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终于落定。临川王因宫变谋反而被擒,赐鸠酒。皇后张氏与子共谋,赐黄绫。国舅张涵、张伏亦是同党,一同推去了午门。
久病的皇帝又拿出了年少时的狠绝来,让朝中的一干大臣都如履薄冰,噤若寒蝉。原本宫变之事,杀了逆上的皇子、皇后和国舅也是情理之事,但是受到牵扯的朝臣之中确也有些是冤枉的,只不过与张氏一族走得近些,或是门生亲友,便遭贬黜甚至被杀,自然有些人会生出同情甚至不满。
魏太傅几次向皇上进言,都被他婉拒。
“若谷,你也知道,朕没几日好活的了,”半卧在榻上,翻着手上的书,目光却根本没放在书上,“临走之前,该做的事就要做得彻底,不可以留给对方半点翻身的机会。”
抬眼看了看魏若谷,那眼神中藏着太多的痛心和无奈。
“以后的天下是白风的,在这之前,所有的罪孽就让朕来背着吧。”
“陛下!”
“朕知道你是好意,”皇帝扬手止住了魏若谷的进言,“朕只希望你日后可以好好地辅佐他,让东琉更加强盛,百姓过得可以更好。他可以当个比朕更好的皇帝,只要你们这些股肱之臣可以像对待朕那样去对待他。”
“臣自当肝脑涂地!”魏若谷掀起朝服跪了下去。
“还有一件事儿……”皇帝顿了顿,显得有些犹豫。
“陛下?”
“白风……若是没有子嗣,你们不要勉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的家务事,你们不可以插手,办得到吗?”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魏若谷一脸的迷惑,无法揣摩出圣意。
笔帝把本就没有在看的书扔到一边,将身躺了下来道:“以后你自然会明白。将朕的意思传达给各司的官长,去吧!”
睡到半夜,突然觉得有些口渴,皇帝从龙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正欲唤人进来,却看见床头立着一人,抱着剑在看着自己。
愣了愣,他笑了起来,对他招了招手温言道:“过来吧,坐来朕的身边。”
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你就是林典吗?”皇帝见他没动,也没勉强,而是含着笑凝视着他,“你跟当年的林侍郎长得极像。”
被提到父亲,林典的眼中喷出了火。
“原来你还记得他!”
“朕记得……永远也忘不了。”皇帝叹了一声,“朕一直觉得亏欠他太多,你的母亲也为此郁郁一生,始终都无法释怀。”
“她……”喉头动了动,林典的声音有些嘶哑,“她葬在哪里?”
“她在怀陵,朕的墓穴之旁,朕死了之后会与她合葬。”
“不行!”林典向前走了一步,“她只能与我的父亲合葬,我要带她的骨骸走。”
笔帝看着他,缓缓地摇头:“现在对你这么说,或许你不会相信。但是朕还是要告诉你,当年,你的母亲是自愿来到朕的身边,并非朕对她用强。”
“说什么鬼话。”林典冷笑了一声,“我的父母一向恩爱,若非你强行拆散,我母亲又怎会被你抢入深宫,我的父亲又怎会自我了断。”林典的双目泛出泪光,咬着牙说,“当年我在父亲灵前发过誓,一定要把母亲抢回来,就算是只剩了骨头,也要让她回到我父亲的身边去。”
笔帝沉默了半刻,对他说:“红绮和朕有一个儿子,听白风说你见过他。若见过,想必知道他是你的弟弟吧……衍城实在太像她了。”
林典咬着唇,微微有些动摇。
“朕不会强迫你相信。若是想杀了朕为你的父亲报仇,朕也不会拦你,你尽避来。”皇帝看着他,从容而自如:“红绮走了之后,朕本来就不该独活在这个世上,只是衍城还小,朕不忍心让他刚失去母亲又失去父亲。现在他也大了,朝中的事情也已经料理清楚,是朕去见红绮的时候了。林典,若是你还相信你父亲是朕逼死的,那么只管拿剑来刺!”
林典看着伸出脖子闭上眼睛的皇帝,目中光芒大炽,但是剑也只是拔出了一半。
等了良久没见林典动手,皇帝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不动手?”
林典看着他,眼角有些湿润,没有回答。
“如果是担心多宝,朕已经对他说过,不管你做任何事,都不会难为你。”仔细地看着林典,皇帝叹了口气,“你别怨他,多宝只是太为朕考虑,但他这些年也的确有在照顾你不是吗?”
