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分,宁时鹰不得不动身同丁邦上京城一趟。按例,这是结算几间铺子一年营收的时候。
白衣蝶自然万般不舍,临行前一夜怎么也睡不着,只是傻怔怔地问:“你非得去不可吗?”这一分别也要大半个月。光是想,就叫人寂寞得蚀骨蚀心。
宁时鹰似笑非笑地瞅住她瞧。“舍不得我?”
白衣蝶叹息着,偎进他温暖的胸膛。“你日日陪我,我早忘了你也有正事要办!难道我不能同你去吗?”
“从这儿到京城少说也要一日一夜奔波——”
“我不怕。”
“很辛苦的——”
“没关系……”
他敲敲她脑袋。“你没关系,我可有所谓。你忘了我们约定好明年要生个胖女圭女圭,你答应我要养好身体的。”
提到女圭女圭,她满是笑意。她日日遵从大夫的指示,按时饮补汤,务必用最健康的身子来准备怀他的孩子。
宁时鹰盯着她瞧。“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努力!”
“努力?”她一时转不过脑筋。
“努力“做人”呀!”
她笑出声来。“那你要男娃儿,还是女的?”
他亲她颊边一口。“我要个阴阳人!”
“阴阳人?”他又在胡说什么了?
“若是男的,最好有女孩的细心肠;若是女的,最好有男子的刚猛,才可以保护自己——”
衣蝶笑斥。“我说这是“四不像”。”
两人笑闹着亲密了一夜,直缠绵至三更天。
宁时鹰睡着后,白衣蝶却仍清醒着。她起身贪看他熟睡的脸庞,爱怜地轻划他眼眉。发呆了半刻,她起身将预先绣好的锦帕轻轻塞进他替换的衣衫内。
她绣的是另一只鸳鸯。他那只给她做了香包,于是她又悄悄为他绣了一只。他们一人带上一只,也算成双成对了。
正低头专心替他收拾行李,忽然电光一闪,轰隆一声打起急雷。
白衣蝶推开窗,只见风雨急落。
“好端端的怎么下起雨了?”她埋怨着收起窗扉,希望明早地动身之时雨已停歇。
可惜雨一直下到天明。
秋晨,天蒙蒙亮,阴湿寒冷。
宁老爷和夫人叮咛过儿子一路小心,之后便刻意回了房,好让白衣蝶和儿子独处。而萧怡红则未被告知少爷上京城之事,尚在睡梦中。
白衣蝶撑起一把荷花样的褐色油纸伞,亲自送他直至府外驹旁才止步。白芯心跟在姊姊身后。
宁时鹰为了两天赶路,披挂上黑色的金边斗篷,看来意气风发。
他俐落地跃上马背,丁邦服侍安主子,也跃上了一旁的棕色马背上。
宁时鹰不舍地俯望他心爱的小妻子。
伞下她面容苍白,仿佛就要哭了。可是她那单薄的身子仍僵硬地忍住眼泪,雪白的袍子衬得她益发惹人怜爱。他弯身温柔地替她珑紧袍子,顺势在她耳畔低声一句。“天冷雨大,进去吧!”
她勉强挤出一抹坚强的微笑,声音却有三分哽咽。“我看你走了再进去——”
为什么心头不住地悲伤?顶多半个月他就回来了,为什么却似永远不再相见似地难过?她的胸口情绪澎湃。
宁时鹰沉稳黑夜一般的眼睛,深深望住白衣蝶。
他安慰她。“衣蝶——分离只是为了相聚!懊好地等我回来。”
她点头。
宁时鹰又吩咐白芯心。“丫头,帮我照顾好你姊姊,别教她做出令我担心的事。”
白芯心眼圈早红了。“你放心,我们会乖乖地在这儿等你回来。”
他点头,而丁邦则一直怔怔望住白芯心。
然后两人扯缰喝了一声,马如箭般奔往前方,把她们抛落后头。没几步路程,宁时鹰再回头,只见伊人仍痴心站在原地目送他。
他忽地心中一紧,勒住缰绳掉头疾疾奔回,直至她面前。突然,宁时鹰冲动地将她拉进怀里。
那力道令伞儿飞落,更令她心头一阵酸意。
白衣蝶在他肩上阖上眼。为什么,她有一种看不见明天的感觉?
