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鸡啼鸣,远方的天色已渐露出鱼肚白。
小仙因有清晨练武的习惯,早在第一声鸡鸣时,就醒来了。
翻个身,瞥眼望见旁边的晓月全身绷得死紧,弓成一团,似乎睡得很难过,既然不舒服,干么不月兑衣、放松休息呢?是不是有什么怪癖性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忍不住在肚里笑得抽肠,晓月姊姊真是个特殊、又有趣的人。
青葱玉指不自觉刮上“她”白皙的脸颊,却被某种奇异的扎、麻、痒感觉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晓月姊姊脸上这一根根黑黑、粗粗的短髭好像是……胡碴。
她不敢相信,瞪大眼睛仔细瞧着,那些密布在下巴、两鬓边的青黑色小点,确实是胡子,她记得昨天还没看到呢,怎么才过了一晚……有问题!”这事情实在太诡异了。
不是没看过脸上多汗毛的姑娘,但像晓月这样长得又快、又黑、又茂盛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小仙心里有不好预感,怀着疑惑,双手攀上他的胸部,不是突出、柔软的触感,与她掌肉接触的是一片厚实与平坦。
这怎么可能?她不相信,一只手往“她”寻去,碰到一样物体……老……老天!“她”……“她”
不是女人!
大名鼎鼎的“名妓晓月”居然是个——男人。
刹那间,好像有一道闷雷劈在小仙头上,她脑筋里一片空白,抓住“她”的手在不期然竟用了力道。
“哇——”晓月一声惨叫,在巨痛中清醒,捂着胯下,痛苦地在床上打滚。
小仙怔楞地望着“她”,呆直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情绪反应。
晓月的衣衫在激烈翻滚下,散了开来,平坦、壮硕的胸肌暴露在小仙眼前,疼痛叫他直不起身来,但狐狸尾巴不小心露出来的事实却令他心中一片忐忑。
“小……小仙,我……你……”
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小仙两颗原本呆滞的眼珠子笨拙地转了几转,下意识寻找声音的来源。
蓦地!她的视线与衣衫不整的晓月对上了,他强壮的胸膛一下子撞进她的脑袋里,理智一点一点流回脑海。
“晓月姊姊”不是女人,“她”是个标准的大男人!
这个大男人在她房里和她同床共枕了一夜!
而她是个尚未出阁的大闺女……
“啊……啊……啊——”小仙张着嘴巴,喉咙滚出一个单音,接着一阵裂帛似的高音直冲云霄,大有震倒长城、轰垮屋顶之势。
晓月急忙用两只手捂住耳朵,离她远远的,天哪!他的耳膜快被叫破了。
“你这个下流、无耻、卑鄙的混帐王八蛋!”她的暴吼像平地一声雷,随即炸翻了房里的一切人事物。
“小……小仙,你……你冷静一点,听我……把话说……说完……”晓月被逼到门边,眼看着怒火烧毁了小仙所有理智。
“我杀了你这个采花贼。”她的声音遽然转低,脸色也变得森冷般阴邈。抽出挂在床头上的三尺青锋,一剑就劈向晓月的脑袋。
“小仙!”他一声惊叫,就地翻滚,破门而出,险险躲过致命的一击。“你听我说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什么好说的,你这个丧德败行的大色鬼,我杀了你为人间除害。”她已经气昏头了,哪还记得眼前的人是她曾经最崇拜的“晓月姊姊”。
“唐小仙——”晓月躲得狼狈不堪,小仙的剑法又快又疾,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豁身前扑,躲进一处篷架里,本想借着丛生的藤蔓挡她一挡,争取一点解释的时间,谁知小仙长剑凌厉,一剑就劈垮了支架,晓月躲之不及,反而被压在木架下,动弹不得,眼看着利刃上的寒芒一闪,问不容发之际……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平空响起,适时救了晓月一条小命。
原来小仙的叫声太尖锐了,早在她发出第一声怒吼时,全唐门的人就被她吵醒了。
大家还以为有敌来袭,一大群人匆匆忙忙地提剑往秀阁方向跑来。
开口询问的当然就是唐门里真正的掌权者、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君。
唐卓朝篷架方向一瞥,见到了被压在木架下的晓月,不免疑惑。
“‘晓月姊姊’,你和二姊在练剑吗?”他还搞不清楚状况,但男人怜香惜玉的心情却是天生的,他一箭步赶到倒塌的篷架旁,扛起沉重的支架,以方便晓月起身。
“这个大笨蛋!”小仙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在心中暗骂,今天她的名节会受损,唐卓最少要负一半责任,早晚要找他算帐。
