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干渴得难受,听着耳边“哗哗”的水声,东蓠夏树努力撑起沉重的眼廉。头还在隐隐作痛,不过身体似乎又回来了。身上暖暖的,还可以感受到温热的水在皮肤上流动时的舒爽感。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神智渐渐适应周围的一切,勉强张开的双眸也终于渐渐吸收了光线。
蒸腾的水气中弥漫着一股甜甜的香气,似花香又似酒香,那飘飘袅袅的雾气竟然也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粉色,醺醉着人的双眼。东蓠夏树又闭了闭眼睛,重新张目,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是什么地方?
“你醒了?”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听来有些飘渺,不过却十分清晰。楚天行手撑着额头,微微睁着双目。
东蓠夏树轻呼了一声,正想起身,触手之处却是光洁又充满弹性,在溅起一片水花之后,手无着力之处的他又被轻松拽了回去。
东蓠夏树涨红了脸。
是的,涨红了脸。因为,他现在正赤果着身体,与同样不着片缕的楚天行躺在一个飘散着粉色雾气的大水池里。而他,正是躺在楚天行赤果的胸怀里。被楚天行拉回去的一瞬,东蓠夏树的鼻尖撞上了那隆起而又坚韧的胸膛,酸酸的感觉从鼻翼直窜上他的脑门,让他差点落下泪来。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说不上来的味道,却让人久久难忘。东蓠夏树的心“砰咚”跳了一下,脸上的红晕罔顾他的意愿闯入了他的脖项。
那是一种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又黑又亮略带着湿意的眼眸。他的眼睛清澄见底,如同黑色的水晶一样美丽。楚天行不觉有些沉醉。就像顽皮的孩子在冬天里见到无瑕的白雪总会忍不住去踏上两脚,楚天行看着眼前的东蓠夏树,心头涌起的就是一种想要把他的清澄在手心里狠狠捏碎的冲动。
败想,很想,把他揉碎!既然心动,不如行动!楚天行抬起东蓠夏树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深厚,浓烈,带着强烈的掠夺感。感受他在自己身下惊慌地挣扎,难耐地喘息,困窘地躲闪,直到无力地虚月兑,楚天行心中感到一种莫名的满足和自得。
放开钳制的双手,看着他原本白皙的面颊变得桃红,看着他清澈的双眸染满困惑,看着他浸在水中匀称而织美的身体,久违了的燥热席卷而来,体内乱窜的热息尽皆向下月复集中而去。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冲动了,上次的发泄是在什么时候?楚天行舌忝了舌忝有些干涸的双唇。身下的猎物秀色可餐,也已经洗剥干净,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享用。
他应该还是处子吧,这个叫东蓠夏树的少年。楚天行对自己的眼光一向很自信。这只青涩美丽的小兽一定还没有经历过人事,所以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才会这么清澈,那么撩人心魄。只是想象着自己的分身插入那紧窒又火热的秘道的销魂感觉,想象着他在自己身下因为痛苦而发出哭泣的声音,楚天行的身体就因为的而觉得疼痛。
东蓠夏树的心还在怦怦乱跳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楚天行会和自己光着身子泡在水中,搂着自己这硬梆梆的身体有这么好吗?
