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时间不多啊,所以我总是在想,有什么是能在时日无多的时候得到呢?不管如何想,我能得到的恐怕也只是这样吧,至少在这段时间内你可以全心全意看着我,至少在我死后你不会这么容易就忘掉我。”傅云雪笑着的样子反而更让耿樊晨觉得心酸。
“我怎么可能忘掉你,别忘了,你给我生了一个小宝贝,我不让她跟我姓,是因为我讨厌自己的姓氏,而不是将她当外人看,这个担心你可以放下!”轻易读取到傅云雪隐在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耿樊晨首次就这个问题做出解释。
暗云雪有些惊讶的望着耿樊晨,似乎吃惊他怎么会提到这件事,旋即又释怀的微笑,“这件事想必在你心里也不好过,不管明漪以后叫什么,我都希望她还能有权利叫你一声爸。”
“二十五岁就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往后推算,我三十八岁的时候明漪就已经长大成人,能提早这么多时间退休来等女儿养的好事,我干嘛要放弃?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呢,我要将明漪培养成赚钱能手,这样的话,我就能享清福了!”
调皮的话让傅云雪实在忍俊不住,轻轻拍了耿樊晨的头一下以示惩戒,她感叹道:
“以后一定要给她找一个好老公,要疼她、爱她的,不能让她吃苦的。”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要长得帅气的,至少不能输给龙家那几个兄弟,她一直嚷嚷着要做晖叔叔、潜叔叔的老婆……”
“这也太早熟了吧……不怕,等明漪长大,龙家那几个都成糟老头子了,到时再找一堆帅哥给明漪挑,总能挑到比龙家帅的!”
雹樊晨暗地咬牙,心想,好一个龙浩晖、龙潜,居然乱灌迷魂药,如果不是现在知道可以未雨绸缪,等长大了,我岂不成了他们的老爸了……
暗云雪俯子,看着脸有些扭曲的耿樊晨,“樊,你每次想鬼点子时,眼睛总是特别亮……”
“我没想鬼点子啊?”无辜摊手,耿樊晨将头埋在傅云雪的胸月复,闷闷的说:
“对不起,我没能救你!”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从没想过耿樊晨居然会为这件事向自己道歉,傅云雪激动得终于忍不住掉泪,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头,任由泪水滴落他的发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你一直在学医术、一直在跟潜研究怎么延长我的性命,只是老天不饶人,顶着这样的血肿块我还能如常人一样行行走走、养大我们的女儿,我真的不会有怨言……我要说的是,谢谢你,樊,谢谢你……”
忍不住的泪渗过耿樊晨的发间流到他的眼眶里,耿樊晨闭上眼,感受着那划过脸上的热流,早已经忘掉哭泣是什么味道的他,今晚再次尝到了这苦涩的味道……
蹑手蹑脚走出大门时,耿樊晨还认真辨认过傅云雪是真的已经睡熟了,陪睡了大半夜,他脸上满布着傅云雪眼泪流过的泪痕,她就抱着他的头,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似乎是因为将事情谈开了,她终于放下了心……
只是,耿樊晨就是睡不着,这次无关精神状态问题,而是楼下还有一个人让他吊着心,怎么也睡不下;当初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否带朋友回来小住,所以打造的门户全然没有备份钥匙,而安德鲁来得匆忙,他也没来得及将他的资料输入管理大楼的智能电脑中,早上因为忙着陪傅云雪跟傅明漪,所以他将那个还在他私人小窝里睡大觉的家伙给完全忘了,如今要睡觉了,这才想到昨晚还有一个陪着他睡觉的人存在。
小心关上门,耿樊晨迅速冲向电梯,望着电梯由低层缓缓上升到顶层,那个速度还真的是慢得跟乌龟有得比,而在心焦的时候,再快的电梯也只能变成泄愤工具,就见耿樊晨气冲冲的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数,等待着它再一次龟速下降,他可不希望家里出现一具饿死的尸体。
必去一定得请人改善一下管理措施,也定一个客人专用的密码装置好了,配合输入的相貌、指纹辨认,一样能将安全进行到底!
思索着要改善的东西,耿樊晨惯性的步出电梯,朝一层楼中唯一的大门走去,只是还没走到头,脚就被东西给绊到,如果不是身手还算敏捷,人早已难看的趴了开去。
“哎哟!”