若多宝真有心,或许他林典早就活不到现在了。多宝公公对自己的戒备和猜忌林典心知肚明的很。如果不是有皇帝发过话对他有特别的交待,难保他不会在哪次的任务中遭遇“意外”。
“我的命不重要……”林典沉声说,“我只是……”
只是什么?林典也不是很清楚。拔剑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在殿外拉着自己的手,有着与母亲一模一样美丽眼睛的萧衍城,想起了母亲抛下他踏上宫车里最后的回眸,想起了父亲浮现着绝望的苍白面孔。也想起了现在守在殿外,将自己亲自送入寝殿的萧白风。
“不管你和他哪一个人出了意外,我都不会独活!”
就在自己踏入寝殿的那一刻,萧白风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濡湿了他被夜风吹凉的后颈。
看出了他的挣扎,皇帝站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林典,想不想去见一见你母亲生前住饼的地方?”
林典垂下眼帘,默默地点了点头。
取饼外袍套上,皇帝推开了寝殿的门,然后看见在月光下站得笔直,形容忐忑的儿子。了然地笑了笑,皇帝对他招了招手道:“白风,你也一起来吧。”
萧白风见父皇出现,再见到垂着手跟在他后面的林典,不由得喜形于色,连忙小跑过去。
“父皇!你们……”他看了看林典,林典却只别过头去没有回应,“心结解开了吗?”
“有些结,用不着去解。”说着让人无法明白的话,皇帝拉起了不怎么情愿的林典的手,“来吧!”
林典站在后院的天井处,任夜露将自己的身体打湿。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皇宫,也不记得萧白风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他似乎还身处母亲当年的宫中,闻着曾经熟悉万分的淡淡香气。那里都是母亲用过的东西,可是他却不敢碰触,仿佛轻轻一碰,那些过往的记忆就会如同薄瓷一样碎裂开来。他不想听皇帝关于母亲的种种回忆,更不愿意承认当年是母亲狠心抛弃了自己和父亲。他宁愿回忆里永远是那个对自己温柔又美丽的娘亲。
只是真相如同一根尖刺,一下又一下地刺穿了他,林典觉得自己就如同快要溺毙的人,在激流中四处抓,却怎么也抓不到一根稻草。
萧白风从他身后将他轻轻拥住,用手摩娑着他冰凉的手臂,柔声道:“天快亮了,你别想那么多,还是先去睡吧!”
林典将身体靠在萧白风的怀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不用了。”
“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么?那么多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
萧白风握着林典的手,沉吟了片刻。
“难道不是为了见我吗?”
林典噗地笑出声来,用肘向后击了一下:“你胡说些什么?”
“没胡说啊!”萧白风将林典的身子转过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林典,你何时才能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呢?”
林典没有推拒,只是很轻声地说:“别这样……现在的我……没有办法……”
“你这么说是在诱惑我吗?”萧白风将林典的下巴托起,直视着那双让他深陷的双眸,“一旦得手,我就绝不会再放你走。林典,你该很清楚。”
林典闭上了眼睛,淡淡一笑:“随便吧。”
温热的唇覆了上来,让他满足地轻叹了一声。冰冷至心的身体是如此渴望温暖,林典将手臂伸出,紧紧地圈住了萧白风的脖子。
从轻轻的吸吮到狂风般的掠夺是如此的理所当然,直到两人都快要无法呼吸时,分开的双唇还贪恋着不时地噬咬。
“冷吗?”看着眼尾泛着红晕的林典,萧白风在他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嗯。”林典闭着眼,低低地应了声。
“我会让你热起来,”耳边传来胸膛的震动,林典任由萧白风将自己抱了起来,“相信我,一定会让你热起来的。”
将头倚在萧白风坚实的胸膛上,林典放松了身体,无声地叹了口气。
被放到床上时,林典很清醒,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地知道做过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改变。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坚持,萧白风一定不会勉强。但是林典不想拒绝。
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到了现在,林典只觉得疲惫。一旦自小努力的誓言化为了泡沫,他竟然不知道今后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记忆中父亲的样子已经模糊,一直思念着的母亲连声音都快要想不起来了,他却还在一个人向前走着,让恨意一点点植根成为习惯。
是的,他一直都在恨,恨抢走母亲的皇帝,更恨抛下自己一个人去死的父亲。恨研炼所里过于残苛的教头,更恨为了任务而不断让手上染满鲜血的自己。
只要杀了皇帝,那么一切痛苦都会过去。他曾经如此坚定地认为。可是当那个与萧白风有着相似五官的男人闭上眼睛伸出脖子时,他却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实在是幼稚得可笑。他已经倦了、累了,需要休息,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轻松地抛弃父母赐予的宝贵生命。他渴望生活在阳光之下,渴望有亲人的拥抱,也渴望着……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林典知道,他一直渴望着什么。那是一刻一日一月一年慢慢累积起的感情,柔软而坚韧,不会伤害自己却也无法轻易挣月兑。
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目似深潭的男人,林典一瞬间有些惘然。
“我到底有什么好,能令你如此执着?”指尖触到了那坚硬而富有弹性的光滑胸膛,他问道,“我一直不明白。”
“若是能说的清,世间便不会有爱情这东西的存在。”萧白风解开林典的衣服,将他精瘦但结实的身体在空气之中,“我的父亲是在遇见了你的母亲之后才真正地了解到它,而我,”轻轻抚模着林典的脸,萧白风将唇印在了他的耳珠之上,“比他幸运……很早就可以认识你!”
