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夜像一袭厚重的逃陟绒,自逃邙降,笼罩整个大地。
君乐水安然沉眠于静寂的深夜里,呼吸平稳、睡颜安详,像是在作一场美丽的梦。
在梦中,泰迪陪在她身旁,幽默体贴;脸上的笑就像他怀里的泰迪熊一样,既可爱又可亲。
情不自禁地,她豁身扑向前去。他弃了泰迪熊,双手环住她的腰。
她倾身与他吻得密密实实,然后……
“唔!”一股黑色的力量乘着夜风,侵袭她的梦。
美丽的梦开始变质,被恐惧的魔爪一点一滴扯碎。
她伸手,试图挽留那逐渐逝去的安宁氛围却不可得;下一瞬间,冷汗湿了她全身。
“嗯……啊……”她辗转反侧,努力想挣出那恐怖的压力。
棒吸越来越急促,心脏跳得像要撞出她的胸膛。
不行了,她再也无法忍受。
“呃……哇!”蓦然一记呼声响起,君乐水惊恐的睁开眼挺坐起身。
“怎么回事?”她喘着,娇颜一片煞白。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近三天,她夜夜噩梦不绝,好像……被某种恶意缠了身。
“该不会是中邪了吧?”念头才起,她立刻嗤笑自己的无知,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等神鬼之说,愚蠢。
可是——
“什么人?”真的有一股杀气笔直朝她冲来。
猛地跳下床铺,她冲出卧房,山上的凉风送来一阵阴寒,她忍不住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谁?出来!”想不起自己得罪了何人,记得当初为寻找失踪的父母造访虹烨山庄时,为求工作方便,她广结善缘,以期多获助益,让她寻亲之途走得顺畅。
敖近的人对她评价极高,应该是没人憎恨她的存在才是,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可偏偏有个人,夜夜在她窗边窥视,满满的恶意让她每晚无法安眠。
到底她做了什么样让对方怨她至此?
真想害她性命,也该给个理由吧!她不想做个糊涂鬼。
“我知道‘你’还在,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清楚?非得这样鬼鬼祟祟?”对着广大夜空,她张嘴嘶吼。
一个悉悉卒卒的声音自后花园方向传来。她蓦然转头,口才开——
“有胆跟我来。”那是个乍闻冰冷、却清脆若银铃铛响的女声。
君乐水想也不想地跟上去。
“你恨我?为什么?我明明不识得你。”追到后门口,她见到一条窈窕有致的玲珑身影。
藏姬转过身来,冷艳的外貌在银月的烘托下更显清丽动人。
君乐水倒吸口气,美丽的女人她也见得不少,但如藏姬这般韵致动人者,却是生平仅见,这样的大美人因何憎恨她入骨?
背着一股好奇心,她扬起了唇角。“我可以请问你贵姓芳名吗?”
“藏姬。”美人儿连名字都很有味道。
君乐水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名字。让我猜猜,你恨我的理由该是……莫非我抢了你的男朋友?”她随口说说罢了。
不意藏姬竟慎重一点头。
她下巴掉了下来。“哪个男人这么没眼光?活生生一个绝世佳人不要,却选中一只丑小鸭?”
这会儿换成藏姬呆滞了,做梦也没想到君乐水是这样一个……无理头的人,倒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我告诉你,那种不识你好的男人不要也罢,我介绍其他更优的男人给你。”不知为何,这藏姬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周身的气息好像……是像谁呢?转动着脑袋瓜子半晌,一点灵光闪过。对了,她的气质像泰迪,不过她比泰迪严谨认真多了。
真奇怪,最近君乐水常遇到这种人,有点莫测高深,却又吸引力十足,让人见了就是忍不住想要去探索。
藏姬愣了一下,迅速恢复冷静。“我见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离开泰迪。”
“原来那个眼睛去糊到蛤仔肉的人是泰迪啊!”慢着,那位姓兰杰尔的家伙该不会也是棵花心大萝卜,专玩脚踏两条船的把戏吧?果真如此……哼!君乐水心头涌起一股气,决定让那位负心汉尝尝什么叫“致命的吸引力”。
“眼睛……什么肉?”藏姬的中文是不错,却还不到能听懂台湾俚语的地步。
“噢,那无关紧要啦!”她摆摆手。“请问泰迪与你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要我离开他?”
