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假日的午后,吴家人照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吴嘉凯拿着一副望远镜,对准电视画面调整焦距,哇了一声。
“吓吓!嘴巴好大,都看到蛀牙了。”
“惦惦啦!”父亲吴庆国倒是很大声。“不要吵到你妈妈午睡。”
吴嘉凯耸耸肩,移转目标,在望远镜里看到一双垂下长龙毛看杂志的眼睛,一二三他数到三十,那对眼珠子仍是呆滞不动,根本没在看嘛。
“嘉璇!”他喊着妹妹,拿下望远镜,笑嘻嘻地说:“萧昱飞走了,你好像很失意?”
“他走关我什么事?”吴嘉璇恼得瞪他一眼,抱紧胸前的抱枕,换个姿势背对他,又窝到沙发的另一边看杂志。
“萧昱飞走了?”吴庆国的注意力立刻从电视名嘴转移过来,欣喜地说:“创铲掉大石头了!”
“没有啦,他只是陪昱翔表哥去美国看脑袋能不能恢复正常,还会回来上班。”吴嘉凯解释着,一边将望远镜收到盒子里。
“没走?昱翔会恢复正常?”吴庆圆的眉毛打了结。
“恢复正常好啊,就回来接翔飞。”
“讲什么失志话!就算他们兄弟联手,你也要想办法将翔飞抢过来!”吴庆国严厉训斥,拿起身边的拐杖用力敲地板。
“嘉璇!不是叫你去迷惑萧昱飞?到底有没有探到他们在做什么?”
“不用嘉璇去迷惑,阿飞表哥早就昏头转向喽。”
“哥!”吴嘉璇很用力地再瞪无情哥哥一眼。
她在公司尾牙喝醉了酒,他竟然将她丢给萧星飞“照顾”!当然,这件事兄妹俩都很有默契的不提,否则会被老爸骂到狗血淋头。
“唉!这年头好心做善事还要被骂。”吴嘉凯大叹一声,顺势躺到长沙发,两手放在脑后当枕头,左脚搭在右膝上翘得高高的。
“嘉凯!”老人家最见不得惫懒的年轻人了,立刻吼道:“你没长骨头啊!一天到晚躺在沙发上,起来!”
“我累啊,”懒儿子哀号着“每天累得像条狗,真的好累!”
“少年郎喊什么累!不行就叫你妈妈给你补一补,是男人就要有精力,不然你怎么给我生孙子?!”
“叫嘉璇先生一个给你玩啦。”
吴嘉璇闷头看杂志'完全不再理会他,吴庆国却被牵动了情绪,眉一横,眼一竖,又骂了起来:“看看你们兄妹什么样子!一个是早早结婚,早早离婚;一个是过了三十还不结婚,两个放假就躲在家里让我生气!”
“爸爸,血压。”吴嘉璇好声警告。
“气都气死了,还管血压!嘉凯,你敢说你是同性恋不结婚,恁爸就拿这支拐杖打死你!”
“好啦,我出去约会,赶快给你抱孙子。”吴嘉凯模到摆在茶几上的手机,躺在沙发上按了起来。“唉,名单太长了,不知道找哪一个。”
“不要女明星,衣服都月兑光光让人家看过了,你还娶来看什么!”吴庆国给他权威意见。
“好,演戏唱歌走秀的不要,删!”吴嘉凯猛按手机键。
“等一下。蒋琳不错,很够资格当我们吴家的媳妇,可是你要跟她说,结婚以后就不准再演戏。”
“爸你有在看八卦喔,那都是她说的、记者写的,我可没说。”
“没有?那你周世伯的女儿,那个啥小的,你们不是在交往?”
