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香并没有真的睡着。
他是醉了,而她很温暖,让他倒下后便不想起身,索性闭目养神,没想到会听见她那么说。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他几乎想立刻睁开眼,央求她再说一次,但那绝对会吓到她的。
是以他只得压下心中的狂喜,如醉倒的一摊烂泥继续赖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天知道他心跳快得彷佛要跳出喉间。
摆眸悄悄睁开一条细缝,窥探着。
被压住动弹不得的小人儿半眯着眼瞅着上方,眼皮有越来越重的倾向,随时可能沉入梦乡。
武香闷不吭声,重新闭上眼,一方面不着痕迹地移动身体,怕压坏娇小荏弱的她。
片刻后,均匀的呼吸声传出。
她睡着了。
鹰眸刹那间睁开,确定她熟睡,武香抱着她翻了个身,转眼间变成她上他下的姿势。
柔软的娇躯扭动着,寻找最舒服的姿势,“嗯……”
庞大的身躯倏地停止一切动作,连呼吸也是。
他怕吵醒她。
“唔……”好不容易找到了,小脑袋正好枕在他厚实的胸膛上,水青丝发出舒服的申吟。
这下紧绷的身躯终于放松了下来。
虽然略有醉意,但凝视着她的眼神是明亮清晰的,目光滑落那一头柔亮润顺的黑发,他忍不住探出手去模。
一点一滴感觉她的一切,在这瞬间,他心中的感动好满、好满。
喜欢?不,或许早在很久以前对她的感情便已超过喜欢。
她很美,那却不是他最在乎的地方;她家财万贯,那也不是他看上她的理由;她拥有世人所羡慕的家世,娶到她绝对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不过他要她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她是她,水青丝。
她是第一个不会嫌弃他长相凶恶,不会害怕他的人,他知道,她很善良。
当然,也正因为太善良了,才会被身旁的人给吃得死死的。
包重要的是,她的贪食,只有他才能满足。
“你可知道其实我对你比喜欢还要多很多……”在她沉睡的时候,他才敢吐露心中的情意。
也不知是否听见了,水青丝螓首轻轻地点了一下。
武香差点失笑出声。
“是真的听见了吗?”长着粗茧的手捏了捏软软的粉颊,“如果听见了,就用你软软的声音唤我吧。”
“……香。”墨黑的瞳仁蓦地放大,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丝儿?”她真的醒着?
“好香……”
懊香?
“我的……”水青丝开始梦呓。
她的?
“那是……”
什么?
“那是我的……”前后两句连贯起来后,意思终于比较明白。
但他还是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能吃……还我……”她梦见自己在和人抢食物?
背疑被证实,她并不是在唤他,只是梦到食物。
“我的卤蹄膀……不行……还给我……”
武香怔愣地看着颦起眉的水青丝。
她的梦……未免也太真实了吧!清楚得令人怀疑她是真睡着,还是假清醒。
他忍不住又戳了戳粉颊,想试试她会不会醒过来。
“啊……辣炒羊肉片……”
“刷锅牛肉……”
“香蒜青花鱼……”
“白菜蟹肉羹……”
她还不是梦到一道,而是一桌!
一连串的料理名称由那张小嘴吐出,武香已经不确定是要让她继续睡,还是先去替她准备一桌饭菜再唤醒她用膳。
因为做梦,她睡得不是很安稳,身体不住扭动,头也跟着转来转去,差点从他身上摔到床下。
武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伸手抱住她,以防她真的掉下去。
至于那颗动来动去的小头颅他控制不了,所幸没多久便停了下来,这会儿闪着晶莹光彩的红唇隔着衣裳贴在他的胸膛,适才的吻突然窜进他脑中。
甜美诱人的一吻。
办润欲滴的饱满唇瓣在他眼前散发着致命的诱惑,环在纤腰上的健臂不住紧缩,馥郁馨香的身子几乎快被揉进他的身体里。
“唔……”她忍不住发出轻吟。
他听见了,却不愿放开。
摆眸中闪烁着浓浓的。
“啊!炸元宵!”惊喘了声,水青丝蓦地睁开眼。
武香双手一松,漆黑的眼底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复杂眸光。
炸元宵,他们最后约定的一道料理,只可惜没让她吃到。
“醒了。”他的语气已不复见适才的过分起伏,平静地说。
迷迷蒙蒙的媚眸对上他,四周的景象提醒了水青丝,这儿是她工作的上房。
“你……”记忆开始回转,她想起午膳时的计谋,和那个预料之外的吻。
霎时间,绯红染上粉颊。
“现、现在几时了?”她左顾右盼的,就是不敢去看武香。
彬许他喝醉了不记得,但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呀!
