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里的人终于沉沉的睡去。
这辈子,他的心从来不曾这样痛过。
那是个什么样无耻的男人?是什么样可悲又残忍的母亲?
那个李耕佑……他知道李耕佑的父母是谁。
去年,李父的自传上市,他看过里面有关李父那感人励志的求学奋斗史。
自传里也有写到,李父确实是在国外求学时和李母结婚,有一子一女,并在前年,李父从其岳父手中接下某私立贵族学园理事长的职位。
如果她口中生她的那个男人就是李耕佑的父亲,如果她的母亲说的是真的,那……一个男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还真是人间哪得几回闻!
轻轻的将她抱起,走进她的卧房,将人放在床上。
想直起身,却发现衣襟被她的左手紧紧揪住,稍稍使力想解开,她却蹙了眉,不安的动了动。
他无声地叹,心疼不已,于是小心翼翼的月兑了鞋爬上了床,在她身旁躺下,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
如果他的存在能让她安心,又何尝不是她对他存有感情的证明?
“我会陪着你的,安心睡吧……”他温柔的低语,看着她,渐渐的,也闭上眼睛,一起睡着了。
***
他是被惊醒的,睁开眼,外头天已经大亮。
他不知道是什么惊醒了他,望着依然睡得很熟的人儿,似乎没什么问题,他也就放下心来。
看了看时间,他轻轻地放开她,这次很顺利的退开,悄悄的下了床,替她盖好棉被,无声地走出卧房。
打了通电话回家,和母亲谈了好一会儿,才挂上电话,再看了眼时间,改拨公司的电话请假,之后再打了张姨的手机让她今天休息。
懊交代的都交代好了,杜威德走进卧房,打开冰箱有些发愣。他只会炒饭,怎么办?
双手环胸思考了一会儿,拿出耳机戴上,再次拨了家里的电话。
“妈,是我,大嫂在吗?”
“你大嫂在准备早餐,怎么了?小可爱还好吗?”杜母有些担心地问。
“她还没醒来,我想做早餐,可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想问问大嫂,做即时线上教学。”他笑说。
“那我还真是帮不上忙呢。”杜母笑。“你等等,我叫你大嫂听电话。”
“谢谢妈。”
“喂?小叔,要做早餐啊?”杜大嫂脆亮的声音响起。
“是啊!大嫂有什么建议?”
“先决定要西式还是中式的?”
“唔……我看看。”他再次打开冰箱,吐司什么的西式早餐材料,在假期前已经用完了。“我看中式的好了。”
“我知道了,我想想,就做简单的好了,煮个香菇鸡丝粥,好入口好消化又营养。”
“好,我该准备什么?”
杜大嫂一边说明,杜威德赶紧翻找冰箱,确定需要的材料都有,便在杜大嫂隔空遥控下,煮起了他第一碗粥。
白米加水一比十的比例煮大约一小时,切香菇丝、鸡肉丝、生菜丝一旁备用,等到白米变成粥,将香菇丝和鸡肉丝放入,再炖煮约二十分钟,调味。
抹了抹汗,赶紧又拨了电话。
“大嫂,煮好了,然后呢?”
“然后拿个碗盛粥啊!”杜大嫂很没辙的喊。
“那生菜丝呢?还有一颗蛋没用,它们怎么办?”看着大嫂交代的食材还有剩啊!
“盛好粥时,撒上那些生菜丝,再放一颗蛋黄就行了。”杜大嫂抚额叹息。
“只要蛋黄吗?那蛋白呢?”
“你拿去敷脸吧!”杜大嫂笑笑说道:“下午我会叫你大哥用快捷寄一本食谱给你,你自己慢慢研究。”
“嗄?有步骤吗?写得够清楚吗?步骤如果不清不楚我也不会喔!”
“好啦好啦!我自己写一些,保证步骤一清二楚,不过这要再等几天。”杜大嫂掩脸叹息。
“谢谢大嫂。”
“你啊,不是有请那个张姨吗?”
