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五号,“宠物恋人”全剧杀青。
宽哥包下云海饭店二楼,举办杀青宴。香槟、红酒,一瓶瓶开,大老板上台致词,感谢某某跟谁谁,长话连篇,大家哈哈哈哈哈哈捧场炳下去。
女明星们盛装出席,穿低胸套装,一桌桌敬酒,不停弯腰,赏心悦目,养肥老板经理主管眼睛。有的穿超短迷女裙,这边坐大老板腿上,那边跟经理挤同一张椅子,花枝乱颤地笑,香汗淋漓。
气氛热烈,演男主角的偶像明星,抓麦克风上台高歌,努力不懈,让大家知道他除了演技还有歌喉。这一唱,那歌声果然让大伙觉得被割喉。
夏泽野叼着烟,坐在暗处,看男明星扯着嗓唱──
“想念已经走到边缘……错觉还在身上缠绵,不知不觉……我是舍不得,曾经你的陪伴……”
夏泽野捻熄香烟,捻不熄心中火焰,小小别焰,还烫着心。
喧哗嬉笑中,只有他,默默饮酒,喝了很多很多,想藉酒精冲淡心头不断涌起,某人的身影。他起身,脚浮啊,到洗手间,扭开水龙头,朝发烫的脸泼冷水。抹去水痕,凝视镜中自己,双目疲惫殷红,他勾起嘴角,他笑,笑看自己的狼狈。
“好热闹啊是不是,真开心噢对不对……”编剧小马,忽然现身在他身后。面色斯文白净,对他微笑。“这出戏好成功,听说给老头们赚了不少,对不对?”
夏泽野回以疲惫的笑容,转身,离开。
“大编剧果然不屑跟我说话。”小马阴沉道。
夏泽野顿住脚步,回身,面对小马。“有事?”
小马瞳眸闪烁不定,面孔异常苍白。“我想恭喜你利用我的故事,然后成就你的事业。现在你是大红人,大红人啊,宽哥指定下一部戏也让你写,你很过瘾吧?对不对?对不对?”
夏泽野挑起一眉,咧嘴,冷冷笑开。“你要感谢我吗?挽救你混乱的故事,不必,我心领了。”他喝醉了吗?觉得眼前小马的脸模糊了,四面墙为什么在摇蔽?
“你抢我的故事……”小马走近,盯着夏泽野,眼睛火红,“那是我的……被你卑鄙地抢走了……我的故事……你们叫我不要写,偷我的东西还不准我要回去,你们对吗?这样对吗?不对嘛!这不对的!”
“不是吧?”夏泽野失笑道:“这中间有误会,你问宽哥,还是,你去问王叔……”懒得理,他转身离开。
小马吼他:“少装了,宽哥说是你要写的,是你要我不用写,你很好了,每个人都说你厉害没人知道是我的,都是我的!你赔我……你赔我才对……这样才对!”
夏泽野震住,电光石火间,都明白了,转身,面对他。“是你?打电话一直骚扰我?”
小马笑,白牙,灯下闪着冷光,他面露得意,身子左右摇蔽。“对嘛对嘛,就是我啊,我让你知道,这行业还是要讲道义的啊,抢别人的东西,就别想安心过日子嘛,这样才对,这样才对!”
“呵……”原来如此,电视台头头们,两边都不得罪,让他们各自误会,真奸诈。好意帮小马收烂摊子,现在竟被当成卑鄙小人。无妨,无妨,连深爱的女人都骂他卑鄙,再加个小马无所谓。
夏泽野抽取擦手纸,懒洋洋地揩净手中水渍,低垂眼眸,淡漠道:“很遗憾,让你这么痛苦,但是能力不足,迁怒别人是没用的。”抬眼,正视他,笑道:“与其浪费精神,打电话去恐吓别人,有那个力气,不如好好检讨自己写得多烂。”
他扔掉手纸,转身离开。
小马爆红双目,抓起钢料垃圾桶,就朝夏泽野后脑重击。
哐──
顷刻,夏泽野看见雪白砖墙,开出一朵朵红艳艳娇滴滴的花儿。
玫瑰?红玫瑰吗?他遗失了最深爱的那一朵,软软地,扑倒在地,头痛欲裂,嘴却噙着抹笑,他闻到铁的气味,或是血腥味?
