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传说,有一只鹤,体态高雅而美丽。
一天,它飞离了自己的家园,来到了另一处水土肥美的地方。
美丽清澈的池塘边,它刚刚落下想要歇息片刻,就被猎人折断了双翼的长翎。
惊叫着,挣扎着,任凭如何挥动双翅,却再也回不到碧蓝的长空。
猎人说:“你真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仙鹤。留在我身边吧,你的舞姿只有我能欣赏!”
白每日哀鸣着,望向东方自己的故土。
血红的泪滴落,种植在炽热的土地里。
有一天,泪滴落的地方,长出了一枝奇异的花。
别红的**折成鹤的头颅,墨绿的花叶上,斑斑点点落满了血色的泪痕。
报鹤的头,永远向着东方。
有人说,那是鹤的精魂,化成了花,熔成了叶。
报的名字,叫“鹤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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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眯着细长的眼,缓缓地展开了手中的卷轴。“你见过这么美的花吗?”细长的手眷恋地滑过卷轴上的鲜亮色彩。
素色的帛绢上,一支血色的兰孤寂地在风中绽放,远远的,是一片樱林。樱已经快谢了,满天飞卷的是粉色的樱瓣。隐隐地,在花雨中,映着一个淡淡的身影,乌色的及腰长发披散在修长的背后,衣裾轻扬,微侧的脸部看不清容颜。
“很重要吗?”他皱起秀丽得近乎冷酷的**,轻嗤了一声。
我只是笑了一下,收起了画卷。
他又怎么会明白。
推开窗,冷冽的寒风吹了进来,让我浑身一颤。画卷上优雅又略带哀伤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益发清晰起来。
“你又想做什么?”被粗暴地扯回来,他近乎粗鲁地抓着我的下颚,冷冷地问我。
“没有啊!”我恍恍惚惚地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屋里炉火正旺,干燥的木材噼噼啪啪地响,混乱着我的思绪。承受着暴风一般掠夺的我,盯着在风中摇摆不定的木窗。
老师——
我终于明白了。
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朦胧中,我似乎见到了漫天飞雪中绽放的那支火鹤,血一样鲜艳的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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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鹤师傅那一年,我七岁。
静静地跪在和室中,我向新来的师傅行礼。严守礼度的我一直是天皇陛下和夫人的骄傲。抬起头的时候,我依然低着眉。
“你好。”温柔的声音满含暖意。
我困惑地望向声音的源泉。看见的,是一张纯净的脸,纯净的笑脸。
他的笑容可以融化久冬的寒霜,可以催发晚柳的新芽,可以净化污浊俗世的魂灵。他脸上最生动的部分是他的眼睛,清澈得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严格来说,他长得并不十分美丽,对我这个从小生活在无尽美色中的皇族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凡。可他有一种无人可比的气度,优雅地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可以放下一切的负担,安宁又舒适。
“以后,请您多多指教了。”他笑着,遵循着应有的礼仪向我行礼。
而我,竟然忘了回礼,楞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你的声音——”
“啊?”
“真温暖!”
他又笑了。一瞬间,我产生一种错觉,春天来了吗?
他的真名是什么?没人知道。就算是我高高在上的父皇,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来历。只知道,他来自遥远的与我们隔海相望的国度,有着广博的学识和惊人的医术。
“我该称呼您什么呢?”我苦苦思索,万分烦恼。
他手撑着扶栏,望着外面。“你说呢?”
望着他的侧影,我突然想起了在父皇庭院中闲居优雅的鹤。
“鹤……我可以叫您鹤老师吗?”几乎是月兑口而出的同时,我看到了他惊异的回眸。
“你怎么知……算了……你就这么叫吧,反正也差不多。”他笑了下,目光又投向了窗外。白色的和服下,纤长的身躯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老师,您很孤独吗?”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问他。
“孤独?!”他的身躯微微一震,“或许吧。”他用一种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我。
“以后我可以陪着老师啊!”我拉着他的衣角,急切地交出我的承诺。
他笑得很开心。
“殿下,您给我取了个名字,我是不是也可以给您取一个呢?”
“好啊,我可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名字呢。正仁,正仁的一点也不好听。”
“那么,”他的温柔双眸中映出我的小小身影,“你有一张如同樱花一般的脸啊……”他抚着我的面颊,“那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我可以叫你——‘流樱’吗?”