“我想这几逃邝媺可能需要独处,我不想有外人在。”他低声的说。
“嗯,我听妈说了,小可爱真可怜……”杜大嫂叹息。
“可能会变成一座小冰山。”他低笑,声音有些沙哑。
早上那通电话,他跟母亲谈了很久,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决定不可能改变,所以他必须让他的家人知道她的状况。他相信他的家人,一定可以成为他的助力。
“那也无妨,就算是一座小冰山,我想也一定是可爱的小冰山。”杜大嫂立即说。
杜威德忍不住笑了。他们家的人啊!其实都有些傻气兼粗神经,只要是喜欢的,眼里除了优点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要好好照顾小可爱,别跟她赌气,知道吗?”杜大嫂叮咛。
“不会的,你们放心吧。”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很忙,再见。”杜大嫂匆匆说道,挂断电话。
杜威德拿下耳机,连同手机一同放在小吧台上,依照大嫂说的完成最后一个步骤,试吃了一口,味道竟然很不错。
败满意的一笑,端着粥走进房里,放在小桌上,才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依然沉睡的小女人。
懊一会儿之后,他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了。
平常她连闹钟都不需要,生理时钟向来都非常准时,在六点三十分起床,十点以前一定到倒,今天竟然会睡这么迟。
大概是因为昨晚睡得太迟了,把她的生理时钟打乱了。
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好了。
他起身,端着粥离开卧房,放在餐桌上,拿网罩盖起来。
厨房小吧台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走进厨房拿起手机,是……公司的号码。
“我是杜威德。”他接通电话。
“杜经理,你好,我是裘副总裁特助李耕佑。”
“李特助?”杜威德有些讶异。
“是,有什么问题?”李耕佑似乎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杜经理听见他来电为何这么惊讶?
“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前不久才刚拜读令尊的自传,对于令尊当年身在异乡刻苦求学觉得很佩服。”他淡淡地笑说。
“这样啊!嗯,当初父亲是很辛苦。”
“请问李特助有事吗?”
“抱歉,在杜经理休假时冒昧打扰。”
“没关系,有什么事情请说。”
“是有关戴里克公司的案子。”
“戴里克案不是一直都由德国分公司全权处理吗?”杜威德皱眉问。
“是没错,不过截至目前为止,一点绩效也没有,分公司那边的说法是,当初是杜经理负责接洽招待的,杜经理回国后,戴里克案就没有进度,他们不知道杜经理是怎么跟戴里克负责人谈的。”
“当初我是刚好在德国分公司,只是担任支援辅佐的工作。”他仍皱眉道。
当初分公司负责此案的专员几乎将工作都推给了他,反正就是瞧不起黄种人,故意刁难,没料到他与戴里克的负责人相谈甚欢,谈得非常顺利,那专员生怕案子在他手上谈成,又将他推开自己接手,碰巧总裁的人事命令下来,将他调回了总公司,他也就回台湾来了。
“算了,当初的事总裁很清楚,我不想多谈,李特助就直接说吧!这个案子总裁有什么指示?”
“总裁下令由总公司接手戴里克案,本来总裁是打算让杜经理负责的,不过不巧,杜经理这个礼拜请了假,才改由裘副总裁接手。”
他想也是,要不然就不会由身为裘副总裁特助的李耕佑打这通电话了,只不过他还是不懂对方来电的目的。
“所以呢?李特助这通电话目的是什么?”
“裘副总裁说,他出发前,希望杜经理能交一份有关戴里克案的报告给他,他想了解杜经理对这个案子以及对戴里克的看法。”
“请裘副总裁直接询问德国分公司负责戴里克案子的专员,会更清楚。”
“杜经理,戴里克案差点毁在德国分公司手里,他们的报告有必要看吗?”李特助笑问。
杜威德皱着眉,手指头在吧台上轻敲着。
“裘副总裁何时出发?”
“后天。”
“好吧,报告的事我会尽快准备,报告做好之后,我会送到公司去。”
“谢谢,不过杜经理在休假,不用专程跑一趟公司,报告准备好之后打个电话给我,我过去拿就行了。”李耕佑说。
“不必了,我会送到公司去。”杜威德强调,怎么可能让他到这里来。“还有事吗?”
“不,没事了。”
“对了,李特助。”他突然说道:“有机会的话,可以请李特助问一下令尊,认不认识一位张逸女士,好吗?”
“张艺?”
