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世贸的兰花展,为期九天,将展出上千兰花品种,各地兰艺名家带来上万盆珍贵品种参展,数十个育兰单位联合展出嘉德利亚兰、拖鞋兰、蝴蝶兰、石斛兰、四季兰、文心兰、虎头兰及其它属别兰花。
褒明苑内湖分店暂停营业,员工全派驻到现场支持。
大家忙得焦头烂额,因为订单接不完,情绪很亢奋,没有人喊累。
谭真明时而协助买家选兰,时而买便当、买饮料,像打杂的,招待买家也服务员工们。
莫燕甄更是倾全力协助,天天驻守现场,最早到最晚走,她细心地帮买主们选焙兰花,拍照纪录,每晚回去后,又上网更新展场日志,与各种兰花存货。
展览的最后一天晚上,下起大雷雨,来客数大减,同事们终于可以稍稍喘一口气。
莫燕甄拿相机拍照,正对准一株白色蝴蝶兰,旁边走道,一名长发女子,带五名孩童过来。
李宝仪激动地抓住莫燕甄的手。“看到没?她就是老板的女朋友郭小姐。”莫燕甄只看到她的侧面,长发蓬松乌亮,白色系,紧身长裙的三件式套装,凸显好身材。那女子一手牵一个孩子,后面还缠着三个,看得出孩子们非常依赖她。
“你们快过来,这都是谭叔叔培育出来的兰花。很美吧?”听见她的声音,莫燕甄放下相机,上前一步。
女子转过脸来,指着另外一盆紫色的蝴蝶兰。“这蝴蝶兰,像不像一只只蝴蝶呢?可是这蝴蝶是不能飞的喔,还有这种,闻闻看,这种兰花有香味……”莫燕甄看她笑着跟孩子们说话,嗓音如此温软慈爱,满面笑容。她有着教女人妒忌的好皮肤,肤若凝腊,这使得她右耳珠上的红痣,更明显。
莫燕甄呆立,如遭电击。看了又看,那确实是红痣,那眼耳鼻嘴,五官轮廓,确实是……不可能,不可能!她是高青梅?她是谭真明现任女友?!
莫燕甄颤栗,走更近些,在她肩侧,喊一声:“高青梅?”
“嗯?”郭雪贞转过脸来,应了这个名字。
莫燕甄永不会忘记这刹那,对方的表情,太精彩了,面色如土,原来是真的。这位郭小姐,惊得没有血色。
有半响,她们只是看着彼此,就好像世界消失,只剩彼此对望的目光。孩子们拉着郭雪贞的手,纳闷她忽然的静默。
莫燕甄先开口。“应该不会有人刚好五官长一样,连右耳的痣位置都一样吧……郭小姐吗?你好,需不需要我自我介绍?”莫燕甄觉得浑身燃烧,彷佛连皮肤都烫到要起火。而郭雪贞,像木头人般愣着。
阿子们很敏感,嗅到莫燕甄的敌意,挺身而出,挡在她们之间,他们骂莫燕甄——“你要做什么啦?”
“不准欺负我们的雪贞姨喔。”
“走开,走开。”
“再不走我打你……”孩子们去推莫燕甄,为了保护郭雪贞。
多好笑,莫燕甄嗤地笑了,恨恨地看着对方。“真有趣,你是好人,我成了坏人。你是郭雪贞?还是高青梅?我要叫你哪个名字……还是直接叫你谭先生的女朋友?”郭雪贞开始剧烈呼吸,好似喘不过气,双腿竟在打颤。
莫燕甄感到好笑,没想到向来胆大包天的高青梅,变得这样胆小了?也对,她是该惊得恐惧。
“拜托……”结果,郭雪贞只吐出一句话。
莫燕甄立即红了眼睛,她盼了多久,要将该死的高青梅找出来,要将她千刀万剐,要揍她,甚至想杀她,想了各种凌迟她的办法当这一刻来临,仇人现身,莫燕甄竟气得……气得……眼睛红了。
莫燕甄想象不到,无耻的高青梅吐出的第一句话竟是“拜托”。衬着惨白的面色,可怜的一句“拜托”……难道这声拜托,就打发掉她这几年的心痛历程?
