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迷途雁哟!飞过白云,茅屋歇息,安安稳稳睡一觉哟!枕头软软,被子温温,我的哥哥伴我眠哟!”
“大小姐,你唱得很好听,可是,能不能请你下来?”小秋仰着头,痛苦地哀求着。
蝶影高高地坐在大树上,两脚悬空荡呀荡,一限望过了好几个院子,也看到了城外的连绵青山。
“这上头挺好的,小秋、小冬,你们要不要一起来看风景?”
“大小姐,你真会爬呵!”小冬好懊恼,她只不过一下子没拉住大小姐,就让她爬上庭院里最高的一棵树。
“上面空气很好,快来,这里还有位置。”蝶影拍拍身边的树干。
“大姊姊,我要爬爬!”底下一个稚女敕童声兴奋地叫唤着。
“虹妹妹,是-呀!”蝶影一跃跳下树,吓得小秋小冬掩面尖叫,再偷偷张开指缝时,大小姐已经抱起了小妹妹。
扮影才两岁,走路都还不稳,蝶影抱她转了一个圆圈,亲着她圆女敕的胖脸颊:“树上有小鸟儿,大姊姊带你去看。”
“好耶!懊耶!”小小的脸蛋堆满笑容。
“大小姐啊!”小秋和小冬同时惨叫,双手双脚拉住蝶影:“你不能带十二小姐爬树啦!”
“哎!我只是背虹妹妹看鸟巢,你们不要这么激动啊!”
“爬爬!爬爬!”虹影一径儿叫着,她不懂几个姊姊在拉扯什么。
“哎唷,蝶影啊!”随着这声惊叫,一个风姿绰约、扭着双臀的女人跑了过来。“你要带虹儿到哪儿?”
“四娘啊!我带她上去玩玩。”蝶影的指头住上比了一比。
“上去?”四姨娘见到那棵几丈高的大树,险些晕了过去,她赶紧伸手抱回女儿。“虹儿,来娘这里……”
“不要,虹儿爬爬!”虹影死命缠住蝶影,不让娘亲抱。
“蝶影呀!”四姨娘掏出丝巾拭汗,不忘抚着心口。“不是四娘要说你,可你爹叫我要好好教你打扮穿衣,你怎么还穿得像男孩子似的?我昨天裁给你的衣服呢?”
“选妃的事情不是没了吗?爹说我这双大脚丫子在书面初审就剔除了,我还学打扮穿衣作啥?”蝶影玩着虹影的胖小指头。
“姑娘长大了,总是要嫁人,你是钟家的大小姐,早有许多人家来讲亲事,你也要有个姑娘家的模样呵!”四姨娘苦口婆心地劝着,心想幸亏女儿年纪小,不然跟这个姊姊学了坏榜样,届时她可苦恼了。
蝶影却是另一番心思,她想到阿樵哥哥从来不管她像不像姑娘,他陪她在山林奔跑,带她过着神仙般的山中生活,虽然穿的是粗布衣,吃的是粗茶淡饭,但她不怕把衣服弄脏弄破,更不必管那什么端庄的吃相,在白云山里,她可尽情地做个自由自在的小蝶。
唉!都已经回来三个月了,她好想念阿樵哥哥喔!
趁着蝶影发呆,四姨娘抱回哇哇大叫的虹影。“蝶影,快回房把这套衣裳换了,呆会儿被老爷见到,你可又要挨一顿骂了。”
蝶影扯扯衣角:“这衣裤好爬树,我才不换。”
“你还要爬?”四姨娘瞪大眼,抱紧了蠢蠢欲动的虹影。“小秋、小冬,劝劝你们的小姐呵!”
小秋和小冬翻着白眼,摇头表示放弃。
眼睁睁看着蝶影手脚并用,又要爬上大树,院子的月洞门边传来呼喝声:“蝶儿,-再爬,我就扒了-的皮!”
“是老爷和大姊!”四姨娘喜出望外,这蝶影别无克星,只有她的爹娘才能治得了她。
大夫人燕柔伴着钟善文走来,她逗了逗虹影:“虹儿真可爱,跟三妹一样水女敕女敕呢!”
四姨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叫大姊儿笑了,虹儿,叫大娘呵!”
扮影摇着小胖手,还是叫着:“娘!娘!”