真是个睁眼瞎子,连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居然把一个假女人、真男人塞进她的闺房里,小仙不想不气、越想越冒火,恨不得砍了晓月、咬下唐卓一块肉来。
晓月借着篷架上的丛密藤蔓遮掩,两三下整理好仪容,讪讪地爬出来,站在众人面前。
眼前这些人俱是武林高手,他们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毒药暗器,只要小仙一呼喊,百箭齐发……唔!他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晓月无奈地望着小仙,垂手而立,他也不想逃了,反正逃不了,一切生死就交托到她手上了。
老太君看了这个突然出现在唐门的姑娘一眼,又望望一旁气愤不平的孙女。“小仙,这位姑娘是……”
“女乃女乃,她是‘晓月姊姊’。”唐卓截口道。
晓月一阵讪笑,这个笨唐卓还叫他“姊姊”真是该死了!他歪头瞥向小仙,她转过身去不理他,但也没有开口点破他的身份,她到底打什么主意?他闷闷不解,可是面对老太君询问的眼神,却不得不提起精神回话。
“慕容晓月见过太君。”他拱手回了个礼,身份既巳揭露,他也不再学女子福身为礼了。
“慕容?可是江南慕容世家的慕容。”天下间姓慕容的人很多,但老太君认为眼前女子周身进发于外的高贵气质,只有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容世家才教养得出来。
“啊?”晓月楞住了,他是姓慕容,但此慕容非彼慕容也,该怎么向老太君解释呢?说实话铁定没人相信,可是……
就在这时,小仙突然插口道:“女乃女乃,‘晓月姊姊’正是慕容七仙女之一。”
这慕容世家,一门七女、没有男丁,故博得了慕容七仙女之名。
晓月呆呆地望着小仙,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替他圆谎!难道她原谅他了?疑惑的眼神迎向她,投过来的却是一记杀人死光,晓月吓得脖子一缩,立即喋声,罪恶感令他没胆再敢发言。
“原来是慕容姑娘,什么时候来的?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老太君笑眯眯的。
若在平常,她一定会怀疑这位异常顺长、壮硕的女子的真实身份,但因为此刻晓月羞愧满胸,低垂着头,没脸见人,反而让太君误会他是见到陌生人,一时害羞,这是时下一般千金闺秀的通病,太君不察,一时间,竟没看出晓月的男儿身份。
“哪里!晓月前来叼扰,未能先向太君请安,是晓月失礼,请太君莫怪。”小仙既然替他隐瞒了男儿身份,晓月自然不会再自己吐实、找死。这一次他盈盈福了个礼,优美的举止与文雅的谈吐,立刻博得老太君的喜爱。
“好好好!慕容姑娘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让唐门尽尽地主之谊。”武林人士本就豪爽,再加上慕容世家在江湖上名气响亮,人人敬仰。太君自然不会怀疑晓月来访的企图,也没问清楚她是因何而来,就兴高采烈地留客,这可把小仙给气坏了。
她之所以替晓月遮掩,并不是原谅他的所作所为,而是她没脸在众人面前,吐露自己名节受损的事情,结果竟然助封为虐,帮了这个混小子骗人,怎不令她又怨又恨。
“女乃女乃,‘晓月姊姊’和慕容伯父是有事路过四川,伯父临时有些急事,才将姊姊暂寄咱们家,等明儿个伯父回来,他们还得赶着去办其他的事,没空留下来做客啦!”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太君很是欣赏晓月的美貌与气质,本来心里还想着,若是唐容得以匹配这位“姑娘”,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祖孙就是祖孙,想不到太君和唐卓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
“‘慕容姑娘’,那你今天就玩得高兴一点,叫小仙陪你四处走走,有空时,欢迎你来唐门玩。”
“谢谢太君。”晓月弯身道谢。
“小仙,待会儿要记得带‘慕容姑娘’来芙蓉厅吃饭。”老太君点点头,领先离去,她还是想安排晓月和唐容见个面,所以得去书房将那个书呆孙子拉出来。
“是!”小仙颔首应答。
其他人也都跟在太君身后走了。
晓月注意到有一位年轻男子,老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不自在地回过身去躲开那视线,他担心是否有人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眨眼间,热闹哄哄的庭院又只剩下小仙和晓月两个人,晨风吹起,一阵沁凉入骨。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的。
