,曾对她耳提面命,要她好好的照顾新主。
老祖宗说新老爷他鲁直、说他善良,但怎么老祖宗就没跟她说,那个齐九斤是个不懂得拒绝别人的滥好人!
他对谁都好,不管他认不认识,也不管他有没有能力,总之,她那新主子一见到别人有难,就一定会马上上前去为人尽犬马之劳;其有求必应的程度,简直像是土地公一样。
阿苏一想起九斤,便全身无力感俱生。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管她家老爷管得太过火,甚至逾越了一个当奴才的本分,但是——她也不想这样啊!
如果老爷他能让人多放点心,不要乱用他泛滥的同情心,教她少操点心,或许今天她也能当个乖顺、听话的好奴才。
阿苏撩起裙摆在大街小巷中飞快的乱窜。
“刘大娘、邱大妈,你们有没有见到我家老爷?”阿苏一路追着路人问。
“九斤啊!”
“对。”阿苏忙着点头。
正在溪边洗衣的刘大妈往前面山头一指,说:“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九斤跳到水里去了。”
“跳到水里去?!”阿苏惊了一下,因为……该死的!“他跳到水里去做啥?他明明不会泅水的呀!”阿苏赶忙气急败坏的往另一个山头跑去。
那山头上聚集着人潮,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阿苏心口一紧,拨开人群冲了上去,只见她家老爷正躺在河畔边,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怎么了?”有那么一瞬间,阿苏以为他死了,因为他的脸上面无血色。
她冲了过去,握住他冰冷的手,探他气息,那气息虽微弱,但是——
他还有呼吸!他还没死——
阿苏还在忙着,大伙就开始七嘴八舌的告诉阿苏事情的原委。“咱们村里头豆花嫂子的儿子大牛贪玩,一个不小心掉到水里,当大伙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好的时候,怎么晓得路过的九斤竟二话不说就跳进了水里——”
“九斤真是英勇!”
“真是个大英雄!”
“我们都觉得九斤好厉害。”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但——
唉——有人叹了囗长气。
“谁也没料到九斤竟然不会泅水,他一跳进水里,就在那载浮载沉的。”
“真是要命哟——”
“当时的状况可真是惊险万行哪!”
大伙又是一阵评论,而阿苏却只看着她家那个傻大爷。
他怎么做事如此不经大脑呢?要救人,最后还落得这般惨状。她真想不理他,就这样让他死了算了,一了百了,省得拖累她,但是——
阿苏看了那张忠厚的脸一眼,她还真没办法不管他。阿苏心一横——
“哇!”口述人说到一半,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因为、因为……
“要死了!阿苏姑娘怎么在月兑他家老爷的衣服啊?”
“她想干什么?”
“她是在救人。”有人如此回答。
“救人!救人干吗月兑衣服啊?”
“嘿咩、嘿咩!”
旁观的人各个点头如捣蒜,交头接耳的讨论阿苏惊世骇俗的行为,可阿苏没时间跟他们啰嗦,在这个当口,她还是救老爷要紧。
阿苏把九斤的衣服松开后,又将他的下颚抬起,接着,她的头俯了一去——
“喝!”围观的人群又是一声惊呼。
“阿苏姑娘在亲他家老爷耶!”
“那不是亲!她是在救人啦!”救人、救人,这些乡巴佬听不懂是不是!吧吗一直低毁阿苏姑娘的清誉!
“救人!救人干吗口对口啊?”
“对咩、对咩!救人干吗口对口啊?”
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讨论成一团,直到九斤呕出第一口脏水、直到九斤的眼缓缓地张开来,大家围着九斤看,且庆幸着。
“醒了!醒了!九斤醒了!啊!真是谢天谢地谢菩萨。”有人对着天拜了起来,一副这全是老天爷长眼的结果。
而阿苏——
舌忝舌忝嘴唇,她想到自己刚刚为了救人竟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唉!这下她可亏大了。
阿苏提起衣袖,不断的擦自己的嘴唇,像是这样就能把刚刚那一幕给擦掉,当作没发生过一样;可是,她都如此努力的想遮掩事实了,刚刚那群旁观的人却不放过她,他们一个个跑来跟九斤恭喜。
“恭喜?恭喜什么?”九斤还不明所以。怎么他落了水、遭了难,这些人还跟他恭喜?莫非,他在这村子里的人缘真这么差?