“这屋里这么多娘,还有这么多兄弟姊妹,她大概还分不清楚。”燕柔仍是带着温柔的微笑:“三妹,劳烦你教导蝶儿了。”
“哎,大姊你客气了。”四姨娘向来是妻妾中最骄横的一位,但在温柔端庄、气质月兑俗的大夫人面前,她就像是清水莲花旁的一枝俗艳小报,自惭形秽了。
不能再待在大姊身旁,否则老爷就嫌她丑了,她赶忙告别道:“老爷、大姊,我带虹儿回去喂饭,你们聊!”
待四姨娘摇着三寸金莲离开后,蝶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始终铁青着脸的钟善文一瞪:“笑什么?牙齿白吗?”
蝶影腻到娘亲身边:“娘呀!爹好象要打人了。”
“你爹打过你吗?你要听话……”燕柔模着女儿的鬓发,望见她头上的竹蝴蝶,不觉凝目注视。
钟善文没好气地道:“爹都白疼你了,还被你冤枉打人,要是传出去,不就破坏我大善人的名声?”
“爹,这院子的事哪一件可以传出去啊?”蝶影掩起嘴巴,故作神秘地道:“我爬树、追狗、钓青蛙、跳池塘、灌蛐蛐、离家出走,您不是警告小冬她们,一件也不能传出去?”
钟善文听得头痛欲裂:“大人,你看,我们怎么会教养出这个女儿来?”
燕柔抚着蝶影的竹蝴蝶,微笑道:“或许我们当初给她取错名字了,让蝶儿像一只花蝴蝶飞来飞去,停不下来呢!”
钟善文叹道:“难道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小姐,乖乖坐下来刺绣?不然学个琴棋书画也好呀!”
“老爷,你看蝶儿十几年来绣出一朵花来吗?”燕柔的语气始终柔和,她执起蝶影的手:“她手指生得圆短,每次拿了针就刺指头,拨琴也不灵活,你不也嫌她的琴声吵人吗?”
蝶影抢着道:“娘,精细的活儿我做不来,可是像煮饭、烤肉、劈柴、洗衣服,这些我都行!”
钟善文几乎快站立不住,小冬和小秋赶忙搬了凳子让老爷夫人坐下。
“蝶儿啊!”钟善文擦了擦额头汗珠,即使是隆冬,这个顽皮女儿还是常让他吓出一身冷汗。“你是武昌钟家的大千金,即使当不成皇妃,以后也是要嫁给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学做这些粗活做什么?”
“自力更生啊!我在白云山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别再跟我提什么白云山!”钟善文喝了一口小冬端上来的热茶。“你出去一个月,那山里的婆婆都把你教坏了!”
当初钟融风带蝶影回家时,兄妹俩连同家丁串通好一套谎话,说是蝶影落水,被白云山的一对守寡婆媳救起,在屋子里调养了一个月,这才由钟融风寻回。
燕柔道:“老爷,人家婆婆救了蝶儿,你也不要责怪人家,明年春天还得叫融风送些礼物答谢救命之恩呢!”
“哇!我也要去!”蝶影高兴地跳了起来。
“去什么?”钟善文用力一瞪。“明年就把-嫁了!”
嫁人?蝶影楞住了,她从来没有这个念头。
“哈哈!说到嫁人,蝶儿也会害羞了。”难得见到蝶影像个女儿家模样,钟善文终于露出笑容。
“蝶儿!你也快十八岁了。”燕柔拉拉蝶影的手:“本来,在你及竿后就该帮你物色对象,可爹娘看你贪玩,所以又多留你几年,你大哥二哥十八岁就成亲,你是一个姑娘家,不能再拖了。”
蝶影痴痴听着,好象娘亲是在说别人的事。
钟善文道:“爹和你娘亲商量好了,这几个月会帮你留意如意郎君,保证让你明年风风光光嫁出去。”
燕柔也笑道:“蝶儿,你放心,你爹在外头人面广,不愁找不到学识品德兼备的好青年,娘也会和你爹一起留意,让你嫁到好人家享福。”
钟善文见蝶影一直不说话,以为她真的害羞无语,于是起身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前头看看,你们母女说点贴心话吧!”
“蝶儿,坐下来。”燕柔见钟善文离去,唤了蝶影坐到身边,又吩咐道:“小秋、小冬,你们陪小姐玩了一下午,去休息吧!”