已经疼痛的再次受到撞击,耿樊晨一坐在地上,几乎疼得直不起腰,侧头望去,不明何时平坦的廊道上竟然出现这样的暗器。
最近日子真是诸事不顺,似乎有必要找个风水师父回来改改运!
想着废话,眼却没闲着瞄向那尊横卧在廊道的不明物体,由黑得发亮的鞋子再往上看,低下的头发挡住了大半面貌,可是那轮廓怎么看都应该是他难得良心发现、记挂在心的安德鲁#183;杜威,也就是昔日的高桥敦臣大少爷。
“安德鲁、安德鲁你醒醒,怎么会睡在这里?你在这里干嘛?”
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的光景,耿樊晨不明白这家伙有床不睡,干嘛要跑到这里来当拦路石?
被不断在耳边吵嚷的声音给吵醒,安德鲁勉强睁开眼,乍亮的视线只看到一张大脸近在咫尺,并且眼中满布了疑惑。
“你总算回来了,我饿得走不动了!”
“算是意料之内的答案,来,给我起来,我带你去找吃的!”
雹樊晨先是扶着墙让自己慢慢站起来,免得再次扯动难以说出口的伤痛,然后伸出手要拉安德鲁起来;安德鲁藉着耿樊晨的手一跃而起,虽然步伐有些站不稳,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饿晕头的人。
“这不是精神还好好的嘛!”
“错!我现在只觉得头昏眼花,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活活饿死了,如果你再不出现,我怀疑我会冲到你楼上打劫去,我弄了楼下那扇电闸门好久,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能开的开关。”伸了一个懒腰,安德鲁懒洋洋的说道,手却自动自觉地扶上耿樊晨的肩,“凌晨了,你还能找到东西吃吗?”
“当然可以,跟我来吧!”
雹樊晨望着似乎真的是饿坏了的安德鲁,心里不知道该不该骂他笨。
就算我不出现,他一样可以找兰森跟潜填饱肚子啊,反正就在楼下,他用得着这样委屈自己吗?
包疑的眼光一遍遍扫视在安德鲁身上,就算是饿死了的人也会有感觉,安德鲁走进电梯,等到电梯门关上后才问:
“怎么了,突然发现我太帅,所以眼睛离不开我?”
“你对其它人也是这样耍嘴皮子的吗?”
实在没法想象资料上的安德鲁跟眼前人会是同一个,不是说这个人冷静容智,是杜威集团的核心人物吗?
“不喜欢我独对你开放的这一面吗?”
雹樊晨的问话让安德鲁不由一愣,心想,回想先前相处时,连我也感觉到现在的我跟过往的我差异到底有多大,也难怪耿樊晨会眼带疑惑,只是他只单单为这件事疑惑吗?
“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太过突飞猛进了吗?你的七年、我的七年,我们始终不是以前的小阿子了,你不可能永远都这样对我,我也不可能永远这样对你。”
似乎一夜之间耿樊晨人生里一直停顿的时针终于开始走动了,他想到了以后,也想到了以前。
“为什么突然这样想?你……哭过了?”
“我是一个没有泪的人,这是云雪的眼泪。”
雹樊晨用手抹了抹,试图将泪痕消散,只是干枯在他脸上的泪痕又岂足这么容易就消失的,直擦得脸都通红了,仍旧无法消除脸上的异样。
就算心里……也因为云雪那声谢谢而荡起了涟漪,我已经冷掉的心,是不是像我父亲一样,也在伤害着爱我的人?
“她又哭了?”
厌恶的眼神不加掩饰,全数展露在耿樊晨面前,突然,耿樊晨觉得无法接受安德鲁对傅云雪的厌恶,侧过头不再去看他,只专心盯着楼层数;直到电梯门都打开了,耿樊晨还是没再发言,弄得安德鲁不知该不该跟上他的步伐。
“过来吧,我找人做些东西给你吃。”
低着头走路,却也没忘掉还有一个人尾随在后,耿樊晨站在龙浩晖门前,轻轻按了一下电铃,心乱的他,似乎又忘了现在是凌晨四点……
“我是不是该打电话通知警察,叫他们来将你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捉走?”