“刚过未时。”
“喔……”他一定要这么盯着她吗?
在武香的目光下,她简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要是不喜欢他的话,那个吻她大可当被狗咬了一口,拍拍掌要人赏他一顿毒打后扔出艳城,就此列为拒绝往来户;偏偏她喜欢他呀!
所以才会感到羞赧窘然,直想回避他。
“你饿了吗?”想起刚才她的梦呓,武香问。
现在的他满脑尽是把她推倒的,得找其它事来做才行。
“嗯?不会呀。”还没到晚膳时辰。
“嗯。”但他饿了。
眼前的她比任何一道精致的料理都要来得可口,更对他的胃。
真想一口吞下她。
“我脸上有东西吗?”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墙上,她小小声的问。
他看她的目光越来越不同,时而带着高深莫测,时而热烫难解,虽然他的神情举动仍是淡如止水,可是他的眼神却越发放肆。
倒不至于讨厌,只是让她不知所措,脸儿既红又烫……
“啊!”水青丝惊呼了声。
想事情想到一半,脸颊突然被人又捏又揉的,谁不会吓一跳?
手的主人不消说就是武香了。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不会伤害她,却令她轻轻颤抖了起来。
“你……”她知道自己不是害怕,可面对他深不见底的眼却又无法反应。
像只弱小无依的兔子被猛虎给盯上,光是眼神,便令她无法抗拒。
“不喜欢?”厚实的巨掌转而掳获住她的侧脸。
粗糙和滑女敕交互摩擦着,泛起一股奇异的热潮。
“不会……”在他的视线下,水青丝狼狈地别开眼。
“那么,是你在怕我了。”他的口吻听不出半点情绪。
“怕?不对,我为什么要怕你?我不怕你的……”水青丝螓首低垂,缓缓地说道。
对,她是艳府的三当家,从小就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尤其面对男人的时候,她只能前进,不能退缩……但,她以前从没遇过另一个武香呀!
宽阔的肩,结实的胸膛,矫健有力的长腿,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高大,她甚至只到他的胸前,要怎么逃开他?
“真的不怕?”好轻好轻的气息吹抚过她的颊边。
水青丝慌忙抬首,武香刀凿般深刻的五官近在咫尺。
“当、当然!”她逞强的语气让人一听便知晓。
“很好。”武香嘴角勾起浅浅的笑痕。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他笑。
融化了酷寒的线条,只剩下玩味和不易察觉的温柔。
水青丝不觉地看傻了。
“……嗯?”他怎么好像越来越近?