“流樱!流樱!”我嘴里喃喃念着,心中溢满了快乐。“我好喜欢,我以后,就叫流樱了!”
“嘘……,别让别人听见,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好吗?”他伸出了白皙有力的手指,“我们拉钩哦!”
“好!”我伸出了自己的手。
“藏在门后的小泵娘呢?”老师招了招手,门后露出了未知的小脑袋。
“不来,不来,你们自己玩,都不带我!”面前与自己酷似的一张脸垂泫欲泣。
“怎么会呢,美丽的小鲍主,你也可以和哥哥一样起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哦!”老师模了模未知的小脸。
“那我也要老师起,而且要和正仁哥哥一样好听的。”未知仰起她骄傲的头颅。
“这样啊,那公主喜不喜欢‘雪樱’?”
“雪樱?”
“对啊,你看窗外飘落的樱花,比雪还要美丽哩!”
“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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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是个温柔的人。对我和妹妹而言是个极特殊的存在。
“哥哥,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老师!”未知红着脸对我说。
“那我呢?”我急切地拉着未知的手,“你和老师在一起,那我呢?”
“哥哥也可以和我们住啊!”未知小小的脸上散发着光采,“哥哥要是女孩子就好了——”
“为什么?我才不要呢!”
“那样我们可以一起嫁给老师啊,我们三个人就永远不用分开了!”未知无限神往。
“我才不要呢!”我撇着嘴不以为然,“我才不要你像妈妈一样和好多好多女人一起侍奉同一个男人。如果你要嫁给老师,我就在边上保护你,把那些想和你抢老师的女人通通打跑!”
“嗯!扮哥最好了!小雪最爱哥哥!”
没有人的时候,未知是雪樱,我是流樱。
“嗯!小雪最乖了!扮哥也最爱小雪!”
闭上眼,小雪的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可是,我再也听不见了。
风,呼啸地肆掠在屋外。
屋内,静静地,只有木材燃烧时间或发出的轻微爆裂声。身边的床铺依旧滚烫,而我的心却如曝挂在飞雪的屋外——冰寒彻骨。
“雪!”从喉底发出绝望的低呼,一滴思念,悄悄滑落枕边。
“哥哥,哥哥!”手执着菖蒲,小雪飞快地向我跑来。跑到我的近前,小雪手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听说了么?伊贺家的长川信一郎先生到这里来了!”
长川?难道是传说中伊贺流的传人,国内最受人尊敬的武学宗师长川先生?!
小雪兴奋得涨红了脸道:“知道吗?他就快是我们的姨父了!我听前田夫人说,下个月,长川先生即将迎娶千菊阿姨做正妻。下个月唉!我们又可以出宫了!!”
“哐”得一声,我回头。
白手中的药罐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老师!”我愣愣地看着他。
“啊,我的手滑了。”他平静地说着,脸色却变得格外的苍白。
“老师——”望着他离去时的背影,我耳边传来了小雪格外清脆的声音。
“哥哥,老师认识长川先生的哦!”
“听说,老师是长川先生引荐给父皇的呢。”
彬许正因为如此,才没有人去询问老师的来历。对所有人而言,长川信一郎,比任何证实都来得有力。
可是,为什么他从来不提呢?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会让他如此失态呢?为什么颤抖的手要藏在平静的外表下呢?
老师,我真得有很多很多的
为什么!!