阿子们突然齐声大叫走开,引起旁人注意,谭真明看见她们,过来关切。
“怎么了?”谭真明看着她们。
阿子们拉住他告状。“这个阿姨讲奇怪的话……”
“叔叔,她对我们阿姨好凶……”
“我们不喜欢她,叫她走开啦!”
“怎么?你们认识?”谭真明困惑地看着莫燕甄。
“你没听见吗?”莫燕甄笑。“我正在欺负你的女朋友。”
“你开什么玩笑……”但看见女友面无血色,目露恐惧。他握住女友的手,揽过来。
“没事吧?”这可好了,先是孩子们保护她,这会儿则是男朋友。莫燕甄笑意更深,眼里的怒火更多。
冰雪贞抽开被他握住的手,慌乱地说:“没事,我没事……别听孩子胡说。”
“你对她做了什么?”谭真明问莫燕甄。
莫燕甄问郭雪贞:“你说,我对你怎么了?还是我来说说你对我怎么了……”
“你真幽默……”郭雪贞跟谭真明说:“我们刚刚认识,闲聊后发现大家以前念的都是文杰高中,所以多聊了几句,我约她改天见面,想找她帮我刺青。”他困惑地问:“你要刺青?你确定?”莫燕甄恶意道:“老板女友,我可以打对折。还有,别人是都强调无痛纹身,我是很痛纹身,这是我的特色。”郭雪贞笑了。“莫小姐好幽默。”谭真明退后一步,打量两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莫燕甄脸上。
“莫燕甄,你想干么?”他不是笨蛋,感觉得出气氛异常。
“就说她在欺负阿姨啊。”
“她刚刚跟阿姨讲话的表情好可怕喔。”
“阿姨吓到都讲不出话了……”小阿子们又七嘴八舌嚷嚷。
莫燕甄依然是冷冷地微笑着,可是心在狠狠地破裂中。
谭真明的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推向恨的深渊。
但被重伤的,被狠狠践踏的那个人,明明是我。
莫燕甄看着郭雪贞,却对谭真明说话:“老板,我有话讲——”
“莫燕甄……”郭雪贞上前,揽住莫燕甄手臂。“别理他,他这几天兰花展太累了,变得神经兮兮的。”又跟谭真明抱怨:“你真是的,我们女人刚刚聊得正好,我跟莫小姐一见如故呢!”郭雪贞拿出名片,塞到莫燕甄手里。
n己得我们约好了喔,要打电话给我喔。”她恳求地深深看着莫燕甄。“一定,一定要联络我我不管多忙一定接你电话,一定……”
“何必改天?”莫燕甄说:“等一下大家一起去吃宵夜,三个人聊天,更热闹。”
“外面下大雨,很不方便,改天好了……记得喔。”郭雪贞拉住男友。“己经很晚了,我去取车,你先帮我带孩子过去……”她慌乱地把人都带走。
莫燕甄瞪着他们的背影,她不会原谅这个女人,绝不。
这时,同事们收拾完毕,明日要来整理会场,终于可以喘口气好好休息了,大家约了要去吃宵夜,也邀请莫燕甄。
“我不去。”莫燕甄凛着脸说,拿了包包要走。
李宝仪拦下她。“你不是骑车来的吗?外面下大雨,骑车危险,你跟我们去吃宵夜吧,阿文可以载你回去……”
“我不饿。”莫燕甄急着走,李宝仪又拉住她。
“有雨衣吗?”
“拜托你哆嗦够了没?!”莫燕甄吼。
同事们错愕,莫燕甄的坏脾气又发作了,大家悻悻然离去,懒得跟她吵。
全被她气走,好极了,莫燕甄故意绕路从另一个出口出去。什么有没有雨衣?什么一起吃宵夜,什么狗屁关心,全是假的,令人作呕。她暴躁地走出展场,暴雨淅沥,天黑地暗,连路灯都惨淡,柏油路变小溪,雨水积聚,汩汩流淌。
莫燕甄没撑伞,她想着那无耻的女人,想着谭真明保护她时的表情,想着她竟然有脸去什么爱儿基金会。
斑青梅存心换名字躲债,够卑鄙,还故意跟她当初崇拜的偶像谈恋爱?而自己则是日夜不得休息,到处兼差,过着生不如死的黑暗生活。
太过分了!
