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脚步声由远至近,回响在无论主子或奴仆走路都安静无声的艳城别院里,显得忒是大声。
正在打扫的丫鬟探出头来,随后摇着头关上窗扇。
苞着,匆促急切的脚步声一路穿过丫鬟奴仆们打扫的房前,偏偏在她们出来瞧清楚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后,又只能乖乖的窝回房里祈祷一切快些结束。
谁教制造噪音的正是他们的主子呢!
“十九!”
水铜镜一把推开艳四别院的大门,轻快的嗓音比人更早到达别院的正厅,他还没穿过天井,一双比女人还漂亮的墨瞳已经准确无误地对上所要找的人儿。
端整直挺的坐姿,一头遵照礼仪仔细盘高的发髻,该有的凤钗花钿不多不少刚好,一丝不苟的服饰,纤细的背影──在十九回首之前,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她是个娇女敕欲滴的玉人儿。
对,回首前。
听见叫唤,十九回过螓首迎向来人,原本令人赞叹的美好体态瞬间被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容给取代。
如果是第一次见到她的人绝对会叹息。
当今圣上膝下排行十九的公主,原名绝色,但由于相貌平凡,无论谁都用“十九”这个排行来称呼她,甚至没有名号。
“小七。”十九缓缓站起身迎接他。
“你饶了我吧!都这把年纪了还叫我小七。”一听见她的称呼,水铜镜只有苦笑。
尽避外人认为十九过于平凡,甚至存在感很薄弱,但他可是非常宝贝她的。
他们是打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
水铜镜在家里是么子,上头的姊姊们一个比一个会做表面工夫,每个人的身段都柔软得跟棉花一样,但回到家全都把在公事上受到的鸟气发在他身上,是以他即使生活在一个都是女人的大家庭里,可除了母亲之外,他从未遇过真正温柔似水的女人。
而十九就是他意外挖到的宝。
他们的相遇其实也不是多么的不可预期,毕竟他从小就常出入皇宫,要认识一个公主有啥困难的?
虽然十九比他看过的任何女人都还要普通,没特色,但只要她浅浅一笑,细小的眼儿弯成上弦月,那张极为平凡的小脸会立刻染上属于她的色彩。
那样充满味道的笑,是擅长挖掘漂亮女人的他所发现最令他动容的笑。
她也是他认识的女人里唯一一个真正表里合一,绝对不会恶整或欺压他。加上十九的年纪小他一岁,所以身为老么的他一直都把她当成妹妹疼。
“你能唤金枝玉叶的公主十九,还敢要别人不能叫你小七?”坐在一旁的水绮罗挑眉数落他。
“我跟她从小就认识了啊……”水铜镜在姊姊面前总是抬不起头,只敢懦弱的辩白,“况且都是因为你们一直喊我小七,才会让十九有样学样。”
“敢情你这是在反抗我了?”
“唉,只会拍几下翅膀还飞不起来就敢顶嘴了,也不想想现在是谁在替你打理家业的。”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捏着丈夫准备的甜品糕点,水青丝不忘附和道。
“我是……”
不等水铜镜说完,水青丝继续说:“我想大姊的马车应该还没走远,派风师傅追上去应该来得及。”
一听到水青丝要把今早好不容易才送回边关的水胭脂叫回来,水铜镜可急了。
“我的好三姊!咱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既然你是我弟弟,就算我要把你丢到油锅里炸,你也不能喊烫。”水青丝笑得好漂亮。
“是、是,我只会说把我炸得皮薄多汁、金黄酥脆,恰到好处,好让我贪食的三姊饱月复一顿。”水铜镜不怕死地消遣水青丝。
笑容始终维持在脸上,水青丝话锋一转,命令道:“妆日,去替我找风师傅过来一趟。”
“三姊!小弟我只是开开玩笑的。”水铜镜差点趴在地上舌忝水青丝的鞋子,只为求她原谅自己一时的冒犯。
水青丝也懒得跟这个滑头的么弟计较。
“嗯哼。”倒是水绮罗哼了声,“你最好记着我们如此做牛做马,嫁人了还得回来帮忙是为了谁。”
不是因为长安京的气候温暖,所以四姊和四姊夫才决定回到艳城工作的吗?这些话水铜镜当然没敢说出口。
“四姊今日的火气不小啊!”他用着开玩笑的语气道。
“夏季的绣图才完成一半。”水青丝不疾不徐地说出原因;自从水胭脂远嫁边关后,艳城的实际掌权者就变成水青丝。
“四姊夫又在偷懒了?”话一问出口,水铜镜就后悔自己为何如此诚实,瞧瞧四姊的脸色大有“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我就不姓水”的气势。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事生产?”即使水绮罗横眉竖目,却仍然美得令人屏息。
“瞧我这张笨嘴。”水铜镜意思意思赏了自己几个巴掌,不敢再多问。
倒是水青丝掀了妹妹的底,“你四姊夫病了。”
又病了?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四姊每次总是大惊小敝的。
想是那么想,水铜镜出口的话可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真糟糕,请我闻来看过了吗?”