“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晓月低沉的嗓音里有一丝无奈与彷徨。
他不想骗小仙,决定对她说实话,可是她会信吗?一阵悲哀涌上心头,只怕她是不会信的。
小仙定定地望着晓月,清风扬起他的衣摆,长身玉立于朝阳中,显得潇洒而昂然;他有一双漂亮的眼,清澈、坦然的目光底下有丝愧疚。
不管是男、是女,这个人都是出类拔萃、卓尔不凡的。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人间龙凤,聪明机智、精明干练;突地,她心头“格登”一跳,怨、恨、无措和愤怒同时涌上心田,只是他为什么要骗她?难道他不知道女子名节重于生命吗?
“只是这个故事太离奇,不管你相不相信,都请你听我说完它。”晓月缓缓地述诉二十世纪的一切,以及他为何误入时光隧道、男扮女装的原因,全部与小仙说得一清二楚。
“很好听的故事。”她咬牙切齿。一颗芳心直坠入谷底,以他的机灵应可以编出更合情理的故事博得她的信任,但他却说出这种荒唐至极的事,是耍她呢?还是看不起她?
“早猜到你不会相信的。”他讪笑地自我解嘲。他说实话没人相信,说假话反而人人不疑。
其实正如小仙心里所想,晓月确有能力编出更好的故事骗她,但他不愿意,已伤她一次,他不想再骗她第二次。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忍看到她痛苦、受伤的模样,以至于他宁可拿自己的性命来赌,或者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可能相信他。
想不到向来潇洒不羁、任性妄为,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慕容晓月,终也有被绑住的一天。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既玷污了我的名节,我就必须杀了你。”在古时,尤其是宋朝,女子贞节重于一切,连性命都可以舍了,更何况是杀人。
小仙缓缓抬起手中剑,她没办法不这么做,为了自己、也为了唐门,晓月绝不能留在世上。
他沉重地呼出一口长气,认命闭上双眼,自作自受,徒叹奈何。
剑芒印在他脸上,俊秀、英气的面容刻入小仙的脑海里,她想起“晓月姊姊”的机智、幽默、风趣……
自生至长二十年,他是惟一知她、懂她、体贴她、宽容她的知己,他的百般好处与他是男子的现实在她脑海里拔河。
剑尖已经抵住他的胸口,只要再送进一分,他就死了,她也解月兑了,只要……
可是为什么?她的手在颤抖,原本挥舞自如的长剑竟变得比千斤磐石还沉重,这一分却无论如何也推不进去了。
“唉!”晓月悠然长叹,小仙的悲愤与无措经由剑尖深深传入了他的心底。
他知道她想杀他的想法并没有错,他男子的身份一旦泄漏,小仙所能得到的惟一下场只有浸猪笼,他怎能让无辜的她去受这种苦刑。
蓦地,他握紧拳头,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害了她。咬牙硬挺,上前一步迎向长剑。
剑尖“噗”一声划破衣衫、刺入他的胸膛,一点鲜红在雪白的丝绸上漾开,吓得小仙把剑一丢。“你……”
她无言,水雾不由自主地蒙上双眼。
“限你明日太阳升起前离开唐门,永远不得再踏入四川一步,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她冷然丢下一句话,扭头走回闺房,不再看他一眼。
晓月呆站在庭院里,一股浓重的悲伤与寂寞罩上心头,小仙,他在过去第一个朋友,他恐怕是永远失去她了。
那么再留在唐门这个伤心地又有何用?只是徒然伤害他与她罢了,默默地,他黯然步出庭院,凭着昨日的记忆走向大门,这来与去之间的心情,竟有如此大的差别,此刻他只党万般失意,丝毫没有逃出升天的喜悦。
晓月终于知道那个躲在太君背后,老是似笑非笑盯着他看的男子是谁了?除了岳家小王八,不会有别人。
岳盈春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色鬼、臭混蛋,晓月还没走出庭院的拱门,就被他拦住了去路。
“‘慕容姑娘’有礼了,小生岳盈春,今日得见‘姑娘’花容月貌,真是三生有幸。”他展扇轻笑,一派风雅。敷粉的白面确有几分帅劲儿,只可惜一双轻佻桃花眼,充满邪气,非但缺乏名士风范,反而显得无赖。
这种瘪三,晓月在“怡红院”里见得多了,多半是宫家的纨挎子弟,十成十的败家子,只会仗势欺人。
对于此类下等人,晓月当然不会有好脸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寒着口气道:“你想干什么?”
