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接近鲁双双的床榻,把坐在床沿打盹的丫鬟惊醒,她猛一抬头,便讶异的张开嘴。
雷傲一抬手,阻止了她的问候,并要她退下。
丫鬟领命,微微一福,便悄悄的离开卧房,并顺手将门带上。
他站在床边,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让他微蹙了眉,黑眸闪过一丝不舍,而一思及伤害她的主使者,便又心生愤怒。
然而望着沉睡中的鲁双双,雷傲的眼神终究是放柔了。除却平日惯性带上的职业面具,此刻的她显出另一种柔美的娇弱。
在床沿坐下,他抬手轻轻的划过她饱满的额、弯而细的眉、柔女敕而略显苍白的颊、俏挺的鼻,以及水女敕的唇,这样的人儿,莫怪性好渔色的柯多隆舍不得放过。
视线滑过她披散如丝缎般乌黑的长发,他忍不住掬起一撮,放置唇边轻吻。
“你已经睡了好久,该醒过来了吧?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焦吗?”他低喃着,凝望着沉睡中的她,忍不住倾身印上她的唇。
迟钝的她呵,每个人都看出了他对她的态度有异,进而关心起他的婚事状况,就连初次见面的崔大娘,都忍不住暗示他的亲事已定的事实,为什么就只有她不知不觉呢?
“难不成非要我直言表白,你才会知道吗?”指背划过她的粉颊,他轻轻的一叹。“算了,就暂时放过你,毕竟若找不到九龙璧,十五之后,我,甚至整个鸿图镳局就会消失了……”
细微的敲门声响起,意在找他,他懂,所以起身。雷傲眷恋的再望她一眼,便-身离去。
门一开,是玛罕。
“有消息?”他问,并轻轻将门关上。
“是的,大当家,玛罕已经……”
床上的人在门关上时缓缓的张开眼睛,眼底有着难以置信,她抬手轻抚微启的唇。他刚刚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绝对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绝对不是,因为……他已经有林姑娘了……”
贝齿咬住办唇,她不豫的蹙了眉头。如果他真是那个意思,她不但不会高兴,反而原本对他的好感会全数消失殆尽,这代表他毕竟和其他男人一般,见一个爱一个,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男人!如果他是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她对他……
微微一楞,鲁双双讶异的捂住唇。这关头,才发现自己心里竟然……
“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啦!”将头埋进被里,她懊恼的低喃。突地,她想起他最后那些话……
怎么回事?鸿图镳局出了什么事?那九龙璧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找不到它,他和鸿图镳局就会消失?“消失”又是什么意思?
她悄悄的下床,撑起虚弱的身子来到门边,听着他们在外头的对话。
“如何?”雷傲不疾不徐的问。
“如大当家所料,九龙璧确实在玉铭济手中,玛罕虽然看见了,但没有机会将其取必,所以只好先回来请示大当家的意见。”
“有无见到任何陌生人与之接洽?”雷傲想起那日在茶楼见到的陌生男人。
“有,一个玉铭济称他为虎爷的男子,这几日出现过两次,两人见面时非常谨慎,都锁在书房里低声交谈,玛罕无法得知他们全部的谈话内容,不过断断续续之间拼凑起来,玉铭济之所以盗九龙璧,就是虎爷的命令,而且那九龙璧似乎也要交给那位虎爷。”
雹爷?门里的鲁双双蹙眉。这个称呼为何有点耳熟?她曾在哪儿听过?
“一个矮胖,蓄着小苞子的中年男子?”
“正是,大当家认得?”
啊!蓄着小苞子的矮冬瓜!是他!
“不认得,那日在茶楼和玉铭济在一起的男人就是他。”
玛罕点点头,说到这件事,他忍不住问:“鲁姑娘她还没醒来?”
“是啊!从上次清醒之后,又睡了两天了。”真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睡到天荒地老。
“大当家,或许你会怪玛罕多话,不过您该不会忘了,您就要成亲了。”
“玛罕,找不回九龙璧,谈未来的事都是多余的,你应该知道这点才对。”
“玛罕知道,只不过……”
鲁双双不想再听这件事,猛地推开房门,让门外两人的对话终止。
“双双?!你怎么起来了?”雷傲连忙上前扶住她依然虚弱无力的身子,将她搀扶到床上。“醒了就叫一声,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自己贸然下床,如果摔伤了怎么办?”