楚天行他想做什么?东蓠夏树百思不得其解。原本他就对男女之事不太热心,虽然年已十六,但对那些世家子弟沉迷的风花雪月一向谢敬不敏。就算如此,东蓠夏树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譬如说,现在。
再一次被霸道地夺去呼吸,东蓠夏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就算第一次可以当作是逗乐、戏弄、惩戒、威示,这种极亲密的行动在独处的二人之间再次发生就不是偶然可以一笔带过的了。这男人,真的对自己有种不良的企图,而且这企图毫无掩饰。
水气蒸腾翻沸,连四周的空气也变得潮湿得令人无法呼吸。东蓠夏树用手抵着的楚天行的胸口,那里的肌肤虽然有些发烫,但更加火热的是悄悄抵在他月复部的那个硬块。同样身为男人,东蓠夏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从未有过如此经验的他,即便再沉稳,遇到这样的状况也只会陷于混乱而不知所措。
靶觉到东蓠夏树突然僵直的身体,楚天行微微挑起唇角,直视着那强带着浓浓困惑和薄薄怒意的清秀面孔。
“怎么,怕了?”顺势挺了挺下月复,用着一种别具用心的低哑嗓音问他。知道看似温文的他相貌不错,没想到他生起气来也挺诱人。
东蓠夏树咬着下唇别过头去不看他,却也没有楚天行想象中的剧烈挣扎跟抵抗,这颇令楚天行感到意外。
“为什么不反抗?”楚天行问。
“有用吗?”东蓠夏树轻轻哼了一声,“反正我不是你的对手,反抗只会增加你的乐趣而已。”
“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是我的对手?”楚天行饶有兴味。
“用不着试。”东蓠夏树淡淡地回答,“我跟你差很远,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真可惜……”楚天行叹道,也不知是叹惜东蓠夏树果真武功不及自己还是惋惜少了压制反抗的乐趣。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真的不怕?!”很少见到可以在自己面前保持如此冷静的人,楚天行不禁有些好奇。
“无非是些龌龊下流之事,你既然不以此为耻,我怕又有何用?”东蓠夏树的回答依旧平静无波,“这种事我以前曾在书上读过,想来应该就是你想做之事。我只当自己是被狗咬就行了。”
懊大的胆子,居然敢骂自己是狗!楚天行不怒反笑起来。
“有胆量。”抬起东蓠夏树的下巴,让自己的目光与他对视。那清澄透亮的双眸中看不到丝毫的畏惧之色。好美的一双眼睛,好美的锐利眼神!棒吸差点停止,楚天行为自己心中的动摇而愤愤不已。
懊死!楚天行狠狠击了下水面,把东蓠夏树丢在了水里。顺手撩起额前的发丝,他“呼”地一声从水中站起。带起的池水挂在他的身上,顺着他清晰优美的肌肉纹理下滑,溅起阵阵水花。长这么大,除了自己的身体,东蓠夏树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别的男人的。那如刀削一样挺直的腰脊,柔韧而有力度的每一根弧线都不顾他的意志,跃然扑入他的眼廉。心头突突直跳,东蓠夏树游移着视线,努力不让自己去看楚天行的身体。
“来人!”楚天行烦躁地踱着步,两名少女应声进了房间。东蓠夏树连忙把身体沉入水中,而那两名少女竟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似地,手脚利落地用又大又厚的棉布巾帮楚天行擦拭身体,又服侍他把衣服穿上。
这些女孩子是什么人?她们平常都是这样服侍他的吗?东蓠夏树手扒着池沿,身体藏于水中,只露出大半个头悄悄地看着,不觉又晕红了脸。穿好衣服,楚天行不知对那两个少女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只留无片缕的东蓠夏树跟两个少女两两相望。
他出去了!东蓠夏树侧耳听着楚天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想要起身,怎奈这两个看起来只比自己大一点的年轻女孩子视线一直盯着这边,自己总不能当着她们的面穿衣吧。更何况,自己的衣服现在在哪里都还是个大问题。东蓠夏树看着她们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噗!”左边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好像忍耐不住笑出声来,倒把东蓠夏树臊得脸通红。
“那个……呃……可不可以让姑娘们帮个小忙?”虽然不好意思,东蓠夏树终于还是开了口。
“什么事?”右边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说。
“在下的衣服……不知二位姑娘知不知道在哪里?”
“公子的衣服吗?”拉长了声音,两个少女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被主人扔了!”
扔了?!东蓠夏树睁圆了眼睛。扔了我穿什么?
斑个子少女嘻嘻一笑,自身后模出一套衣服来。“你的衣服被主人扔了,不过,我们这里还有几套,你穿着试试吧!”
暗自舒了口气,东蓠夏树自无暇问及这里为何会有合适自己穿的衣服。
“那两位姑娘请回避一下,让在下穿衣。”
“回避?”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转脸向着东蓠夏树,“你开什么玩笑?回避了怎么服侍你穿衣!”
啊!东蓠夏树红着脸小声说道:“不劳姑娘们动手,在、在下自己来就可以了。”
“不行!”拒绝得斩钉截铁。
“可是,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你快些上来啊,不上来我们怎么帮你把身上的水擦干呢!”矮个子少女拎着大大的布巾卷着袖子就要来拖东蓠夏树,吓得他连连向水中躲。
“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把东西放下来出去!”