扒~~
是幻觉。不是红玫瑰,是自己的血。
“你再说啊,再说嘛,你不是说我有种出来?我打你这样可以吗?对了吗?”小马在他面前蹲下,眼色疯狂,和他的眼睛对望。
夏泽野看着看着,看不到小马,看到是想念着的,那张柔美的脸。而沿着额头淌下的,是热热浓稠的红。渐渐地覆盖眼睛,渐渐地害他张不开眼睛,缓缓跌入黑色深渊。
谁还在唱?那首歌?为什么旋律在脑海徘徊?
难忘你的拥抱……难忘你的美好。错觉……错觉……
我是舍不得,曾经你的陪伴。难忘你的拥抱,难忘你的美好……错觉……
他晕眩,剧烈的痛楚,令他的身体抽搐。
必光返照吗?他又想起儿时那个雨天,在游乐场,看菁木纵身一跳,倒悬单杠,像顽皮猴子,倒吊着,摇蔽着,对他笑。
他看着,神魂颠倒。他伸手,模模她的脸。
他求她:“不要玩了,下来好不好?”
她吃吃笑,她一直笑……
然后……
他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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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忽然大雨。
菁木被雨声吵醒,起身关窗,看见街角,横半空的电线,被暴雨打出银紫的火光,滋滋作响。好象有条鞭子,在菁木心上抽了一下。
这雨声,打得菁木彻夜难眠,辗转反复。连梦里,也下雨,也看见黑暗天空,火光激烈,怵目惊心,闪得她心慌。
翌日下楼,菁木看爸爸揪着早报,看到她就说:“还好你没跟他在一起,太可怕了,电视圈的人就是这么复杂,才会……”
菁木坐下,一时还不明白爸爸说什么。
敏阿姨凑过来,指着早报说:“搞不好会变植物人,脑袋被打破欸,活不活得成还是个问题!就算医好了,能工作吗?最可怜的是他的未婚妻,现在不知道要照顾他到什么时候……弄成这样,还会跟他结婚吗?”
菁木拿报纸看,看完报导,不发一语,静静吃着早餐。
章文敏跟窦父使眼色,他们纳闷菁木反应冷淡。
“所以那句话怎么说的?”窦父安慰女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不是?你没和这个夏泽野在一起是对的,不然现在,在医院顾的就是你了。”
“唉,真是可怕。”章文敏滔滔说着:“我姑丈的儿子动脑瘤手术,没弄好,变植物人了,不是开玩笑的,整个家都拖垮了……”
“我吃饱了。”菁木回房,坐在床上发呆,不知不觉,坐了很久很久。
下午,窦父上楼找女儿,打开房门。看见床上,散着衣服,衣橱开着,一片凌乱。床头,女儿留了字条──
我去台北,别担心。
菁木买了五份报纸,机舱里,一遍遍重复看着关于夏泽野的报导。
记者采访刘小鹭,图片里,刘小鹭戴黑色大墨镜,神色哀凄。对记者说:“我现在心情很乱,不管夏泽野变成怎样,我都爱他,对他的心不会改变,我会好好照顾他,谢谢大家关心。”
记者赞刘小鹭品行高尚,感情坚贞。
菁木盯着报纸,思绪混乱。
我去干么?我在干么?他有刘小鹭照顾啊!
身体不断颤抖,她明知不应该,还是管不住自己,回台北,赶到医院。
特等病房外,挤着媒体记者。菁木回避了,躲在楼梯间,她颤抖着,打电话给刘小鹭。
“喂?我是菁木,我在附近,可不可以见个面?拜托。”
那边静了几秒,刘小鹭说:“你直接进来。”
“媒体在,我担心会引起骚动。”
“呵,你担心被围剿吧?窦菁木,你有什么立场看夏泽野?我是他未婚妻,你呢?”
菁木哭泣请求:“拜托……拜托你……我有话跟你说……没看到他也没关系,我只要跟你说一下话。拜托你……”真难相信自己会这样低声下气,没有自尊,要到这地步,她才发现,她爱夏泽野,比自己以为的还多更多……
“没想到你还有脸来。”刘小鹭冷着脸说。她让菁木等到晚上,等媒体记者都散了,约在医院餐厅碰面。
菁木惨白着脸,她发现自己口吃的毛病,又回来了,好好一句话,她说得断断续续。
“我想……我只是……是想拜托你……拜托一件事。”
刘小鹭听了,挑了挑眉,眼色睥睨地等着。
菁木困难地清了清喉咙,说:“夏泽野养了很多甲虫,现在他昏迷了,那些虫……”
“我会找人清掉,他这么严重,不可能管那些虫子。问这个干么?”
