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备,三、二、一,开始!”
伊靚婕耳机裡传来副控室的倒数声,她早已对著镜头準备好迷人的笑容,举起手腕,她亮出手上这款限量钻錶。
“各位会员,这只顶级钻錶设计时尚简约,採用法国蓝宝石水晶镜面以及瑞士RONDA751.2机芯,无论自用还是珍藏,都是难得的机会。”
伊靚婕白皙的手腕在镜头前展示著今天的主打商品,自信的笑容说服著电视机前的买家,她娓娓道来这款顶级钻錶的设计过程、品牌歷史,就连设计师风格、工艺特色都如数家珍,丝毫不用看眼前的提示看板,她儼然是最好的精品代言人。
耳机裡次次传来销售捷报,让伊靚婕的笑容更深、双眸更亮。
这些属于M型社会前端的消费族群,可不是随口胡诌就能让他们心动,这只女用钻錶伊靚婕决定亲自推销,除了证明她的品味能被电视机前的“贵妇”们接受,也证明她的“功力”早已更上一层楼。
她笑盈盈地对著镜头徐徐讲解商品,用最优雅的身段展现出这款女錶的品味,直到节目结束,她听见四周响起掌声。
“伊经理,恭喜妳再创佳绩。”工作人员对她说著,一旁的厂商代表也不断点头。“伊经理真不愧是销售女王、时尚天后,妳表现得太好了。”
伊靚婕的双眼就像钻錶上的宝石般闪闪发光,扬起的双唇笑靨灿烂,不管这些话是吹捧还是真心,至少实际的销售数字证明了她的品味、她的魅力。
斑档的精品為公司带来可观的利润,伊靚婕满面春风、信心十足,她一定会让自己的事业更进一步。
必到办公室后,她翻阅著一本本的企画书,準备下一个挑战。
琳瑯满目的商品映入眼帘,她的目光落在一页印满晶莹剔透的琉璃精品上。
这页企画报告裡,有著不同样式的琉璃器皿,吸引她的不是古典婉约的设计,而是……那高得令人心动的利润。
艺术精品果然是块不容小覷的市场,既然她能成功卖出顶级钻錶,何不再挑战更高档的艺术品?那些金字塔顶端的客层消费力惊人,说不定能為她另闢一片宽广的天空。
伊靚婕的脑海裡闪过她如何成功地打入这块市场,如何為公司带来可观利润,再如何拿到丰厚红利的片段,人人夸她有品味、有深度,说她是漂亮又有内涵的女人,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又泛起笑容。
“就这麼决定了!”她拿起红笔,将这页企画圈起来,也圈出她期待的未来。
必到台湾的贝律,独自在自己的住处翻阅即将在香港举行的拍卖会图录。
印刷精緻的图录裡,有百年前的俄罗斯艺术彩蛋、十九世纪义大利的名贵小提琴,还有多幅欧洲名画,在他眼前一一呈现,不过贝律最后的目光,却落在中国古董艺术品拍卖的专栏上。
这是他这趟回台湾的目的,他细细端详著清代乾隆的白玉祥鹤笔筒、西洋仕女鼻烟壶,还有宋代的龙泉窑花瓶,沉静地欣赏著这些古朴典雅的图片,思忖著它们的身价。
深幽的黑眸徐徐转动,贝律像是优雅的贵族,浑然天成的高贵气息在他不经意的举止中尽现,就在他沉静地端看这些珍物图录时,手机铃声响起。
这打断他寧静思绪的电话,是那位只有一面之缘、他却毫无印象的“伊经理”打来的。
“是贝律先生吗?哈,果然找到你了!”电话那头的语调热切,全然不觉得自己唐突。“我向总经理问了你的电话号码,有件事情想请教你。”
伊靚婕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地说著来由。“那天不知道你竟然是贝铭先生的弟弟,说真的你们两个还真不像。不过这样也好,都是贝家人,应该会想為贝家电视台贡献点心力对吗?”
那天见到他的第一眼,实在没什麼好印象,不过伊靚婕看著摊在自己桌上的琉璃器皿目录,在不知该如何选择要销售的產品时,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人,就是这“绿巨人罐头”。
那天是他不长眼,差点撞上她,进了办公室后又自顾自地看起架上的东西,她伊靚婕从头到尾可没得罪他,现在有点事要请教,还是有关他贝家生意的事情,这傢伙再高傲,也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伊靚婕盯著光彩夺目的琉璃照片,还真不知道该怎麼决定,那天这“贝二少”不是好像挺懂的吗?她在没人可问的情况下,就跟总经理要了贝律的电话。
贝律拿著手机,面无表情地听她说了好一会儿,终于啟口。
“找我有什麼事?”