“周晓韵哦?几百年前的过去式,学生时代就被她用了。”
“这么没用被甩?”吴庆国想了想。“周家忽蓝忽绿,老是西瓜偎大边,不要也罢,反正你就找个名门千金,长得好看、乖乖的就好。”
“好。”
吴嘉凯拿着手机乱按,纯粹是应付父亲,并没有真正删了通讯录里诸多女性的名字;然而,名字一个个跳过去,她们是谁?长相又是如何?他很难追接得起来,往往接起电话,对方寒喧老半天了,他还在想她是谁。
从小他就知道,他该娶一个门当户对、温柔婉约、端庄美丽的“夫人”,而他也一直往这方面去寻找;可是,设定条件容易,爱情却是不容易。
这么多的名媛淑女里'他到底跟谁常常联络了?他按下通话键,查看最近十通电话,心头猛地一跳,答案出乎他意料之外。
十个名字里,出现五个龚茜倩。
“要不是我中风,没办法出去交际应酬,早就帮你留意了,想当年纵贯线上”吴庆国发起了牢骚,开始说起他过往的英雄事迹。
吴嘉凯注视那名字笔划很多的龚茜倩'不觉露出微笑。
丙然是他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没想到他们彼此之间竟是如此频繁联络,有时候他跑到顶楼抽烟,有急事她会叩他下来;有时候他人在外面开会,临时有问题或要资料也找她。
她几乎不会多说一句工作以外的话,非常刻意保持冷漠,他本来并没注意到这点,直到接到史密斯的订单那天,他才为她亮丽的笑容所惊艳。
不过,他很有分寸啦,他是懂得欣赏美女,但绝对将职场同事和婚姻对象区分得一清二楚;在他眼里,所有女同事都是中性的、不涉感情的
小情专员冷淡归泠淡,一双冷眼倒能看出他的心事,在楼梯间和大屯山两度快她看穿时,他只能以更大的笑容来掩饰内心的惊讶。
“我看中的工程标,想尽办法也要抢到手。”吴庆国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翔飞也一样,说什么也得拿回来”
从小,父亲就教他争夺,教他站在最前面;他不反对当第一名,事实上当第一名的戚觉还不错,可以适度掌握权力,居高指挥,挑战自我,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懊是他的,他会去争取;不是他的,他也不想花费心机抢夺;他进可攻翔飞,退可回吴家,一切顺势而为;他喜欢天下太平,更想看到妹妹和萧昱飞百年好合,可是唉,却没办法阻止此刻爸爸的碎碎念。
人讲话就有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喜怒哀乐,他闭上眼睛,爸爸的切念声和电视政论名嘴的怒骂声混成之内,他很难不被撩动情绪。
如果不去解读人的话声呢?小倩专员说,听鸟叫,单纯去听就好。
蚌然间,爸爸的切念变成最爱叫个不停的竹鸡“鸡狗拐,鸡狗拐”'电视名嘴也成了嘎嘎呱呱打架斗嘴的鸭子,他们的话声不再带有意义,纯粹只是音节而已。
“哈哈!”他大笑出声,本想将手机丢回茶几,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就像任何时候,有事想找她时,拿了电话就打。
他十分顺手,往手机按了两下,等着接通。
“副总?”接了电话的她声音带着百分百的戒慎。
“嗨。”他语气轻松地打招呼。
“在忙吗?”
“没有。”
“我刚刚发现,人讲话也像鸟在叫,很有趣呢。”
“喔。”
仍是她一贯淡然无波的声音,他忽然发现这通电话打得太即兴了,万一人家正在跟男朋友你侬我侬呢等等!小倩专员有男朋友吗?他没问,也没听她说过,他这样会不会太不关心同事了?
“对啊,就像我,”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他笑说:“突然打电话打扰你的假日,就是嘎嘎叫的乌鸦。”
“呵。”语气轻松些了。“没关系,我没事,请问副总”
没事,在做什么呢?在这片刻之间,他仿佛看到大屯山上的蓝天,听到红嘴黑鹎拍响羽翅的声音,也忆及咖啡糖苦中带甜的好滋味。
“嘿,你今天在外面看鸟吗?”
“是”好像很不情愿回答喔。
“哪里?”
“金山,这里来了单顶鹤。”
“哇,丹顶鹤!新闻有在报。金山什么地方?我也想看。”
“副总,这边不好找。”
“我有车很方便,我过去找你,等我!”他浑身都带劲了。
讲完电话,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拍拍头发衣服,整理服装仪容。
“爸!你老是动嘴巴,两只脚更要动,我带你出去走走。”
“你不是要出去约会?”
“没有啦,我去叫妈妈。嘉璇,你也一起去。”
“等你妈妈化妆又要两个小时。”吴庆国还是坐着不动。
“说的也是。化完妆,天也黑了,那我们溜出去好了。”
“我不去?我在家陪妈妈。”吴嘉璇起身,拿外套帮老爸穿上。
“爸,你就跟哥出去走走,老是看电视骂来骂去,越看脾气越坏。”
“你赶我出去?”吴庆国叉开骂:“死查某囝仔敢管恁老爸!”
“散步也是复健,你没体力怎么跟人家抢公司?”
