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师,三○二的病人吵着要出院,怎么办?”护士言小纯急匆匆的走进护理站,对着正在里头翻看病历的周姿吟道。
她抬起头,两道秀眉不耐的微微蹙起.
“那就叫他签切结书,如果他出院之后死了,完全和医院无关。”
“可……可是真要让他出院吗?他不是院长特别交代要好好照顾的病人吗?如果真的让他出院,那、那院长那边……”言小纯急了。
“那-说要怎么办呢?”周姿吟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病历,明媚黑眸漾着些许的淘气,存心让眼前的言小纯为难似的。
“我、我不知道啊!”言小纯真的急白了脸,呜呜……让她负责照顾那个难缠的病人就已经很不幸了,现在竟然连周医师都这么欺负她!
“小纯-啊!亏-从一开始就负责照顾那个澳洲来的病人,怎么还模不清他的脾气呢?他会吵着要出院,无非是今天他那些子女又没有人来看他了,打通电话告诉院长,院长会安排的。”周姿吟笑叹。
“啊,对喔!今天一整天他那些“歹面腔”的儿子都没有出现耶!”不是言小纯故意损人,而是那病奔的儿子,真的个个有如凶神恶煞般。
“还不快去打电话,是不是真要人家出院啊?”周姿吟催她。
“啊!我这就打。”言小纯拿起电话,拨了院长室的分机号码。
周姿吟摇了摇头,继续看她的病历,不到一分钟,言小纯又窝到她身边。
“还有事吗?”她放下病历,看着欲言又止的言小纯。
“哦,周医师,-明天开始休假,要去意大利对不对?”
“没错,我明天开始休假两个月,是预定要到意大利,有什么问题吗?”其实她不是真要休假,而是打算辞职,可院长并不想放人,虽然收下了她的辞呈,不过给了她两个月的时间考虑,若她改变主意,这两个月当是休假,两个月后就继续上班,若不,就批准她的辞呈。
她并不认为两个月之后自己会改变决定,不过无妨,就趁这两个月去为自己的未来做准备吧!
“那三○二的病人……”
“林医师会接手,-放心好了。”
“我知道林医师会接手,可是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不敢跟他说……”言小纯为难的红着脸。
“为什么不敢?我记得林医师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一点都不吓人的。”周姿吟调侃着。
林棋俊医师可是这家医院排行第一的黄金单身汉,常常往她这边跑,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为了追求她,可是事实却不是如此,她无意于他,而他也不是要追求她,而是为了追她眼前这个有点迷糊,却非常甜美的言小纯,只可惜人家言小纯懵懂无知,一点也体会不到他的爱意,反而老是躲着他,她老早就受他所托想要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是她一直没机会,不如就趁现在问清楚吧。
“就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我才不敢呀!”言小纯咕哝着。
“我不懂。”周姿吟不解的摇头。
“周医师,-都不知道,以前我一和他说话,就会有好多“死光枪”朝我射过来,吓死人了!”言小纯压低声音道。
“死光枪?”周姿吟挑眉。
“就是那些白眼啊!每次林医师一和我说话,我就会发现有好多同事的白眼都朝我射来,如果眼光真能杀人,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这还不可怕吗?”言小纯心有余悸的说。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拚命的躲林医师?”她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
“躲林医师?”言小纯疑惑的蹙眉。“我没有躲他啊!我只是没再像以前一样傻傻的和他聊天罢了。”
“我知道了。”周姿吟终于了解,原銮言小纯还真的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要追她呢!
言小纯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下文,忍不住又开口,“那该怎么办呢?”
周姿吟不解的问:“什么怎么办?”
“哎呀!就是如果有问题的话怎么办啊?”
“我说了,林医师会负责的。”
“可是人家……”
啊!“人家”都出来了,代表这言小纯开始心慌意乱了。
“没有可是,要不然-也可以请假。”
“请假?!两个月?”
“嗯哼。”周姿吟不置可否。深知言小纯的家里可都靠她那份微薄的薪水度日,工作万万丢不得,平常她都帮人代班了,哪有可能反过来请假呢!