那矮个子少女甜甜一笑回答道:“你怕我们看吗?老实告诉你,你的身子早被我们看光了,现在还怕什么羞啊。”
什么?!东蓠夏树脑袋嗡地一下子变成一片空白。
“公子,您瞧瞧,身上多干净?”高个子少女笑着凑上来,“您的玉体上上下下,前前后厚,里里外外都是我们姐妹洗的,您不会以为主人只是为了把你泡在水里而泡在水里的吧!”
东蓠夏树浑身的血液似乎一瞬间都涌到了脸上。
“怕什么羞嘛,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既然她们可以一脸从容地服侍楚天行,那自己也不必顾虑太多吧,东蓠夏树这么想。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心中定了定,东蓠夏树从池中站起身走了出来。
虽然浑身不自在,不过总算这两个丫头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将身子擦干,把衣服穿戴整齐。拢上头发,用根丝带绑住,矮个子的少女向后退了几步,上下地打量着。
“真不错,就像是量身订做的呢!”她由衷地赞叹着。
衫子又轻又软,顺贴着东蓠夏树的身体,剪裁恰到好处,衬出他修长优美的体态。纱青的色调既不过于朴素也不甚张扬,从那乳白的纯色中渲染而出的青色优雅又含蓄,衬得东蓠夏树更加的白皙清俊,竟与他出奇地相配。乌亮的发丝挽在头顶,用一根同色的纱青丝带系着,几缕发丝有意无意地滑落在额角发梢,几分闲适中透着飘逸。如此出色的少年站在面前,怎么能让人忍住不赞叹两声?
“那个,我们该出去了,公子您可以四处走走,不过请您不要跑太远,出了这间房门向南去,有一个独立的小院,那是公子的住处。过一会儿我们姐妹再给您送饭来。”矮个子少女拉着高个子少女就往门外走去。
没走几步,高个子少女迟疑了一下,回过头轻轻对东蓠夏树说道:“公子您记不得我们了吧,我们是日前在林中被公子所救的人。”
是吗?难怪看身形觉得有些眼熟。
“公子,明天就是四月十五了,奉劝您一句,您小心地房间里待着,哪儿也别去,什么也别问,千万不要见我们主人。等过了十五,说不定很快您就可以回家了。”高个子少女还想说什么却被矮个子少女紧紧拽着向门口走。前脚迈出房门那高个儿少女又忍不住必头道:“我们主人其实是很好的人……”
“你太多话了!”矮个子少女瞪了瞪她,“不要多管闲事!”
看着两个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东蓠夏树惘然若失。过了良久,他举起衣袖看了看,苦笑了一声道:“就放我在这儿,不怕我逃走吗?这还真是奇怪。”
走出房间,看着头顶碧空万里,浮云悠悠,东蓠夏树终于明白,为什么没人看着他了。在这里,根本逃无可逃。
这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山谷。谷中错落着十几处房舍,掩映在树丛花影之中。溪水潺潺穿谷而过,沿溪开满了不知名的娇艳花朵,引得蝴蝶翻飞,群蜂乱舞。说是山谷,其实就是山峰中的一处凹地。四周皆是山壁,如刀劈斧削一般,高达千仞之处既无藤蔓杂树,也无凹角隙缝,竟如磨过的铜镜一般滑不留手,没有什么借力之处。这里的山壁就连灵猿也攀援不过,要想翻出去,简直势比登天。
东蓠夏树沿着谷底转了一圈,除了希窄的天生罅缝,果然没有找半个类似的出口。谷中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只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鸟鸣。时值正午,阳光自谷顶上方直泻而下,将这美丽的山谷映照得有些刺目。不知怎的,这山谷竟然让东蓠夏树有一种孤寂清冷之感。不自觉的,东蓠夏树的眼前似乎又浮起楚天行那张满是邪气英俊狂放的脸来。