“小生对‘小姐’慕名久矣!今日一见,更是倾心,只盼‘小姐’垂怜,成全小生一片痴心。”岳盈春装足了十成模样。
可惜晓月不是纯洁、无知的少女,用膝盖猜,也知道岳混蛋八成又犯了色心,这次主意竟然打到他身上了,真是有眼无珠兼不知死活。
“哦?”他冷笑。“怎么我听说的却不是这样,唐门上下都知道岳少爷对唐二小姐情有独钟,你这回上唐门,是来向老太君提亲的不是吗?”
“啊!这全是谣言,‘小姐’请勿相信,我对‘小姐’确实是真心诚意相交的。”岳盈春抢上一步,握住晓月的手,眼睛不停地眨呀眨的,装得像真的一样。
对于他这种不要脸的言论,晓月在心底呕得反胃,使劲甩开他的手。“二小姐貌美如花,本是众家子弟心仪的对象,岳少爷怎么可能不喜欢?”
“唉!只可惜小表妹空负美貌,却性格粗鄙,这本是唐门之耻,但为了不令‘慕容小姐’误会小生,我也只有明说了,真是见笑。”
“道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岳盈春,到底是谁见笑了?”晓月本思忖一会儿就离开唐门了,不愿再惹是非,所以对岳王八多少持了些礼数;不料,他竟出言不逊,辱及小仙,这可把晓月给惹火了,当下说话便不再客气。
“‘慕容小姐’!”岳盈春被晓月前倨后恭的差别态度骇了一大跳,怎么也想不到貌似温驯、柔弱的“千金小姐”,实际上却是只厉害的“母老虎”。
“我警告你,别再让我听到你说小仙的坏话,否则……哼!”迅然转低的嗓音里隐含了说之不尽的肃杀寒意。
岳盈春下意识地回避他虎视耽耽的盯视,脊梁骨不期然爬起一阵震颤,一个女人怎么会拥有如此凌厉的眼神?冷如冰刀,令人不寒而栗。
晓月含怒用力推开挡路狗,抬高下巴,头也不回地高傲离去。
岳盈春惊惧交加地注视着晓月窃宛的背影转过拱门,真是个美丽、有个性又够劲儿的‘女人’,叫他如何舍得让她离开……不!这太暴殄天物了。
色心再起,他施展轻功,一翻身挡在晓月面前。
“‘慕容小姐’请留步。”
这家伙真是比蟑螂、老鼠还粘人、讨厌。晓月一侧身闪过他身旁,实不愿与他撕破脸。
“岳盈春,请你自重点儿。”
“唉!可惜我吃不胖,怎么也重不起来,这可如何是好?”他嘻皮笑脸,不轨的狼爪又纠缠了上来。
“岳盈春,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信不信我状告老太君,请她老人家家法伺候。”晓月忍无可忍,暗中拔下一支发钗,藏在衣袖里,打算他再耍无赖,就要他好看。
“唉哟!‘小姐’生气了,不过没关系,人家不都说:‘打是情、骂是爱。’原来‘小姐’对小生如此情深义重,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不过岳哥哥都知道,我会好好疼爱你的。”岳盈春噘起猪嘴,就想轻薄晓月的脸颊。
这可把他气死了,想他慕容晓月自生至长近三十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污辱?怒火冲天,抬脚踢他栽了个大跟头,手中发钗轻扬,在他手臂上划下一道火辣辣的口子。
“啊!”岳盈春一声惨叫,捂着手臂。“怎么办?流血了,流血了……”纨挎子弟,有色没胆,一看到鲜血就慌了手脚。