一针见血!吴庆国闭了嘴,女儿就是他的克星。
吴嘉凯愉快地吹声口哨,持起他新买的望远镜,准备出门赏鸟去喽。
***
报茜倩相信自己一定是犯太岁,不然难得冬日出了大太阳,金山清水湿地飞来了难得一见的丹顶鹤,应是一个充满祥瑞之兆的和平宁静午后,为什么就飞出吴嘉凯这只特大号的鸟鸦呢。
远远地看到熟悉的宾士跑车,她赶紧先跑了过去。
吴嘉凯下了车,朝她挥挥手,随即跑到右后方打开车门,刹那间,她以为他带女伴出来,还没意会心里那股突然溢出的奇怪滋味,就看他扶出一个绷着严肃脸孔的老人家。
天!有乌鸦,还有掠食的大老鹰!这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吴庆国啊。
“嗨!”吴嘉凯笑咪咪地打招呼。
“你等很久了?”
“还好,就是在看鸟。”
“爸爸,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事业发展部的专员,龚茜倩。”
“嗯。”吴庆国对员工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董事您好。”龚茜倩赶快问好。
“丹顶鹤是在那边吗?”吴嘉凯看到前方站着一排人,再扶父亲往前走两步。
“爸爸,你先站好,我拿东西。”
他弯子拿出一个大包包,背上肩头,关了车门,再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张小型高脚摺叠椅,挂在臂弯里。
吴庆国没有听话站好,自己拉了拐杖,绷了脸往前走。
“爸,走慢一点啦。”吴嘉凯按下遥控锁,赶忙走到他身边。
“副总,我帮你拿东西。”龚茜倩以为他要去扶父亲。
“谢谢,我拿就好。”吴嘉凯点头,明白她的意思,低声说:“我爸不喜欢人家扶,带他出来也是要他多走走路。”
报茜倩望向步伐缓慢却坚定有力的吴庆国,似乎能够理解此人之所以对翔飞镀而不舍,应该是本身个性就有过人的强悍意志力吧。
吴嘉凯一边注意着父亲的脚步,一边问她:“你早上就来了?”
“没,我快中午才到。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一般看鸟都得早起,不然就是黄昏出来觅食的时候,还好丹顶鹤以这块湿地当栖息地,随时来都看得到。”
报茜倩详尽说明,早已懒得暗自嘀咕他“占用假日”了;反正他是副总大人,她当属下的就得恭敬服从,有问必答;况且他不是叫她加班,谈的又是她所熟悉的鸟类,那么跟他聊一聊也是无所谓的啦。
“不知道丹顶鹤是怎样的叫声?”吴嘉凯笑说:“你的鸟CD不错听,你知道我怎么听吗?”
“哦?”
“我重新选曲烧录,晚上要睡觉就听晚上的声音,像是一些鸱鸮类的,呼呼呼,嘘嘘嘘,听起来就像躺在黑森林里,不睡都不行;早上起床的闹钟音乐就选清晨会听到的鸟声,你猜有什么?”
“冠羽画眉?”这是她所能想到最轻快高昂的鸟叫声。
“答对了!”他兴高采烈地学了声音“吐米酒!吐米酒!”
报茜情佩服极了,她听了那么久的鸟声,也只是将CD放进音响,从没注意各属早晚的鸟叫声,她不由得朝他露出惊喜的笑容。
“副总,你怎想得出来这样编辑?这样是很特别的专辑呢。”
“是啊,我若跟唱片公司说这idea,不知道能不能收顾问费。”
“你们吴副总很有能力,将来还要领导翔飞科技,”吴庆国突然开口训勉道:“你们跟着他要多学着点。”
吴嘉凯哈哈笑道:“爸爸!我们龚专员也很厉害喔,她是我们事业发展部的台柱,我如果没有她,很多事情就做不来了。”
“你当吴副总的秘书,好好做,不要出错,将来吴副总一定会提拔你。”吴庆国还是一副嘉勉的口气。
报茜情觉得好笑。难道跟在大头目身边的女性一定是秘书吗?她下意识望向吴嘉凯,他微微摇头,露出一个无声的大笑容,她也跟他摇头,回以一个莫可奈何的微笑,表示她很习价被当成他的秘书了。
陪着吴庆国慢慢走着,终于来到人群众集的马路边,隔着一道水泥护栏,赏鸟人拿着望远镜,或是架起了脚架和大炮镜头,皆聚精会神地观察四只远从北方来台湾作客的丹顶鹤。