鲁双双避开他的手,缩进丝被里。
“我没事。”她低声道。
雷傲凝视着她,发现她竟然在回避他。为什么?难不成……她听见他们的对话了?或者不是他们的对话,而是他的?
“双双……”
“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鲁双双抬起头来,打断了他。
雷傲蹙眉,她真的在逃避!
“听我说,双双……”
“我知道虎爷是谁。”鲁双双又打断他。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有机会对她说什么。
雷傲沉默的望着她,久久,终于开口,只不过是对着玛罕交代。
“玛罕,你先出去。”他盯着她,视线没有移开。
“大当家,大局为重。”玛罕退下之前,语重心长的说了这句话。
室内终于剩下他们两个,鲁双双低垂着头,空气中紧绷的静默,让她的心不安的跳动着,终于,她忍不住的打破沉默。
“呵呵,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是我有办法制造机会,让你们去取必九龙璧喔。”她故做轻松的说。
“想都别想,这件事我不许你插手!”雷傲直接拒绝。他绝对不会让她涉入危险之中!
“可是只有我知道虎爷是谁喔!你不想知道吗?”她斜睨着他,用着与以往相同的口气说话。只有天知道,在迎上他的视线时,她的心跳得有多快!
“我“现在”不想知道。”雷傲专注的审视她,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听到他在她床边说的话了。“双双,有件事我要……”
“啊!对了,雷大当家,后天纳征的东西应该都准备好了吧?”鲁双双又打断他的话。
雷傲脸色阴沉的日道:“准备好了。还有呢?你还要说什么?”
“你确定吗?东西很多,缺一不可喔,要不要再核对一下?我可以帮你。”
“东西是崔大娘准备的,你认为呢?”雷傲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哦,呵呵,既然是娘准备的,那就不用了,呵呵。”鲁双双干笑着。
“还有呢?”他好整以暇的问。
“这个嘛!对了,礼节呢?你懂吧?不仅我可以教你……”
“崔大娘昨儿个教过两遍了,你不会认为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我会笨到教了两遍还不会吧?”
“哦,当然,呵呵,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继续,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你尽避说。”他要让她再也挤不出一个字来打断他。
“这个……你真的不想知道虎爷是谁吗?”鲁双双硬着头皮道。
“好,说吧!雹爷是谁?”他从善如流,反正这事对他有益。
“咦?你不是不想知道吗?”她故意调侃他。
“好啊!那就算了。”雷傲却不在意。
“嗄?”鲁双双傻住了,“好吧、好吧!我就告诉你虎爷是谁吧!他就是柯多隆手下的第一军师。
柯多隆的手下?!这件事柯多隆也参与其中!
“好,我知道虎爷是谁了,再来呢?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如果没有,那么就该死的不要打断我要说的话!”雷傲紧盯着她。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鲁双双突地将丝被往脸上一蒙。
“我累了,想睡觉。”
“你才刚睡醒而已。”他才没那么容易上当,一把便将她的丝被扯开。
“我才刚从生死边缘回来,全身虚软无力,多休息一下应该不为过吧!”她死命的扯住丝被,说什么也不让他将她唯一的屏障给拿走。
雷傲意有所指的看她扯着丝被的动作。
“虚软无力,是吗?”
“我真的累了!”鲁双双低喊一声,放开了丝被,她背过身子,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好,你就这样听我说就行了,只说一句话,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望着她纤细的后颈,他倾身靠近她。“我要退亲,退掉这门亲事。”
“什么?!”她震惊的转过身,由于没注意到他的靠近,红唇竟然意外的擦过他的唇,瞬间,时间仿-静止了般,她只能错愕的瞪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雷傲微微一笑。真是意外的红利。
“我说,我要“你”退掉我和林无双的亲事。”
“为什么?!”鲁双双终于回过神来,朝他大声质问。
“真要我说原因吗?”他一副为难的模样。
“哦,你的原因和……某个人有关吗?”她试探的问。
雷傲摇摇头,“也不算是啦!”