莫燕甄气坏了,无视暴雨击打,恍惚着穿过马路,走到机车停放处。雨水将身子淋得湿透,衣裳湿透,缠腻身上,像多年捆绑她捆绑得无法呼吸的恨意。她忍着眼睛的不适,找出钥匙,发动机车。
柄车没动静,她扳开踏杆,用踩的发动。狠狠践踏一阵,机车毫无动静,连这陪了她多年的老机车也跟她作对吗?!
可恶,可恶!
我踩死你,混蛋!
“你干什么?”有人吼她。
她回头,看见谭真明的黑色跑车。他在车内,按下车窗对她吼,看起来很气。
他又在火大什么了?混帐。
莫燕甄不理他,继续发动机车。
谭真明推开车门,拿了伞跑过来。
“你过来……”他拽住她的手就走。
“我不要。”莫燕甄弓起身抵抗,右手抓着机车不过去。“你给我放开。”
“你疯了?!这么大的雨连雨伞都没有,你发什么机车?”
“关你屁事!必你屁事!”她吼。“再不放开我揍你。”
“莫燕甄!”即使撑伞,雨势太猛,他也几乎淋得湿透,白衬衫贴着胸膛,看得见他气得浑身肌肉绷紧,是这样一个高大魁梧的大男人,可是莫燕甄不怕他,他拿她没辙。
莫燕甄用力抽出被握住的手,吼:“走开!”又去踏她的机车,一下下,刺耳的声响。
他咬牙。“你真是……让我很火大。”不管了,让她被雨淹死好了,上车,飞驰而去。
莫燕甄没看他,只疯狂地踩踏板,引擎没动静,这机车像是死了。她己经忘了自己拗在这里是为什么,大雨算什么?机车发不动又怎样?跟胸口快爆炸的愤怒比,这些全都无所谓了……
谭真明将她的身影狠狠抛落后头,他受够莫燕甄乖张的个性。
大雨淅沥,挡风玻璃布满水痕,雨刷发挥不了功用,看不清楚路前风景,到处都是积水。
他想,那个笨蛋就算机车发动,也很难骑回去。如呆发不动想叫出租车,这么晚雨这么大会有车吗?
不关你的事!谭真明烦躁地喷口气。
“我才不要管那个笨蛋……”可是这么晚了,她一个人杵在那里,万一还是发生什么危险?还是骑车回去的路上有什么状况这一想,他猛一煞车,回转,又疯狂地驶向原处,并且比离开的时候开得更急,还无法停止地胡思乱想,各种可怕状况全跃入脑海,他越想越恐惧,无法承受莫燕甄出任何状况他心急如焚赶到,看到那固执的身影还在,谭真明大松了口气。下车过去,这次他学聪明了,不喊她,直接用捞的,将她拦腰捞起,就往车子走。
她吓一跳,尖叫,发现是他,就用脚踢他,又咬他,可是他手臂像铁做的,稳稳牢牢地将她箍住在怀里,推入车厢,砰,关门。
他也上车,打开暖气,还按下汽车锁。
“喂!你——”
“你闭嘴……我现在,非常非常生气。”她骂:“我有说要上车吗?你这是掳人,接下来是不是要勒索?我才非常生气,你有什么好气的。”他咬牙说:“气我没办法不管你,所以拜托你闭嘴。”那句没办法不管你,让莫燕甄愣住。
又看他僵着脸,跟她一样全身湿透,很狼狈。他们俩像落扬鸡,车座位也跟着湿答答。他实在没必要这么多事,他可以不用管她的,为何他挨骂了还要踅返,硬是把她带走?还说什么没办法不管她。
“我知道了……”她说,咬着拇指,瞅着车窗外。
“知道什么?”
“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怕我出事,硬要管我。”
“那么你说,你觉得是为什么。”
“因为我对庚明苑来说很有用,自从我加入,你的店业绩大好,让你赚了不少吧?所以你紧张我,怕我出事,我毕竟还有利用的价值,多好。”谭真明听完,沉默几秒,问:“你会开车吗?”
“会啊。”
“很好。”吱——汽车猛地煞住,谭真明打开车门,走出去。
“喂?”燕甄探出车窗喊:“你干什么?”看他走入暴雨中,莫燕甄按喇叭。“喂?