“我与泰迪是伙伴,找你只有一个原因,你与他不配,请你离开他。”
“愿闻其详。”道理充足,要她离开泰迪,她是可以考虑;但无缘无故地要她弃情郎远去,不好意思,她可办不到。
藏姬沉默半晌,她本就不是口舌利便之人,又得顾及不泄漏组织机密,要解释便有了困难。
“你们的背影差太多。”最后她只能这样说。
说实话,取笑别人确是件没道德的事。但面对藏姬蹩脚的理由,君乐水很难不笑。
“那你又明白我的真实来历了?”她问。
“君乐水,二十七岁,每年两度造访虹烨山庄,目的是寻找失踪的父母。”藏姬念出了流传在南投山区,人人皆知的传言。
“是没错,但你还是没说出真正的关键。比如我的家世、工作、经历……等等。”
藏姬一时语塞。
“看吧!你又不晓得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如何能断定我与泰迪不配?”
“只要是平凡人都与他不配。”
“难不成泰迪是天神下凡,或者妖物成精?”
“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只要是人,就没有谁与谁是天生不配的。要论适不适合只有看他们来不来电,愿不愿意去适应彼此。”
“但泰迪是个杀手。”一时节冲动,藏姬泄漏了秘密,娇颜顿成死灰。
真相确实让君乐水吓了一跳,但久历红尘,她也不是省油的灯。“那正好,我本身是个老鸨。老鸨母配杀手,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绝配。”她兀自笑得开怀。
藏姬却呆了。
“所以喽!”君乐水两肩一耸。“你的理由不足以让我离开泰迪,只好向你说一声,不好意思。”
有点恼羞成怒地,藏姬强辩。“你会后悔的。”
“那种事只有天知道了。”
“哼!”怒哼一声,藏姬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君乐水才猛地吐出紧憋胸膛良久的气息。
说真格的,藏姬不愧是泰迪的伙伴。干杀手的人身上就是有一股威猛的厉气,尤其当他们认真起来的时候,那真是教人一见就怕。
幸亏藏姬没多用她的长处逼人,否则君乐水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时脚软,溜之大吉。
只是……真想不到泰迪竟是名杀手,不晓得他与她结缘后,会不会继续干那行业?
对于为了生存而做的事,君乐水没有太明确的是非观念;否则,她也不会为了生活,开设贩梦俱乐部出卖四个弟弟的色相了。
可她终是女人,渴望安定,若要成家,她不希望婚姻生活处处充满危机与刺激,那她会疯掉。
但愿泰迪在与她交往时,会慢慢孕育出安定的念头,要不然……
“救……救命……”若有似无的呼救声,像根针,笔直射了过来。
君乐水跳起来,就是这个声音,数日前,她与泰迪相约后门口见,那时听见的求救声就是它。
“谁在那里?”沿着声音的来处,她离开后门口,转入了后花园。
“是谁在叫救命?”三更半夜,四下无光,君乐水只能凭着白日里的记忆,在花圃中小心寻找。
“救命……救救我……”声音低低闷闷的,似乎被某种东西给压制住了。
“你是谁?你在哪里?”走走停停,她来到了花园的最中央。
“你说话啊!你不开口,我找不到你,怎么救你?”她呼喊。
但求救声却不再出现。
一股凉意揪住君乐水的心。“喂,你发个声啊!”她越叫越大声。“不然应句话也行,否则我如何救你?喂!”话落,她屏气凝神,试图再度辩出求救声的来源。然而——
没有,什么也没有。四周除了风吹树叶扬起的沙沙声外,连声虫鸣蛙叫也没有,更遑论什么求救声了。
“喂!”不信邪,她叫得更大声。
“乐水,三更半夜是你在叫吗?”大概是被她的叫声吵醒,泰迪肩披一件薄衫来到后花园。
“泰迪!”一见情郎,这几夜累积下来的疲累与紧张顿泄,她迫不及待扑进他怀中,紧紧拥住他。
泰迪被她吓了一跳,搂紧她。“怎么了?”
她摇头默然不语。
两个人就这么紧紧相偎着,眼里只有彼此,以致没发现,有一条人影正戒慎恐惧地趴在花丛间,一声也不敢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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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吼叫声,泰迪在后花园寻到心神不宁的君乐水后,便将她带回他自己房里,又倒了一杯水给她压惊。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到后花园干什么?”他问。
接过水杯的同时,她眼含异色望着他。
“干嘛?”顺着她的目光,他来回打量自己半晌。“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睡衣?”确实很别致,棉布上虽印着泰迪熊的图样,但大方的剪裁与精致的手工,却让整套睡衣不显幼稚,反而出众极了。
她睨他一眼,底下头,一口喝光杯内水,然后淡淡吐了两个字。“藏姬。”
他证了下,仰天大笑。“她真是不死心啊!”