2
他是一个令人发抖的男人。
没有人胆敢直视那双隐藏在银色面具下冷厉如刃的眼眸。
他是一个极端邪魅的男人。
那一头如雪的银发,就像恶魔打上的专属烙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对了,他有个称号,对他无比敬畏的人背后称他为——“银鬼”。
伊贺流的主人,传奇与神秘的化身。此刻散发着与时不宜的冷漠气势的男人正是今日喜庆的主角,在国内被当作神一样存在的长川家主人敬一郎,也是刚刚成为我的姨父的人。
望月千菊,我的最年轻也是最美丽的阿姨,低垂着她花一般娇柔纤细的颈项,用着一双比月光还要温柔的迷人眼神悄悄地窥视端坐在身边散发着无上气势的男人。她即将交付一切,共渡一生的男人。羞涩的红润透过厚厚修饰的妆粉隐隐地浮现,嘴角掩饰不住的微笑分明在诉说着她此时的欢愉和幸福。
望月千寻,我温柔美丽的母亲,依旧静静地跪坐在我的父皇身后,只是满含欣慰地注视着下首的新人。权势与力量的结合,美人与英雄的搭配,怕是天下再也找不出这么完美又有用的婚姻了吧。
小雪欢快地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和满怀羡慕与妒意的大人们感发着惊叹和欢笑。在她单纯的心里,婚礼是可以构建的美丽的未来之梦。欢闹之时她是否也正悄悄描画着自己的未来呢?未来。小雪也一定会像千菊阿姨那样成为一位美丽端庄的新娘吧。只是,那时坐在她身边的男人会不会是老师呢?
望月家族,京都最古老的贵族,它所拥有的权势和威望引发了不知多少人的艳羡和觊觎。奢糜繁华的背后不知藏着多少阴谋、背叛和屠戮。虚枉的人们用着各种方式呈现着他们可鄙可笑的殷勤和谄媚。
望着身边一张张讨好的、阴沉的、羡慕的、不甘的、形形色色的面孔,我厌恶得直想掉头而去。
身边祝福声响起,我也抬起低着的头。
就在那一刹那,我似乎看见长川敬一郎嘴角露出的嘲讽笑容,和冰冷冷,不带一丝情感的视线正落在——沉醉在幸福中的千菊姨身上。
我的胸口好闷,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家中那位有着温暖笑容和干净气质的老师。鹤现在在做什么呢?
抛下了一位皇子应有的礼仪,我寻找了一个借口溜了出来。车马到了宫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今夜,月很圆,也很冷。
风,轻轻吹着。
满天飞旋的,是樱花!
樱花!
我想起了鹤为我取的名字——“流樱”。
是这个意思吗?
月光下,风中流动的樱。
“老师——”捂住口,我躲在了长廊的阴暗角落。
白穿着的是一袭我从未见过的白衣。衣料轻柔,素色的底上用淡墨勾勒着的是一只翩然起舞的鹤。
他微仰着头,整张脸沐浴着清月的光辉。微风撩动着他的衣袖,散落的乌发在他的额角耳边飘动着。仿佛整个人都变得不再真实。
“老师——”我在阴暗的角落低声呼喊着,我很怕,怕老师就此变成一只白鹤,振翅转瞬而去。
可是,这样子的老师,我真得从未见过。
清灵,让人心跳的纯净和……妩媚。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一声声,我听见他的低语。
模着庭中樱木的粗干,他目光迷离地往口中灌着酒。溢出的滴滴醇酒润泽着他的嘴唇。他呛了一下,大口地喘息着,酒液顺着下颚滴落在他的胸前,沾湿了胸前的衣襟。水渍快速地蔓延开,绽放出朵朵泪迹。
巴着泪,他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狂,笑着笑着又大哭了数声。我吓得不敢发一声,我年纪太小,实在不明白老师当时的心情。只是,他当时醉倒在樱花树下抱着花树唱的歌,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虽然当时我对汉语知之有限,但曲中的哀声连我听了觉得感伤。
“有意送春归,无计留春住,明年又着来,何似休归去。桃花也解愁,点点飘红玉。目断楚天遥,不见春归路。春若有情春更苦,暗里韶光度。夕阳山外山,春水渡傍渡,不知那儿是春住处。”
白的歌声低哑而断续,但我听得十分清晰。闭着眼,我滑坐在长廊上,默默地品味着这歌声的意味。
“非!”