九斤莫名其妙的眨巴着眼睛,而大伙则是笑呵呵的说给他听。
“就是你家阿苏刚刚吻了你的事啊!”
什么?!九斤惊了一跳。“阿苏?!吻我?!”
他的目光诚惶诚恐的往阿苏的方向移过去,恰懊看到阿苏在擦嘴巴,像是要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她唇上拭去似的。
九斤拖着还很虚弱的身子,又惊又恐的爬过去问阿苏,“你真的吻了我?”怎么会呢?阿苏对他一直是疾言厉色的,应该不会喜欢他这个乡巴佬似的老爷才对啊!九斤看着阿苏。
阿苏则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她亟欲要忘了的事,他却又来耳提面命,让她想忘却忘不了!
“我是为了救人,那不是吻。”她用眼睛警告他别乱说话,破坏她的名誉。
“可是他们说你的唇贴着我的——”九斤的手指比比众人,又比比他的唇。他的唇冰冷,而阿苏刚刚用她那红艳的小嘴扫过他的……
“你别乱想!”阿苏用力的吼断他的胡思乱想,再次告诉他,“那不是吻。”她再重申,一目光凌厉,像是在威胁九斤,要是他胆敢再多说一句有的没的,那她就会把他丢到大海里去,让他淹死算了。
瞧一脸她凶巴巴的样子,九斤“哦”了一声便不敢再多说。
而那些旁观的闲杂人等还没散开,甚至不死心直追问九斤,“你什么时候娶阿苏进门?”
“啊?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他了!”阿苏大声抗议,不过没人理她,因为大伙都以为那是她女孩儿家的矜持。
“阿苏姑娘,你别害羞,没关系,这件事由我们大家替你主持公道:想想看,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了救九斤,把你最宝贵的吻都给了他了,他要是个大男人,就该负起他该负的道义责任来。”
哇勒——他们在说什么啊!她才不要九斤付起什么道义责任哩!阿苏想要如此抗议,但是——
真的没人要理她耶!
大伙依旧围着九斤直道恭喜,阿苏只能撑着两颗眼珠子瞪着九斤看,那表情像是,如果他胆敢说一句他要负责的鬼话,那、那——
那这下子她跟他的梁子就结大了!
九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跟阿苏的亲事暂时压下来,不过,对于他做的这件“无量功德”,阿苏却没有丝毫感激他的意思。
本来就是他的错,谁让他去趟那淌浑水,才会搞出她吻他的戏码来!她都没怪他老是闯祸让她收烂摊子呢!想要她的感激?门儿都没有!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阿苏突然想起被他花掉的二十两银子。她拿着账本去追查银子的下落,只保佑他别又充当滥好人,把银于布施出去了才好。
“银子?”九斤愣了愣。
“对,就是银子,二十两。”阿苏一板一眼的说,不给他装傻的机会。她家老爷老是这样犯家产散个精光,长久下去还得了!
“二十两?”
“对,就是二十两,你拿哪去了?”阿苏质问道,而且还把手伸得直直的,一副要跟他要钱的钱嫂模样。
九斤摇了扬头,这才想起来。“咱们对门的王大叔要上京城去看他亲戚——”
“所以你把二十两银子给他当盘缠了!”九斤话还没说完,阿苏就急着帮他接下去。
她就知道,就知道她这老爷一定又去充当滥好人了。
“不,我没有喔!”九斤怕阿苏误会,急得直摇手。“我知道你最讨厌我充当滥好人了,所以我没把银子给王大叔。我只给了他一只山猪。”九斤慌得直把竖得直直的一根手指头凑到阿苏面前拿给她看。
真的只是一只山猪喔!
“一只山猪!他要上京城,你给他山猪干吗?”阿苏没让那只山猪给转移了注意力。
“让他拿去市集买呀!这样王大叔才有盘缠咩!”