“衣蝶——”他闻到她身上散发浓浓的玫瑰香,她一直挂着他送的香袋。“衣蝶……”他真痛恨分离。
长长的拥抱之后,他留了个吻在她额上。“等我回来——”
“好!”她答应。
这次,他不再回头,启程前往京城。
白衣蝶又站了好一会儿。看着他消失了的背影,他其实同她一样难过。
白衣蝶有点儿内疚,她其实应该再高兴一些,再多笑一些,不必令他也难过起来。可是,看他离开,她怎么也没法子微笑。
她的眼睛又酸又涩。
白芯心劝着。“姊,该进去了。”
“唔——”
“你甭难过,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白衣蝶觉得这将会是好长的半个月。
她恨不得回头沉睡上半个月,然后醒来睁眼一看,他已回来了,就在床头对她微笑。
宁时鹰走后,恒翠院益发寂寞了起来。虽然宁老爷常差人邀白衣蝶去看戏或听曲子,怕她闷坏了。可是白衣蝶总推着不去,她不爱那种热闹,宁愿一个人躲在院里沏茶看闻书,想宁时鹰,数日子。
倒是白白便宜了白芯心。她就爱看那新鲜热闹的玩意儿,总忙不迭地抢着赶去,加上老爷那儿人多,她又爱和人抬杠,总玩得舍不得回来。
宁老爷对白芯心的机伶倒挺喜爱的,直说诧异姊妹俩性子的天壤地别。
这日,白衣蝶又在院子里捧着茶对着满院花草发闷,忽而萧怡红急急冲了进来嚷叫。“你还在这?”
白衣蝶见到她很是诧异,跟着又被她喝得莫名其妙。“什么事?”
她惊慌失措喊着。“你妹妹和人打起来啦!”
“芯心?”
“真是,杏儿不过说了几句难听话,那丫头竟发泼扑倒了杏儿,两人打了起来,我劝都劝不开,又怕事闹大——”
这芯心真是。“她们在哪?”
“我带你过去——”说着,疾步往回行去。
白衣蝶忙跟住她,可她走得又急又快。白衣蝶只得尽力地追,但一会儿后,竟随她追出府外,往偏僻的林间去了。
她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打架?白衣蝶心头嘀咕,不觉地走了好长一段路。
“萧姑娘——”她停步。“她们怎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白衣蝶疑惑问。
萧怡红停了步伐,转身走到她跟前笑了。“你不觉得你问得太晚了吗?”说着忽而扬袖,袖管挥洒出一阵迷香。
白衣蝶来不及屏住棒吸,只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林间胡群的笑声扬起,他闪身现形。
“好极了!”他称赞着萧怡红,一边贪婪地望着地上的白衣蝶。“剩下的,就是我的工作了——”
他色迷迷地将白衣蝶抱起,同萧怡红走回他的落脚处。那是一间简陋的屋舍,搭建在山林间靠溪的隐蔽处,杏儿依怡红的命令一直等在那儿。她心中忐忑不安,看见白衣蝶被抓了回来,不省人事的躺在胡群怀里。
“小姐,白姑娘她……”
“他没事,只是被迷昏而已。”接着她对胡群说道:“我们在屋外等,你快点——”
“当然、当然——”胡群邪恶地笑着,抱着白衣蝶进了屋里。
杏儿看他抱着白衣蝶进了屋内又关起门来,忽而明白过来,错愕地问:“小姐?他——”
萧怡红得意的微笑:“那贱人抢了我的男人,我现在帮胡群抢她过来,很公平!”