你的车,你回来。”莫燕甄拔了钥匙,追过去。“你发什么神经?快回车里。”他不理,继续走。
“你干么啊!你不管车子了吗?”
“让你开,你开回去。”她拉住他。“谭真明!”他猛一转身,狠瞪她。“我快发疯了,你真的让我快疯了……”她怔住,他痛苦的模样,教她眼泪上涌。她抿住嘴,快哭了。
他怒吼:“你知道你讲的话多伤人吗?什么叫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难道我紧张你不能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关心你?我是很卑鄙的人吗?你说、我是很卑鄙的人吗?!”她身子一震,泪落下,她吓到了,原来沉稳内敛的谭真明也会失控,而且是被她气的。
“对不起……”她哭了。“我收回刚刚的话……你不卑鄙,你是最好的人……坏的是我。”他们在暴雨中看着彼此,情绪都很激动。
他还是很气,可是看莫燕甄冷得身子微颤,他努力冷静。
“你回车里,很冷,快开车回去。”
“你呢?”
“不用管我,我想淋一下雨,我想冷静。”
“你不上车,我也不上车,我也需要冷静。”她说,眼泪越掉越多,他看着,很心疼。
“不要哭了,浑身湿答答的,快回车里,我明天再去店里取车。”
“我不要,车是你的,你不开就算了,我反正己经湿透了,干脆淋个痛快……”她说着,仰头,迎着大雨。“唉,真好,真舒服,我最爱淋雨了,越粗暴的雨淋起来越过瘾。”说是这样说,但明明冻得嘴发紫,身子也发抖。
他微笑:“喂。”她转头:“嗯?”
“刚刚对我吼叫要我走,现在又硬要我跟着你,你不觉得矛盾吗?”她窘住,恼羞成怒地说:“对,我矛盾,你是想大家耗到昏倒,还是赶快一起回车里?”
“走吧。”他迈步走向汽车,她赶快跟上去。
他走在前头,他想,他又一次输给她,总是气不久,总是气到快爆炸了又忽然心软。
是在这场大雨里,在这分钟里,谭真明非常非常明白了。
他爱上她了。
他己经回不去那个爱郭雪贞的自己了。
嘘,这是秘密,他不打算跟任何人讲。
外头暴雨淅沥,他们沉默地坐在车里,经历互相咆哮拉扯呕气加上淋雨,这会儿都筋疲力尽了。
莫燕甄额头抵着车窗,默默流泪。郭雪贞是高青梅,这打击太大,使她怒极发狂,可是方才谭真明对她的关怀,又教她很感动。为什么他要爱高青梅?为什么偏偏是高青梅?!那女人夺走她的一切还不够,连她崇拜的男人都招惹了。
究竟上辈子她是欠了高青梅什么?!
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啪,面纸扔到她身上,他说:“要哭就痛快点。”原来他知道她在掉泪。
莫燕甄抽了面纸,蒙住脸,双肩颤动,哀哀哭泣。
“你真好笑,个头这么小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脾气?”他故意取笑她,其实是心疼她。
她闷在面纸里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很苦,笨蛋。”他笑:“人们都说,苦尽笆来,你以后会很好命。”
“说得真轻松。”
“一定会的,嫁现在为我做事,我一向最照顾员工。”只因为她是员工,可是那个人却拥有他的人。
莫燕甄听了,哭得更厉害一回到店里,谭真明很强势地说:“你立刻去洗澡!”
“好。”莫燕甄脾气发完了,她很累,变得好听话,乖乖拖着脚步去去洗澡。
“等一下,你有没有很大的衣服?大外套或衬衫什么的都行。”
“干么?”
“我全身湿透,总要换衣服吧?”