“他是个很好的人吗?”手遮着阳光,东蓠夏树看着蓝蓝的天,心里想这那双傲慢又冷酷的双眼不知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东蓠夏树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必到那两个姑娘所说的自己的住处,院前的地上开满了野杜鹃,繁花朵朵压得枝头弯低下来,重重花瓣连在一起,火红一片煞是好看。房门虚掩着,但里面静静的,好似没有旁人在。推门进去,房间不是很大,陈设得也相当简单。原木的房屋连树皮也没有剥离,看似粗糙却别有一番风情。屋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走在地板上听着“喀喀吱吱”的声音,身居室内,连身心也觉得怡然轻松起来。
前后的窗都被打开,阳光穿过视窗照得屋里光堂堂的。靠墙边的大床之上,崭新的薄被绣着朵朵的桃花铺放得整整齐齐。床边一张方桌,桌旁设了两只圆凳。桌子的正中,一只青铜的香熏炉中升腾着袅袅青烟,那一室的檀木清香正是来自这里。桌上的黑漆托盘里,放着一碟鱼,一盘青蔬,一碗白米饭还冒着热气。托盘边一只大碗里盛着不知是什么汤,青青翠翠的汤色非常好看。看样子,那两位姑娘已经来过,大概看自己不在就先离开了吧。
觉得月复中有些饥饿,东蓠夏树在桌前坐下,拿起碗边的竹箸吃了起来。菜味有些清淡,不过正合他的口味。不一时吃过了饭,放下竹箸,东蓠夏树推了推面前的托盘,却发现托盘的角下露出一抹白色。心中微觉诧异,东蓠夏树将托盘微微抬起,原来托盘下便压着一张薄薄的素白笺。抽出一看,笺上娟秀的字迹写着寥寥数字:“今夜风冷,闻声勿动,事关性命,切记切记。”
这是什么意思?东蓠夏树静静地将纸笺折成细条,揭开桌上青铜香炉的盖子把纸笺放了进去。不一会儿,纸条边渐渐发红,忽地一声,蓝色的焰苗窜起老高将纸条整个儿吞噬进火中,素白的纸在蓝色的火光中扭转、翻折、破碎,由红变黑,由黑变白,只一眨眼的功夫变化成了一堆灰烬,融入一炉香灰之中。
看来今夜,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吧。
傍晚时分,日间所见的两位少女手里提着食盒再次出现在东蓠夏树的面前。谁也没有提到纸笺的事情,仿佛那已经随着轻烟灰飞而去。将午膳所剩的碗碟收拾好,她们从食盒中取出新备的饭菜,还拿出一小傍酒来。东蓠夏树点首致意,也不客气,坐在桌前便自顾自地吃了。
服侍东蓠夏树用过晚餐,两个少女手脚利落地将桌子收拾干净,天也快黑了。铺好床,从墙边的木柜中取饼烛台,一个人用火石点上蜡烛,一人用细纱的灯罩将烛火遮住。
“公子,天色不早,今日读早点安歇。如果您要沐浴,前面就是专门沐浴的屋子,就是早上您待过的那里。我们姐妹先行告退了。”二人行了礼,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东蓠夏树闪身挡在房门前。“在你们走之前,可不可以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家主人究竟是什么人,还有,抓我过来究竟想要做什么?”
矮个子少女轻声回答道:“这原本是我教中之事,把公子无端牵扯进来实在抱歉!不过公子请放心,我们家主人并不是坏人,只是有时做事比较随性。只要公子安心在这里住上几天,家主人说不定很快就能放公子回家,至于其它问题,恕我们做奴婢的本份所限没有办法回答您。”
东蓠夏树微微皱了皱眉。
“你们家主人抓我来这里只是要我住几天这么简单吗?这也太奇怪了吧。”
两位少女互相看了看,一同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么简单!”
看来从她们嘴中问不出什么,东蓠夏树只好退而求其次:“如果不方便,我也不好强求两位姑娘。可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两位。”
斑个儿姑娘甜甜笑了笑说:“过几日你就回去了,我们叫什么并不重要吧。”
矮个儿姑娘点了点头说:“你若是可以终生留在此处,我们自然会把名字告诉公子,不过,这好像不太可能,公子您也不愿意吧!”