杏儿大惊失色,瞬间吓白了脸。“使不得啊!这怎么可以?小姐,你别糊涂了,这——”
“住口!”萧怡红喝斥她。“你要敢回去对人说半句,信不信我打死你?别忘了你乡下的老爹和弟弟的生活费都是我给的,你乖乖地少废话,回去赏你十锭白银!”
一听见爹和弟弟,杏儿眼泪立刻滚了出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把她吓坏了。
要是少爷回来还得了?更别提白姑娘的痛而她却无力阻止只能掉眼泪……那样一个愠婉的好姑娘,竟然———竟然给胡群那样的恶贼给糟蹋了。连杏儿都为白衣蝶掉泪。
迷魂香令白衣蝶神智昏茫,身子瘫软无力,人也昏沉沈的。
怎么回事?她感觉有人压住她。好重,她不能呼吸。她努力睁眼,却只是朦眬中看见个生人欺在她身上,正野蛮地欲撕去她的衣服。
白衣蝶急着想推开他,身子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老天她急着想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无助地睁大双眸,说服自己这是在梦里。
谁来救她?
无助中,她用尽仅存的力气阻挡他扯去她的衣服。
苞群厌倦她的挣扎反抗,干脆一掌劈昏了她。
白衣蝶于是坠入无止无尽的深渊,失去意识……
此时——
京城的宁记布厂忠二店。
宁时鹰步出厂外,脸上尽是微笑,丁邦跟在一旁领了一张银票。
“少爷,再收两家厂子的帐,咱们就可以回去了。”他说着,将银票递给了宁时鹰。
宁时鹰将银票塞进衣内,忽而有个冒失鬼冲撞了他。幸而宁时鹰身强力壮,身子只颠了一下。也就不计较,和丁邦讨论著今晚上何处吃饭。
他竟没发觉袖内的锦帕被方才那一撞,跌飞至一旁的地上。他犹自和丁邦说笑走了好几步路。
顷刻间他仿佛心有所感,回头怔怔呆了一会儿。
“好像……”好像听见有人喊他。
“少爷,怎么了?”
大概是太想衣蝶了,他笑笑摇头。“没事没事——”和丁邦继续方才的话题。
且说萧怡红和杏儿等在房外,两人的心情都紧张着。
由于杏儿天性善良,内心备受煎熬。她很想救白衣蝶,又怕连累自己的亲人,但袖手旁观却又过意不去,于是她不禁愁容满面地干着急。
“小姐……”忽然她转头道:“小姐,我……我内急。”
“你真麻烦!”萧怡红嚷道:“茅房在屋子后头吧?你自己找找看,别打扰到胡群,要不有得你一顿打!”
“是,我马上回来!”杏儿敷衍着,绕到屋子后头。
她从屋后的偏门溜进屋内,然后从厨房捡了一根粗壮的木头。
她小心、轻声地穿过厨房……
她抓着那根木头,心中满是恐惧。她知道,如今只有她可以救白衣蝶,这势必得冒奢极大的风险。也许不值得,然而杏儿知道白姑娘是个好人,怎么可以任她被胡群玷污?
如今也只有赌一赌了!杏儿豁出去了!萧怡红净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她绝不让她得逞!
杏儿颤抖地溜进房间,看见胡群正忙着扒去自己的衣服,迫不急待地扑向光果的白衣蝶……
趁此时,杏儿轻轻溜到他背后,扬起那木棍,闭上眼,使劲全力地狠狠朝他用力击去——
苞群没料到竟会有人偷袭他,毫无防备地被重重击伤后脑,登时闷哼一声昏倒床上。
时间紧迫,杏儿扔下棍子,速速推落桌上正燃烧的烛台,然后对外头大嚷:“小姐,失火了,小姐……”
苞着,她例落地用棉被将不省人事的白衣蝶速速裹住,趁火势尚小,慌张地冲出去,一边口里嚷着小姐、小姐,一副惊恐的模样。
萧怡红在外头看见房内有火花冒出,又见杏儿半拖半抱地搂着白衣蝶出来,她又急又怒。“怎么回事?”她抓住杏儿喝问。
“我不知道啊,小姐,我人才经过茅房就发现有焦味传出,担心的进去瞧瞧,谁知那火已经冒了出来……”
“那么胡群呢?”
