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要再挺直一点,身体要随着马的脚步上下摆动。”
“这样吗?”
“不对,妳这样是被马骑。”
“你讲话就不能好听一点吗?”
“我是为妳好,不信妳等会下马,保证下半身一片瘀青。”仲子御在马旁嚷嚷着。“难不成妳是想借机让本少爷替妳上药?”
“你!膘蛋!说什么?!”
“拜托妳淑女一点,我的马都被妳吓到了。”仲子御拉着马缰,缓步向前。
马背上的李心黛,明明吓个半死,却依然逞强不肯认输,马的个头都比自己高了,她真后悔骑上牠。
“害怕就下来啊!”
这该死的人还在一旁幸灾乐祸,李心黛又怕又怒地回道:“我哪里怕了。”
“不怕就好,来仲家有些事情就是需要胆量。”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哪有什么意思!”
农场内,李心黛骑在马上,动弹不得又心神不宁,这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吗?仲子御难以捉模的眼神,是不是已经对自己起疑?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真弄得自己心慌意乱。罢了,这没大脑的富家少爷,压根不会有什么心眼,不可能发现什么的……她只能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
冷不防这时仲子御却突然问道:“来仲家得到妳要的东西了吗?”
“啥?”李心黛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我是说,妳的仲家发展史还缺什么资料,我可以提供,妳紧张什么?”仲子御不疾不徐地说着,吓得李心黛一身冷汗。
“谁教你说话那么……”李心黛突地回过神,咽下了即将月兑口而出的话。
“我说话怎么了?”
“没……没事。”李心黛力图镇定,她真的快被这个家伙气死了。“原来……仲家还有这么大的农场啊?”她赶紧转移话题,压下自己气急败坏的情绪。
这两天仲子御说要到中部的农场看看自己养的马,也没问她答不答应,就径自帮她订了机票,她只好跟着过来。
不过,跟过来的还不只有她,仲子御照样带了一大票“狐群狗党”,还有,看起来比较“象样”的大哥仲子玺,也说要来度个假。
只见仲子御的朋友,有的拿着葡萄酒品尝一番、有的拉着身旁小姐高谈阔论,十足富家子弟模样。李心黛跟这些人实在没话聊,而仲子御又和大哥飙起马,下马后的她,便一个人晃啊蔽地来到农场尽头的别墅。
别墅外墙爬满了藤蔓,不过看起来修剪过,李心黛晃头晃脑地瞧了瞧四周。
她轻轻地推了推门,不但没有人发现她来到这里,而且这栋别墅连门都没锁,她忍不住心里一喜,蹑手蹑脚地“潜入”。
一定可以让我找到什么……
她才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仲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通通都要挖出来。
农庄占地不算小,矗立在尽头的别墅,外观虽然朴素,但是眼尖的李心黛一眼就看出来,里头许多摆饰可大有来头。
“看不出来这个大少爷还有点品味。”她呢喃着。“不过怪只怪你有个无情无义的爸爸,当年那样对待我们家,现在要是被我找到什么把柄,可别怪我。”
李心黛开始在房间里乱逛,里头有许多充满艺术气息的摆饰,她看见印地安的器皿、只有在古董店才找得到的磨豆机,还有一大堆特别的珍玩,她双眼忍不住流连。“要搜集这些东西也不简单吧!”
记者生涯中财大气粗的人她见过不少,不过有钱又有品味的人倒是不多,眼前这些摆设虽称不上价值连城,却增添了几许不同的风味,李心黛看得正入迷,不知不觉走到某个房间前面。
这间别墅所有的房间都没上锁,李心黛来去自如,偏偏只有这间房她打不开。好奇心加上对秘密的渴望,她在房门前探头探脑,冷不防她突然听见脚步声。
“你的马术还要再练练。”
“大哥,你骑得才差吧!”
“论枪法我或许赢不了你,不过论马术,你还差了些。”
“什么“或许”赢不了,是根本差很多。”
“你一天不跟我吵架,嘴就会痒吗?”
“认输一次会要你的命吗?”