林典仰望着黄色的帐顶,喃喃地说:“我并不觉得那是幸运……”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萧白风抬起身,黑暗中,他的眼中闪动着慑人的光芒,“林典,趁我现在还能自制,如果你不愿意,早点说。”
林典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萧白风的头拉低,用自己叹息一般的吻堵住了他的双唇。
“如果你也不会后悔的话……”
炙烫的身体立刻将林典包覆。
“林典,我爱你!”
别热而湿润的密语在他的耳畔反覆着,让林典的每根汗毛都直竖了起来,樱色的双唇也充满了血色,随着身上双手的肆行而发出难耐的喘息。他努力睁着双眼,在黑暗中探寻萧白风的每一个动作。他想记得,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个男人的样子,想记得,将自己完全交付与他时他的每一个表情。
“你怕吗?”萧白风抬起头,凝视着他,他的双唇上还留着水色的润泽光亮。
林典环住他的后背,紧贴着的胸膛处传来的是比自己跳动得还要剧烈的声音。他轻笑了一声,张开嘴,轻轻咬住了萧白风的下巴。
“怕吗?我想,你比我更怕吧!”
萧白风低吼了一声……
“你放开。”头发散乱着,连视线也有些散乱。林典气息不稳地要求着。
“不!”萧白风断然拒绝,将林典的手放在了自己的火热上,“如果忍不住,不如用你的手来服侍我。”
细长的眸子闪动着一丝潮湿的怒气,让萧白风低声笑了起来。
“你放心,你的那里,我也会尽心尽力地服侍的。”
白皙的双颊泛起了红晕,林典低声地抱怨着:“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下流。”
“只要是你,更下流的事情我也做得出来。”那是,仿佛誓言一般的告白。
当萧白风将林典含入的时候,林典终于忍不住将脸捂了起来。从来没想过萧白风可以做到如此地步,过度的羞愧让他无法言语,只能随着那过于婬靡的动作而发出细微的啜泣。
他在身上留下的热度仿佛会将人灼伤一样从皮肤的表面产生了让人心颤的刺痛,林典捂着自己的嘴,将那些可耻的声音堵在后面。
细细亲吻着并不平整的身体,萧白风有些心疼地着那些细细的遍布身体表面的伤痕。这是这么多年来林典出任务时留下的记号,虽然都不是致命的伤,但也让人看得心惊。指尖在林典的身上模索着,萧白风温热的吐息喷湿了他的胸膛。
“看到这些,我才知道,我有多少次差点失去你!”那是心疼又悔恨的声音。
林典将手指插入萧白风浓密的发间,张开了紧闭的双眼。
“只是可惜,阎王爷一直不待见我,不肯收我过去。”微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我也不待见他……只是想着,再怎么着,也要等我把仇报完了再走。”
“你还是不能原谅父皇吗?”萧白风抬起头,看着林典面带红晕的样子。
“不存在原不原谅……”林典怅然回答,“我娘喜欢他,喜欢到甚至不惜抛下我们父子,但她也疼过我……对皇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恨他,可是,剑已经刺不下去了。”
萧白风握住了林典的手,将它放在了唇边。
“父皇欠你的,让我用一辈子来还吧……”
林典用另一只手遮住了双眼:“不要说一辈子,不要轻易做出承诺,你承不住,我也担不起。”
“林典,你要相信我……”萧白风拉开林典遮住眼睛的手,直视着他的双眸认真地说,“林典,我爱你……”
爱我?林典笑了出来,眼泪却从眼角滑落下来。爱,是多么虚幻而不切实际的东西啊!
我不知道是否爱着你,但是我却知道,你是唯一可以离我这么近,让我构得到,抓得着的人!
抓着自己手的那只手,宽大,温暖而坚定,林典将它抬至自己的唇边,深深地印了下去。别说爱我,别说爱。
萧白风将身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