我骇然睁眼,庭中已多了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人。
月光下银光的魔发像是会夺人魂魄的利剑,让我一时几乎无法呼吸。
我看见,那个在婚礼上冰冷得如千年寒冰的男人,此刻,竟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严禁出入的皇宫内苑,而且,在鹤的面前,揭下了——遮住鼻子和额头的银色面具。
面具被他随手扔到了落满**的地上,他背对着我让我无法看清他的真实容貌,可是,被他拉在怀里的鹤,我看得一清二楚。
染满酡红的脸一下变了颜色,一向稳健的修长身躯如秋风中吹落的枯叶不停地颤抖。睁得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惊惧。酒瓶落在地上,溅散的酒水弥漫开浓冽的香气。明明是身材相近的两人,却有着太过强烈的强弱对比。
我捂着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现身出来,解救我所敬爱的老师。可是那时,我动不了,连发出声音也会让自己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长川敬一郎,我对他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他身上的杀气太重,让我无法像对其他人一样从容地传达我的意见和命令。
所以,在我看见他蛮横地近乎掠夺地吻住白的唇时,我居然无视鹤的挣扎,只瑟缩在一角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唔——放开!”鹤捶打着长川的肩背。看似不耐的长川哼了一声,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鹤的双臂软软地垂落了下来。
耳边传来鹤的哭泣,我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背。
他,为了自己,竟然弄月兑了老师的双臂。
白的额上布满了汗珠。对不起,老师,你现在一定很痛吧!我努力地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长川放开鹤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晕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放过我?”鹤咬着唇,断断续续地问。
长川只是沉默。
“今天是你的婚礼,你……应该去陪你的新娘!”鹤低着头,被长川抱在怀里。
“长川,我求求你,放了我吧。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是不肯放我回国?”
“罗嗦!”无情的断喝声中,鹤被拦腰抱了起来。
长川转身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张让我差点跳起来的脸——和他的气势完全不相配的一张脸。月光下,美丽得有如神祗。秀丽的双眉斜飞入鬓,淡色的瞳仁闪着琥珀色的光泽,直挺的鼻梁和厚薄相宜的双唇是让人一见就会义无反顾沉迷其中的美艳。他就像是美丽的罂粟,在黑夜里也能散发出诱人的致命毒素。
白的脸埋在他的怀里,被他抱着,却还不住地发抖。长川双眉微挑,突然把他扔到了冰冷的地上。鹤咬着唇,放弃似地闭上了眼。
他冷笑着,带着嘲讽的艳丽表情,撕裂了鹤的衣服。
白的肌肤发着柔和的珍珠色光泽,紧闭的双眸上不住颤动的睫毛沾着点点泪珠,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当长川的舌头钻入他的双唇时,我看见鹤的身体抖了一下,身体渐渐泛起了红潮。庭院里,响起了长川用力吮吸时的啧啧声音。不知为何,我的身体也渐渐地热了起来……
真得,很残忍,也很美。
我在黑暗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长川已经把鹤送回了房间,而他自己也早已经离开。
蹑手蹑脚,我走进鹤的房间,鹤已沉沉睡去,只是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老师,对不起!”我跪在他的榻前,深深地行礼。真的,很对不起。
第二天,我发起了高烧。
3
“哥哥,你今天好点儿了吗?”小雪可爱地歪着头,递给我一条繁茂的樱枝。“你快点好起来吧,这两逃诩没有人陪我,小雪真得好寂寞呢。”一边说着,一边爬到我的身边。
“雪……”我靠在枕头上,迟疑地问,“那个,老师、老师最近在做什么呢?好几天没有上课了,而且我也没有见到他……”
“老师啊……”小雪的眼睛黯淡下来,翘起红润的小嘴,她闷闷地说,“他也一直病着呢,我要去看他,可老师说不用。老师看也不肯看我一下,他不喜欢小雪,小雪好难过。”
抬起手,小雪拿衣袖擦着湿漉漉的眼角。
“哥哥,是不是小雪长得不够好看,所以老师才不肯理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老师是因为受了伤害!可是我不能说。
“小雪,老师只是不想让你为他担心啊!你这么可爱,又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会有人会不喜欢你的呢!”拍拍她的手,我努力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哥哥!”小雪“卟哧”一声笑了起来,“羞羞羞,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你这样夸我,还不就等于在夸自己?!”
“糟糕,被你识破了。”我故意做了个鬼脸,都得她咯咯地不停地笑。
“不过老师总是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生了病又不让医生看,小雪真得有点担心呢!”秀丽的双眉微微蹙起,小雪又开始为鹤担起心来。
我叹了口气:“别担心了,你忘了,老师可是最好的医生呢!”