拉了拉同伴,两个人一起走出门去。经过东蓠夏树身边之时,那高个儿的姑娘对他使了个眼神,如耳语一般轻声道:“听话,别出来。”
床铺柔软又舒适,盖在身上的薄被传来阵阵阳光的味道。东蓠夏树静静地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这里的夜静得可怕,既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窗没有关,子时已过,一轮圆月高挂夜空,穿透木窗,泻下一片清辉。
贬有什么事发生呢?越是在意,越睡不着。
遇到楚天行是四月十三,四月十四自己醒来之时已身在谷中。就算是连夜赶路,半日加一夜应该也走不了多远,说不定还在东蓠世家的领地之内。看这里四面皆山,或许是湖畔的微山,只是这微山自己少说也去过十余次,可是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处所在?东蓠夏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山谷看似平常,不过处处透着诡异。那两位姑娘言辞闪烁,楚天行的行为更是让人捉模不透,想起早上楚天行的深吻,模着自己冰冷的双唇,东蓠夏树的脸潮热了起来。她们说自己的主人是个好人,可那满眼的邪气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自认平素对事事都稍嫌淡漠,可那充满神秘感的主人越发让东蓠夏树在意起来。睡吧,睡吧!东蓠夏树对自己说。或许就如那位姑娘所说,过不了几日就能放自己回家了吧。闭上眼,楚天行的脸却在脑海中鲜活起来,那冰凉而充满邪气的视线似乎在黑暗中也能穿透人的心灵。东蓠夏树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嚎啸。那低沉的悲鸣在空谷中激荡回旋,似乎连谷底也被震得发颤。东蓠夏树腾身而起,坐在床上侧耳倾听。似乎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哀鸣在空谷中回荡着,让人几乎无法辨识声音发出的方向。一声声,犹如绝境中的困兽,挟着怨怒,哀恸,绝望,重重地敲打在人的心上。东蓠夏树不自觉地穿衣、下床、走向门旁。手推着门扉,眼前浮现着被他丢进香炉内的素笺,耳边警戒之音犹在,可是他却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明月皎皎,花影流香,中夜的深谷在月光下闪动着润泽的微光。宁静得如同陷入沉睡中,除了那阵阵牵动心弦的声音,谷中竟再没有其它声响。谷中的人呢?都睡着吗?还是因为某种原因钳紧了自己的唇喉,静静地躲在被中不发一言?东蓠夏树脚步沉稳,面色凝重,一步一步向谷中深处走去。
虽然声音不像,但东蓠夏树就是觉得那是楚天行。要找楚天行,应该去他的住处找吧。不一时,东蓠夏树的脚步停驻在了紧贴山壁,最为宽大的木屋前。主人的住处自然应该卓尔不群,他的住处实在是让人一目了然。
悲鸣声停下了,东蓠夏树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屋里没有一丝声音,连常人的呼吸之气也感受不到。东蓠夏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大脑却非常冷静清明。
彬许,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他这么想。不过,那又如何?东蓠夏树的唇边漾起一丝浅笑,明澈的双目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彬许,我的人生,将从此变得不同!白皙修长的手搭上了门扉。蛰伏在胸口十六年的蠢动似乎就要在此刻迸发出来。是福、是祸,让上天去操心吧。
门无声地打开,没有上锁!也是,在这与世隔绝的深谷里,谁会有这个胆子敢寅夜闯入主人的卧室呢?
无非是居室宽大了些,东蓠夏树有些意外,这房里的陈设跟自己那间屋子差不了多少。原木的寝具在夜色中略显沉重,黑沉沉的感觉没有丝毫生人的气息。