晓月怒哼一声,懒得理他,抬脚越过他,正想离去,却忽略了岳盈春再不济事,好歹也是唐门旁系子孙,怎么可能连一点防身武艺都没学?尤其他受伤慌张,最易狗急跳墙。
晓月一个不察,被他紧张、含怒的一掌偷袭正中背心,当下几个跟随,跪倒在地,心口一阵翻搅,一股咸腥液体冲上喉头,竟呕出一大口鲜血。
“晓月——”
小仙在房里听见岳盈春的惨叫声,心中就隐约有不样的预感,急忙持剑冲出庭院,才弯进拱门,就撞见岳盈春由背后偷袭晓月,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岳、盈、春!”她双目尽赤瞪着他、咬牙切齿,心中有十把火在烧。要不是此刻晓月情况不明,她急着看顾他的伤势,肯定先拿剑劈了岳王八。
“不关我的事,是这个‘臭女人’先伤我的。”没见过小表妹这样锐利狠酷的表情,岳盈春吓慌了,拔腿就跑。
“晓月。”岳盈春一走,小仙随即弃剑,蹲身扶起晓月。“怎么样?伤得很重吗?”
他摇摇头,没有力气说话。
“你怎么搞的?明知岳王八是个十成十的小人,又去惹他?”她以为他摇头表示身体无恙,关怀之情稍退,一丝愠怒又升了上来,忍不住开口斥责。
他张大眼睛瞪着她,不发一语。
“干么?不说话跟我呕气啊?”新仇加旧恨一起涌上来,小仙心中一怒,双手顿松,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矛盾的心情,她自己也不明白。
欣赏他的聪明才智,却气他骗人、恨他毁了她的名节,但一看到他受伤,她又心疼得像心脏硬生生地被刨了一块出来,痛得直淌血。
“呃!”这一摔又震动了晓月的内伤,他低头再呕出一口鲜血,神智已有些涣散。
“晓月……”小仙被他一脸苍白、满身鲜血吓得珠泪直垂,哪还管得了什么冤啊、恨的,用力将他扛上肩头,背起他边哭、边跑回房。
“红花儿,小叶子,你们在哪里?”她六神无主,哭喊着找侍女,怎么办?院月伤得这么重,他会不会死?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
“小仙……”他虚弱地开口唤她,实在不忍心看她哭成泪人儿。
鳖泼、开朗、直爽、率真才像他可爱的小仙,这样哭哭啼啼、娇弱无助的模样,他可一点也不爱。
“晓月,你会说话了?你没事了?”她扶他上床躺着,焦急地握住他的手,两颗珠泪还挂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怎么可能嘛!他朝天翻个白眼,暗骂一声“天真无知”。
不过仔细想想,也难怪啦!小仙毕竟才双十年华,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遇到这种生命攸关大事,怎么可能不慌张?
他对她笑着摇摇头,实在好累,希望她看得懂他的肢体语言,拜托!去请个大夫,或拿点伤药给他吃吧!
“哇!你的伤势又加重了。”两汪泉水哗啦啦直泄不停的洪流差点淹死晓月。
“我还死不了啦!”他抿抿干涩的唇,他们的默契实在够差!逼得他不得不开口,真是倒霉,不知道胸口受伤的人,每一说话就震动胸腔,很疼的。
“真的?”
他点头,看到她忧惧的眼眸一黯,似乎又要哭了,忙道:“我真的没事,拜托你若有时间哭的话,不妨先帮我疗伤可以吗?”