“对喔!”小雪笑了起来,纯真又无邪。
夜已经深了。
有心事的人却依然无法入眠。
他抱膝坐在庭院里,脸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
清辉一片,洒在他微微颤动的发梢,映在他日益削瘦的肩上。
我走过去,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
“老师,你也睡不着么?”学着他的样子,我把双膝紧紧环在怀里。身边隐隐传来鹤的温度。
“今天的月亮有点刺眼呢!”目光扫过他颈畔残留的印迹,我不由惊讶自己居然还能保持如此的冷静与镇定。“老师,是不是呢?”
“唔……”他从臂膀中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我。
“流、流樱……”
“老师,你也要好好休息噢,你看,你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好像小雪养的兔子。还有,声音也哑哑的,比横二的声音还难听呢!”横二是花园的花匠,老实本份得常被人欺侮,一副破锣嗓子更是成天被人取笑的话题。
白摇摇头,也不搭话,又把自己的脸埋在了黑暗中。
“老师,你认识长川先生吧。”我捡起根树枝,在地上无聊地划起了圈圈。“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能和我说说吗?”
白猛地抬起了头,一脸的惊惶与无措,就好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我甜甜地对他笑。
“为什么……问这个!”他迟疑地问我。
“因为……”我眨眨眼,“老师不是他引荐来的吗?而且现在他是我的姨父,我跟雪又那么喜欢你,当然想多知道一点。”
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他放松地喘了一口气。
我真得不是一个好孩子啊。心里叹了口气,我淡淡地说:“更何况,姨父和老师还在那晚把我吓出了病?你说我是不是该问一问呢?”
“啊!”鹤急促地惊叫了一声,瞪大了眼睛,月光下,脸色苍白得有如一张素纸。
“告诉我,是他逼你的吗?”
焙缓站起身,我站在鹤的面前。坐着的他几乎和我站着的时候一样高,可是他颤抖的样子,只怕比我更像一个脆弱的孩子。
“老师……”我看着他,用着他喜爱的清脆声音问他。抱着胸,双拳在手中握得发疼,我的语气却相当平静。
“告诉我,老师。如果他逼迫老师做那种痛苦的事,那么,以后请让我来保护您。我一定、一定不会让长川敬一郎再伤害您的。回答我吧,老师!”
无措的眼睛渐渐泛起了水光,鹤崩溃似地扶住了额头。
“别、别问我。我……”
张开双臂,我紧紧抱住他颤动的双肩。
“嘘,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其实,什么也没过去。
老师依然是那个优雅得让人爱的老师,我依然是那个聪明得让人恨的皇子。
我无时无刻不陪伴在老师的身边,用尽一切办法不让他与外人接触。亲密的程度让小雪不住地向我抗议。连老师也常常叹着气问我:“流樱啊,我实在不明白,你真得只有七岁吗?”
身体上的伤痕纵使好得再快,心灵上的创伤却怎么样也难以愈合。
每个月明的夜晚,我都会在老师的梦呓中醒来。然后推醒他,把他沾满泪水的脸拥入怀中。
“没事了,你只是在做梦啊!”我一遍遍地说着。
“长川,长川!”他低声地哭,然后再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的早上,当我和他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鹤总是一副茫然的表情问我:“是吗?有吗?对不起,我好像记不起来了!”然后,他就满怀歉意地向我鞠躬。
久而久之,我再也不提了。
只是,鹤的梦靥夜夜侵袭,我也只好夜夜给他安慰。
长川再也没有出现在老师的面前。
当然,这其中有了我大半的功劳。
利用我的特殊身份,我轻易地从全国各地找了些美丽的少男少女,再假借他人之手送给了长川。虽然,再美丽的男女,也比不上我的千菊阿姨。不过,男人总是喜爱新鲜的事物,更何况是一些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百依百顺的鲜活。
不,我一点也不会为此感到愧疚。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会存在任何可以长久的爱情。我的母亲当年号称全国第一美人,但她照样拴不住案皇的心,所以我才有几十个异母的兄弟姐妹。我的外祖父位高权重,知识渊博,他照样也找了十来个妻妾。我身边的王公贵族,甚至是稍稍富裕些的商贾百姓,又有几个不在外包养几个情人的。男男女女,只要是美丽的,就是众人争夺的对象。这种事,我看得多了,也惯了。
案皇这样,外祖父这样,平民百姓这样,长川敬一郎,也一样。
身为女人,最要紧的就是没有妒忌心,可以与他人和平相处。所以我的母亲到现在还可以保持崇高的地位,获得我父皇的尊重。我那个温柔娴雅的姨母当然更加不会理会她的男人拥有几个情人。
长川的耐心很差,每一个新人,在他的怀里不会停留超过半个月。我也总会赶在他厌倦之前送去新的。那些被他遗弃的人的命运,我从不过问,也从不关心。唯一让我感到高兴的是,我的老师,终于不必再受到他的伤害了。
日子一天天过,我和小雪也一天天地长大。
白懂的很多,教得也很用心。我和小雪已经可以听得懂汉话了,可惜小雪太贪玩,学什么都只学个大概。可是我不,我喜欢听鹤讲些那个遥远国度的故事。
我常对他说:“老师,中原真得象您说得那么好吗?”