她见蝶影若有所思,便问道:“你还在发呆?想嫁怎样的男子?告诉娘。”
“娘啊!爹好象很听你的话?”蝶影蹦出一个怪问题。
“你爹和我彼此尊重,没有谁听谁的话,你别胡思乱想。”
“可爹一直骂我,你一直帮我说话,也不见爹生气。”
“你爹哪是骂你?”燕柔模上女儿头上那只竹蝴蝶:“你爹最疼你了,你小时候生病,他也不睡觉,就抱着你摇到天亮。只不过这些年来他当老爷习惯了,讲话难免大声些,其实是为你好的。”
“为我好还要我去当宫女?”
“这件事你爹没和我商量,我事后和他谈过了。你离家出走那一个月,他也很难过,每晚都睡不好觉。”
可不是吗?当初蝶影回来时,见到爹娘都消瘦一圈了,她心里好生难受,抱着爹娘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娘,为什么爹有事情都要找你商量?”
“我是他的夫人啊!他有时候作不了主,就来听我的意见,尤其我们刚成亲那几年,你爹和你舅舅他们生意往来,总要来问我一些事情。”
“娘,我好象听二娘她们说,爹和你成亲是为了钟燕两家结盟,让爷爷和外公的事业做得更大,名气也更响亮!”
“钟燕两家在武汉一带门当户对,早就有意结为亲家,所以爹和娘成亲,不是为奇。”
“可是,娘,你喜欢爹吗?”蝶影心中困惑越来越大。
“你这孩子!我和你爹是老夫老妻,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那爹又娶了二娘、三娘她们,你不生气吗?”
“你爹是个大老爷,三妻四妾是平常的事,也显示出他的地位,况且他对每一位妻妾儿女都照顾得很好,娘要生什么气?”燕柔的语气十分平静。
“我不懂,如果爹很喜欢娘,他才不会娶妾呢!”
“蝶儿,你今天问题真多呵!”燕柔淡淡地笑了。“你爹希望家里人丁旺盛,儿孙满堂,娘身子弱,生了三个孩子都几乎要了我的命,没办法再生那么多孩子。”
“娘都生儿子了,爹还不满足啊?”
“别忘了,你爹是个有钱的大老爷,更何况他娶妾也会跟我商量。”
蝶影嗫嚅着:“爹什么事都跟娘商量,好象有点怕娘呢!”
“别这样说你爹了,这是尊重。”
“如果说是尊重,那应该专心喜欢娘,不能花心啊!”
“你别想这么多了。”燕柔幽幽一叹。
“那不如嫁个普通人家,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两个人快快乐乐在一起,该有多好啊!”蝶影想到了于樵,神情变得黯然。
“如果有人能陪你到处乱跑,你一定很喜欢他喽?”
“那当然!”
“蝶儿,是不是有意中人?”
蝶影的脸蛋蓦地一红,低头绞着她圆圆的指头。
“是做这只竹蝴蝶的人吗?”燕柔继续追问。“让娘看看。”
蝶影拿下了蝴蝶钗,眼睛霎时明亮光采,脸上红晕也火热热地燃烧着。
“很精致、很用心做的一只竹蝴蝶。”燕柔反复细看这件难得的竹艺品,也仿佛看到那个年轻人对蝶影的心意。
“娘!我喜欢阿樵哥哥!”蝶影干脆说了出来,虽然这是她和阿樵哥哥之间的秘密,可是再不说出来,她就要被爹娘嫁给别人了。
“哦,他是谁?”
“它是白云山的砍柴郎……”蝶影想到于樵的山歌,差点哼唱起来,她小声地道:“他唱歌很好听呢!”
“蝶儿,你爹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突然一桶冷水兜了下来,蝶影急急地道:“可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蝶儿,你天真无邪,不解世事……”燕柔为她别上了竹蝴蝶,柔声劝着:“那个砍柴郎对你一定很好,可我们钟家是有头脸的人家,不可能把你嫁给一个砍柴郎……”
“砍柴郎有什么不好?”蝶影急了,她只是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你娇生惯养,爹娘怎会送你去吃苦?”
“我很习惯山里的生活,一点也不苦。”
“蝶儿啊!”燕柔轻轻抚着女儿的长发:“你回来这么久,他也没来找你,你说,他还喜欢你吗?”