“就几只鸟仔,还专程跑来看?”吴庆国瞧了过去,大声地说。
“董事,不好意思。”龚茜倩不得不劝阻大人物,低声说:“赏鸟请放低音量,否则会惊动它们。”
“对啊,爸爸,你小声点。你没看专家级的要穿迷彩服?还要伪装成石头树木,整逃诏也不敢动,就是要拍出最漂亮的鸟照片。”
“这么麻烦。”饶是吴庆国脾气又大又坏,但被一排赏鸟人瞪了过来,他也只好用力抿紧嘴巴。
“爸爸,我先帮你找”吴嘉凯拿出望远镜,找了找,调整了焦距,再递给老爸,指出方向。“喏,给你看。”
“嗯。”吴庆国左手拉拐杖,右手拿起望远镜,身上穿着格子猎装外套,一身打扮颇有寻找猎物的探险家架势。
吴嘉凯站在他左手边,左肩背包包,左手挂摺椅,右手则虚扶着他有些颤动不稳的身体,脸上挂着笑容,注视着老爸赏鸟的神情。
“果然是红头毛!”吴庆国的声音有着惊奇。“这国宝耶,既然飞来了,应该抓起来放到动物园里去。”
“爸,那边有警察,你别让他们听到了。”
“恁爸才不怕一毛二的小警察,我认识警政署长”
“嘘嘘。”吴嘉凯猛嘘老爸,再朝龚茜倩笑了笑。
一阵风吹来,咸咸的气味里带着一股凉意,吴嘉凯往大包包里翻找了下,拿出一顶毛线帽,往老爸头顶戴下去,吴庆国的眼睛仍贴住望远镜专注看鸟,就任他在他头上摆弄。
报茜倩深深吸了一口来自北海岸的爽冽海风,冬阳晒得很舒服,身体暖融融的,心头也流溢着满满的温馨。
原以为这是一对住在遥远银河系的父子,如今看来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地球人,照样跟寻常人家一样吵吵闹闹、关心唠叨。
风吹过,翻飞起吴嘉凯薄薄的风衣夹克,也吹乱了他短短的头发,偏偏他天生帅气,乱也乱得很有个性,再加上一身截然不同于平日专业形象的休闲衬衫和牛仔裤,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为慵懒、随性、顽皮。
懊像还有什么东西不一样?她再用力一嗅,依旧是凉风徐徐'空气清新,呼吸顺畅,打从今天见了副总大人,她就没闭过气。
她不信地再闻了闻,没有!真的没有烟味!她只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净男人气息。
他烟瘾极大,平常身上多多少少会残留一点烟味,可今天怎么一回事?是刚洗过澡吗?甚至他说话时也没有呼出烟味?!
吴嘉凯看到她在看他们,笑着拍了拍大包包说:“这些都是我妹妹准备的,她很细心,把我爸爸照顾得很好,出门前一下子就款好这个包袱,叫我一定要带在身边。对了,你跟嘉璇熟吗?”
“喔,一起上过公司的瑜珈课。”空气真好,好得令她乐意直视他,也不再“回避”他。
“副总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上。”
“哈哈,我怕把身体折断了,还是去跑步吧。”
“没什么好看的。”吴庆国忽然放下望远镜。
“爸,你该坐下来休息了。”
吴嘉凯打开摺叠椅,以手掌用力按了按椅面测试稳固度,再扶父亲坐下,接着从大包包拿出保温瓶,倒出一杯黑黑的水。
“这是嘉璇泡给我爸喝的清血茶。”他笑着向龚茜倩解释。
吴庆国坐在椅上,右手仍用力撑住闭杖,藉以稳定身形,胸部一起一伏的,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接过杯子,慢慢喝下。
曾经不可一世的吴霸王应该不想让“外人”看到他这样吧?龚茜倩心念转动之间,便掏出鸟类图鉴,假装很认真地翻看着。
“你找到丹顶鹤的说明了吗?”吴嘉凯凑过来看。
“我找找在这里。一九三六年曾于宜兰罗东捕获三只,近来并无发现。”龚茜倩越读越觉幸运。“哇,都过七十年了,真是难得。”
“爸爸,不错喔,丹顶鹤飞了几万公里来给你看,人家说祥鹤献瑞,很吉利的,待会儿我带你去买乐透,搞不好会中头彩。”
“恁爸的钱还不够多吗?头彩几亿才不看在眼里!”吴庆国似乎很喜欢生气。“抓一只白翎鸶来给它脖子尾巴染色,也可以变丹顶鹤了,哪有什么稀奇!”