哇勒——他这样跟直接拿盘缠给王大叔又有什么两样?阿苏气得头顶部冒烟了,却还是不动声色。
“那你的二十两银子跑哪去了?”阿苏冷冷的问。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二十两八九不离十,一定不在她家傻大爷身上。
“让王大叔带去京城给我小弟。”瞧!他说得还顶理所当然的。
“你小弟?!”阿苏眼一眯,细成危险的两直线。她盯着她家老爷问:“你哪来的小弟?你不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吗?哪时候又跑出个弟弟来了?啊?啊!你说啊?!”瞧阿苏那气盛的模样,莫怪这邻近的人都要以为她是九斤的媳妇了。
九斤急急的跟阿苏解释。“天成不是我亲弟弟,他是我爹——”
“就是那个抛弃你的爹?”
唉,他都还没说到重点,阿苏则又打断他的话了!九斤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对,就是那个爹爹在外头另娶妻室的孩子。”
“那、那个叫什么天成的是你爹的另一个儿子?”
“也不是。”九斤又答,“天成是我继母还没改嫁给我爹之前,跟她前一个丈夫有的孩子。”
我哩咧——事情怎么会这么复杂?
“我不听了。”阿苏把耳朵捂起来,再这么听下去,她铁定会疯了。“总之,你就是把二十两银子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对不对?”
她家的傻大爷知不知道她为了操持这个家,每逃诩勒紧腰带,帮他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省啊!可他倒好,阔气得很,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出手大方的给了二十两银子!
“天成是我弟弟,他怎么会是毫不相干的人呢?”九斤心急的解释,他不愿阿苏误会了。
他对阿苏有种景仰、崇拜的情绪,虽然阿苏有时候对他蛮凶的,但是,他心里清楚,阿苏之所以对他凶,是因为她个性急,而他偏偏又是一个没什么大脑的主子,总是入不敷出的让阿苏为了操持这个家而伤透脑筋。但是,阿苏再怎么为他,也不能抹杀掉他跟天成的兄弟关系啊!
“兄弟关系?”阿苏的眼又眯紧三分。什么狗屁兄弟啊!“他跟你既不是同一个父亲所生,也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你们两个有什么关系?”他这个死脑袋,怎么被人吃定了都不晓得!“我问你,他跟你要钱干什么?”阿苏一着急,那嚣张的态度就不知不觉就摆出来了,还一点都不晓得要反省。
而九斤——
他早看惯了阿苏的态度,也就习以为常了。他赶紧回答阿苏,“天成要上京考状元。”所以,他不是无端端的把钱拿去给别人花。
“状元?!”我呸!打死她她都不相信,那种只会贪图别人便宜的人能做出什么好学问!惫有,那个叫什么天成的,他也很奇怪哟!“你跟他又不是很熟——”
“谁说的?我跟天成很熟的。”九斤着急的替自己跟天成之间拉近关系,希望阿苏可以对天成的印象好一些。
“是吗!懊,那我问你,你们兄弟俩既然很熟,那为什么我在的这两年来,没见过他来看你一回?”
“天成——天成他他很忙。”
“他忙什么?”
“他忙着考状元,忙着光耀我们齐家门楣。”这样说应该没错吧!这个理由应该蛮光明正大的,阿苏应该不会再生气才是。
“他这么跟你说的?”
“不。”九斤摇头。
“是你自己想的?”
“嗯!”九斤点头。
阿苏啧了一声。她想也知道这些事全是他自己臆测的,这世上也难有他这么单纯的人,才会把大伙都看成好人。“要我说呀!你那个什么天成弟弟是不安好心眼,他呀!是存心想来讹诈你的钱的。”
她对那种人最了解了,生了一张油腔滑调的嘴,没什么才能,就只会骗吃骗喝。她以前在苏家的时候,看多了这种败类。
“你胡说,天成不会!”九斤不信自己的兄弟会是阿苏口中的那种坏人。
“不会都把你的二十两银子骗走了,要是会的话!那还不把你的家产全都骗光了。”阿苏直言不讳地将事情剖析给他听。
九斤听得脸都沉了。他不喜欢阿苏这么说他兄弟,他是真的不高兴了;而阿苏看九斤沉下脸,也知道自己把话说得有些过分了。
算了,他家败、家兴都不关她的事。“你以后爱把银子给谁就给谁呢!”她再也不要多管他的闲事了,省得为他好,还得遭他怨。
她呀!惫是安分守己的当个奴才吧!而且,最好是她家傻大爷早点把家败光,这样她也能早点月兑离苦海,离开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