当视线范围仅能容纳他那双深邃的眼,她惊觉到彼此间距离太过靠近时,已经来不及——
“我也不希望你怕我……”他的声音沙哑呢喃着,尾音消逝在四片相贴的唇瓣里。
他,又吻了她。
膘合的浓重鼻息,濡沫相交的暧昧声响,她分不清是被他紧紧扣住下颚而无法退开,还是自己不想离开。
四周的温度骤升,比她的体温还高。
娇女敕的唇被夹带着火热气息的薄唇攻占,轻咬啃吮着,制造出一波波前所未有的酥麻感。
有点陌生,又不全然陌生,晌午时她才被吻过,记忆犹新。
他的体温,唇舌入侵的强势,干爽好闻的男性味道,勒在她腰间的力道,他的一切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网住了她。
糟糕,她的头好像开始晕了。
子夜般的深眸掳获住她的,眼里传达出某种讯息——
闭上眼。
彪身泛过一阵轻颤,她乖乖地闭上眼。
双眸轻闭,他带来的挑逗感觉更加强烈。
蒲扇般的掌在纤细的腰间游走着,炙热的舌追逐着她的,双重攻势下,她根本无法反抗,两条藕臂揪住摆绸衣袍,主动靠向他。
水青丝忍不住嘤咛了声。
她的娇啼像是打开禁锢已久的锁,健壮的臂膀一揽,大掌托起浑圆的,将她整个人带进怀中。
原本细细啃咬的动作转变为狂肆,暧昧升为煽情,武香的手不再甘于隔着衣裳碰触她,覆着厚茧的粗糙手指悄悄探进了不知何时被解开的衣襟内。
“啊——”
突地,一阵尖叫声窜进两人之间,打坏了暧昧的氛围。
水青丝不假思索的推开武香,飞快的往床榻里躲。
知道自己打扰了主子,妆日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开口:“咳、咳,那个三、三当家的药……”
“噢……”水青丝埋头倒回床榻内发出绝望的申吟,拒绝面对如此亲昵的一幕被贴身丫鬟给瞧见。
“搁着。”武香眼角带笑的望着床榻里的缩头乌龟,随口道。
“总、总御厨大人,请尽早让三当家喝下。”妆日话一说完,再也待不下去了。
老天!那画面真是羞死人了!三当家真大胆!
阿童不宜,她还是快点离开为上!
“完了……”恢复理智的水青丝绝望的申吟着。
这下她难以面对的人越来越多了。
“该吃药了。”知道她脸皮薄,武香没有再提方才的事。
天知道被打断他简直想感谢妆日,总不能在她未出嫁前坏了名节……虽然也差不多了,但有些事,是必须留到洞房花烛夜才做的。
水青丝不理会,抓起薄被往头上一盖。
她知道不吃药头疼的情况会发作,可对尝遍美食的她来说,药味是最不能忍受的。
“吃药了。”武香耐心十足,端过药碗坐在床沿,随时准备伺候她。
对她好,再好都值得。
她还是没反应。
“……”这会儿武香也没多说任何一个字了。
清楚他虽然一声不吭,但依他固执的程度来看,绝对会逼她喝下那碗苦得作呕的药,水青丝开始担忧了起来。
“可以不要吃吗?”小小的恳求声逸出薄被。
“不行。”冷硬的拒绝没得商量。
“其实我头不痛的……”
“那是现在不痛。”
“等痛了再喝不就得了。”她继续讨价还价。
“等痛了要喝的是更苦的药。”见识过她对苦口的药有何反应,武香不认为她会想喝药性更强的药,纯粹只是怕苦不想吃而已。
“唔……我不想吃。”说不赢他,水青丝耍起任性。
“怎么样你才愿意吃?”
傍她糖不知道有没有用?
“我不想——”原想重申以明志的,但她突然想到有事要问他,赶紧爬坐起身,“如果我吃,你就答应我一件事?”瞧她脸上挖到宝的神情,武香不禁微挑眉。
“什么事?”
“不行吗?”她红女敕的唇儿一扁,柔媚的眼眨巴着,神情好不失望。
“你先说说看。”武香没被她骗走,坚持道。
“既然你不答应我,我为何要告诉你!”水青丝脸色一变,别开头,嘟着小嘴拿乔。
“那么先把药喝下去。”
“不、要!”朝他吐吐舌,水青丝拒绝。
武香冷着眼望着她。
她也不甘示弱,牙关咬得死紧,嘴怎么也不肯张开。
“好吧,你说。”末了,不舍她等会儿头疼起来的难过,武香退让了。
从没听过吃药还可以有好处讨的。
“你保证会答应我?”她仍不放心。
“嗯。”
不答应行吗?武香忍不住暗忖。
露出甜甜笑容,水青丝这才接过药碗,就口之前道:“你告诉我昨天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武香猛地一抖,若非药碗已交到她手中,这会儿准洒了一地。
“你为何这么问?”他想装傻,却不是很成功。
“好苦!”水青丝捏着鼻子喝了一小口,“当然是因为那些话让我很在意。”
“在意?”他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对啊。”勉强又喝了一小口,她捧着药碗无比认真的盯着武香,“以前,因为我喊得出爹娘,没有忘记亲人,对身旁的事一点也无遗忘,独独忘了跌进水井的事,所以总认为无所谓。”
“所以?”他知道,这些他都知道。
当她看着前方的眼神是如此的洒月兑时,他自卑的认为只有自己被困在过去挣扎不出来,所以才决定遗忘的。
“但是如果掉进水井的事跟你有关,那么就变得很重要了。”孰料,水青丝接下来的话让武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不在意的吗?