一听她要清掉,菁木骇道:“给我好吗?通通都给我!不要清掉,我来养。”
刘小鹭困惑了。“你会养吗?要那种虫子干么?”
“求求你,它们对夏泽野很重要,所以不能送人,都给我吧。那是他的心血,是他最重视的东西,绝不可以丢掉……拜托你,我可以先帮着养,等他醒来再还给你们。”
看菁木疯狂地要求着,刘小鹭心里诧异着,没想到窦菁木这么爱着泽野。刘小鹭一阵羞恼,想到自己做不到像菁木这样,就更愤怒了,窦菁木的行为,着实令她难堪,好象她刘小鹭爱夏泽野,爱得没她厉害。
刘小鹭故意道:“夏泽野的事都跟你无关了,窦菁木,就算夏泽野永远都不会醒,我也不会让你靠近他。他的虫子我要送人,不对,我要全都丢掉,我一向讨厌那些虫子……”
菁木倒抽口气,忍不住大声起来。“你如果爱他,怎么忍心丢掉他最在乎的东西?那些他养了一年多,它们……”
“你管不着,这是我跟他的事。”
菁木一阵头昏,气炸了。她面孔胀红,但强忍住愤怒,仍低声下气哀求:“拜托你再考虑看看……还有,可不可以跟我说一下,他现在情况怎样?我能不能见见他?趁记者都不在,我只要看一眼就好了……报上说他昏迷不醒,是真的吗?医生怎么说?”
“你请回。”刘小鹭悍然道:“我会照顾他,毕竟我是他的未婚妻。”
想到夏泽野为了窦菁木对她翻脸无情,又想到夏泽野说他爱的是窦菁木,这些都因为窦菁木的出现,愤怒再一次被激发。
刘小鹭起身离开,她要独占夏泽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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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木恍惚着,离开餐厅,走出医院。
天空一颗星也没有,四周黑压压的,寒风刺骨,冷得牙齿打颤。呆站在医院门口,回想刘小鹭的话,菁木拿出手机,打给芷绫。
“姊──”
“啊?”
“是我。”
“拜托,没事别忽然喊我姊好不好?你要吓死我啊,爸很担心你,你跑去哪了?我跟你说,夏泽野跟我们没关系了,你别去医院,知道吗?你去了只会让人家看笑话……”
“拜托你,拜托你……”菁木蹲下,嚎啕痛哭。
“不要哭、不要哭,怎么了?你在哪?”芷绫急嚷。
“你帮帮我,你帮帮我……”菁木哀求。
两个小时后──
“喂!三更半夜,你到底想干么?上来,你回来!”芷绫吼着,菁木跳下车,冲向路旁房子。“窦菁木?!”她到底想做什么?
芷绫看菁木没敲门,闯入人家的院子,她搞什么?要她开到乌来,以为她想泡温泉,结果车子越开越往偏僻处去,开到这里,黑压压,附近就零星几栋房子,也不说一声,就跳下车子。
芷绫下车,好冷,一张嘴,就呵出白气。她走向房子,环顾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走进院子,看菁木住院子右侧的泥屋走。
芷绫低喊:“菁木?菁木!这你朋友家吗?我们要不要先按门铃?”
菁木没回答,她弯身,吃力地,摇摇蔽晃搬起一颗大石头。
芷绫瞠目,看她往木门一砸。
哐!门砸开了,芷绫骇住,不得了,奔过去,拽住菁木就往外拖。“回来,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菁木甩开芷绫的手,冲入屋子,丢下一句:“帮我把风。”
“啊?”芷绫呆在门口。“什么把风?你不能偷东西啊!”