“报告董事,”龚茜情翻到鹭科的图片,解释说:“鹤和鹭的外形乍看之下很像,其实体形和颜色还是有差别,这边有图片,您可以比较看看。”
“啥?”吴庆国抬起头,绷着脸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龚茜惰,龙共龚'茜是上面一个草字头,下面一个西瓜的西,第二个倩是倩女幽魂的倩。”
“你不错,当秘书就是要这样,随时提醒老板疏忽的地方。”吴庆国接过图鉴,又说:“嘉凯,眼镜。”
“来了。”吴嘉凯忙从包包里掏出老花眼镜,顺便帮老爸戴上。
吴庆国捧了书,抬了一下眼镜,照样绷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翻开书页,认真地查看比对。
报茜倩完全不以为意。大家都明白吴董的脾气,见了他总是必恭必敬,不敢多说一句话;但他再怎么“伟大”'也不能让他指鹤为鹭吧。
身边好像有人在比手划脚,原来吴嘉凯站在父亲身后,绽开他正字商标的帅气笑容,偷偷指着老爸,朝她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
她也轻轻地摇头,回他一个微笑,表示她不介意吴董的“教训”。
他再点点头,舒了一口气,遥指他的车子,睁大一双询问的黑眼。
他摇摇头,右手高高举起,食指指向另一个方向。手高高举起,食指指向另一个方向。
他也望了那个方向,将她的动作学了一遍,露出疑惑的表情。
如再比出倒V手势,拿食指中指做走路状。
他摇头,一脸不可异议,又用力指向他的车子,还比出一个绅士请淑女上车的优雅姿势。
她无声笑叹,干脆左手掌比在下巴,右手当扇子往嘴里拨了拨。他故意睁大眼睛,惊喜地拍拍自己的肚子。
她点头而笑,顺手指了他和吴庆国,再比向自己
她在邀约他们?她的手臂僵在半空中,一颗心脏猛跳个不停。
碍于“大人”在场,他们只好变哑巴,可怎么用眼神和手势就能了解对方的意思呢?她好佩服自己,她会读心术耶。
唉,不是她会读心术,而是九个月来,在每个上班的日子里,她至少跟他相处八小时以上,彼此“关系”又十分密切,到了后来,变成只要他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再看他递过来的文件,她就知道该做什么了,这就是所谓的默契吧。
然而,今天的默契已经完全逾越职场分际了。这样比来比去是怎样?
她脸颊抽筋啦?还跟副总大人没大没小地乱笑!还有,他干嘛帅成那样,又老是闯进属于她私人的假日生活里
她忽然恼了,硬生生地转头,瞥见那群湿地外头的看鸟人群。
丹顶鹤所有的野鸟都一样,它们都懂得远离人群,自个儿寻觅隐蔽的树木,或是待在远远的湿地里,绝对不会笨到跨越这道护栏。
她也一样。呵,他闯进来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副总来唉,看在待会儿他可以顺道载她回台北的份上,她只能陪他喽。
真的不用想太多。上回他们从大屯山下来,也是一起到士林夜市吃吃喝喝,很自然,很寻常,然后他送她回家,各自作鸟兽散,隔天照样又是忙得要命的副总和专员,壁垒分明,绝无逾越。
她转回一张笑脸,吴嘉凯正歪着头,狐疑地看着她的举动,一只手猛往她招呼,似乎想唤回突然灵魂出窍的她。
她朝他绽开微笑,垂下手臂,手掌扳起,在大腿边晃了晃,摇了摇。
“你们两个在比什么手语?”吴庆国早就瞪眼看了老半天。“哈!”吴嘉凯笑得更开心了,不忘顺便比个OK的手势。
报专员要带我们去吃金山鸭肉。”
“听说很有名。”吴庆国眼睛发亮。
“副总要请客喔。”龚茜倩想通了,语气也开朗多了。
“这当然!”吴嘉凯爽快答应,又说:“可是爸爸啊,你好像要限制饮食,不能太咸,不能太油,少量多餐我还是打个电话问嘉璇。”
“不准打!”吴庆国立刻吼道。“恁爸爱吃啥就吃啥,回去也不准跟你妈和嘉璇说。”
“好吧,吃一点应该没关系。”吴嘉凯笑着收起手机。“总该给她们带份鸭肉回去。”
“副总,还可以带一盒乳酪蛋糕,嘉璇一定会喜欢的。”
“哇,还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就请你带路了。”
吴嘉凯扶起老爸,龚茜倩帮忙收摺叠椅,清凉舒爽的海风吹呀吹,她抬头望向丹顶鹤的方向,脸上的笑意更深,也更愉快了。
丙真是祥鹤献瑞,让她赚到一顿鸭肉大餐和免费跑车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