可惜水绮罗不领情,唇儿一掀,“要是像你反应这么迟钝,他早就病死了。”
呿!他又不是四姊夫的枕边人,怎么可能随时了解四姊夫的情况,况且四姊都毫不在乎的把“死”这个字挂在嘴上了,到底是谁比较迟钝?
“好了,你们两个别把公主晾在那儿自己吵起来。”水青丝在水铜镜说出更加惹怒水绮罗的话前开口制止他们。
“不要紧。”十九始终挂着恬淡的微笑,听着他们拌嘴。
虽然她的家族比起水铜镜的大上很多,但亲人间的感情不如他们来得深,所以她一直很羡慕他们能够当着彼此的面想到什么说什么的相处方式。
“对了!”水铜镜又恢复悠然自适的神情,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布巾仔细包起的东西,交到十九手上。
“这是?”十九捧着那模不出也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手中沉甸甸的重量令她猜不透是什么玩意儿。
“给你的。”水铜镜用眼神催促她打开。
她仅迟疑了片刻,便动手打开布巾。
布巾里是一尊嵌松绿石金属丝牺尊。
迸代盛酒的礼器一共有六尊:牺尊、象尊、箸尊、壶尊、大尊和山尊,除牺尊以外的五尊她都有了,就只差牺尊,没想到他替她找来了。
“这很难找的。”心头满满的感动里混杂着一股不能说出口的苦涩,十九低垂着脑袋,爱不释手地抚模着手上的牺尊。
水铜镜笑得好骄傲。
他就知道她会喜欢!
她和其它姑娘家喜欢的东西不同,那些越是陈旧、越有年纪的古董,越能吸引她的注意力,所以他总是想尽办法替她弄来想要的。
最能令他感受到辛苦是有代价的瞬间,就是她见到东西时,那抹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珍贵的笑。
“不会啦!你也知道我二姊夫是海寇,要弄到这个很简单的。”只要她喜欢就好。
败简单?那是对他而言吧!
水青丝和水绮罗不语,只是交换了一记眼神。
她们都知道水铜镜可是每十日去一次书信,要水珍珠帮他提醒沧澜记得带嵌松绿石金属丝牺尊回来,终于在五个月后弄到手。
如果这样还叫简单的话,那难的是什么?只不过为难的是沧澜不是他。
“谢谢。”十九缓缓抬首,扬起他最爱的微笑。
霎时,水铜镜的眼底溢满了连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修长手掌按上她的脑袋轻抚着,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甜蜜的氛围。
水青丝朝站在一旁的朝焕景使了一记眼色,朝焕景立刻挡进两人之间,逼得水铜镜收回手。
“公主、七当家,失礼了。”朝焕景没啥表情地说。
直到这一刻,水铜镜才注意到朝焕景的存在。
“朝师傅?”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何要挡在他和十九之间?
“虽然我认为你不至于会忘记男女授受不亲这几个字怎么写,但身为姊姊还是得提醒你。”已经吃完甜品的水青丝喝着热茶,笑弯的眼彷佛会滴出蜜来。
“什么?”怎么会扯到男女授受不亲了?
“笨小七。”水绮罗摇摇头。
又不是瞎子!她们早就看出十九对弟弟的感情可不只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毕竟她们已经为人妇,也都经历过爱情的洗礼,十九给弟弟的笑容可不如给其它人的平淡,就铜镜一个人搞不清楚状况。
史无前例的疼她、宠她,对她呵护备至,却始终坚持她就像他的妹妹一样,她们这个迟钝的弟弟可是在不自觉中伤了十九很深啊!