他的每个字都说得很低沉,对应著伊靚婕热切如火的语气,他冷得像冰。
业绩第一的伊靚婕,没心思管这二少爷现在在想什麼、在做什麼,她劈头就说道:“我要你帮我看一批琉璃艺品,帮我挑商品。”
赚钱是何等重要又何等愉快的事,尤其她可是在替他贝家赚钱,这点小忙他没理由不帮吧?帮她等于是在帮他自己耶!
没料到,她竟听见了冷淡的六个字:“我不会挑商品。”
“什麼叫你不会挑商品?你不是学艺术的吗?那天你不是很专注地看著贝铭先生办公室裡的琉璃作品吗?我是在替公司挑商品,不是没事找事做耶!”伊靚婕反应不小,打铁要趁热,她要趁著这波买气再更上层楼,冲出让人惊讶的好成绩。
她一连串的问号和些微不满从手机那头传来,不过却没挑起贝律的任何情绪。
“我不懂流行商品。”他缓缓地又回了一句。
这下伊靚婕可听懂了,他的意思是,他是“艺术人”,可不懂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东西。
“你什麼意思?!”她说得直截了当,她的个性就是这般直来直往。
“我说得不够明白吗?”他的声音一样无波无痕。
“你到底在骄傲什麼?不过要你帮忙挑个琉璃,需要这样瞧不起我们卖的东西吗?你知不知道贝家今天能这麼神气,靠的是什麼?”伊靚婕火气都快冒上来了。
卑问出口好半天,却没听见对方的回应。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有点礼貌好吗?”她再度扬声。
“靠的是什麼?”贝律终于又回了一句话。
伊靚婕清了清喉咙。“靠的就是贝家员工的尽心尽力,我这麼努力替你们贝家赚钱,你的态度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不料贝律的回答让她当下愣住。“妳弄错了。我从没靠过贝家。”
“你说什麼?”
“妳要卖的东西,我无能為力,若没别的事,我要掛电话了。”他没再多说。
“等等!喂!”伊靚婕被回绝得莫名其妙,她真的被这傢伙惹火了。“挑个东西有这麼难吗?不帮忙就算了,需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吗?”
“我的语气一向如此,没针对谁。”
“说到底就是不帮就对了,算了!”
“妳似乎对我有所误会。”面对这火冒三丈的女人,贝律的浓眉终于微微挑动了一下。
“误会什麼?你不是说你一向如此吗?”
贝律无意激怒什麼人,他想了想说道:“明天我会去电视台找贝铭,妳再来找我吧!”说罢,伊靚婕就听见一阵嘟嘟声。
这人就这样把电话掛了?!
她猜想著电话那头他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样,越想越气。“跩什麼?谁希罕!我真是昏了头才会打这通电话。”
伊靚婕带著莫名的怒气捰谙手机,打算明天再怎麼样也不会请他帮忙了。
翌日,伊靚婕面对满桌的琉璃艺品,看傻了眼。
厂商动作很快地将这些晶莹剔透的琉璃器皿送来让她挑选,伊靚婕一时之间慌了手脚。她是真的很想跨足艺术精品的领域,现在却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伊经理,听说您很有品味,今天我们特地带来最高档的样品让您挑选,这些请您过目。”
“这、这些东西不少喔……”她力图镇定,自己可是人人敬佩的时尚专家,怎麼可以漏气。
不过时尚专家遇上艺术精品,还真有些使不上力,她左顾右盼,想开口评断却倏地语塞。
厂商代表开始滔滔不绝地推销起自家產品,伊靚婕不想被人牵著鼻子走,不过他们说的东西她的确不太在行。
就在她想著该如何应对时,远处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
“就是这些吗?”