小屋子摆三个大铁架,架子上放着一排罐子,还有一层放透明箱子。芷绫看看菁木拽起地上蓝色的篮子,将铁架一排排罐子扫进篮子里。
芷绫唧唧叫。“这什么东西?谁的东西?你快住手,你想被警察抓吗?你不要乱拿,喂……”芷绫住嘴了,她发现菁木根本没听见她的话,菁木眼睛面孔都像发烧般泛红着,整个人像着魔似地,不知哪来的力量,很快地就将铁架上的罐子全装入篮子里,口中念念有词。芷绫趋前凝听,听菁木说着──
“这是夏泽野的,这都是他的,不可以丢,不行丢,要拿走,快,快帮我……我藏起来、我通通要藏起来……”
“菁木……”芷绫愣住,眼眶潮热,原来是为夏泽野,她从没见菁木这么疯狂。她过去,和菁木合力将一箱箱篮子抬出来,抬到车上。
夜黑着,群树默然,汽车在泥路排着白烟,轰轰等待。不知名的小飞虫在她们身边打转,有一只黄猫蹦出来,伏在屋前偷看她们,来来回回,搬了四箱。
“我去关门。”菁木跑去将木门掩上,弄得像没人进去过。
芷绫回望后座叠着的四大箱子,好奇那一罐罐是装什么,拿一罐看,里面装着泥屑。
“这什么啊?”翻转罐子,发现有东西在泥屑里动着,是一条白色的……
“虫啊!”芷绫尖叫。
砰!菁木甩上车门,系安全带。“走吧。”
芷绫面色发青地说:“虫,全是虫啊!”她边开车边发抖,浑身爬满鸡皮疙瘩。“你竟然把虫全搬到我车上,你太过分了……”
“那是锹形虫,甲虫的一种,不怕。”不怪芷绫大惊小敝,过去,她也怕过,但这会儿豁出去了,她要保护这些甲虫,她见不到夏泽野,但起码要护住他的东西。
“我快晕倒了,你拿这些干么,这跟夏泽野有什么关系?”
“是他养的,有一些就要羽化了……”
“又怎样?干么偷?很值钱吗?”
菁木转过头,盯着芷绫看,眼色炽热疯狂,那决绝的眼神,害芷绫头皮麻麻。
菁木笃定道:“我要帮他顾好这些虫子,不能让它们死掉。夏泽野会醒来,我不会让刘小鹭扔掉它们……”
芷绫哭了,心疼菁木。“你真的疯了,你蹚什么浑水?!你忘了他有未婚妻吗?你想被抓进警察局吗?你是笨蛋,笨透了,你自己都顾不好了,你还管他的虫子干么?你忘了他害你丢了工作吗?还有,拿这么多虫子,你放哪?你会养吗?你打算养在哪里?!”
菁木问:“你家不是还有一间空房?”
芷绫大叫:“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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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泽野动过手术后,还是没有醒。
四天过去,报纸沸沸扬扬报导夏泽野的病况,小鹭照顾夏泽野的情形,记者们歌颂刘小鹭伟大的情操,医生出面讲解夏泽野的情况,编剧小马被强制送医治疗。
午夜时分,独自面对陷入昏迷的夏泽野,刘小鹭这几天哭也哭够了。
“你会醒的,我相信你会好起来。”小鹭亲吻夏泽野的额头,呆望深爱的男人。他还是一样英俊,虽然头上缠绷带,额角也因重创而肿起,但瘀血已开刀取出,五官完好无恙,医生做过精密检查都认为情况乐观,没理由不醒的。
刘小鹭看看手表,叹气,打开报纸,再次欣赏这几天各大报的报导。照片中,她穿纯白BURBERRY风衣,眼眶蓄着泪,神色忧郁,她看着看着,连自己都被感动了。
记者们问她要不要取消婚约?万一夏泽野变成植物人,打算怎么办?
“我会永远陪在他身旁,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他!我会亲自照顾他!”采访时,说得慷慨激昂,连自己都被深深感动了。
她将报纸移到夏泽野面前。“你看,你背叛我,可是我呢?我对你这么好。”她拍拍夏泽野的脸。“等你醒了,你要知道反省喔,要好好报答我,知道吗?”
门推开,看护走进来。“不好意思啊,小姐。”
刘小鹭不耐烦地说:“怎么搞的,说好十一点,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我还有事欸。”
“对不起对不起,上一个病人出状况,一直到刚刚才走。他还没抽痰吧?我马上做……”
刘小鹭收东西,急着走。“记住,医生说要定时帮他按摩手脚,还有拍背,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是不是没打扫干净?”