就不知道这个把十九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的笨弟弟要是哪天知道了,会不会狠狠揍自己几拳?
对水绮罗的责骂,水铜镜则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话锋一转问:“你们这么多人聚在四姊的别院做什么?”
两个姊姊加上各自的丫鬟和朝师傅、洪师傅,问题是这些人聚在一起实在不像是在话家常,也难怪他会感到奇怪。
“你这个闯进来打断我们的人还敢这么问。”水绮罗目光轻轻扫过十九略微黯淡的笑,忍不住别气又上来。
真是个笨弟弟!
“若是一开始我就在这里的话就不会问啦。”水铜镜不懂自己究竟是哪里碍着四姊的眼,今天一直被削。
水青丝轻咳了几声制止水绮罗继续说下去。虽然她也对么弟的“无心之过”颇有微词,但终究她比他们年长,又是艳城里除了水胭脂以外的谈判高手,所以冷静了许多。
“公主是来做嫁裳。”水青丝一双柔媚的眼儿睐向摆在桌上的大红布疋。
水铜镜一愣。
三姊刚刚的意思是……
“嫁裳?”十九要嫁人了?
“亏你还敢说自己最关心公主,连今早颁布的诏书都不知道。”
“今早颁布的诏书我哪里有空知道?”他今天一整逃诩在镜花楼里,是听说十九到艳城,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水铜镜看向十九问:“所以皇上要把你扔出皇宫了?”
“说话客气点。”水绮罗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你真的要嫁人了?”水铜镜向前站了一步,挤开朝焕景,凝视着她问。
十九坦然地回望他,目光带着一点期待和探寻,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任何一丝挽留。
可惜她失望了。
水铜镜看起来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半点不悦或是不敢置信,然后那张漂亮的脸庞上乍有的讶异趋于平静。
他只是惊讶而已。
“我年纪也不小了。”她几乎没有表现出失望,随即扬起笑容。
这对十九来说并不难,毕竟她喜欢他多长的时间,就代表着她有多习惯他这种“不知道”的伤人。
“……”水铜镜不语,皱起眉紧盯着她片刻,又模了模她的额头,“你哪里不舒服?看起来不怎么有精神。”
十九微怔。
这是她第一次被他拆穿。
“呃……”这第一次的经验令十九慌了手脚。
朝焕景硬是又挡在他们之间,这次还不忘把水铜镜的手拨掉。
水铜镜无奈的苦笑,“朝师傅,你是不是可以让我好好跟十九说几句话?”
“公主没事,对吧?”水青丝软软的声音冒了出来。
整个人几乎被藏在朝焕景身后,十九连连颔首,随后坐回椅子上。
见朝焕景不肯离开,水铜镜决定绕过他。
“十──”
往右,朝焕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很快出现在他面前。
“九──”
往左,朝焕景立刻不死心的跟上。
“朝焕景!”水铜镜终于不耐烦了。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水绮罗不悦地问。
“四姊,你也管管朝师傅,他今天是吃错什么药,干什么一直挡着我?”水铜镜边说边闪着朝焕景。
“先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水绮罗完全不管。
“什么做了什么?”他不就是送了牺尊给十九吗?
“好了,如果你们两个要继续斗嘴的话,就回家去,我还得招待公主看嫁裳,你们在这里实在很吵。”水青丝脸上盈满甜笑,吐气如兰,若是没听见她的话,绝对不知道她是在骂人。
“我保证会闭上嘴!”水铜镜立刻发誓,飞快绕过朝焕景,到十九身畔坐下,问:“对象呢?是哪门哪户?”
“嗯……”十九迟疑着,纠结的心思让她开不了口。
“长安京里能够配得上你的……让我想想看。”水铜镜沉吟着。
“够了!”水绮罗实在看不下去了。
“三姊,你可看到了,不是我在吵,是四姊今日吃了火药,说话怒冲冲的。”水铜镜责任推卸得飞快。
水青丝虽然不像妹妹反应那么大,但也实在不愿弟弟继续忽略十九的感受,于是开口。
“是‘万天城’的城主。”
“万天城……”水铜镜想了一会儿,两道英挺的眉皱成两条毛虫,“可是万天城在西南方,离长安京有好一段距离,为何要十九嫁到那里?”