两个声音越来越接近,显然仲家两兄弟要进房了。
偷溜进来的李心黛心一紧,连忙要找地方躲。躲哪里好?还是干脆不躲?不好不好,一开始就让他们发现我鬼鬼祟祟的,以后一定会防着我,我就没机会了……
李心黛左看右看,随手推开身后的房门,一溜烟闪了进去。
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大衣橱。衣橱旁是一个拉门,不过李心黛根本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仲子御和大哥就已经走进房间了。
仲子御打从一进房,脸上就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当然,闪进衣橱里的李心黛根本看不见。
“马骑得不好就算了,还要教人。”
“教人?”
“你刚刚不是在教李心黛?”
“哈!那个笨蛋,骑个马吓得跟什么一样。”
仲子御故意把“笨蛋”两字加重语气,躲在衣橱里的李心黛一张脸瞬间垮下。
笨蛋是在说我吧……不过现在的自己除了暗自嘀咕,还能做什么?
“别笨蛋笨蛋地乱骂,她可是明朝日报的记者,比外头那些人都有点脑袋。”仲子玺总算说了句人话,李心黛在黑暗的衣橱里用力地点着头。
“她的什么仲家发展史写得怎么样了?”仲子御问道。
“她问了很多资料,写得很详尽。”
“大哥,妳觉不觉得她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闻言,李心黛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
“我觉得她是暗恋我,故意找借口留在仲家问东问西。”
棒着衣柜,李心黛吐出原本憋着的气,翻了翻白眼。这位大少爷真是够了!
“不是吗?你不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不一样?好像挺爱慕的耶!”
李心黛此刻真想从衣柜里冲出来,敲一敲这自恋狂少爷的脑袋,看他会不会清醒一点,哪知道她又听见他说道:“骑个马满身汗,我先洗个澡。”接着就要伸手拉开衣柜。
原来房里的另一道拉门后是淋浴间,李心黛不知道,而仲子御此刻已经伸出手臂要拉开衣柜的门。
吓得脸色发白的李心黛马上踮起脚尖,拼命地往衣柜角落钻,衣柜很大、衣服很多,她只能不断祈祷这些衣服能挡住自己。
“浴袍在哪儿呢?”仲子御在柜子前嚷嚷着。
李心黛听见他这么说,压抑着自己急促的呼吸,抬眼看见一件纯白色大浴袍,便拼命往另一边躲。有谁会一边拿衣服、一边对衣柜说话?不过她这时哪有心思细想,拼了命缩起身子。
拉开门的仲子御笑着翻找衣服,“终于”拿出了他的浴袍。
不久,李心黛听见仲子玺离开的声音,和淋浴间里传来仲子御的歌声,声音很清楚,显然门没关,她又不禁翻了个白眼。死变态,洗澡不关门,要我怎么出去?她径自在衣柜里念着,都忘了是自己偷闯进来。
“Ihaveadream,asongtosing……”仲子御在浴室里唱得尽兴忘我。
难听死了!李心黛在心里嘀咕。怎么办?继续躲着还是趁他没发现时开溜?她左思右想,决定在被歌声穿破耳膜前,赶快离开。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希望声音可以被水声、歌声掩盖,而后压低身体,想爬出衣柜。哪知她才刚探出头,仲子御的歌声也正好停止。来不及爬出去的她,吓得马上又弓起身子缩回衣柜里。混蛋,真会算时间……
“啊!冲个澡真舒服!”仲子御又开始在衣柜前说话。“穿什么好呢,上次在西雅图买的那件上衣放到哪儿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拉开衣柜门,接着就把浴袍月兑了,一把丢在椅子上。
吓!李心黛的脸倏地绯红,仲子御的胸膛隔着层层衣服,在她眼前若隐若现,她为了辨识他的方向,不得不看,这样的窘境让她整张脸瞬间发烫。
“唉!难得我这副好身材,身边没个人欣赏真是可惜。”
仲子御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翻找他要的上衣。李心饔阢在左边,他则在右边翻着衣服。
身在暗处的李心黛,看也不是,不看也不对,耳朵充斥着一连串自大自恋的话语,她只能用“意志力”撑着,让自己别昏倒。
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家伙?真倒楣。
她只能祈祷这一切赶快过去,映入眼帘的“风光”她看也不想看。怎知,此时突然她背后一串不知道是什么的金属,被她一撞,沿着衣柜滑落,眼看就要落地发出声响,一切就要完蛋。
同一时间,破锣嗓音又出现。“Ihaveadream,asongtosing……”仲子御震耳欲聋的歌声又响起,掩盖了声音,也让李心黛怦怦作响的心跳平缓许多。
拌声终于越来越远,李心黛还来不及思考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便双腿一软,瘫坐在衣柜里的地板上。
“呼……吓死我了……咦?这什么?”