蝶影一愣,陷入了沉思。她一直困惑着,当天于樵见到她二哥后,始终没问她住处,也没问她真实姓名,就急忙把她送走,到了如今,除非她回白云山,否则他是不可能找得到她。
难道……他是有意断了彼此的音讯吗?
她好想他,但阿樵哥哥为什么不愿再和她见面呢?
她咬紧了唇,泪珠儿在眼眶滚呀滚,心头像是被剜走了一块肉。
“娘啊……”
“乖,不哭了。”燕柔搂过女儿,安慰着她:“蝶儿,你总是要长大,缘起缘灭,半点不由人呵!”
“阿樵哥哥他喜欢我,他说要一辈子记得我啊!”蝶影呜咽着。
“天长地久的事,口说无凭呀!一辈子那么长,哪有定数?”
燕柔心中慨叹,女儿天真烂漫,无视世间种种约束,但想必那砍柴郎明白彼此无缘结合,所以不再寻她。
在蝶影低声饮泣中,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她也曾经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可是,就在两人即将携手远去那天,他却退缩了,没有留下只宇词组。
从此以后,她心如止水,忘人、也忘情。
她轻抚着蝶影的发,像是告诉自己似地:“蝶儿,你很快就会忘记他了……”
*****
同一时间,在白云山的深处,两父子正在吃晚饭。
“阿樵,最近很少听到你唱歌。”
“天寒地冻的,脖子都冻僵了,鸟儿也不唱歌啊!”
“你这孩子!”于笙笑道:“爹最近没听到你的歌声,挺闷的。”
“爹啊!我从小到大从没有听过您喊闷,是不是山里住久了,烦了?改天我带您出去走走转转。”
“是你想出去转转吧?”
于樵一口饭含在嘴里,慢慢地咽下了。“爹,您的脚一到冬天就痛,村子的大夫没有办法冶,我们得到城里去找其它大夫。”
“都痛了二十几年,再怎么高明的大夫也冶不好了,不要花那个冤枉钱。”于笙像是看透了儿子的心思:“你要出去就自个儿去闯,不要顾念老爹。”
“不,爹,我不是要去闯天下,我们只是出去找大夫。”
“你想去哪里呢?”
“县城也好,更远的武汉也可以,应该会有好大夫。”
“你认为小蝶也住在那儿吗?”于笙冷不提防地问。
于樵差点噎住,他什么都没说,爹怎么看得出他的目的?
于笙笑道:“你想去找小蝶,就不要拿爹当幌子了。”
于樵放下筷子,急道:“爹,阿樵真的想医好您的脚,您每天晚上都痛得睡不着,这些年来更严重了。”
“用热水敷一敷就没事,你不要再费心。”
“爹!我做一个推车,就可以载您走远路,一点也不费心费力。”
“阿樵,你想见小蝶吧?”于笙仍是要问出症结。
“爹!”瞒也瞒不住了,只因为不再唱歌,爹就看出他的心事了吗?于樵道:“我只是想……到了城里,说不定可以遇上小蝶。”
“遇到她又如何?”
“我远远地看着她,知道她嫁个好人家,这就够了。”
“她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于笙轻喟着,突然下定了决心:“也好,去瞧瞧她,有缘无缘,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谁说砍柴郎不能爱大小姐?”
他要阿樵率性而活,要嘛得其所爱,不然就真正死了心,他绝不愿意见到儿子为情所苦。
于樵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答应,他喜道:“爹,不管什么大小姐了。山里越来越冷了,我得赶快做好车子,我们尽早上城去。”
他收拾了碗筷,拿到水塘边清洗。严冬的冷水冻得他手指发麻,但他心里的热流早就把寒意驱散了。
北雁已南归,迷路的蝴蝶也回家了。他一直以为送走了小蝶,他又可以恢复过去清静的日子,但这几个月来他心心念念的,仍是那只满山飞舞的小蝶,睡梦里也全是她灿烂的笑容。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再大声告诉她:“阿樵哥哥喜欢小蝶!”
*****
于樵穿著蓑衣,推着一辆造型独特的车子,在绵绵冬雨中唱着:
“我是一个砍柴郎哟!顶着寒风,不泊冷雨。带了爹爹寻医去哟!推推拿拿,敲敲打打,无从医治费思量哟!那个庸医呀!左思思,右想想,收了银子最重要哟!”