“喔……”她进房里,找了黄色睡袍给他。
她去洗澡的时候,谭真明换上睡袍,抽面纸将头脸随便擦了擦。就进去厨房,在墙角找到用剩的老姜,拿出,拍碎了,烧一锅热水,倒进黑糖,关小别,连着老姜熬煮。
莫燕甄洗完澡,穿着白T和灰棉裤,拿着大毛巾擦头发,走回店里,在厨房看见谭真明。一见他,嗤地缩头憋笑,遭他白眼。
“我知道很可笑,但能怎么办?还不都是你害的。”她忍不住一直笑,画面太跳tone,他高大魁梧,睡袍被他撑在身上,紧到变形,而露出来的部分古铜色皮肤,刚硬的肌肉线条,跟柔软的绒睡袍成强烈对比。当他转身面对她,她低头不好意思看他了。那敞开的深V领,胸膛结实泛着健康光泽,害她浮躁。
“怎么还没走?”她口渴,过去倒水喝。“在煮什么?姜?你要喝啊?”
“笨蛋,你看我需要吗?我整晚火大,气血己经够旺盛了,要喝姜汤的是你。”
“可是我也整晚很火大啊!”
“你一定要顶嘴吗?”他拿高汤匙,作势要敲她。
她嘿嘿笑,厨房都是姜的气味,离他近些,可以闻到混着汗水的体味,略带刺激感,却觉得很安全。
莫燕甄装小地咩咩叫,举高双手做投降状。“我不是故意顶嘴,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不吃辣。”谭真明右手握着杓子,插在腰上,凶巴巴地说:“我也必须告诉你,这是姜扬不是辣椒汤,你给我乖乖喝。”
“姜也是辣的啊”
“你这个笨蛋,你想感冒发烧吗?!”莫燕甄又噗地笑了。
他知道她又在笑什么,清清喉咙,扯扯快爆裂的睡袍。“总之你喝就对了。”
“我不要,我说了我不敢喝。”
“你真的很让人生气,通常这种时候,女生都会说很感激,好感动,然后像小猫那样乖乖地喝下去。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要不是你坚持下大雨还在那边一直踩摩托车,我需要因为怕你冷到在这里穿着可笑的衣服煮姜汤吗?还有,过期面包也是,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噗,她又笑了。
“我在生气了,你还笑?”她嘟着嘴说:“我忍不住嘛,我没想到你这么婆妈,你对女朋友也这样吗?”他愣住,不,郭雪贞很成熟很独立,郭雪贞不会在下大雨的时候乱发神经,也不会抓狂的吼叫咆哮。重点是……他也没有那么注意郭雪贞的脾气……谭真明撇过脸去,凛着脸,搅拌姜汤。
莫燕甄自知失言,别扭地说:“好啦,我会喝啦……”是喔,他还真感激。谭真明忽然挫折地仍下杓子,撇过身去,像忍着不发脾气。
她问:“又怎么了?我说我会喝啊,干么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在煮姜扬啊。”老年痴呆症提早到噢?讲什么奇怪话?
“我当然知道我在煮姜汤!”他瞪住她。“我是……我意思是……我干么对你……”这么好。最后三个字,往肚里吞。
莫燕甄困惑地看着他。
谭真明叹息,他闻到她刚洗完澡的身体散发着清甜的沐裕乳香气,她的黑发湿亮,面容白净,嘴唇红润,她亮着乌黑大眼,直直地看着他。凌晨时分,她看起来很甜美,像一客软润松绵的女乃油蛋糕,害他身体很痛。
谭真明觉得,自己变得很弱。
“来,喝一碗。”他盛姜汤给她,看她捧着碗喝一口,她皱眉,嘴歪掉,仰头直呵气。“你这什么表情?”他哈哈笑。
“太辣了”
“真没用。”
“不然你也喝一碗啊?你喝啊?”