床是空着的,铺着的薄被没有一丝皱褶就像从来没有人住饼这里一样。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脚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响。东蓠夏树站在屋子中央环视着四周。突然,那悲鸣声再次响起,像是在迎接他的到来一般。那声音……在下面!东蓠夏树大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桌脚。连忙转身扶住桌子,这寂静的深夜,就算是一点轻微的嫌诏也会放大成惊扰清梦的巨声啊!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口,东蓠夏树悄悄喻了一口长气。视线落在桌上,他的双目闪过一道灵光。伸出手,桌子正中的烛台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处。
丙然,是这里!东蓠夏树的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刚刚觉得这间屋子跟自己的屋子很像,不过总有些异样。他房间的桌上,烛台的位置上放的是只香炉,烛台是放在柜中,只在夜里拿出来点的。而这间屋子桌上的烛台有些不同。黑漆漆的烛台竟像是铸铁做的,盛蜡油的盏子里满满都是蜡油,铜签上插着的蜡烛看来是新的,烛芯还没烧锅。盏自立满满都是蜡油本来没什么可奇怪的,可奇怪的是这里是主人的寝室,就连自己那间屋里的烛台都清整的干干净净,身为下人,更不可能放任自家主人的烛台不管,除非,这烛台是禁物。
向上提了提,提不动,东蓠夏树试着握住台身向左右旋转。“吱——吱——吱”墙边的床移开了一角。地板张着黑洞洞的大口仿佛准备吞噬掉所有胆敢入内的东西,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洞口向下延伸的阶梯,看不到尽头,正静静地等在那里。深吸了一口气,东蓠夏树迈出了脚步。
摆暗,没有一丝光亮。东蓠夏树只能模索着向前走。向下走了不知多久,又是平路,扶着干爽的墙壁向前走着,时有间歇的声响在他的耳边越来越大。快要到了吧,东蓠夏树的掌心渗出汗水,呼吸也有些困难。
眼前透出一线亮光,走着走着,东蓠夏树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没有任何其它的念头,什么恐惧,什么好奇,自己的心中似乎仅剩下向前走这个想法。出口就在前方,东蓠夏树眼前浮现出楚天行的那双眼睛,沾满邪气,盈满狂傲,透着冷酷,却又……藏着孤寂。是的,孤寂。东蓠夏树看到楚天行的第一眼就隐隐有这种感觉。楚天行仿佛是独立雪峰上的一只狼,张着利爪,呲着尖牙,却满心是没有同伴的冷寂孤独。
是不是太好笑了?我居然会有这种怪异的感觉!东蓠夏树摇了摇头,努力把楚天行的眼睛摒除出脑海。然后,大踏步地向前行去。
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看到的竟会是这么一副画面。寒意自骨髓深处漫延开,仿佛把他的身体和意识都冻结起来,唯有自己眼中,还有热气汩汩而出。
出口是处高台,离此之下三人之高的地方是一片十丈见方的圆形场地。这里原先大概是一片地下的湖泊,现如今,全部冻结了起来,变成一块蓝莹莹的坚硬冰场,就好像是一块天然的蓝色宝石,散发着冷冽的剔透的光辉。这里是类似天井一样的所在,虽然看不到,不过冰湖的正中应该正对着开向天空的通道。因为,东蓠夏树看见,在这片冰湖的正中,耸立着一根冰柱,笔直地伸向天空。月亮正行在当空,清亮的月光正好照在冰柱之上,幻化出七色的炫彩,散发着朦胧光晕的冰柱晶莹透亮,犹如一枚未经琢磨的水晶,让人感叹造物神的伟大。
楚天行头发披散赤果着上半身,他抱着冰柱发出一声声长啸。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互相撞击,将这声音越放越大然后顺着东蓠夏树来时的秘道传播出去。楚天行的双眼已经变得赤红,双手紧紧地搂着巨大的冰柱片刻不肯松手。
东蓠夏树捂着嘴,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切。那浑如天成的美里冰柱里,冰封着一个人。清俊的脸颊,如樱花一样的双唇,如星光一样的双眸,面含着微笑,伸出手臂似乎等着某人的拥抱,飘逸的长发凝固在半空,犹如星夜里悄悄下凡的仙子正准备迎接情人的怀抱。时光凝固在了那一刻,是作为背叛天规的处罚吗?东蓠夏树不知道,他只看到,被夺去生命的美丽躯壳之外,瞬失所爱的情人的悲恸。
月亮渐渐偏移,照射在冰柱上的亮光也渐渐减弱。那如仙子一样轻灵而美丽的身体一点点黯淡下去,水晶一样剔透的冰柱也渐渐发白而失去光彩。
“啊、啊!”楚天行嘶声叫着,赤红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若离,若离,你在哪里?在哪里?”