“小姐,医院都这样,是消毒水味。”
“很刺鼻欸。”刘小鹭嗅嗅衣服。“我浑身都这个味了,真是。我回去了,有事打给我。”
她迫不及待离开病房。想二十四小时陪着夏泽野,可是这里的沙发床睡不着,呼,好累喔……
日子一星期,两星期过去,刘小鹭从每天去医院,渐渐变成两,三天去一次。
新闻热度退了,特等病房外花篮少了,探病的渐渐都不来了。慢慢地不再有人关切夏泽野状况,刘小鹭的痴心守护自然也不再有人去关注。她当初慷慨壮烈的伟大情操,随日子流逝,和夏泽野的持续昏迷,变得越来越稀薄。
她快受不了这种日子了,她跟梅姊抗议:“我又多请了一班看护,加起来二十四小时三班,钱都我出的,搞什么啊,我是他未婚妻,为什么不能卖他的房子?他律师凭什么阻止我?等,要我等到什么时候?连医生都不保证他会醒,我干么耗在这个烂地方?我快疯了!”
梅姊安慰她:“再忍一阵子吧,之前你在媒体面前表现得太好,广告接了一堆,大家都认为你重情重义,非常伟大。你就算觉得闷,装也要装出来,不可以现在就撒手不管。”
刘小鹭瞪着床上的夏泽野,英姿勃发的容貌,因不能进食,现在瘦得颧骨突出,双颊凹陷,面色苍白,鼻子还接着气管。事到如今,她慢慢地失去信心了。也许夏泽野就是不醒。
“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要一直跟他耗着吗?我还没嫁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顾他?王叔跟宽哥太过分了,他们也要负责吧?是他们搞出来的事欸!这些人太现实了……”
“唉!”梅姊摇头叹气。“谁知道夏泽野会这样?真惨!本来听医生说得很乐观……”
“泽野……”刘小鹭脸贴着他的脸,泪潸潸。“为什么还不醒啊?医生说你的脑血肿消了,不会压迫神经了,可是为什么还不醒?你这样……我真的好难受……你醒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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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过去了……
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着网站留言版──
昵称:茉莉。
登!茉莉登入。
答答答,茉莉慢慢输字──
茉莉:我已听从各位建议,将菌丝瓶全部用报纸卷覆起来,遮蔽掉光线,现在幼虫躁动的情形已经改善,另外我发现有两只幼虫在瓶底不动,周围扩成凹洞,是不是要化蛹了?
一分钟过去,留言版的留言快速增加中。
甲虫迷:茉莉,危险危险!
迷甲先生:茉莉,千万不能让幼虫自行在菌丝瓶底化蛹。
我的甲虫真够机:茉莉,你的虫很可能自己做了蛹室!
我的甲虫很大只:茉莉,这很容易导致羽化不完全。
甲虫美眉:是啊是啊,蛹是锹形虫一生中最无防备的阶段,你必须快点将它们移到人工蛹室饲养!就是之前我们叫你添购的那一批蛹室。
我的爱人是锹形虫:茉莉,小心,羽化不完全,锹形虫的鞘翅会无法闭合,还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快去换吧,这里有一些资料供你参考……
屏幕上出现一串串网址。
茉莉答答答输字。
茉莉: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啊!我立刻更换到人工蛹室。
留言又继续增加。
甲虫美眉:你喜欢的那位先生醒了没?
我的锹形虫很大只:要加油啊!
迷甲先生:下礼拜梦虫店要进非洲大野艳了,这次进口八只,我们不跟你抢,你一定要记得去买,别错过了。
我的锹形虫真够机:是啊,你拿非洲大野艳给那位先生,搞不好他就醒了。
大家都替她加油呢!
为了学习如何饲养甲虫,菁木上甲虫网询问各方好手,这群甲虫迷,变成菁木的心灵寄托。菁木又谢过一遍才下线。
“阿姨,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四岁的外甥“大目”,揪着菁木的裤管问。“你问好了没有啊?”