龙浩晖打着呵欠,只穿着睡袍坐在客厅,低血压的他被耿樊晨弄了好久,这才勉强有这样的精神当陪客坐在大厅上等候耿樊晨的介绍,而罗浩杰并没多作责怪,进去浴室弄来两条温热毛巾,一条递给龙浩晖,另一条则递给耿樊晨。
“你的脸,擦一下比较好。”
没有明示,但也足以让耿樊晨明白他满脸的泪痕是有多么可怕,赶紧接过毛巾盖在脸上,好一会才细细擦了起来,直到觉得脸应该全干净了,他才将毛巾取下丢在一旁,等候罗浩杰将宵夜端上。
这时的龙浩晖终于让精神恢复正常,脑袋的神经一接通,看着眼前不对劲的两人,他沉默了一会,选择了最安全的话题开始话头。
“这位就是安德鲁#183;杜威,兰森的合伙人兼云雪的前任未婚夫是吗?”
“对。”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雹樊晨懒洋洋的回答与高桥敦臣大方得体的回应正是体验亲疏的程度,龙浩晖瞥了全无斯文的耿樊晨一眼,似乎在警告他的不准放肆,而吃人子谔、拿人手软,耿樊晨决定埋头在宵夜里,不哼一声。
“樊平常有些神经太粗,常常会丢三落四,他将杜威先生留在家里也不通知我们一声,让杜威先生饿肚子,这绝对是他的错。”
“喂!”
“我不在意,只要他最后记得回来就好!”
再一次迥然不同的态度,耿樊晨抬头望向安德鲁,终于如愿看到面对陌生人时的安德鲁#183;杜威是怎么样的表情了。
冷漠、自制、沉稳,他就像是一个王者,这就是我再怎么形似而神不似的上流社会的顶尖人士吗?
雹樊晨不由得想到多年前那个傻瓜式的赌约,那时候的他是多么意气风发,而那时候的她是多么娇柔美丽……
只是电光火石间的失落已经被龙浩晖收进眼底,伸出手模模就落座在他旁边的耿樊晨的头,似乎在安慰的手势在下一瞬间却成敲状,狠狠敲了一记耿樊晨的头。
“干嘛!”
“这是惩罚你将客人独留一处却又不妥善安置,连通知我们帮你照顾一下客人都忘了,这样的记性不值得打一下吗?”
“喂,如果不是你今天早上的一番话,我会完全将他忘在脑后吗?至少最后我还记得他仍旧在我的小鲍寓里,能急忙下去找人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强词夺理,你也是这样当神风的首领的吗?”
“当然不是,是的话,神风早就倒了;你别老将公事扯到私事上去,你委托我的事我可有办不成过!”
涉及自己自傲的专业区域,耿樊晨原本的垂丧全部消失,只剩下捍卫自己成绩的急切。
“那就好,只要有心,有什么办不到的?你又何必想太多?”
闭了一个弯子劝慰耿樊晨的心意不只是耿樊晨,连安德鲁也听明白了,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优雅的男子。
他跟耿樊晨的关系是什么?一向与我针锋相对的耿樊晨为什么会对他言听计从?
疑问的眼神立刻得到龙浩晖的重视,将有些不雅的睡袍拉一拉,让仪表再更端正一些,他有礼的朝着安德鲁自我介绍。
“我是龙浩晖,龙潜的哥哥,也是他的好友兼监督者。”
“这样说来,龙先生也是神风集团的一员。”
“我只是小小的一名教职人员,恰巧与他成为朋友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龙浩晖顶住安德鲁无形中散发出来的迫力,仍旧微笑而对,“倒是听说杜威先生跟樊也是旧识,这次樊太过失礼,希望你别太见怪。”
“我跟他的关系不需要别人来道歉。”实在是看不过龙浩晖毅然以耿樊晨代表的立场说话,他跳过龙浩晖直接朝着耿樊晨叫嚣,“如果你觉得抛下我有错,那请大声的说声对不起!”
“你是谁啊?需要我跟你说对不起?我没饿死你已经算是对得起你了!”