凄厉的长啸震得洞壁嗡嗡作响,却依旧无法留住时光的脚步。当月光从冰柱上完全消失,楚天行怀抱着的便只是一根普通的白色的冰柱,伊人的身影无片踪可循。
颓然跌坐在冰面,楚天行抱着自己的头一动不动,像是灵魂也随着一同消失一般。东蓠夏树不禁有些担心。想了又想,还是不忍心见他赤果着身体在这么寒冷的地方待下去。身体轻轻跃下高台,碰触到冰面时脚底有些打滑,东蓠夏树的身体滑行出一段距离,滴溜溜转了两个转将劲力化解,立在了如镜面一样光滑冰冷的湖面上。向楚天行走了几步,突然,抱着头的楚天行抬起头来,将视线转向了东蓠夏树。
赤红的双目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性,俊美的五官此时显得有些狰狞,满腔的痛苦跟绝望好像要找到突破口一样从内心漫溢而出,声势浩大,威力惊人。他并没有注意到走近自己的是谁,他只是想将积蓄的力量完全地发泄出来。所以,当一感觉到有生人的气息,楚天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出手,出死手。
没想到楚天行会突然攻击自己,东蓠夏树吃惊之下,只堪堪将攻击避过,掌风的边缘自头顶扫过,随后头上飘落下几茎断发。还没来得及调整气息,楚天行的掌风又呼啸着向东蓠夏树迎面扑来。冰面溜滑,想借力并不容易,东蓠夏树脚尖一使劲,人贴伏着冰面滑出去好远,总算又避开了。第三掌再劈过来时,东蓠夏树的人正贴在岩壁,四面都是掌影,连寻找破绽的时间也没有,避无可避之下,东蓠夏树只得运起全部的功力,咬着牙与楚天行的掌力相抗。
“蓬”的一声,激荡的真气将岩壁也震得裂出细纹,碎裂的石屑白花花洒了一地。东蓠夏树后退了几步,身体倒在地上,喷出一大口鲜血。知道楚天行厉害,但东蓠夏树万万没想到他的内力有如此强劲。看楚天行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可他的内力竟如浩瀚大海,无止无尽。如果楚天行这一掌是全力而出,那自己恐怕早已成齐粉。他看来虽然有些疯狂,不过出手好似还有所顾忌……东蓠夏树心念急转,看着中央的那只冰柱,虽然有些低劣,但性命攸关,此刻也只能赌一赌了。
调整一下气息,见楚天行的手举手来,东蓠夏树觑着一个空隙,双脚使力一蹬岩壁,人如离弦之箭一般从楚天行的身边滑飞出去,背靠着寒冷的冰柱,东蓠夏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目光却紧紧盯着楚天行的一举一动。内伤看来不是很轻,刚刚的动作已经消耗掉东蓠夏树大半的气力,要是再想如刚刚那样来一次只怕力有不逮。看着楚天行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东蓠夏树屏住了呼吸。
离东蓠夏树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楚天行突然停了下来。那赤河邙空洞的双眼中渐渐有了什么东西。东蓠夏树惊讶地张开了嘴。是自己看错了吗?
那晶莹的,滚落下来的,溅在冰面上裂成无数细小水珠的,是楚天行的眼泪吗?
“若离,是你,回来了吗?”楚天行的声音微微地颤动,扭曲着的五官放松了下来,近乎疯狂的眼神也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
看着他慢慢地走近自己,看着他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看着他缓缓伸出双臂将自己拥入怀中,东蓠夏树竟动也没动。他失去了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了推拒的勇气。任由楚天行把自己搂入胸膛,耳边听着他有些混乱的思念,东蓠夏树的双眼渐渐被雾气笼罩了起来。
他是一个充满邪气的狂傲男人,此刻却像一个失去了宝物又重新捡回的孩子,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宝物用含混的,片断的话语表达着欣喜。东蓠夏树伸出手,轻轻回抱住楚天行滚烫而宽厚的肩背。不知为了什么,他就是想安慰眼前这个别人看了会很恐惧的年轻男人,不想让他的表情那么苦痛,不想让他的双眼那么疯狂。自己是窥见了他的秘密的人,却不是能闯入他紧闭的心门的那个人。
东蓠夏树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楚天行会把自己掳来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第一次见到的人上下其手,为什么那位高个儿的少女会留笺再三告诫自己不要随便乱闯了。一切的一切,在他看到楚天行的秘密时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那是他的情人吗?那冰封之中如昙花一现的清俊男子。看着他,东蓠夏树就好像照见了镜子。镜中是他,镜外是他!
楚天行的双唇再一次炽烈地落在了东蓠夏树的唇上,挟着血腥的味道让他有些晕眩。平生第一次回应了别人的亲吻,东蓠夏树闭上了眼睛,眼角却忍不住沁出湿热的液体。
等他清醒过来一定会后悔吧,那自己清醒的时候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后悔呢?东蓠夏树不愿去想。他只知道,在这一刻,他,东蓠夏树,喜欢上了这个神秘而强大,狂傲又令人恐惧的他,楚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