大目是菁木饲育虫虫的好帮手,不让他参加,他还会哭咧~~这家伙迷上甲虫了。
“我们现在要把三只幼虫移到……”
“我来抓我来抓,给我抓给我抓噢!”小家伙跳到椅上,瞅着成堆的瓶瓶罐罐。
菁木笑咪咪,求之不得哩!虽然已经快两个月了,对于那些白肥肥的幼虫,还是很恐惧。她取来人工蛹室,等在一旁,拿汤匙递给小家伙。
“我挖了喔。”大目神情专注,拿汤匙,很小心地挖取菌丝瓶底的幼虫。一挖出来,就对蚕宝宝似的幼虫赞道:“好可爱喔……”
“是啊,好可爱。”菁木勉强敷衍。
“我恨死你。”芷绫一进来,看儿子对肥虫赞叹,很无力。“大目,你不爱妈妈了,一放学就跑这里。”
在菁木的荼毒下,儿子变成标准的虫迷,开口闭口,全是锹形虫如何产卵,如何成蛹,如何羽化,要怎么做产卵木,要买什么虫吃的果冻喂养,要参加甲虫比赛,要拍照片……呜,教她这个母亲,情何以堪。
“幼虫是不好看,但是你看看──”菁木打开其中一个饲育箱,取出一只黝亮的甲虫,放在掌心。“成虫好漂亮啊!你看,翅膀还反光咧,有六十mm喔。很大了,我跟大目给它取名叫……”
“海皇~~”大目兴奋得嚷嚷。“海皇要比赛的喔!”
菁木抚着甲虫硬壳。“它真是有魄力的个体,体长,大颚,整体均衡感佳……”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们两个是疯子,我没兴趣听!”芷绫掩着耳朵,哇哇叫。
菁木和大目看芷绫这样,哈哈大笑了。
芷绫瞪儿子一眼,拉菁木到一边说话。“今天的一周刊你看到了吧?刘小鹭移情别恋,和企业家交往,被狗仔跟踪,在男人家里过夜。”
“嗯。”菁木也看了报导。
“连他的未婚妻都放弃了,你也该清醒了。他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你不是偷偷跑去看过几次了?爸要我劝你……”
“他会醒,他会。”
“你疯两个月也够了。你养这些虫干么?你自己的生活呢?卖肥皂能赚多少钱?”
“反正我没什么花费。”
“没钱就算了,那个人都变植物人了,你还念念不忘干什么?你要一辈子这样吗?你应该再认识新的人,哪有人像你这样?除了做肥皂卖,就是窝在房间养虫?这是二十七岁女人该过的生活吗?爸要我带你去看精神医生,他担心你有忧郁症。”
“我没有,我正常得很。”
“你有病,你自己不知道,你多久没好好吃好好睡,好好去外边晒晒太阳?亏你还是芳疗师,你自己心理都不健康。”
菁木吼:“我哪里不健康了?我杀人了吗?我放火了吗?我语无伦次吗?我这样叫心理不健康?”
芷绫火大了。“你忘不了一个劈腿,害你伤心害你丢工作的男人,那也就算了,现在他变成那样,连未婚妻都不要了,你还在这边发神经照顾他的虫子?说什么他会醒,连医生都不敢保证,你说,你心理健全吗?”
菁木咬牙,忿然道:“所以呢?他出事了,我应该庆幸我没跟他在一起?那就是心理健全?所以他昏迷不醒,我立刻放弃他,那就是心理健康?所以当深爱的人生病受苦,最无助最需要关怀时把他拋下、把他忘记,就是心理健全、心理健康?!”
“你爱他?”芷绫吼回去。“你那时怎么说的?你说你再也不想看见他,现在是怎样?同情心泛滥?你病态!”
“那时候我气他才会说那种话!”菁木咆道:“我爱他,我现在知道我真的很爱,从小时候就爱上了!”
“我是为你好──”芷绫揪住她的手臂,力道重得菁木皱眉。“他如果对你真心真意,你现在这么傻,我绝不会说什么,但是他有未婚妻,他那时还脚踏两条船,你现在这样就是愚蠢。”
“他跟我在一起时,跟刘小鹭早就分手了。”
芷绫冷笑。“荒谬,你脑筋不正常。现在他不能说话,你倒是愿意相信他了,你疯了。”
“我信!”甩开芷绫的手,菁木冲到桌前,拉开抽屉,捧出一叠报纸,扔向芷绫。报纸散落在地,全是有关夏泽野跟刘小鹭的报导。
菁木喘着,恨着,哽咽道:“你看那个女人,你看看她,夏泽野出事,她每天还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医院,她还有心情化妆梳头打扮,她还热衷跟记者报告照顾夏泽野多辛苦,她多尽力。那时候,那时候我拜托她,她还是要把夏泽野最爱的甲虫全扔掉。”
菁木哭道:“她不爱他,我不相信她爱他。才多久?两个月,她就懒得去医院了,就马上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我竟然为这个女人放弃夏泽野,我竟然相信她失去夏泽野有多痛、有多受伤。我之前才是疯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再清醒没有了!我绝不放弃!绝不!你不支持我,我马上搬走,就算负债、就算借钱过活,我都要养着他最爱的虫子,我要等他醒来!”