“要请两个月的假,那我干脆辞职算了;要是我丢了工作,那我干脆直接去自杀好了。”言小纯无奈的说。
“所以-还是乖乖的上班,乖乖的和林医师合作吧!放心好了,那些死光枪不痛不痒,就算真的会有杀伤力,林医师也会挡在-前面的。”她收拾着桌上的病历,看看时间,已经超过下班时间了。“-还不走?”
“我帮人家代小夜。”言小纯摇头。
“又代小夜,连着上日班加小夜,-不怕身体受不了吗?”
“不会啦!我的身体壮得像条牛一样,怎么可能会受不了呢?放心啦!”言小纯此刻又一副豪爽的模样。
“算了,-晚餐要吃什么?”周姿吟关心的问。
“哦,这个……”言小纯结巴了。
看样子就知道没打算吃,要不然就是啃个面包了事!唉!周姿吟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之后便拿起公文包。
“我先走了,-保重啊!”
“周医师。”言小纯追了过来。
“还有事吗?”
“-到意大利后,要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喔。还有,我会想-的。”言小纯腼舰
心里泛起一股暖流,自从父母在她高一时相继去世之后,她就不曾感受到这种令人窝心的关怀。
“好,我会打电话给。”她低声地说,感觉自己有点鼻酸,连忙朝她挥挥手。“再见。”
周姿吟决定打通电话做个人情给林大医师,让他送个爱心晚餐来探班,顺便告诉他问题的症结所在。
至于他们有什么结果,就是他们的事了,姑娘她是不会再回来了。
米兰马皮沙机场
坐了十五个小时左右的飞机,终于,她踏上了意大利的土地。
下了飞机,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周姿吟打了个寒颤,此地三月的气温大约七王八度,对土生土长的台湾人来说,是相当寒冷的,不过她并不在意,只是拉高领子,缩了缩脖子,脸上尽是抑不住的兴奋。
意大利,她终于来了!
从学生时代她就很想一游意大利,只是当时忙课业,也没有闲钱,一出社会又忙着工作,好不容易终于下定决心,这都要感谢金钱至上、毫无慈悲心的院长。
她不想撕破脸,既然理念不合,她也不可能继续待在这样的医院,所以她就辞职了。
算了,她人已经在向往已久的意大利,不要再去想那些乌烟瘴气的事了!
搭上巴士至入境大厅,办妥入境手续后,她领了行李,研究着墙上所贴的机沮平面图以及往市区的交通指示图,藉此弄清楚自己所在位置和随后的路线。
在机场兑换好一些小额钞票之后,她走出入境大厅,来到出租车招呼站,才相抬手招出租车,突然,她身旁出现两名意大利男人。
她警觉的看着他们,深知意大利的治安不是顶好,所以她抓紧包包揽在胸前,退了几步,与他们保持距离,她不会认为自己空手道黑带的身手就是天不无敌的。
周姿吟一楞,他们知道她是谁?!
“周医师?”男人甲用英文问。
默默的打量他们,由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她的警觉心倏地亮起红灯,他们……善者不来。
“-是从台湾来的外科医师,周医师吗?”男人甲见她不语,又问。
连这个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在台湾业界的名声算是响亮,但是她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的名声会响亮到意大利来,那么,这两个意大利男人为什么会知道她?
“你确定是她吗?她看起来像个刚踏出校门的新鲜人,怎么可能是个执刀的外科医师?”男人乙用意大利语问,对她的年龄颇为怀疑。
周姿吟在心底一笑,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好吗?说她看起来像个新鲜人还真是太抬举她了,她不记得自己是女圭女圭脸。
“我当然确定。”男人甲也用意大利语道,很有自信的样子。
“那就别跟她废话了,直接将她绑走算了。”男人乙不耐烦的对他说。
“闭嘴!我说过,这件事由我来做主。”男人甲身分显然比男人乙高。
“可是费尔……”
“住口!”男人甲倏地打断男人乙,并警告的瞪着他。
“我是说,老大不能再等下去了,这几班飞机里,也只有她一个外科医师,反正不管如何我们都得押她回去帮老大开刀的。”
“我们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的医师,不是一个吓到发抖,连手术刀都拿不好的医师,你懂不懂啊你!”
