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的坐家生活
左边地上整堆CD散乱,老旧的手提音响还称职地唱歌,黑咖啡已经干枯在绿色星巴克杯底,褐得像沙漠荒凉,还隐着龟裂痕迹。
电风扇憎恨它不能放假,连日光灯都疲倦地不再灿烂。此刻我坐在斗至,手提电脑亮亮的屏幕映得我眼花,成片的字开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飞舞。我敲着键盘,闻到了邻居炖肉的香味,然后抗议的是我的胃。老旧的日式矮桌承载着计算机底部,于是镇日发烧,让怕热的我头昏眼花……
甜美的,我甜美的作家生活。敲打键盘,肩膀僵硬,脊椎老化,腰部疼痛。可是我不该抱怨,我热爱这份工作。
甜美的,我甜美的作家生活。在这里写着让你们看的后记,再十天那些飞舞的字迹落到你们翻阅的那一页躺平,飞进你们眼中,看见它们对你微笑吗?
文字是多么神奇,可以在任何地方,公车上飞机场,办公室房间床铺上,美国香港新加坡和寂寞的人旅行,旅行到任何一个角落,然后重现书里的故事。我写的故事比我去的地方还多,旅行得比我还远。
我的读者彷佛隔着文字和我眼对眼相望,假若可以,真希望看见你们的表情。当你们为某段情节而笑时,真希望听见你们的笑声。当你们或者因为故事底某个人,想到自己而掉泪时,真希望那泪水濡湿的字迹能落到我心上。让我虚荣的想──啊,你们哭了呀!
我热爱我的工作,虽然我曾经多么不珍惜它,曾经在赶稿又写不出来时咒骂它,但是……我真心的热爱我的工作。它没有比别人辛苦,我绝对比他人幸运,才能拥有这样的工作。
我们做朋友,文字是我的眼晴和你们相望,静静看你们在岁月洪荒中流浪。揣测你们的身分、你们的嗜好、你们可能的喜怒哀乐,比狗仔还刺激、还兴奋。
你们有的单身,有的成对,有的热恋,有的忙着追逐一个背影,有的疲于应付爱慕者,有的始终寂寞只能抱着书掉泪,还有某一些是学生,啊对……当我还是学生,仍记得同学间偷偷在桌底交换彼此租借的爱情小说。那是多么美好又辛苦的岁月,懵懂青涩,每逃诩和朋友们作一个很难实现的梦,每逃诩趴在床上偷讲着电话,永远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今天跟编编说我要写一辈子,将来编编老了,飞雪也老了。我变成一个老婆婆,想象自己驼着背、瞇着眼,对着计算机敲敲敲,那时的我一定还要记得这时满腔热血的承诺:我要写一辈子。
那时还是有后记要写,地上一定还散乱着我赶稿用的CD,桌上星巴克杯底还是干枯着咖啡,届时医生可能不准我喝咖啡,但我还是要喝。
然后可怜的老式音响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唱歌,声音可能有点沙哑了。电风扇不够长命,极可能已经呜呼哀哉作古去了。日光灯应该不再是这一盏,但依然会灿烂映着我满布皱纹的老脸。
我腰酸背痛,想象编编也老了,用沙哑的声音跟我催稿,那时我们说起话来都会慢很多。
“喂……稿……子……好……了……没……”
“我……咳咳……稿……完……了……”
出版社那只老狗,我希望牠一样强壮,成日吠吠吠。
那时……你们都到哪去了?到了那时,希望你们都幸福。
虚荣地希望,你们还是会翻开“老飞雪”写的书。然后,点一盏老灯。我们用同样一对沧桑了的眼睛,静静相望,让故事代替我们聊天说话。
就像那时候我们年轻,对着话筒,永远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飞雪于热夏,寄居龟山。
注:
*有位读者请我回答《相思欲狂》牙儿的问题,你忘了留地址,不过答案是没有;另一个网友问起这故事的点子,嗯……应该是来自一首歌“再见萤火虫”。
*关于夏雷锋与贺小银的受情故事,请看蔷薇情话685《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