她双目眨也不眨地睇着他。“你没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牵起她的手。“她跟你说了多少?”
她揉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白皙的指间只有食指上有着薄薄的茧皮,看来他擅长的是以枪枝取人性命。
唉,想不到这只让她迷恋、万般销魂的手竟沾染血腥,而她只觉感慨,却不畏惧;她与他是不是很不正常?
然而他们也非天性如此,是环境将他们磨练成这样的,能够怪他们吗?
叹口气,她轻言。“你是个杀手。”
他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开口陈述起自己的过去。
“我是个弃婴,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在纽约街头,一个拾荒老人捡到我,抚养我至五岁,后来老人在一场帮派火并中,误中流弹而亡,我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街童。纽约虽然有很多谋生管道,但对于一个五岁孩童来说,生存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只能偷抢拐骗,以维持最基本的活命要件。十三岁那年,一个恐怖分子被国际刑警逮捕,押送经过我的地盘,却被另一个组织的人劫走。军警两方的人都认为事情与当地帮派月兑不了干系,于是进行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扫荡。我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势力被瓦解一空,心头一火,单枪匹马混进那个组织,用了一年的时间鲸吞蚕食,毁掉那个组织,算是给自己报了大仇。然后我回到原来的地盘,本来只是想再建一个帮派,想不到却被FBI的人逮住,原以为这下牢饭吃不完了,不意他们竟想吸收我进入联合国的黑暗部队。我想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这辈子也只求活下去,别饿死了,就答应他们进军校,接受各种训练,直到二十二岁顺利完成生平第一件任务,从此独立作业,直至今日。”
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描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但她却听得心跳加快,不必亲身经历也知道,那绝对是一段万分惊心动魄的过往。
“我以为我的过去已经够可怕了。”良久,她喘口气,这才知自己其实很幸福。
他笑,执起她的手,亲吻一下。“父母骤然失踪,留下五千万债务给五名未成年的子女扛。这也的确是一段很可怕的往事。”
原来他早知她的一切。她松口气,基于礼尚往来的游戏原则,她其实应该在他表明一切后,也将自己敞开在他面前。
但对于过往,她尚未完全释怀,每回想一次,就要痛上一遍,她着实没那勇气来回撕扯着心头的伤口,他能明了,免除她的为难,是再好不过的事。
“我猜,当年你毁掉的那个组织一定很不简单。”她轻笑,顺势偎进他怀里。
“听说啦!只是听说,它曾经是纽约第一大黑帮。”他笑得顽皮。
她嗔他一眼。“真是了不起啊!大帅哥。”
“哪里,能得你的夸奖是我的光荣。”他底头,亲吻着她的眉、她的眼。
“不过……联合国的黑暗部队是什么?好像从没听人提过。”
“简单来说,就是专门处理国际间,无法以正大光明手段解决纷争的机构。”
“比如,暗杀。”
他颔首。“要维持表面上的和平,私底下的肮脏事可多得很。”
“话虽如此,这些事还是必须有人去做。”她明白这世上有光明必有黑暗,只是……“未来呢?你要一辈子待在那里吗?”她对他的工作没意见,只是怕危险。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不死金刚,可以一辈子在前线冲锋陷阵,我都有三十好几了,体能也正由巅峰状态往下滑,再不急流勇退,难不成要等到马革裹尸时才甘心?”
想不到他还懂得“马革裹尸”这句成语,中文程度真不错,“所以说,你准备离开联合国了?”果真如此,她大概猜得到藏姬找她谈判的原因了,藏姬一定不希望泰迪辞职,才会想,搞走她,就可以将泰迪抢回去了。
不过藏姬忘了一件事,泰迪要这么容易被影响,他就不是泰迪了。
“我已经辞职了。”手指膜拜似地抚过她娇美的容颜,他语含叹息地道:“前半辈子,我一直在泥沼中打滚,我累了,如今只想安定下来,娶个可爱的老婆、生几个孩子,建构一个甜蜜的家。乐水,你愿意同我一起吗?”