像是松了口气,但心底却好像又升起一股失望,鲁双双连忙甩掉那些异样的感觉。
“那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雷傲眼神专注的盯着她,直到她狂烈的心跳声传进了他耳里,他才缓缓的开口,“因为我喜欢“双”,可她却是“无”双。”
“她本来就叫无双……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她都被他搞乱了。
“这辈子,我不可以“无”双,所以我要退亲。”
“你不可以!当初是你自己决定人选的,你这么做,让林姑娘怎么做人?!”
“她的事自然会有人关心,毋需你来操心,你只要管你自己就好了。”
“我自己?管我自己什么事?”
“双双,你是媒婆,专门替别人牵红线的吧!”
“废话!”鲁双双翻了一个白眼。
“那……你替不替自己牵红线呢?”
***
鲁双双逃了!
趁着雷傲忙着寻九龙璧,她趁机逃回家去。她知道自己这样很窝囊,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唉!”坐在自个儿家中,鲁双双趴在桌上咳声叹气。
“第三十二声。”崔大娘坐在一旁摇头。“我说女儿啊!你一生的福气全都在今天早上叹光了。”
“唉!”鲁双双还是一叹。
“双双,是不是雷大当家跟你表白了?”崔大娘突然问。
她一惊,差点跌下椅。
“娘,你怎么会知道?!”
“第一次和雷大当家见面的时候,娘就看出雷大当家对你有意了。”崔大娘一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
“你第一次见到他就看出来了?!为什么我就不知道?”她是那么迟钝的人吗?
“你啊!是当局者迷。”崔大娘低笑着。“他做了什么?”她一副非常好奇的模样。
“娘——”鲁双双抗议的喊。
“抱歉,娘知道这件事让你很烦恼,娘不该一副看戏的模样。”崔大娘举高双手,一副投降的样子。接着她靠近鲁双双,低声问道:“不过……大当家的到底做了什么?”
鲁双双翻了一个白眼。“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还没做。
“那……一定是说了什么?否则你不会落荒而逃,一副像是后头有鬼在追你一样。”
“好吧、好吧,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他说要退亲,然后问我替不替自己牵红线!”
“哇喔!”崔大娘惊叹。“真是个大惊喜,是吧?”
“惊喜?哈!惊倒是真的,喜就甭谈了!”她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
“双双,你不能否认雷大当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对象吧!”
“他的确是,但那又如何?”她从来没说过他不好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逃呢?你已经二十一了,一般姑娘在你这个年纪早已经儿女成群了!”
“娘,我说过我不成亲,要一辈子当媒婆的!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雷傲、已经、定、亲、了,而我,是这门亲事的媒人,你听过媒婆抢新郎的吗?”
“的确,你倒是说到重点了。”崔大娘赞同的点头。“成为第一个抢新郎的媒人,感觉如何呢?”
“娘!”鲁双双大喊,“你根本就不正经嘛!我烦恼得要命,你却老是开我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双双,我说的都是事实喔!你的确是第一人啊,更何况你所谓的“重点”根本不是问题,雷大当家不是说要退亲吗?”
“娘,你有没有想过林姑娘?莫名其妙遭到退亲的林姑娘该怎么办?”她严肃的望着崔大娘。“我是个媒婆,我只帮人牵红线,绝对不做断人姻缘的事!”
“双双,有件事你不知道想过没,就算你把林姑娘顺利的嫁给雷大当家,她就会幸福吗?”