李心黛坐在刚刚掉下来的那串东西上,稍微定神后,她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串钥匙,她看着钥匙先是发愣,待回过神后,俏脸隐约浮上笑意。
而走出房门的仲子御,此刻也悄悄回头,浅浅笑开。
李心黛站在刚刚她打不开的那扇门前。
“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她拿出那串钥匙,左转右转,“喀”一声,果然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景物,让李心黛张大了嘴,也看傻了眼。“怎么那么多……枪?”
她虽然知道仲家是军火世家,但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整面墙的枪枝排列在眼前,她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墙面上有长枪、短枪,每一把都不一样,李心黛看傻了眼。
突然,一个声音惊醒了她。
“妳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房门一直都有上锁,妳是怎么进来的?”仲子玺的声音有些严肃,显然这个地方是不让外人进入的。
李心饔谫时不知所措。惨了,要怎么解释?怎么第一次“出手”就被发现?
仲子御此时却突然从大哥身后出现。“大哥!你吓坏我的贵客了,可能是我早上拿猎枪后忘记锁了吧!”他手上拿着一把猎枪,看了慌张的李心黛一眼。“她可是爱慕我的人耶!别对她那么凶。”
“爱慕?”李心黛勉为其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不是吗?宝贝。”仲子御毫不害羞地回道。
只见他走到李心黛和大哥的中间,她这才发现他挡住了仲子玺的视线,慌忙中她连忙将握在手中的钥匙塞进口袋里。
仲子玺依然不太高兴,不过是针对仲子御。“你以后注意一点。”
“好啦!我以后会注意。”仲子御敷衍地应着,顺手将拿在手上的猎枪放回墙上。“我要去看诊啦!宝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李心黛愣了一下,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被他一把拉起了手。
“你做什么……”李心黛正气得想要把手甩开,却突然发觉仲子御把她拖出房间,似乎是不想让大哥再多问什么,她就这么踉跄地被他拉着走。
“放开我的手啦!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都说了,去看诊啊。”
仲子御把李心黛拉出房间后,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便看见很多双眼睛死盯着她。
“杰佛森,你拉着这个小记者要做什么啊?”
“是啊!你不是要跟我们打高尔夫球吗?”
苞着仲子御一同前来的朋友,有许多是盛装打扮的大美人,李心黛发现她们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牵着她的那只手,心里一惊,马上把手抽回。
“妳们打吧!我还有事。”仲子御耸耸肩,对美女们说道。
李心黛可以清楚体会到,这些打扮高贵的名媛们,对接近仲子御的人有很深的敌意,但她一点也不在乎。
拜托,这等货色,本小姐眼睛还没瞎掉,谁要跟妳们争啊?要不是另有打算,这种人送到我家门口,我也会拒收好不好。
她在心里不停地嘀咕着,随即又被仲子御拉着往另一头走去。
李心黛可以隐约地感受到,背后道道射向她的犀利目光,好像还依稀听到有人批评她“穿着品味真差”的声音。
不过李心黛不介意,她可不像这些人,只想钓个金龟婿。
不过说也奇怪,为什么仲子御似乎……特别照顾自己?
他别人不教,一来农庄就教自己骑马,是因为其他人都会了吗?
他在她偷进房间、偷拿钥匙的时候都“恰懊”出现,是真的那么刚好,还是故意安排?她微侧着头,凝视着仲子御。
从树梢筛落的阳光正好洒在他的脸庞上,她凝神一望,看见她未曾正视过的仲子御。他的双眼,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在他“放荡轻佻”的公子哥外表下,似乎还有着什么,是他不轻易显露出来、而旁人没有发现的?
