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客找
“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寒江剑,喜欢上卫凌月了?”坐在点上烛火的客房里,于曙海夸张地捂着嘴巴叫道:“天哪,你是因为栖雪姑娘的死让你大受打击,所以转性了吗?”更别说那个卫凌月长相普通、个性差,还跛了一条腿哪!
“我……”于曙海夸张的反应让燕清淮困窘地红了脸。“和栖雪的死无关,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的心,还有……我……”
“嘎?”说话怎么变得像蚊子似的那么小声。
“我觉得他很……可爱……”
“耶?可爱?”
俊脸更红了,“让我无法……控制自己……”所以那晚看见卫凌月身子后,他才会忍不住贴上面具,换了装扮,然后……
“无法控制自己?”
燕清淮羞赧到快说不出话了,“越和他相处便越觉得喜欢他……只要看他笑,我就觉得开心。”
“我的天哪!”于曙海抚着额,“怎么瞧都是爱惨卫凌月的征兆,完了,没救了,认命吧。”毕竟好友曾封闭感情整整七年,一旦坠入情网,也会比别人陷得更深啊!
“可是……”谈起对彼此的情感,燕清淮又苦恼地攒起眉,“我和他有过那么深的误会,他让我留在身边也只是为了报复。曙海,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修补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他究竟还讨不讨厌我,可有喜欢上我。”
懊不容易来了个朋友,燕清淮忍不住将心头烦恼一古脑儿地倾诉。
其实他一生顺遂,很早便成名江湖,唯一受过的挫折便是爱妻楚栖雪死于七年前的一场急病。从那之后,他以为自己已无心情爱,却想不到爱情会来得如此突然。
“嗯……对于你喜欢的对象,身为好友的我是不予置评啦,不过既然你喜欢,我自然支持。只是你和卫凌月之间的误会确实太多,有些棘手……你先跟我说说他发现你就是魏秋寒时反应如何?”
“这……”想起在山中小屋发生的事,燕清准有些为难,含糊带过后又谈起闹鬼那件事,说完后,他看向模着下颚陷入沉思的于曙海。
碧湖山庄庄主向来以足智多谋闻名,不知可有瞧出端倪或想到解决方法?
于曙海沉默了一下,“照你这样说来,要让卫凌月喜欢上你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闻言,燕清淮眼一亮,原来自己的感觉没错。
“或许我还能断言他对你也不那么讨厌。”愿意在最讨厌的人面前展露出最无助的一面,卫凌月应该也没多讨厌燕清淮吧。“现在难的是那人个性太过别扭倔强,又认定你是个骗子,要哄他说出真心话不是易事。”
“我该如何做?”燕清淮追问。
手指轻敲着桌面,于曙海陷入长长的沉思,许久,他振奋地一击掌。“有办法了。”
“什么?”
于曙海唇畔扬起神秘一笑。“现在说出来就不好玩了,你先回云梦楼,什么都别做,剩下的全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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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好友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燕清淮还是抱着满月复疑惑乖乖回云梦楼。
心想大门已被闩上,他直接展轻功跃回自己房内——恶鬼事件过后,卫凌月给他在二楼的另一头备了个房间,还说算是给他工作辛劳的奖励。
仔细想想,他对自己真的很不错的,不是吗?
正想推开自己的房门,却瞥见楼下隐隐传来的亮光,燕清淮放轻脚步下楼,却看见正巧站起身的卫凌月。
四目一相对,卫凌月像被烫到似地立刻别开脸。
“你、你哪时回……不对,你站在那边干嘛?”
“我看门关着,所以从屋顶跃进来……”燕清淮下了几阶,却瞥见酒楼的大门竟还没上闩。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卫凌月脸色一变,忙奔过去将门栓拉上。“是、是哪个家伙这么大意没将门关上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肯定扣他工钱!”
手忙脚乱地落上门栓,察觉背后还有两道视线灼灼盯着自己,卫凌月涨红脸,握紧拳头回过头怒叫:“丑八怪,你看什么看?”
没漏看对方晕红的脸蛋,燕清淮唇畔泛起笑花,心底好似淌过一道暖流。
他……在给自己等门呢!