“是啊,美的很呢!”他总是温和地笑着,目光投向远方。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好想去看看……”眯着眼,我望着窗外的初雪,“下雪了……”
“你怕冷吗?”鹤看着我,显得有些犹豫。
“是啊,我一到冬天就会手脚冰冷的,常常会生病!”一边说着,一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拍拍手,侍女拉开了纸门,送进来一个精巧的暖炉。
“流樱……”
“什么?”
“那个,你愿意学功夫吗?”
“功夫?剑道吗?”抱着暖炉,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不是的,是一种练气的方法。可以祛病,也可以延年。”鹤望着我,显得有些羞涩。
“延年?!”我禁不住笑了起来,“老师啊,我才多大,用不着延吧。”
“不是的,”他涨红了脸,“我的意思是,练了这个功夫,就不会怕冷了,而且也不容易生病。”
“那可以打人吗?”我歪着头,靠在了矮几上。
“打、打人?你为什么要打人呢?”鹤困惑地望着我。
“不能杀人的武功学着也没有意思,我才不费那个时间哩。”没有实用的功夫,不能自保又不足以保人,学来何用。
白咬着下唇,沉默了半天。
“老师为什么想让我学呢?”
他扬起眉,叹了一声:“我实在是很想教你,这世上像你这么合适练气的人实在太少了。我又不想让仙鹤门的武功在我手中灭绝。”
“仙鹤门?”我盯着他,“是你的家吗?你是从中原的仙鹤门来的?”
“家?”鹤苦笑了一声,“我已经不记得我的家在哪里了。”
懊可怜。看着他,我十分认真地问:“你真得很想教我吗?”
“是啊,学了它,可以强身健体,还可以扶弱济贫,真得很好的!”鹤目光灼灼,兴奋地说。
“可是……你还是被长川欺侮。可见也不怎么样的吧。”知道很伤人,可我还是忍不住把事实陈列出来。鹤他真的会武吗?我实在有些不信。
“那……是有特殊原因的。”
“什么原因?”
白低下头,不再说话。
“算了,”我跪在他的面前,“老师,你既然那么想教我,那流樱就学吧!”
他高兴地低叫了一声,对我行了个礼。
“谢谢你,流樱。谢谢你,正仁殿下!”
“那么,以后便请您多多指教了,鹤师傅!”含着笑,我正正经经地行了大礼。
4
今年的冬天过得特别的快。
新历年开始时,千菊阿姨回来了。
虽然男子进入女官们居住的内苑是件极困难的事,但因我年纪小,又深得父皇的喜爱,所以可以常常进内宫见我的母亲和妹妹。
千菊瘦了好多,原本丰腴的脸颊也显得晦黯不堪。只是,有一处,却大大的隆了一块。
她快要当母亲了。
母亲要求我领着小雪出去玩耍。回过头时,我看见千菊捂着面,抽抽噎噎地向母亲哭诉着什么。
“哥哥、哥哥!”
“啊?”我回过神来。
“哥哥,你刚刚好奇怪,老是盯着千菊姨妈看,你觉得千菊姨妈的样子很怪吗?”小雪做了个鬼脸,用手比着自己的肚子,“你看噢,她现在走路都是那个样子!”