“弓长张,以逸待劳的逸。”
“这位张女士是?”李特助好奇地问。
“她是被一个无耻男人骗财骗色毁掉自己一生成就了那个无耻男人的可悲女性。”杜威德一口气说。
李耕佑沉默了一会儿,才迟疑的开口。
“为何杜经理会想问家父认不认识这位张女士?”
“因为我在帮这位张女士寻找失联的故人,刚好其中一位也叫李宗庆,我担心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的误会,所以请李特助问问。”杜威德说。
“原来如此。”李耕佑理解应道:“杜经理和这位张女士是什么关系?”
“故人。”已故之人。“就麻烦李特助了,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我会问问家父。”
“那就先谢了,再见。”收了线,他沉思了一会儿,走进卧房探视李恩媺,发现她还是睡得很熟。
他轻轻在床沿坐下,伸手轻碰了一下她的颊,有些凉。
“你会怪我多管闲事吗?”他低声的问。
帮她拉高棉被,温柔的拂开她额上的发。
“你没说是谁,我自己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反正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到时候心虚的人自然会有动作,我们就等着吧。”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又看着她好一会儿,确定一切安妥之后,他回到住处。
走进书房,他先打开笔电,再翻出一些之前所准备的文书资料之后,他开始准备报告,其间曾停下来打了几通电话联系,了解现在对方的想法,再更动报告的走向,直到按下列印键,他才从电脑前抬起头。
讶异的看见时间已经超过十二点,他转了转脖子,起身将报告装订好,放进牛皮纸袋里,弄好了之后,他眉头微微蹙起,又看了眼时间,便拿着报告回到她的住处。
将装着报告的牛皮纸袋丢在茶几上,脚步没停的直接走进她房里。
一样沉睡着。
“恩媺。”他在床沿坐下,轻声的叫她,“恩媺,该起来了。”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恩媺?”她伸手摇摇她。“恩媺,起床了,想睡的话,吃个午餐再继续。”
依然没有一丝丝动静。
他眉头紧蹙,脸上闪地一丝不安。
“恩媺!”他提高声音,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脸。“恩媺,醒醒,恩媺!”
没有回应,她动也不动,连眼眸也没颤抖一下。
“恩媺?”他激动喊道,心里的不安满溢,他抱起她,冲了出去。
剧烈的震动,将她在虚空中飘游的灵魂给慢慢的拉了回来。
砰的一声响,好像是关车门的声音,李恩媺动了动沉重的眼眸,好一会之后,才费力的掀开。
她在车上,躺在后座,而车子是静止的。
惫没想透是怎么回事,驾驶座的门被打开,她偏头望去,是杜威德。
“杜……”她才出声,杜威德便猛地回过头来,一对上她睁开的眼,他像是不敢相信,立即又下了车。
紧接着是后座的车门便被打开,他蹲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下一刻便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察觉他的颤抖,埋在她颈侧的脸,传来了一股湿热,她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抬起左手,一下一下拍抚着他轻颤的背。
“乖乖,不哭。”她低低柔柔地说。
靶觉抱着她的厚实身躯一僵,接着他噗哧一声,剧烈的颤抖起来。
“又哭又笑,小狈撒尿。”她咕哝,万分不能理解他是怎么了。
杜威德埋在她以颈侧深吸了口气,才缓缓的抬起头来,脸上有着泪痕,却带着浅浅的欣慰笑容。
“发生什么事了?”她蹙眉,抬手抓着袖子轻轻地替他拭去泪痕。
“没有,现在已经没事了。”他笑。
她微微歪着头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慢慢地环顾四周。
“奇怪?我不是在睡觉吗?为什么会在车上?你要带我去哪里?”李恩媺疑惑地问。
“你睡太久,又叫不醒,所以……”他看着她理解后有些讶异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既然没事,我们回家。”
他当作没这回事,扶着她下车,将车门关好锁上。
“我肚子饿了。”走进电梯的时候,她眨着迷蒙的双眼说。
而他,哈哈大笑的一把抱住了她——
坐在餐桌旁,李恩媺有些怀疑的瞪着刚从微波炉拿出来的一碗粥。
“你说这是你煮的?”她疑问。
“对。”杜威德将汤匙塞进她的左手。“快吃啊,不是肚子饿了?”