“不,我……”正想替别扭的卫凌月找个台阶下,后者已拿起桌上烛台。
“我告诉你,我是刚好内急,才不是给你等门!”气冲冲地绕过燕清淮身边,卫凌月故作冷静地要上楼,不料脚却绊了一下——他一紧张就容易跌倒。
身侧一双手伸出,照例牢牢搂住他,还行有余力地稳住烛台。
“小心些,别走这么急,我不会……”后面的话在看见卫凌月因惊愕而微张的红唇时顿住。
烛火下,那张白皙的脸上泛着醉人红晕,眼睛不知是因为怒气还是羞赧而流转着滢滢波光。
燕清淮眸光转深——他推翻先前想法,自己现在真的很想对他怎样。
那……能不能吻他?这时候吻他好吗?但该死的自己真的好想吻他……
不待脑袋做出判断,燕清淮已低下头,在卫凌月有反应前攫住他的唇。
“唔……”只来得及惊喘一声,理智便在下一刻让探入口中的舌翻搅得晕沉沉的。
他是很想咬对方的,很想很想将对方该死的、放肆的舌头一口咬断,但是为什么他又觉得……以后若不能再被这样吻住,实在好可惜呢?
辫了,醉了,什么讨厌,喜欢,恨啊,爱的,全和眼前这张惑人的俊脸模糊成一片了,只有强烈的心跳显示着……对于燕清淮的情感,他再不可能无动于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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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好几日,来云梦楼用膳的男女对于俊美小二脸上的巴掌印皆感到十分好奇,还有一点让他们好奇的是,云梦楼掌柜突然受伤的右手。
大家用餐之余忍不住纷纷议论,揣测是不是掌柜太严苛虐待店里的小二,所以把那张惑人的俊颜打肿,结果害人害己,自己的手也扭到了?
事实与众人的猜测相距不远,不过内情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总之,因为从接吻的沉醉中清醒后的一巴掌,并导致被对方护身真气震得扭到手后,卫凌月对燕清淮更没好脸色。
“好多了吗?”酒楼一歇业,不顾卫凌月的反抗,燕清淮立刻走到他身边执起他的手,“还疼不疼?”
“要你管!”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男性气息,卫凌月立即像头受惊的猫儿拱起背,使劲地要抽回手。
可是在某些地方,燕清淮的执拗可是和他不分轩轾的。
他替卫凌月受伤的手重新上药、推拿,再细心扎好。“再过几天便会痊愈,记得别拿重物、别顾着拨算盘忘了休息。”
照例唠叨完,燕清淮抬起头,却看见卫凌月正涨红脸瞪着自己……正确来说,是盯着自己的唇。
他微笑,“怎么了?”
“哪……哪有怎么了?”像被烫到似的,卫凌月连忙别开脸,照例又用怒气掩盖羞赧,“你干嘛不帮自己的脸上药?”
“这个吗?”下意识抚上只残留些许红痕的脸,燕清淮笑道:“其实并不怎么痛,所以也忘了要抹药了。”
“难道不是故意要博取同情还是报复我吗?”眼一横,“那些来用膳的人说得好像我是个脾气坏、态度恶劣的雇主一样,而你则是受凌虐的小可怜,哼!”听得他火冒三丈,可又不能对那些金主如何。
“我很抱歉。”没想到自己贪懒不抹药竟给卫凌月带来这些困扰,燕清淮很是歉疚,“其实你打我那巴掌也是应该的,我……”
“闭嘴!”脸上红晕加深,卫凌月脸红得像颗番茄似的,大声阻止燕清淮再说下去。
那天晚上,他让燕清淮吻得晕陶陶的,何时被抱上楼也不知道,直到衣服被月兑了才猛然清醒,吓得他推开对方又挥出一巴掌,之后……便是这样了。
但是,他居然被原本厌恶至极的对象吻得神魂颠倒,原先让他感到被羞辱的行为居然让自己心魂欲醉,这对卫凌月来说,打击不可谓不大。
知道再说下去,卫凌月可能会恼羞成怒走人,燕清淮识时务地打住,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现在有空吗?”
“嘎?”
“听说今晚西街那边有夜市,一起去逛逛,好不好?”
卫凌月低头思索了下,“可以。”
正好瞧瞧有啥有趣的小吃可以让刘叔改良一下,变出不同的花样来。
将门落好闩后,两人踏着融融月色缓慢地朝西门而去,才走没几步,一道女声便从后头传来——
“姐夫!”