听她亲口说出在意,他真的很开心。
说想忘掉果然没那么容易,他对她的记忆就是由那时开始的,那是他如此喜欢她的原因,怎么能说忘就忘?
“无论是好是坏?”武香哑着嗓音反问。
水青丝偏着头想了一下,察觉他的局促不安,才松口,“当然,无论是好是坏。”因为有他,所以她想知道。
“好,那我告诉你。”武香终于下定决心。
她点点头,乖乖把药汤全都喝掉。
“三、三当家。”妆日迟疑的声音传了进来。
又来了。
“什么事?”最好不要又有什么事。
“……您现在方便吗?”有方才的教训,妆日不敢随便闯进去。
听出妆日话里的意思,水青丝脸儿一红,语气也虚弱了些,“怎么了?”
“是大当家那里有事找您,倘若您不、不方便的话,妆日该怎么跟大当家回报?”
大姊找她?她不是白日才从艳一别院出来的吗?
“不用了,我去。”
“是。”妆日应了声,然后无声无息的退下。
“那么我去一趟。”唉,差点便能知道她忘了什么,大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找她呢?
武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日我先回去了,明日再告诉你。”
闻言,她拧起眉,不太满意。
他宠溺的捏捏她柔女敕的脸颊,“有些话,我总要好好整理以后才能告诉你。”
“什么话?”不是就是掉进水井的事吗?
武香笑了。
“明日一定告诉你。”
“大姊找我?”灵巧的福身,水青丝甚少在一天之内进出艳一别院这么多次。
“你看。”水胭脂没有客套,开门见山的拿出一封信给她。
水青丝微挑柳眉,摊开信纸,视线来回间很快看完整封信。
“这是……”对于信上所叙述的事,水青丝大感讶异。
水胭脂冷凝的眼没有泄漏半点心事,更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苏城那里向来是由你负责的,这事你没听说过?”
“是丝儿失职。”水青丝羞愧的脸连都抬不起来。
苏城是檀之都,那里栽培着各式种类的檀树,由于檀香有镇定心绪舒缓疲劳的功效,是以艳城夏季总会点上檀香,而大部分的原料都是由苏城来的。
她待过苏城,在那里建立起广泛的人脉,认识了许多大宗的檀商,能以中低价格收购,水胭脂之所以会派她过去也是这个原因。
谁知道现在檀商竟然捎信过来要求涨价,而且还是超过平常的公定价格。
“近来,你有很多外务烦心。”水胭脂道出不争的事实。
明明她的声音没有起伏,水青丝听了却是提心吊胆。
“丝儿错了,请大姊原谅。”
“长乐宴的事拖到现在也该收尾了。”水胭脂状似不经意的提起,话里的命令却是不容置疑的。
“是。”水青丝垂首谨遵她的训诫。
“我发了帖子给总御厨大人,请他过来解决这件事。”
水青丝大吃一惊,“何时?”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
“明日?!”可是明日他们有话要谈……
水胭脂睐过一眼,“有问题?”
“不、没有。”手中还握着檀商齐声喊涨的信纸,分内的工作没做好,她哪敢再要求什么。
“明日,我希望事情能顺利落幕。”
言下之意——勿再节外生枝。
“是。”这次水青丝乖顺的答应。
唉,该来的还是会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