周姿吟佯装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是由以上的对话看来,他们似乎是要抓她回去帮某个老大动手术。
“周小姐,-听得懂英文吧?”男人甲继续问。
“我懂,我是周姿吟,你们有什么事吗?”她用英文和他们沟通。她已经决定要跟他们走了,一来是基于医师的职责,但是最主要的,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老大需要用绑架医师的方法来动手术,整个意大利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医师吗?而且,能查出旅客的基本资料、知道长相、姓名、职业,可见这些人物绝非泛泛之辈,毕竟几班航机加起来,旅客不下几千人。
“我们有一名伤患需要周医师的医治,-能和我们一道前往吗?”
周姿吟看见男人乙不耐烦的翻着白眼,想必他很受不了同伴这么客气有礼,但又碍于身分,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什么伤?伤在哪里?多久了?”周姿吟仔细的问。
“枪伤,在胸口,十六个小时了。”
枪伤?十六个小时?!周姿吟蹙眉。
“你们还在蘑菇什么?还不带路!”她沉声道,气势十足。
两名男人一楞,旋即意会她已经答应了。
“请跟我来。”男人甲道,两人一前一后重新带她进入机场。
“还要坐飞机?”她疑惑的问。
“直升机,比较快。”男人甲简洁的说。
“我们要去哪里?”
男人甲沉默了好一会儿,周姿吟知道,他在考虑该不该说地点。
“算了,你不用说,反正到了我就知道。”她好心的说。
“谢谢周医师的体谅。”男人甲点头。
啧,虽然是“绑架”,不过这个男人还真是礼貌周到呢!
蒙特非雅斯克内,是罗马郊区的一个乡间小镇,位于以前火山口旁的山丘上,可俯瞰柏塞纳湖景色,风光明媚,而且比米兰温暖。
直升机于一个小时十分钟后直接降落在一座山丘上的城堡前,未待直升机停下,那两名男子就架着周姿吟跳下直升机,让她差点被风吹倒,幸而他们架住她,免除她倒地的糗态。
男人乙在一楼的时候便被男人甲遣退,由男人甲直接将她带至城堡里的二楼,沿路就听他边走边用意大利语对城堡里的其它人下达命令,然后将她带进一间医疗设备先进的医疗室,而那个“老大”就在那里。
应该就是他了,医疗室里,除了那个男人之外,没有其它伤患了。
可……他真的是伤患吗?
那男人靠坐在床头,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并没有其它异样,让她忍不住背疑,自己是不是受骗了?一个胸口中枪十几个小时的人,不可能还会有那种锐利的眼神,以及清醒的神智!
但接下来,她就知道,他是真的受伤了,因为那男人将披在肩上的外套拿掉,露出了他缠着绷带、染血的胸口。
“过来。”那“老大”用着冷酷的声音说。
他用的是意大利语,所以周姿吟当作听不懂,径自向一旁待命的人交代事情——故意用英文。
接过他们递上来的胸部X光片径自审视,她没有理会周围倏地紧绷的气氛。
“费尔蒙特先生,这位医师不懂我们的语言,不过她懂英文。”先前前去机场“接”她,维持礼貌的男人甲像是怕她的无礼惹恼了自家老大,连忙上前为她解释。
周姿吟背对着他们,微扯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之后,那位“老大”没有再开口,静静的靠坐在床头,一双冷酷锐利的灰色瞳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十分钟后所有一切准备就绪,该看的、该准备的、该做的检查全都OK,周姿吟穿戴上消毒过的防护,扫视四周的人一圈。
“我需要一位助手。”
“我来。”还是谨守礼貌的男人甲出声,他遣退其它人,并将医疗室的门锁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周姿吟问。
那男人望了一眼他们老大,她也跟着望过去,难不成报个名也要老大允许?