一席话下来,只疼得他双眉紧皱,他女乃女乃的,真是痛死了。
“谁叫你装死、不说话,人家以为……”晕红的彩霞忽然飞上她如雪玉白的粉颊,她含羞带怯瞥了他一眼,清晨的冤仇此刻早被抛个没影了。
晓月庆幸他遇上的是名性格豪爽、率直、善良的女孩,不仅没记仇他昨夜的荒唐,还会为他担心哭泣,换成别人怕不早一剑砍过来,送他下地狱了。
“别脸红了,你快点动手帮我治伤吧!我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他喘一口气,好累。
“没力气还不快闭嘴,这么多话,你不会用点头、摇头来表示啊?”横他一眼,她小心翼翼月兑下他的上衣,胸前有一个铜钱大的伤口,是她清晨含恨刺出来的,害他受伤的当时就已有些后悔,此刻再见伤口,更是倍觉心痛。
“我点了,是你自己看不懂又来怪人。”他说得委屈,怕不回应她,她又要哭了。
“闭嘴啦!”她翻过他的身体,背心一个腥红刺日的手掌印,惊出她一身的冷汗。
这个该死的岳王八,下那么重的手,想打死人不成?早知道就不放他走了,好坏先扁一顿再说。
她先在药箱里取出一颗丹药喂他吃下,再运起真气助他疗伤。直过了盏茶时间,他背上的掌印退成淡红色,她才缓缓收功,关心问道:“晓月,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半晌,没听到回答,她担心地扶他躺下,这才发觉,他不知何时,早已失去知觉,昏了。
可怜他了,她轻柔地拉起床上的丝被帮他盖上,举起衣袖拭去他额上的冷汗,看他一脸虚弱,心里有说不尽的难过。
“小姐,她是男人。”红花儿冷静的声音在小仙背后响起。
“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小仙没好气地转身面对两名侍女,幸亏不是什么急症病人,要不然等这两个慢郎中赶过来,都可以直接去挑坟场了。
“唔!”小叶子的嘴巴在红花儿的手下挣扎着。
她们来的时候,小仙正在为晓月运功疗伤。小叶子看见一名上身赤果的陌生男人莫名出现在小姐闺房,吓得差点尖叫出声,红花儿担心她这一叫会害小姐走火人魔,及时捂住她的嘴。
两人等了好久,直到小仙收功,红花儿才放开小叶子的嘴,准备问罪。
“小姐,你怎么可以让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你的闺房里?这是不合礼教的。”
“我知道,所以……”小仙不怀好意地瞪着两名迟来的侍女。“该怎么做想必你们都心中有数吧?”
“小……小姐,那……那个……我……”小叶子一紧张就结巴,红花儿索性再捂住她的口,自己回话比较快。
“又是小姐一时善心大发救回来的?”红花儿径自推演事实。依照小仙以往救回来的小猫、小狈、小鸟、小乞丐……来看,这回患者变成一个大男人,实在毋须大惊小敝,意料中的事而已。
小仙点头,虽不中、亦不远矣。
“他不可以睡在小姐的闺房里,尤其小姐的香榻岂容野男人任意睡卧。”
“我不能把他送去客房,女乃女乃发现后会砍了他,当然……”小仙困难地咽口唾沫。“肯定也包括我。”
“他可以睡隔壁我们的房间,我们在小姐房里打地铺,就不会被发现了。”不愧是冷静的红花儿,处事可比小仙周全多了。
“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小仙不舍地望着晓月昏睡的脸庞,总觉得不忍让他睡佣人房。
“小姐,你没有选择的余地。”红花儿点出事实。
“知道啦!”没办法了,小仙认命地点头,只能紧捉住最后一个机会,为晓月争取一些福利。“但是得等他伤势好起来,才搬去你们的房间。”
办花儿和小叶子对望一眼,老实说要她们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搬一个大男人进隔壁房,也是不可能的事,干脆顺了小姐的要求,省得麻烦。
“早上老太君叫我们去芙蓉厅吃饭,这事儿……”
小仙征询两位侍女的意见。
她们同甘共苦惯了,情同姊妹,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一遇上麻烦,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是常有之事。
“我们去想办法。”红花儿和小叶子自告奋勇退了出去。
转眼,屋里又只剩小仙和晓月两个人,走到床边,纤纤玉手抚上他憔悴的脸庞,万般情绪在心中纠葛,她该怎么处理他呢?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届时……唉!她无奈地长吁一口气,沉重的无力感笼罩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