这声音彷如救星,却也好似恶魔,伊靚婕知道说话之人有办法替她解围,却也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再向他低头。
贝律一步步翩然走来,他刚到公司,瞥见伊靚婕桌上的物品,再看了看面容有些徬徨的她。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却是第一次正眼好好地看她。
伊靚婕不知所措的表情显而易见,却故作镇定地不想让人发现,她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却倔强地想要掩饰。
迎上她的目光,贝律立刻读出她的心思,即便她将头仰得高高的,彷彿不需要他的帮助,不过她眸底忍不住碑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却悄悄出卖了她。
见到贝律的那一瞬间,伊靚婕不自觉地瞠了一下双眸,她知道他懂,却不想开口求救。
贝律一步步走近,伊靚婕不知為什麼,心臟也开始不规则地跳动著。
“如果是这些,就全退回去吧。”未料贝律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冷得让厂商变脸,也让伊靚婕愣在原地。
“全退回去?”她问著。
“虚有其表,上不了檯面。”贝律的眸光淡淡扫过那些琉璃,丝毫未停留,便将视线移开。
“可是……说真的这些琉璃都很漂亮啊!”伊靚婕是不知道该怎麼选择,不过就她看来,这些琉璃并没有糟到要退回的地步,反而是每一个都漂亮到让她不知该如何选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身旁的厂商代表一眼,这贝家少爷傲慢的态度她已不是第一次领教,不过他这样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还真让她过意不去。
厂商代表压下不满,问著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不明男子。“这位先生,这些都是本公司委託工厂所製作出的最完美的產品,您有什麼不满意的地方吗?”
“如果这些就是最完美的,那你真的可以回去了。”贝律用他惯用的口吻,平实地说出见解,无意冒犯,不过厂商代表可火了。
“请问您是哪位?我们本来期待能和伊经理合作愉快,您為何突然插手?”
“这不重要吧!”
贝律说完竟转身就要走人,伊靚婕还没开口,厂商便站在他面前道:“这事由伊经理作主,请您不要再出意见。”
贝律低头看著身前人,厂商急切不满的表情他彷若未见,冷冷丢下一句话。“让开。”
在贝家电视台内,还没有什麼人敢这麼傲慢无礼的说话,厂商代表的怒气不好当眾发作,伊靚婕也面色尷尬。
贝律跨出脚步越过厂商后逕自离开,什麼也没再说,伊靚婕先是被这态度愣了一下,随即回神,忙向厂商说道:“对不起,他的态度就是这样。”
“这人到底是……”
“这……”她停了一下,才对厂商说道:“他是贝家二少爷。”
“什麼?”厂商明显吓了一跳。
“他最近刚回台湾,可能还不习惯公司的运作吧!”伊靚婕也只能这样解释,以化解尷尬的场面。她知道这绿巨人罐头和他大哥贝铭一点也不像。“他是学艺术的,你知道那种艺术人个性都很难搞,请你别放在心上。”
就算买卖不成,商场上也别得罪人,这道理这麼简单,怎麼这白目罐头就是不懂?她不自觉地又瞪了一眼贝律的身影,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冷傲。
但却不知怎麼著,她的目光逗留在他身上没有移开,厂商在她身旁说著。“伊经理,那这些琉璃……”
看著他背影的伊靚婕没有回话,直到厂商又喊了她一声。“伊经理?”
“嗯,什麼?”
她凝视著贝律頎长的身影好一会儿,想著他刚刚的面容。他的表情异常平和,声音沉著冷静,虽然高傲,却是那样……有说服力。
方才他只不过随意睨了满桌的琉璃一眼,却马上开口要她退回。没错,昨晚是自己徵询他的意见,虽然他的姿态让人无法接受,却不能否认,他会有这等口气,也必有不俗的眼光。
“这些琉璃……我再考虑一下好了。”她承认自己不懂这些东西,但再怎麼不甘愿也得承认,那高傲的贝律会那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伊靚婕让厂商先带回了那些琉璃,自己独自在办公室内思量。
她讨厌他的冷漠、讨厌他的傲慢,更受不了他目光中的睥睨狂妄,但他那简单且未经修饰的几句话,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越是不讲道理,越是让伊靚婕不死心,她看不透、猜不著这罐头裡到底装了什麼,让他胆敢这般恣意狂妄,不过她伊靚婕还没遇过什麼解决不了的事、搞不定的人。
“罐头也怕开罐器吧!”她有些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若有旁人在一定听不懂她在说什麼。
伊靚婕不服输的个性展露无遗,她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為何这人短短的几句话,便能让她依言做出决定,让她竟有些闪神、心绪不定。
彬许,自己可以是这个开罐器,撬开它冰冷的封盖,瞧瞧裡头到底装了什麼好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