不明白好好的谈着话,安德鲁干嘛突然朝着自己发火,耿樊晨不爽的丢下碗筷,盯着一直忙着谈话而忘记吃宵夜的安德鲁。
“你给我乖乖将东西吃完,浩杰这么辛苦起来做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能浪费掉!”
“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吗?”
安德鲁反而不介意耿樊晨如此对他呼喝,朝着龙浩晖投以一个胜利的眼神,慢腾腾地端起香喷喷的面条,又朝着罗浩杰点头道谢后才开始食用。
龙浩晖与罗浩杰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明白眼前的男子并不是普通出身,他的礼仪之好是现在年轻人里极少见的;几番交手,龙浩晖已经大概有了月复案,他也不急,只笑着朝两人提出方案。
“樊,你既然答应陪着云雪度过最后的时间,那不如好好到国外去玩一玩,让云雪开心的离开,怎么样?至于你这位客人,相信他也无法在台湾待太久,既然这样,我们替你招呼他,你可有意见?”
通常龙浩晖问耿樊晨有没有意见的时候,就等于是要他没有意见的时候,于是耿樊晨便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现在的他,没有去考虑安德鲁的事的心情。
“我只想要耿樊晨来陪我!”安德鲁丝毫不准备放手让耿樊晨去陪傅云雪。
就算是只剩下一年不到的生命,但傅云雪已经将耿樊晨霸占七年了,难道我还需要让步给她吗?特别是在七年后耿樊晨仍旧没有爱上傅云雪的现在!
“坚持,是需要看时间、地点的。”
“坚持,是问心就可以的!”
两个同样冷静的男子互不相让,龙浩晖与安德鲁冷冷对视,然后龙浩晖率先退了出来。
“我不需要与你坚持什么,如果你能说服樊放弃云雪跟你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凭借着眼神,龙浩晖就已经知道,这难缠的三角关系一开始就搭错了方向。
“那是不可能的,你不也是知道吗?”望着又将头埋进宵夜里装作听不到他们谈判的耿樊晨,安德鲁冷笑两声。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耿樊晨这种赖皮的模样!
“杜威先生,你跟樊只重逢了一个星期,而云雪,已经陪伴樊整整七年寒暑!”
不赞同安德鲁的理念,罗浩杰开声点破一切关键,“人非草木,樊他是喜欢云雪的!”
“喜欢?哼,耿樊晨,你跟我说,你喜欢傅云雪吗?”安德鲁只觉得这真是一个滑稽的说法。
“嗯,喜欢!彬许以前就喜欢,但是现在更喜欢了!”
雹樊晨回答得爽快,抬起头来的眼神也非常认真,似乎浑然不知这个答案几乎快要将安德鲁气个半死。
“那我呢?”
“不知道,没有找到答案的必要。”
“说得真好,没有找到答案的必要是吗?”
冷冷一笑,一个星期以来的迫切心焦、喜悦疯狂,似乎都在这一句话里崩溃,安德鲁只觉得从前的自己在消逝,那个曾经有着热情与天真的男孩终归也跌进黄土,不再复还。
“我现在只想让云雪好好过完这辈子,这是我现在最认真的心愿,”
残酷地说着让安德鲁只觉得凌辱的话,赤果果面对耿樊晨没有防备的真心,在这一刻间,痛不欲生。
“我明白了,或许我曾经天真到以为我是你的特别,只是现在我懂了,任何人都很容易成为你的特别,你的特别,不值一分钱!”
冷冷的陈述似乎只是安德鲁的领悟,可这句话却让在场的三人同时皱起眉来;罗浩杰还想说话,龙浩晖却伸手挡住他,示意他们不要插手。
雹樊晨在皱眉之后又笑了起来,为安德鲁这一句看似要伤害他的话而笑,“高桥敦臣,你毕竟还是高桥敦臣,特别……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特别,你能当得了几个?我告诉你,人的心是不断在变,没有人能不变,就像浩晖跟浩杰,我也敢跟你说,即使他们现在爱得多真,他们还是会变的!特别,只能以此刻此地我的心情而算,而此时此刻,我只看得到云雪的特别!”
“是吗?那真是我的愚蠢,居然跟没有心的人谈特别!”
安德鲁不悦的站起身来,放于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究还是在耿樊晨挑衅的眼光下挥了出去,他觉得自己该为这七年付出的感情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