在他的印象中,万天城是以前为了抵御南方少数民族而屯起的碉堡,由沈万天大将军长年驻守在那儿。据说因为他尽忠职守,誓言有生之年决计不让外敌犯我,于是终其一生都守在那儿,后来才逐渐发展成为万天城。
那里可算是偏远地带,把堂堂的皇家之女嫁过去?圣上这决定未免太过奇怪,又不是和亲,再怎么说都该把公主留在皇城,嫁给有声望的达官贵族才对。
水青丝耸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
“十九,你真的要嫁过去?”水铜镜的话大有要替她出头的意思。
只要她有一丝犹豫或是不愿,他绝对会闹到圣上点头答应不让十九嫁远为止!
若是他对她有情,这话听在她耳里绝对是开心的,可惜她知道,他永远只会以兄长的身分关心她。
十九这次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掩饰心里的浓浓失落,抿着隐隐的笑痕,轻轻地点了头。
她会嫁的。
虽然她想不出任何一个嫁人的理由,但是嫁人,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就算得宠的公主都不一定能嫁到心里企盼的归宿,遑论她本来就不是特别受宠,又怎么可能会有多好的选择?嫁远了也好,也许到一个见不到他的地方,时间一久,她会渐渐忘却这满怀她年少单纯的爱恋。
水铜镜眯起眼,想仔细瞧清楚她有没有任何不愿意。
“万天城的城主已经到长安京了,嫁娶的一切事宜都交给艳城负责。”水青丝拿出圣上的诏书,上头写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替你向圣上说情。”圣上可是很买他艳府水家的帐的。
迎上水铜镜忧心的眼神,十九终于下了决定。
“我愿意嫁。”
留在他身边,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虽然他常打趣地说自己可是长安京的最佳夫婿人选,绝对不能轻易成亲,但如果哪天他身旁的位置真的被某一个女人给占据呢?
那想必是像撕扯她的心那般地疼痛吧!
在她还可以离开之前,在她还不是那么割舍不了他之前,她必须趁早离开。
说不出为什么,当十九笑着说愿意下嫁位在遥远南方的万天城时,水铜镜的心跳突然快速的跳了几下。
“嗯,那就好……”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怀着疑惑,回答时显得不怎么专心。
嗯,这样就好。十九在心里同样这么告诉自己。
“小七,替公主处理出嫁事宜的事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水青丝突道。
十九错愕地望向水青丝。
水青丝朝她眨眨眼,继而露出轻笑。
啊……原来三当家知道了……
蓦地,十九脸儿一红。
“由我来?”一听要“负责”,向来视这两个字为洪水猛兽的水铜镜,迟疑马上表露无疑,“我好像得了一种不能筹备出嫁事宜的病……”
“不能筹备出嫁事宜的病?我看你得的是不能负责的病吧!”水绮罗嗤了声。
“四姊真是了解我。”水铜镜大笑一声,老实承认。
水绮罗白了他一眼。“你和公主的交情不错,由你来负责应该是最适合的,艳城的人事物任由你差遣,总之,必须举办一场盛大的婚宴。”
“咦?真的要我负责吗?”水铜镜满满的不愿写在脸上。
他真的几千几百万个不想“负责”这件事。
“不好吗?”十九的眼底盈满了失望。
向来疼她的水铜镜一见她没了笑容,原本像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愿意的态度立刻丕变。
“怎么会有问题?包在我身上,我绝对会让你的婚宴成为长安京最美的一段佳话!”
水青丝和水绮罗互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
唉,这个么弟如果对她们有对十九一半的用心就好了!
“谢谢。”十九终于又有了笑容。
距离她出嫁还有半个月,接下来的时间她几乎得日日上艳城准备婚事,也就是说能够有半个月时间和他朝夕相处。
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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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四别院只剩下水青丝和水绮罗两姊妹。
一个人捧着茶,一个人垂眸盯着锐剪。
水青丝手里的茶早就凉了,却没有喝下半口,她只是盯着一个定点发愣。
“刚才,”水绮罗盯着剪子的眼神无比认真,“我真的差一点就要拿剪布的剪子朝小七的脖子抹去。”
“剪子太狠了。”水青丝扬起浅笑。
“喔?”水绮罗眉梢微扬,不相信水青丝不觉得水铜镜可恶。
“让他‘负责’十九的婚礼就够了。”水青丝特别强调“负责”这两个字。
“也是,咱们家里最没担当,也最怕担当的家伙也该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负责。尤其最该负责的是‘无心’伤了别人的心。”水绮罗一说到弟弟的迟钝就有气。
看着十九为难的神色,她们都替她感到难过。
真不知道这个么弟在坚持什么?明明就对人家好,却说只是将十九当成妹妹。
所爱的人不爱自己,却仍给自己温柔,那才是最伤的!