李心黛本欲抽离的手,又放松了力气。这样的仲子御,让她有些迷惘、有些好奇,更让她的心,微微晃荡,甚至不知所措。
仲子御知道她在看他,再度露出一抹带着邪气,却又让人无法抗拒的笑容。
“本少爷长得帅吧!败多女人也都这样迷恋地看着我。”
“仲子御,你少臭美!”李心黛当下抽回手,方才什么迷惘心思瞬间褪去。
“这么凶啊?难得我认同大哥的话。”
“什么话?”
“他说妳比其他女人有脑袋多了,这点我稍稍同意。”
“稍稍同意?少来,你不是才说我是个笨蛋。”
“喔?我哪时说过了?”仲子御挂着微笑,斜睨着她。
“就刚、刚啊……”完蛋了!自己在做什么?刚刚她躲在衣橱里,才会听到他跟他大哥的对话。
李心黛心虚却又故作镇定地继续“解释”道:“我是说,你……你教我骑马的时候,那个眼神……就表明了在说我笨嘛……”
她越说越小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掰过去。
仲子御饶富兴味地看着她虚张声势的模样,眼底藏着不可捉模的思绪,顺势接下她的话。“好吧!既然妳急着要承认,以后我就喊妳小笨蛋好了。”
“你说什么?太过分了!”
“不然喊妳小宝贝啰?”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厚脸皮……”李心黛话才说到一半,就看见仲子御低下头,不怀好意地盯着她,让她双颊突然一阵热烫。
“是吗?小笨蛋和小宝贝妳自己选一个,不然我就帮妳决定啰!”
“哪有人这样?!”
“我就这样!”
仲子御抬起头,那抹“邪笑”没有消失,李心黛想回话却说不出半个字。
她是有点火大,被这自以为是的家伙弄得心神不宁,好像捉弄她是他的兴趣,但心底那股隐隐约约的情绪是什么,竟让她话到嘴边却骂不出口,瞪他瞪到移不开视线又是为什么?李心黛无法厘清,也没空细想,只能愣愣地看着仲二少爷拿出一堆莫名其妙的工具。
“这些是什么?”
“今天有一只牧羊犬要开刀。”
“喔,开刀……开刀?”
“是啊。”
“人家狗开刀关你什么事?”
“人家的狗,送来我这里开刀。”
“你?开刀?”
“我是个合格的兽医,妳不知道吗?亏妳还在写我们家的发展史,仲家长得最帅又最有出息、医术精湛又极富爱心的仲二少,妳没写进去?
没关系,妳可以待在我身边久一点,我知道要了解这么有深度的男人不容易,妳……”
“够了,开你的刀去。”李心黛翻了翻白眼,不想再理他。
仲子御披上白色外袍,推开门,李心黛这才发现自己已跟他走到了农庄的另一边,一间独栋的小屋里。
屋里纯白洁净,她望向他走进去的房间,一只牧羊犬躺在手术台上,身边应该是他的主人,而仲子御已经把刚刚拿出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一摊在一旁的小桌上,原来那些是看诊开刀要用的医疗器具。
棒着这扇门,李心黛发现仲子御真的是要替那只狗开刀。原来农庄不只是他拿来开派对、和一大堆富家子弟骑马玩乐的地方而已,他放荡不羁又自恋的外表下,竟是一个有品味的搜藏家、一个有爱心的医生?!她一时之间实在无法将两者联想在一起,只能怔怔地望着门内的仲子御。
房间内的他凝神专注,眼神里有着她没看过的沉静和洗炼,刚刚的他还在纵情玩乐,彷佛他这个少爷天生就该如此,而现在的他,却又能独自抛下那些“狐群狗党”,收起心神帮小狈医治,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李心黛望着那扇门许久,直到诊疗结束,她看见他月兑下外袍后,又开始呼朋引伴和那群男男女女吃喝玩乐,不时尽兴大笑,好似游戏人间的阔少,方才的事,他却一个字也不提。
李心黛心里满是疑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