燕清淮猛地回过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笔直奔来,扑进他怀中。
“姐夫,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愕然接住楚香兰的身子,燕清淮低头看向那张和楚栖雪有八成相似的绝美容颜。
“香兰,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她不是该待在鲁地吗?
“你有半年没来看我了,我想你嘛。”楚香兰搂着燕清淮撒娇,“到太原去你又不在,正好听曙海大哥说你到常熟来,便马上过来找你了。姐夫你好过分喔,到这里来也不说一声。”
“这样啊……”燕清淮有些头疼,曙海为什么要告诉香兰自己的所在之处?
当初他迎娶栖雪时,香兰不过十岁,还是个小丫头,他也待她如亲妹子,哪知栖雪死后,香兰便开始拿爱慕的眼光看着他,甚至说愿意当姐姐的替身,只要他娶她。他觉得头疼,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香兰,这些年来也甚少回栖雪园。
“咳。”被冷落的卫凌月清咳几声,“姐夫?”他对这个称呼很好奇。
燕清淮回过神,连忙介绍:“凌月,这是楚香兰,是我亡妻的妹妹。香兰,这是卫凌月,云梦楼的主人。”
“喔,曙海哥有告诉我,说到常熟县来一定要去云梦楼用膳,原来是你开的啊。”
“哪里,希望香兰姑娘过几日安顿好后,务必要赏光。”妻子?他可不知道燕清难曾娶过妻。
瞄了燕清淮一眼,看见楚香兰又回头抓着燕清淮臂膀不放,一副亲昵的样子。而燕清淮眸中虽有无奈,但脸也好脾气地应对,数度要往自己这边瞧,却让楚香兰硬扯着说话。
卫凌月一耸肩,看来今天要一个人逛夜市了。
丢下他们两人,也不同燕清淮说一声,他便独自往城西的方向慢吞吞走去。
惫是他主动邀约的呢,居然……而且,仔细想想,自己对丑八怪的了解居然少得可怜,连他是何来历,曾经娶妻都不知道。
心头,好像有些不是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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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正逢云梦楼放假歇息,卫凌月闲来无事,坐在窗边吃着刘叔给他炒的盐炒花生米,配着甘甜的碧螺春,桌上则摆着昨日逛夜市买回来的小玩意儿。
九连环、竹蜻蜒、多宝格……都是他被捉去赌坊时艳羡外头孩子在玩的东西,后来开了聚宝楼又忙着恶惩那些富商,根本没时间搜罗这些玩意儿回来玩个过瘾。
外头已近腊月,隆冬时分却难得地出了太阳,卫凌月舒服地眯起眼,像头猫儿似的,几乎要打起盹来。
有人走近,在他身边轻盈落座。卫凌月睁眼,一见竟是楚香兰。
奇怪,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出卫凌月的疑问,楚香兰嫣然一笑。“昨晚和姐夫聊得有些晚,他让我睡这里的客房。没跟你这主人先报备,我代姐夫向你道声歉。”
“喔——”卫凌月慢吞吞回道:“那没什么,你不用介意。”反正这笔帐他会算在燕清淮头上。
楚香兰顺着卫凌月的视线,看着外头人来人往,忽然问:“卫公子是如何认识姐夫的?”
“嗯?就认识了,哪有如何不如何?”难不成要我说他到聚宝赌坊找我如何如何吗?
“姐夫他是个才貌兼备的人中龙风,能认识他,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也不管卫凌月想不想听,小女儿心事一旦有了倾诉对象,就一古脑儿地倒出来。“他和栖雪姐姐从小就指月复为婚,他对姐姐的深情让我每回看了都觉得羡慕不已,一心想着日后也要找到像他这么好的夫婿,可惜总是落空。”
“他哪里好了?”卫凌月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话。
“你不知道吗?”楚香兰讶异地看着他。“姐夫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寒江剑,能与他匹敌的,全天下找不出几个。”神色一变,明亮的杏眸中满是倾慕之意,“他人温柔、武艺高超,品行又端正……”
卫凌月忍不住嗤笑出声,瞅见楚香兰不满的眸光,连忙摆手,“没事,楚姑娘你继续说。”然后,他继续吃他的花生米。
“总之,姐夫为了姐姐的死封闭自己的感情,连我都被推拒于千里之外……但是,我不会死心的,每个人都说我和姐姐长得很像,姐夫对我避不见面,一定是怕触景伤情,你说对不对?”