“张姨呢?”她望望四周,没有看见人。
“我放她的假。”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指了指她的粥。“快吃。”
败犹豫地舀了一汤匙,可是没啥勇气放进嘴里,她可没忘记他只会炒饭。
“为什么放张姨假?”
“因为我请假在家,张姨就可以放假了,你应该不需要两个人照顾你。”杜威德朝那碗粥点了点下巴。“吃啊。”
“喔,好。”嘴里说着,可是手上却没劲。“为什么你请假?”
“因为张姨放假,所以我请假。”
李恩媺愣了愣。这有回答跟没回答不是一样吗?
“快吃!”杜威德笑望着她,直接下命令。
她低下头疑惑地瞪着粥。
“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吃了会不会肚子痛?”她嘟嘟喽喽地自言自语。
“李恩媺,你还真是不给面子。”他无奈地叹。
“吃就吃嘛。”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家里好像没胃药……”
视死如归的吃了一口,表情一愣,讶然的抬头望向他。
“怎样?毒不死你吧。”他调侃。
“好好吃。”她开始一匙一匙往嘴里送了。
“嘿!吃慢一点。”见她吃得急,是很有成就感,可是空了太久的胃,还是要缓食比较妥当。
“唔……”她点头,稍稍放慢了速度。
看着她,杜威德眼底的笑意慢慢消失,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心痛。
从醒来到现在,她……没有露出一丝丝的笑容。
也不是变成了一座小冰山,就只是没有笑容。
她当然可以不笑,可是为何她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提,就好像那些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不希望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再一次逃避压抑。
“杜。”
听见她的声音,他抬眼望向她。
“谢谢你。”李恩媺诚恳地望着他。
“为什么?”他问。
“谢谢你对我说那些话,谢谢你的包容,还有谢谢你爱我。”她说:“虽然心里的阴影还不能完全散去,虽然我可能还无法完全敞开心房,可是我会努力的,你……等我,好不好?”她轻声的说。
原来她没有逃避。杜威德既感动又欣喜。
“好,我不只会等你,我还会陪着你,慢慢来,不用急,我会一直都在。”
“嗯……”李恩媺点头,然后把空碗递到他面前。“我还要吃。”
“好。”他接过碗,突然想到。“你刚刚叫我什么?”
“杜。”她说。
“为什么叫我杜?”
“因为你姓杜,一个字简单。”李恩媺看着他手上的空碗,一脸好像他挟持人质勒索的表情。
她的表情让他忍不住失笑,走进厨房把剩下的粥倒进碗里,回到餐桌放在她面前。
她又开始吃粥,好一会儿之后,像突然想到一样,抬头望向他。
“杜,你吃了吗?”
杜威德这才想起,他连早餐都没吃呢。
“我出去买饭,你还想吃什么吗?”
她摇摇对。
“那我出去了,你没问题吧?”
“会有什么问题?”她不解地问。
杜威德一愣,笑了笑。
“是啊,会有什么问题?”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太小心翼翼,她不会有问题的,他相信她。“我要顺便到公司一趟,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做,像那个碗你就别洗了,知道吗?”
“喔!”她乖乖点头。杜威德又看了她一眼,才进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牛皮纸袋和钥匙出门去了。
待铁门一关上,李恩媺抬起头来,看着铁门好一会儿,慢慢地站起身,走进浴室。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好一会儿慢慢地扯开嘴试着笑笑,但……好难看。
收敛了一下,又扯了扯嘴角,好僵硬。
尝试了几次之后,她终于抿紧了唇。糟糕,她好像……忘了怎么笑了……
门铃响起,她呆了呆,慢慢走出浴室,打开大门,看着铁门外的两名访客,当视线落在后面那人的脸上时,她全身冻住。
“李小姐,可以谈谈吗?”外面的人从门缝塞了一张名片进来。她的回答是,轻轻的,无声的将门关上。
蹲,单手抱住了膝。
门铃响起,她抱着自己前后晃动着,将脸埋在膝盖,不住的发抖。砰砰砰!拍打铁门的声音传来。
啾啾啾!鸟鸣的门铃声没了往日的悦耳。
她缓缓的,爬到沙发旁,拿起话筒,拨了杜威德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