他的求婚让她感动得眼眶发热,但……“你的梦也是我的梦,只是……我还有心事未了,所以……”最后的理由被一声哽咽给淹没了。
“如果是为了你父母的行踪问题,我可以帮你。”
“我已经找了好几年了。”可惜始终一无所获,她都快绝望了。
“你忘了,我有不同的背景。”干杀手的,别的本事他不敢说,但找到目标、并加以伏击的能耐,至今为止,他称第二,可还没人敢霸占那第一的位置。
“我知道,你早说过要帮我。”她一直将他的承诺放在心里,然而,她依旧愧疚。
“别想太多。”他揉揉她的发。“倒是你还没告诉我,三更半夜的,你在后花园叫什么?”
想起这件事她就毛骨悚然。“你知道吗?我已经连续两次在后门口听见有人叫救命了。我四处找来找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你说是不是见鬼了?”
“或许有人恶作剧?”
“但那呼喊的腔调不像啊!”她歪着头想了一下。“那声音很虚弱、很无助,好像一个人被折磨了很久,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你确定没听错?”
“一次还可能是听错,我都听到两次了,哪还可能有错?”她用力地喟口长气。“除非我得了幻听,否则绝不会有错。”
“是吗?”他无言,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
静默的气氛在房里弥漫,一点一滴,最终变得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君乐水终于受不了,用力推一下泰迪的肩。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弄得她都快神经衰弱了。
“我只是在想,虹烨山庄的后花园里景致如画,该是很好的宣传重点,为何这里的人从未想过利用它来特别广告一番,以招揽更多的游客光顾?”他呢喃自语着。
“什么?你再说一遍。”她没听清楚。
“我是说,换成我是虹烨山庄的经营者,一定会开放后花园,借此吸引更多热爱大自然的人士前来住宿。”
“我也这么觉得。可王叔他们却不赞成,直说自己年纪大了,接待不了太多客人,宁可少做生意,但求周全的服务,能让每个上门消费的客人都感到满意。”
“是吗?”那该是有一定的年龄后才浮现的想法吧?但这座虹烨山庄从开幕时就是这样了,他不免有些怀疑。
“你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线索吗?”
看着她,泰迪想起她与虹烨山庄三位经营者间亲人也似的感情。要告诉她这些无凭无据的猜测吗?还是算了吧!
“没有,只是随便想想。”最后,他选择敷衍过去。
“真的?”她疑惑的眼望着他,不大相信这位厉害的杀手大人会有随便想想的一刻。
“你在怀疑我吗?”扬着邪肆的笑,他倾身吻上她耳垂。
“没错。”她不喜欢被打发,执意要得答案。
“我做了什么让你怀疑?”舌头舌忝上她的耳,他努力地想要取悦她,或者说,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做了很多。”
她躲着,气息开始微喘。
“哪里?”
圈住她腰肢的手臂更形用力,他吻得她无处可逃。
“从头到脚。”几乎是嘶喊出声,她出拳捶向他肩膀。“住手,别这样。”
“哪样?”
反正他是打主意赖皮到底就是了。
“没有?那你的手是在干什么?”欲火焚毁理智,她已经没力气逃了,只能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瞪着他,却毫无威力。
“按摩啊!”边说,他力舌忝吻着她嫣红的樱唇。“瞧你气色红润的,多么诱人啊!”
不知是欲火还是怒火?总之,她体肤是一片烫热。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忍不住气,她张口咬了下他的唇。
同一时刻,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打小为了生存而磨练出来的战斗本能瞬间被激发,他悠闲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凌厉如野兽。
“这还不叫‘便宜’吧,真正的‘便宜’应该是——”手下一个用力,他毫无预警地将她推倒在床上。
“啊!”她吓一跳,但更多的兴奋却在体内升起。突然,某种激情冲入心底。情不自禁地,她揽住他的肩,轻喃。“我爱你。”
下一秒,他的亢奋又胀大了许多。
她吓得瞪圆了眼。
而他的脸上则出现了些许尴尬。“抱歉。”
蚌地,她再也忍不住地吃吃笑了起来。不管这个男人曾经多么威风、能干,在她眼里,他始终万般可爱,教她怎能不爱?
轻轻的仰起头,她舌忝了一下他的唇,低言,“傻瓜。”然后,她纤掌扬起,拍一下他的臀部。
而她还是感到微微的疼,只是更多的柔情将之转化成感动,让她满怀喜悦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