“天哪,未知殿下!您怎么可以这样走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女官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殿下,您可是高贵的公主,怎么可以这样没有皇家的体统。”
小雪悄悄吐了吐舌头。
“请原谅,是我身为兄长的没有好好管教,让你操心了。”我向她点点头。
“正仁殿下……”女官红了脸,向我行了个礼,“您太多礼了,如果公主殿下能有您一半的礼仪及风采,我想千寻夫人就要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什么嘛!明明他跟我长得一样,你们老是瞧不起人!”小雪气鼓鼓地叉着腰。
“未知!”我低喝一声,小雪放下手,噘着嘴退到我身后。
“哇,还是正仁殿下行啊!只有殿下才能管得住像未知殿下这么调皮的公主,连夫人也直说拿未知殿下没折的呢!”女官无视小雪威胁的目光,对我笑着说。
女官是我母亲自小的玩伴,也是母亲最信任的人。
我眯着眼,隐藏起眼中闪过的精光。
“对了,千菊夫人为什么会带着行李到我们这儿来呢?”我装作随意地问。
“啊,千菊夫人是被夫家赶出来的,太可怜了。”女官拭着眼角,“像千菊夫人这么美丽、温柔的妻子要上哪儿找啊。还不到一年那,听说那个人的生活十分不检点,夫人只不过劝了几句,就把夫人送回娘家,娘家不肯收留,才只好投奔千寻夫人,怎么可以这样啊,千菊夫人眼看着就要生了啊!望月老爷也真是的。”
“太过分了!”小雪气得脸通红。“我要去和父皇说,把那个欺侮温柔的千菊姨妈的坏人抓起来!”说着,拎起和服就要跑。
“站住!”我一把抓住小雪的胳膊。“不要胡闹了!”
“可是、可是千菊姨妈好可怜!”小雪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花。
“啊,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女官说着不够诚恳的懊悔的话,匆匆地离去。我拉着小雪走向我的住处。
如果,如果她们发现,那些让长川敬一郎行为不检点的男男女女都是我送过去的,她们会是什么表情呢?
炳!
“笨蛋!”我低喊了一声,心里却有了一种酸酸的感觉。千菊阿姨疲惫灰黯的身影在我脑中出现,“笨蛋!你劝什么呢?”
男人,没有什么好东西。我也一样。
只是,除了鹤!
这时候,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我烦躁不安,张皇失措。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我有了一种想飞到天上的感觉,飞吧,飞吧,远远离开这个牢笼,离开这片土地,离开这里的人群。
我想保护他,好想,好想。
千菊的到来出乎我的意料,更出乎鹤的意料。
在我尚未来得及阻止之前,千菊挺着九个月的大肚子,出现了我和鹤日常盘桓的庭院。
拿着让我辨识的苦灸草,鹤垂着头,退到了我的身后。
“打扰了,正仁殿下!”几天不见,千菊的脸色好像好了许多。目光一转,她看见了我身后的鹤。
“殿下,请问您身后的这位先生就是天皇陛下为您延请的西席吗?”话虽问我,她的目光却胶着在了鹤的身上。
“姨母,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我不动声色,挡在了她和鹤的中间。
“啊!”她的脸红了一下,托着十分臃肿的身体向我走近了两步。
“那个。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殿下。”
“是吗,那么请姨母大人到前厅去谈吧。”我向鹤点了下头,拉着千菊的手就要走。“不!”千菊一把扯住我的衣袖,“等一下,正仁!我是想请您帮我。”
为什么?我皱起了眉,望着一脸温柔又无比坚定的千菊阿姨。
“我想,请您允许,我要和您的这位老师单独交谈。”
“这……”
为什么她要和鹤谈?难道……?
白满脸困惑地看着我们。千菊望着他,点了点头。
“您为什么要单独同他交谈,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沉吟了片刻,我问她,“您和我的老师如果孤男寡女一起,将会有不好的流言,作为一位皇族,我想我有责任维护皇族的声誉。”我也不能冒任何的风险。为了鹤,也为了千菊。
“您考虑得真是周到啊,不愧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千菊叹了一口气,转向鹤说道:“先生,请恕我冒昧,您的名字,我指的是您在中原用的名字可是叫‘去非’吗?”
“去非”?我记得,那天夜里,长川喊的不正是“非”吗!