“喝就喝。”也给自己斟一小碗。
“要跟我一样大碗才行。”莫燕甄抢了杓子要舀,他又想抢回去。
“我帮你嘛。”两人笑闹,莫燕甄抢赢了,给他添了超满的一碗。
他笑。“又不是酒,你以为可以干杯吗?”他们到前院的大木桌喝,上方的透明棚子挡住雨水。雨势变小,雨声变得柔软缠绵,滴滴答答滴滴……像跟谁吵完架发飙完了,开始自怜地哀哀诉衷情。
周围摆或吊着各式兰花,桌上姜扬冒着袅袅的烟气,他们如此对坐着,好像己经把全世界抛弃了,只剩这温馨的空间。
谭真明说,他喝完这碗姜汤,就该回去了,何况雨势也变小了,而且她也该睡觉休息了,可是莫燕甄立刻说她是夜猫子还不想睡。他马上有别的想法,想着她这么说难道是不希望他回去?希望他多留一会?她总是害他想入非非。
他这碗姜汤,喝得很慢很慢很慢……莫燕甄怕辣,小口啜饮着,也喝得很慢很慢,渐渐喝到心肠都热起来了,看着谭真明英俊的脸竟有喝醉的微醺感。
绑来他说他想念那盆心兰。
莫燕甄就回房,将“光明”搬出来,放桌上,跟他们一起。
谭真明斜觑着它,托着脸庞,微笑着,一下下抚模着心兰的花梗,看着它的眼神,像看着恋人“花梗长得更长了,看起来很健康,还是不结花苞。为什么呢?”他温柔地问心兰,那深情的模样让莫燕甄迷惘。
莫燕甄问他:“你……说过,这株心兰曾送给一个你很喜欢的女人,还说你们没见过面……你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没见过面的人?”
“因为那个女人太有意思了,她收到我的兰花,竟拿了心兰的花瓣,做香皂回送给我,她给我的信,是用毛笔写的宣纸,现代人,谁还会用宣纸写信?她实在很有趣。”提起这件事,谭真明眼里尽是笑意。
“如果……那个人,又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选择?”
“……我没想过。”
“所以我说如果……”莫燕甄盯着他看。“你会选择现在的女朋友,还是选择她?”
“……”谭真明答不上来。
“你会怎么选择?”
“我想,我还是会跟雪贞在一起。”这话一出口,心情变得很沉重。“因为我要为我的选择负责,她没有对不起我。”莫燕甄撇过脸去,那女人没有对不起谭真明,对,她没有,但她对不起她莫燕甄的太多了……这女人凭什么得到这男人的爱?
莫燕甄又问他:“如果……你发现你女朋友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呢?”
“我从来没有想象她很好……我们不都一样吗?只是尽力想做好人,其实骨子里根本没那么好。尤其最近,我特别感觉到,我其实没自己想象的好……”
“说得对……说得对……”她冷哼。“祝你跟她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你在生气?”他打量莫燕甄骤冷的表情。
“没有,我是累了,我想睡了。”她提起心兰往后院走。
“喂,”他起身。“你又来了,对一个把你从暴雨中救回来,还煮姜汤给你喝的老板,谢都不谢一声吗?”莫燕甄僵住,回身,冷冷地说:“我干么谢?你自己爱帮的,”又瞧向桌上的空碗。
“碗你洗。”说罢就走。
“好样的,算你狠。”敢这样对老板,谭真明叹气。
谭真明注视她背影,那么瘦弱,为何有那么多脾气?
她感觉似乎是个很复杂的女人,但为什么常在不经意间带给他很纯粹的欢喜。譬如看她乖乖喝光他熬的姜扬,竟然好感动,心中更多的感受,是对她不舍。但为何对她会有这么多感觉,他不明白。自从遇到莫燕甄以后,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人怎么会这样呢?不明白自己?
他感到混乱,最奇怪的是,这孤僻又难相处的莫燕甄,竟然在展场巴女友一见如故,聊到郭雪贞要请她刺青的地步?
太诡异了,他心里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他不明白的事,暗地里在发生……
都怪那碗姜汤,那不是普通姜扬,那根本是加了迷药的姜扬,害莫燕甄睡了很久,梦里一直发汗,暖烘烘。明明盖着的是棉被,却误会被拥抱着,半梦半醒时,以为是谭真明抱着她,她好高兴,搂紧紧,不肯放。搂着他强壮身体,一只腿还去勾住他大腿,缠着赖着,好有安全感,这滋味真甜美。
懊久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真舒服。
不对……莫燕甄落泪,知道是梦,其实搂着的是枕头。
睁开眼,己经是第二天下午,她怔怔坐起,抹去额脸的汗,忽然在这恍惚时候,想到弃她而去的棠绍文……往事不堪回首,莫燕甄抹去眼角泪痕。
捻亮小灯,靠着墙发怔。忽然,她惊讶,是地上“光明”的花梗影子前端多了个小摆点。抬头,看见梗子上结了个很小的花苞。莫燕甄揉揉眼睛,以为看错,冲过去,捧近花盆,确实是新结的花苞。
她呆住,光明要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