“你放心,娘,就我看来,雷大当家对林姑娘非常好,她会很幸福的,更何况……男人都是非常健忘的。”他会很快就忘记这段插曲的。
***
藉着黑夜的掩护,雷傲和玛罕潜入贝勒府。
“你往西,我往东,半个时辰之后在这里会合。”雷傲低声道。西,有库房重地,东则有柯多隆的卧寝。
“是。”玛罕简洁的回答。
雷傲先目送玛罕往西窜去,这才动身往东潜去。躲过巡逻的护卫,他穿过几重回廊,阴暗的庭院,假山流水,一贯的寂静……
突然,一阵阵似有若无、忽隐忽现的交谈声传入雷傲的耳里,他屏气凝神的来到声音出处,一间卧室的窗下,静静听着里头的对话。
“我再也受不了他了!”女人压抑的低喊,充满着无奈的痛苦。
“……公主……”男人不舍的低喃,亦是满满的无奈和心疼。
鲍主?和硕静宜公主?柯多隆的福晋?这么说,这里是静宜公主的卧寝喽!那……深夜在公主卧寝里,又不是柯多隆的男人是……
雷傲微蹙眉头,仔细的思索。那声音有点耳熟,他止月定听过。
“噶尔臧,我受不了……每次他一碰我,我就想吐,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掉!”静宜公主低泣。
傲尔臧?!是啊!他怎么没想到,一等侍卫噶尔臧,皇上任命他为静宜公主的贴身护卫,两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而且,他还是礼部侍郎的大公子,雅儿仅剩的相公人选的大哥。
“公主,他是您的驸马,皇上指的婚,谁也无法违抗,您只能……”
“只能认命,是吗?就算我说我会死,也要认命,是吗?就像你一样,不争不抗,眼睁睁的双手将我奉上,毫不眷恋……”
“公主!”噶尔臧痛苦的低喊。“属下只是一名一等侍卫,身为公主的护卫,有何能力违抗皇上的旨意?!”
“你可以带我走!”
“天下莫非皇土,我们又能够逃到哪儿去?而我又如何忍心让你过着逃亡的生活?”
“所以你宁愿看我痛苦的忍受那只猪猡的碰触,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这就是你要我过的生活?!”
“公主,您不可以这么曲解我!”噶尔臧闭了闭眼,万般无奈的说。
“我身为堂堂和硕公主,得皇上宠爱又如何?公婆敬我三分又如何?驸马不敢正眼看我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躺在床上准备传宗接代!”
“公主……”
“噶尔臧,你不知道我有多怨你……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因为我也怨我自已……”
痛苦的低喃之后,里头再无对话。雷傲悄悄的起身,从窗户望进去,里头两人默默相拥,他知道,他们最多也只能这样了。
没想到今夜的行动,竟让他听闻这等情事,如果让双双得知这件事,她搞不好又会管闲事了!她可是倡导“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虔诚信奉者。
想到那个懦弱的女人,他又忍不住在心里一叹,他知道她被他吓到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逃了!等到九龙璧的事解决了之后,他一定会好好的和她“沟通”!现在,就让她当几天小乌龟吧!
微微一笑,雷傲小心翼翼的离开那方天地,他知道噶尔臧的能耐,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给发觉的。
而显然的,他还不够小心。
“谁?!”噶尔臧斥喊,随着声音响起,他的人也快速的飞窜而出。
雷傲没有试图逃离,因为他不想引起骚动,很显然的,噶尔臧也没有意思要唤来守卫,因为他不知道来者何人,是不是见到了方才他与公主的事,若贸然引起骚动,对方若将事情抖出,那公主情何以堪?
“你是谁?”噶尔臧沉声问。
雷傲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走到光亮处,暴露自己的外貌。
他没有报上名字,只是默默的望着噶尔臧,此时房门轻启,不放心的静宜公主站在门口担忧的望着噶尔臧。
“将门关上,公主。”噶尔臧立即道,视线依然停留在雷傲脸上,似乎正在搜寻脑中的记忆,试图想起这张有点眼熟的脸孔。
“不!”静宜公主摇头,没有听话的将门关上,反而跨出门槛走了出来。她定定的望着雷傲,“为什么你会夜闯贝勒府?”
雷傲扬眉,噶尔臧也疑惑的分神望了她一眼,两人心中、脸上有同样的疑问。
鲍主认得他?
“你是雷傲,我曾经在宫中见过你一面,那年你护送官瓷进宫,父皇召见你。而我,正好在屏风后。后来我问过父皇你的身分,父皇告诉了我一件大秘密,有关你身分的大秘密。”静宜公主解释道。
雷傲蹙眉。皇上该不会说了那件事吧?
“对,你是雷傲!”噶尔臧也想起来了,那次他也在屏风后,而公主后来询问皇上他的事时,他被皇上遣退,所以并不知道公主所说的大秘密。“你为什么会夜闯贝勒府?这是杀头大罪!”
“这事说来话长,雷傲夜闯贝勒府乃情非得已!”雷傲叹了口气。
静宜公主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淡淡的一笑道:“这个院落平日没有我的允许,是不会有人敢闯进来的,所以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的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