“您、您怎么会知道?”鹤惊讶地问。
“因为,我是长川敬一郎的妻子啊!”千菊微微地笑着,温柔地目光穿过我的身体,落在了鹤的身上。
“是这样……”鹤扭过了头,长长的发坠落,遮住了他模糊不明的半个侧脸。
“我只是想和先生聊一聊,没有别的意思。可以吗?”问鹤,也问我。
沉默之后,是轻如落叶的叹息。手中的苦灸洒落了一地,鹤,静静地坐在地上。
“老师。”
我半跪在他的面前,执起了他的手。
“如果不愿意,请您回绝吧!”
“不用!”鹤拍拍我的手,“是大人总要承受一些事。逃避永远不是办法。”
“是吗?长川夫人。”鹤的眼睛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是呀!去非先生。”千菊微笑着点点头,也坐在了地上,鹤和我的对面。
“去非早就已经死了。”鹤从地上拾起一枝枯黄的苦灸,“现在在您面前的,只是一个叫做鹤的平凡的老师。”
“去非的心或许死了,可他的魂,”千菊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直在这里,在一个人的这里,永远也无法消失。”
我望着端坐的两人,空气之中弥漫着某种气息,一种或许只有他们两人了解的气息。
“回去吧,鹤!”千菊伸出手,覆在了鹤的手上。
颤抖了一下,鹤抽回了自己的手。
“有些事,你不明白。”
“是的,我不明白,可是今天我亲眼看见了你,我就都明白了。”千菊的笑容里夹着一丝苦涩,“我曾经想,你将会是一个多么美丽妖娆的男人,可是当我远远地见到你的身影时,我对你的恨意竟然全都消失无踪了。”
“我?”鹤局促地揪着衣角,“我并不美丽或妖、妖娆,我,我只是个长相很普通的……”
“如果你真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我现在一定不会这么平心静气地与您交谈吧。”千菊捂着唇,“我也只会轻视我那个放荡的夫君。”
“放荡?”鹤茫然地看着她。
“呀,你知道吗?他换情人的速度比我换衣服还要快啊,现在想想,能在他身边停留半个月以上的几个人,都有某个地方和先生有些相似喔。”
白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心里一动。
“我想我现在可以体会一点敬一郎的心情了。”
“什么?”
“鹤先生你啊,怎么说呢?”千菊歪着头,“您啊,就象是纯净无垢的白雪,让孩子们有种想去践踏、玷污狂热愿望,可是又想把这么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瑕疵的您永远藏在怀里,不让别的孩子抢走。所以,他才会把您藏在正仁殿下这儿,几乎不能与外人相见啊。”
“不、不是这样的。”鹤低着声音抗议,红潮侵袭到了脖颈。
“我很喜欢您,鹤老师。”
“所以,如果是您的话,我愿意,和您一起陪伴在敬一郎的身边。”千菊牵起鹤的手,“我们一起,让他的身边只有我们两个吧!”
“不!”鹤象被烫到一般,甩开千菊的手跳了起来,“我不是他的!”
“哎?难道您不爱他?”
“您在开什么玩笑!”鹤握紧了双拳,单薄的身躯微微发抖,“我怎么可以委身给一个男人!我、我……”
“可是……”
“夫人,请您不要再说了。我,总有一天要回国的,虽然,他折断了我的双翅,但他不能控制我一辈子。”鹤哀伤地对千菊说。
折断了双翅!这就是他留下你的方法吗?毁去你的内力,种下奇奇怪怪的毒素,让你无法走出这间金碧辉煌的牢笼。
一滴、二滴……
……
“我了解了。那么,请您多多保重吧。”千菊深深一躬,“如果先前敬一郎对您做过什么,我代他向您道歉。”
千菊,成了鹤的朋友。
~~~~~~~~啊,时间过得好快,又好几天没来了~~
快点写?快不了了~~~尽避我也想快
没时间啊~~~~555~~~
大人们问这是不是个悲剧,怎么说呢?
背樱令不会是悲的,看其他折桂和含羞就知道啦,
可是呢,嘿嘿,我这个怀樱里面有好几个故事,我可不敢保证个个都是大团贺结局的说
逃~~~~~~~
不想我偷懒的话就给点动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