“你还记得小七第一次见到十九后回来说的话吗?”水青丝突然问。
“当然,他那时说的话可把我气个半死。”一提到这件事,水绮罗光洁的粉额立刻浮现青筋。
我找到宝了!她绝对是比姊姊们都还要美好的姑娘!
什么叫做“比姊姊们都还要美好”?这句话对打小就爱美的她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侮辱啊!
“是啊。”水青丝只是附和,并不如水绮罗那般生气。“从那时候起他就常常拉着娘带他入宫,就连发生那件事都没让他退却过。见他这么喜欢十九,有次娘问他长大后要不要娶十九当媳妇,他怎么说的记得吗?”
“当然不行!十九是独一无二的,我要把她教育成一个表里合一的大家闺秀。”水绮罗模仿着当时才十来岁的么弟说过的话,随后又啐了一声,“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是表里不一啰?”
水青丝笑了笑,对她最后的那句话不予置评。
“他明明是把十九放在心里宠的,到底为何被宠的人爱上宠人的人,宠人的人却还是没有回头?”水绮罗实在想不通。
“小七的心还不定,不够成熟。”水青丝捧着茶杯就口,唇瓣一沾到凉了的茶又将杯子移开,想要换杯新茶,却又因为烦心的事给耽搁下来。
“就是!”水绮罗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老听他把‘我可是长安京最佳夫婿人选’这句话挂在嘴上,却从没听过他有成家的念头。”
“只会说:‘因为如此,我绝对不能太早娶妻,那会让女人的泪水淹没长安京的。’”对这个么弟,大姊有多没辙,水青丝一直是了解的,只是打从接下艳城主事者之位后,她可是越看越不顺眼。
凭什么她累得要死,找不到机会和丈夫撒娇,那个躲避一切,无事一身轻的小子却可以逍遥自在呢?
即便对十九感到同情,但她最想做的事其实是藉由负责这场遍事,让铜镜多少有点成长。而且她早就算准了只有十九的要求是铜镜无法拒绝的,才会故意在十九也在的场跋这么说,否则要是由她单方面做决定,铜镜这家伙可能会上演逃家记。
彬许十九会以为她是在帮她,不过也算做个顺水人情,只要能让十九高高兴兴出嫁就好。
“依我看,他只是不想负责而已。”水绮罗一针见血地点出事实。
不想负责家业,不想负责另一个人的人生,不想负责承担,不想负责一切,他只想永远逍遥自在的过日子。
“没错,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想负责。”说也奇怪,在水家并不是特别的疼宠这个么儿,真不知道为何会养出铜镜这种逃避责任的个性。
两姊妹又是互看一眼,然后不住摇头。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就算她们有多无奈,多生气都无法对他做什么。
数落了老半天,水绮罗又把话题绕回么弟和十九身上。“唉,真要说的话,就是和圣上要求诏书都可以。”招水铜镜做驸马这个主意,圣上早就在心里盘算许久。
“不行的。”水青丝又叹了口气,干脆放下手中凉透了的茶。
“怎么说?”水绮罗不解地问。
“因为小七并不是真心爱上十九不是吗?你觉得十九会希望嫁给一个并不爱自己的男人吗?”
“但是十九喜欢小七啊!”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难道不好?
“一个你爱但不爱你的男人,和一个你不爱也不爱你的男人,你会选择嫁给哪个?”
“这……”水绮罗回答不出来了。
选择前者太痛苦了,选择后者她又不甘愿,真要她选的话,她应该会选择逃走吧!
毕竟如果努力了一辈子,却始终得不到对方的爱,那么硬是将两个人扯在一起只会让他们痛苦而已。
“总之,让小七负责十九的婚事,就当是送给十九远嫁的饯别礼吧,也算是让小七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让小七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水绮罗细想片刻才了解她指的是什么。
我会让十九成为最漂亮的新娘!
是啊,那个笨弟弟曾经这么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