对上那双灰眸,周姿吟强迫自己不要移开眼光,没什么好怕的,纵使相视的那一-那,她狠狠的打了个冷颤,但是……没什么好怕的,现在她才是主导者,她才是王,他的生命捏在她的手中。
那双灰眸并没有转移,反而紧锁住她的视线,然后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我叫戴维。”得到老大的允许,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周姿吟回过神来,该死,她竟然被那双冷酷的灰眸给定住了!
“好,戴维,净手消毒,穿戴上消毒衣和手套,我们准备开始。”
戴维很快的准备好,他老大也被移上手术台,但周姿吟才拿出麻醉用具,那老大又有意见了。
“不必麻醉。”这回,他用英文说,强势且简扼的命令。
她挑眉,“老大先生,你不麻醉是自找罪受,逞英雄不需要在这种时候,没有人规定老大就得是英雄,英雄也不是用这种方式来定义的。笨蛋!”最后两个字,她是用中文嘀咕的。
没有停手的准备,周姿吟继续做着麻醉的准备工作。
倏地,她的手腕被紧紧攫住,麻醉用品掉落一地。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她不豫的低斥。这家伙浪费医疗资源,该下十八层地狱。
“不需要麻醉。”他再次重申,这次的语调略显火气。
周姿吟翻了一个白眼,这老大先生的脾气似乎挺不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个感觉,如果不是因为受伤元气不足的话,他很可能会用咆哮的。
“OK,不麻醉是吧!行,可以,我很乐意。”没关系,他是老大,怎么说怎么算,只不过当他痛不欲生的时候,不要怪罪她就行了!
“我要准备开始了。”她拿起手术刀,对着老大先生露齿一笑。“放轻松,你还有很长的时间要熬呢!愿主保佑你。”未了,她还故意在胸前划个十字。
“戴维,压住他,别让他乱动,否则我的手术刀一不小心切断了你家老大的大动脉或是插入心脏,那这手术就甭做了。”
“抱歉了,费尔蒙特先生。”戴维先征求他的同意。
“嗯。”齐格.费尔蒙特点头。
“达成协议了?很好,那我要开始了。”周姿吟通知他们,慢条斯理的拿着手术刀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接着,以着熟练的手法,趁两位男士分心时,快速的打上一针麻醉。
紧接着,下一秒,手术刀“恶意”的划过他的皮肤。
齐格倏地浑身紧绷,然下一刻,他竟感觉到意识有丝浑沌。
他猛地抓住她,“-……”
“乖乖睡觉,你不会有事的。”周姿吟坚定地望着他。
“费尔蒙特先生?!”戴维惊喊,下一瞬间拔出腰间的枪,抵住她的太阳穴。“-对费尔蒙特先生做了什么?”
她不惊不惧,眼神没有移开,与齐格那像要将她大卸八块的眼眸对视着。
“不要那么紧张,我只是打了麻醉针罢了。”
“费尔蒙特先生不打麻醉针!”戴维望向他,等着他下令。
周姿吟嘲讽的一笑,对齐格道:“不打麻醉针,就干脆不要动手术好了。”该死,为什么他还不昏迷?
“-就不怕我杀了-?”他咬牙。
“你打算陪葬的话,我没意见。”她冷哼。
沉默降临,好一会儿,她决定拯救自己的手。
“听着,费尔蒙特先生,如果今天你的伤口是在腿部、手部或任何非要害的地方,你不打麻醉针我也不会勉强,但是现在不同,你的伤在胸口,是稍一不慎就会完蛋的地方,这么紧绷的神经和肌肉,要如何施行手术?
现在,你是要戴维把枪收起来,好好的尽一个助手的责任,还是就这样耗下去?还有,我先警告你,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不要把我的手捏断!”可恶,她的手被捏得很痛耶!
不知道是他终于决定放过她,还是不敌麻醉药的药性,抓住她的手放松了,齐格的眼睛也缓缓的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