拿起花生米的手一顿。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更何况,我干嘛要当你的听众,听你说丑八怪的种种事啊?
没寻得支援,楚香兰也不泄气,仍旧一脸坚定,“但是都过七年了,我也不能等了,爹爹一直说要将我许配给陈家庄的大公子,我一直想办法拖着,可是年后我就要满二十了……总之,就算姐夫还是忘不了姐姐,但我甘心做姐姐的替身!”
“喔!”燕清淮,你艳福倒不浅。还有,原来你心头已经有个楚栖雪,而且到如今都还忘不了她?卫凌月在心头冷笑,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昨天我问过姐夫了,他说留在云梦楼是为了你……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姐夫这么尊贵的人怎么能当云梦楼的跑堂?你要多少钱我给你,求你把姐夫还给我吧。”至此,楚香兰终于说出找卫凌月的真正目的。
闻言,卫凌月也只是挑高眉头。“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如果他真要走,我也不会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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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清淮知道楚香兰居然去找卫凌月说那些话,急得立刻冲回云梦楼,手中还提着刘叔要他买的腊肉。
“凌月,我都听香兰说了。你……总之,我没想过要离开。”将腊肉放到桌上,燕清淮急忙解释。
“那你要怎样才想走?”花生米吃完了,换上酱油瓜子。
斌人的凤眸一黯,“你想赶我走?”
卫凌月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就听听你真正的心声嘛,免得人家觉得我在虐待你,还是让你签了啥不平等合约。”
燕清淮一顿,坐在他面前坚定答道:“除非你原谅我,愿意接受我的感情。”
太过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卫凌月险些让茶水呛到,“谁、谁让你又把话绕到这上头的?”
“你不是要听我的真心话吗?”燕清淮一脸无辜。
白皙的脸颊烫红了,卫凌月忙别开脸,先略过这个问题。
“丑八怪,你好像没跟我说过你的来历和背景,原来倒还挺有趣的嘛,是你故意隐瞒,是不是?”
燕清淮连忙摇头,“不是,不谈是因为你从没问我,我很愿意跟你聊聊。”
“哼。”从鼻子哼了声,让对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其实我的过去很简单,我出身名门世家,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堂,专诛邪魔歪道,别人则给我起了‘寒江剑’这个名号……”
卫凌月挑眉,冷觑着他,“说起这个,我好像还没问过是谁让你来找我麻烦的?”这家伙居然将自己给当作邪魔歪道了?什么寒江剑,根本是白痴剑!
燕清淮神色有些尴尬,“有个朋友在你那里输光家产,觉得不寻常,因此要我调查。”
“哦?”哪个家伙啊?卫凌月眯起眸思索起来。
这厢,燕清淮的声音又拉回他的注意力。
“你还想听我说吗?”怎么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燕靖淮受了些打击,卫凌月对自己的事情真这么不关心吗?
“你说啊。”回过神,继续啃瓜子。
“我家住太原,父母在十二年前便过世了。十九岁时我娶了自小指月复为婚的栖雪为妻,然而不过三年光景,她便因一场急病饼逝,之后我无心情爱,四处云游,直到遇见你为止。”提起楚栖雪,燕清淮神色仍有丝黯然。
捕捉到他眸中异色,卫凌月月兑口便问:“你爱楚栖雪吗?”
“嗯。”微一颔首,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人脸色微微变了。
卫凌月咬牙。“你心里还想着她?”
“我心中一直有栖雪,她是我的妻……”
卑还没说完,便让卫凌月冷声截断,“那好,你就继续想着她吧。听说你在太原还有座栖雪园,你就回那边去追悼,我云梦楼还要做生意。”
言罢,卫凌月神色冷然地起身,燕清淮一慌,连忙跟着站起身。
“凌月,你在说什么?”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我说什么?”卫凌月回过头,扬起浅笑,颊畔的酒窝若隐若现,“说你可以带着你的香兰小姨子回太原啦,我云梦楼不需要你了,快、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