于笙在车里听了好笑,掀开帘子道:“阿樵,别胡乱唱了。”
雨水滑下了于樵的脸颊,他卖力地在烂泥地推车子。“本来就是了,那几个大夫不会医,还敢收钱?害我们一点点银子都快花光了。”
“把钱省着吧!不要再看大夫,我们进武昌府玩个两天,就该回家了。”
“爹,没钱还可以再赚,我去砍柴背到城里卖,咱父子也可以编几个竹篮,就不信换不到铜板。”于樵开怀地笑着。
于笙见到儿子爽朗的笑脸,也不再多说。“你歇会儿吧!进来躲躲雨。”
“也好。”于樵把推车架好,屈身躲到竹篷子下面避雨。
这辆费心打造的推车沿途吸引了不少日光,车板上是一座小竹屋,平时可让父亲安坐在里头,避开日晒雨淋,晚上被子一摊开,父子俩挤在一块,又是一张平坦的床,这一路行来,住宿打尖的费用全省了。
于笙拿出一块硬饼:“你花了不少力气,给你允允饥。”
于樵吃着饼,望看天色:“这雨恐怕是不会停了,今晚得找个干爽的地方停车……”
正在说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隆隆声响,于樵探出头,哎呀一声:“那边山坡滑了好大一片泥!”
于笙也翘首注视。“不知道有没有人……”
“救命啊!救命啊!”好象是小阿子在呼救,果然有人出事了。
“爹,我去看看。”于樵跳下车子,飞快地前去察看。
一片黄泥中,五、六个光头小沙弥丢了伞,个个淋得湿透,哭着试图推动一块大石头,可是小阿力气微弱,又抓不着使力点,结果只是让地上的大和尚痛得龇牙咧嘴。
“怎么回事?”于樵跑进黄泥堆中:“大师父,你受伤了吗?”
一个小沙弥呜咽着:“师父被石头压住,爬不起来了。”
于樵抬头一看,山坡上的湿泥还在流泄,几块松动的石块似乎摇摇欲坠,再看那大和尚,双脚被一块巨石压住,人也几乎快被黄泥淹没了。
他当机立断:“小师父,你们别乱推,就算大师父骨头没断,也被你们压断了。”
“师父爬不起来啊!”小沙弥只是哭。
“我来帮你们。”于樵四处张望,在烂泥堆中捡了一枝粗大的树干,再搬了一块石头放在巨石旁一尺处,将树干前端伸进巨石底下,部分枝干则按压在石头上。
于樵握紧了粗树干,大声道:“小师父,待会儿我喊一声“起”,你们就赶快把大师父拖出来。”
小沙弥们不敢再哭,赶紧站到大和尚身边。
于樵双手猛一使力,以石头为支撑,用力支起了巨石,他立即大喝:“起!”
小沙弥七手八脚,慌乱地把大和尚拖开数步,此时树干不堪使力,喀啦一声断裂,那块巨石也应声掉回原地。
小沙弥看傻了眼,于樵却是一刻不懈怠,蹲下来问道:“大师父,你的脚能走吗?”
“痛,痛!”大和尚早已痛得忘记念阿弥陀佛了。
几个小沙弥又慌慌张张地想抬起师父,不远处的于笙见状大喊:“不要搬动,否则伤势会更严重。”
小沙弥哪有主张?个个又慌得要哭出来,于樵知道父亲的意思,他将车子推了过来,从车底抽出两条圆竹,拿出细绳,开始捆扎大和尚的双脚。
“呜呜,施主大哥,你在做什么?”
于樵头也不抬,谨慎地用竹子固定住大和尚染血的双脚。“大师父脚断了,要先固定好再搬他,不然他一动,骨头就穿出来了。”
“呜!施主大哥好吓人喔!”
“阿樵!”于笙唤道:“把师父抬上车子来,快送他找大夫。”
于樵指示几个小沙弥抬起大和尚的双手和身子,他则小心翼翼地扶住双脚,一步一步地将浑身泥巴的大和尚送到车子里。
“感谢菩萨!靶谢施主哥哥和施主伯伯!”小沙弥高兴地合十道谢。
“哪里可以找到大夫?”于樵问道。
“水月寺!”小沙弥各自捡起油纸伞,抹去脸上污泥,神色不再惊惶,而是自信的笑容。“我们寺里很多师父都会治病。”
雨越下越大,天也暗了,于樵和小沙弥合力推车,住着水月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