“妈,不要骂阿姨,阿姨好可怜,你不要赶阿姨走。”大目哭了。
芷绫冲过去抱住儿子。“乖,不哭,不哭。”她哄着,自己却哭了。“你有个傻阿姨,她是傻阿姨,她是妈妈最疼的傻妹妹,妈妈怎么可能把妹妹赶走呢?妈妈骂她只是因为担心她啊!”
妹妹?
菁木心悸,眼眶发烫。从小,就不得继母疼爱,谁知道老天赐给她一个好姊姊……
菁木跌坐在床上,眼泪落下来。知道芷绫是真心为她好,也清楚芷绫说得有道理,但是,就是做不到啊,心里放不开夏泽野,她办不到。
姊夫忽然进来,严肃道:“你们最好出来一下,菁木,有人找你……”
访客是一名拎公文包,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
“有什么事吗?”菁木问,她不认识这个人。
男子看一下旁人,低声说:“很抱歉,我希望跟窦小姐私下谈谈。”
他们进客房说话。
他说:“不好意思,可以看一下你的证件吗?我需要确认你的身分。”
菁木感到奇怪,他递出名片。“我是律权事务所的严律师。”
菁木拿证件给他,他看过后,打开公文包,取出资料,递给菁木。
“我当事人经医师诊断,暂时丧失行为能力,希望你能签收相关保险款项,保险公司会先拨一百万的保险金做为医疗补助。另外,要是医生判断脑死,或是我当事人身故,窦小姐可领到两千万寿险费用。这里有相关的赔偿条款──”一叠叠资料,陆续交给菁木,菁木当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那些文件上,都有夏泽野的签名。
“这是房子产权、夏先生私人资料和证件。窦小姐是夏先生授权的委托人,可以全权处理夏先生的财产,当然,包括代他决定医疗相关问题。”
“等等──”菁木被事情的发展骇得思绪转不过来。“你确定我是他的代理人?我没听他提过,我……”
“这是夏泽野先生变更资料的日期。因为夏先生没有亲人可以帮忙处理行政或法律事务,多年来财产或法律方面问题,都是委托给我们处理,之前夏先生打算跟窦小姐结婚,所以来事务所变更资料。”
菁木推算变更资料的日期,那时他们正热恋,那时那个如今躺在病榻的男人送她钻戒,后来闹翻了,他没取消她的代理人资格?他不是要跟刘小鹭结婚?但代理人却填着她的名字……
菁木怔着,想到那时夏泽野讲起开刀割盲肠,找不到人签名……她,是他最信任的人。
“窦小姐?窦小姐?”
菁木回神,律师递出支票。
“请你签收。”
菁木签字,律师办完手续,如释重负。
“不瞒你说,这阵子,我按夏先生留的电话跟地址都找不到你。我去了医院几趟,也没碰见你,又不能跟别人透露我当事人的私事,实在很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你。”
律师一见菁木就有好感,这女子容貌清丽,衣着朴素,有一种自然散发的美丽。跟医院自称是夏泽野未婚妻的女人不同,那女人的美是化妆品拱出来的,他去了几趟,那女人颐指气使的指挥看护,又不断逼问他的来意,探问夏泽野的资产状况,那神气模样让他很反感。
“愿夏先生早日康复。”办完手续,留下资料,律师跟菁木握手道别,感觉到她的手冰冷湿凉,微微颤抖。
“谢谢……”菁木泪盈于睫,情绪很激动。“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会……”
律师感慨道:“夏先生要求变更资料时,他说他要结婚了,他的老婆要受到最好的照顾,就算哪天他有什么病痛,也要确保心爱的女人衣食无虞。窦小姐,发生这么不幸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夏先生是很好的客户,这些年他长期助养世展会的儿童,他是好人,我相信上帝会眷顾他的,你一定要坚强。”
这话教菁木精神为之一振。“没错,你也这么相信吧?他会醒的,我会让他醒的!”
“加油。”律师拍拍她的肩膀。“我相信像夏先生这么好的人,他一定会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