“咦?他怎么还没出来?方才我听他要拿什么包袱才走!我于是就先搀了白姑娘出来……”杏儿紧张地说完大串话,心头志下心极了。
萧怡红犀利地盯着她瞧,杏儿心虚恐惧地回避她的目光,忽而一记耳光摔了过来。
“小姐?”杏儿眼泪迸了出来,右边脸立刻高肿起来。
萧怡红愤道:“你当我白痴吗?我看八成是你搞的鬼!”
杏儿双腿一软,急哭了。“小姐,冤枉哪!杏儿哪有那胆子?况且白姑娘和杏儿非亲非故的,杏儿怎么可能会为她去惹您生气?”
她说的也没错!
萧怡红望着被杏儿抱出的白衣蝶,又见房子整个地烧了起来,看样子胡群是被困在里头了!天色已晚,萧怡红袖子一甩道:“不管了,反正白衣蝶也不会知道自己到底被玷污了没,一切还是照计划进行,这附近应该会有猎人避雨的小屋……”
萧怡红催促道:“走吧!快点去找找,免得她现在醒来!”那她可就前功尽弃了!
现在少了胡群,她一个人还是坚持要完成她的计划。白衣蝶害她吃过那么多苦头,害她被众人当成笑话,这笔帐她绝对要算!
什么是万念俱灰?
什么叫痛不欲生?
白衣蝶清醒后彻彻底底明白,那是什么样可怕至极的感觉。她被玷污了,玷污她的人走了,模糊中似乎看见是胡群。
白衣蝶的眼神空洞,神情恍惚,愣愣坐在床畔。世界在一瞬间毁灭崩塌,她措手不及,伤心得忘了言语。
她只记得昏厥前,胡群正撕去她的衣服。白衣蝶哀伤欲绝。
耳畔,是萧怡红的声音,不停刺进她耳里。“没想到爱你的人这么多,时鹰哥哥爱你,胡群那婬贼也爱“亲近”你!不晓得谁最令你满意——”
白衣蝶恨恨地骂。“你好卑鄙!”竟和胡群串通来害地。
萧怡红冷笑道:“是吗?是你逼我的。我还有更卑鄙的手段。明天我就上镇里小口诉所有人,宁少爷最宠爱的女人,也是顶顶有名的大美人白衣蝶,竟被采花大盗胡群结玷污了——当然,我也不会忘记让宁府上上下下的人全知道这档事,我看你以后拿什么脸去见人?”
羞愤和伤痛啃蚀白衣蝶的心,她咬紧唇咬到渗血。
怡红残忍地加上一句。“当然啦,时鹰哥哥也会听见你被胡群玷污这事——”
“你到底想怎样?”不,决不能让时喷知道这件事。她没有脸再见他,她觉得自己好脏好脏,她没脸见任何人。白衣蝶没有哭,心却在淌血。
眼前没有了路,她绝望地挨着痛,任萧怡红嘲笑地在她的伤口上洒盐。
萧怡红讽刺着。“你真行,一滴泪也没流。莫非方才你挺享受的?”
“你尽避嘲笑,我不会掉半滴泪——”她不会在这种人面前脆弱,她只是冷冷瞅住她。
在这种时候竟还这样骄傲!萧怡红本以为可以见到她痛哭,可是她竟没崩溃。
尽避她已经成功地羞辱了她,可是她的反应并未令萧怡红满意。
萧怡红只觉自讨没趣,直接挑明了话。“白衣蝶,我和宁时鹰成亲之后,他对我不理不睬,一颗心全放在你身上。我因为你,早成了外边人的笑柄。你和他算来也好好爱过一场了。假若你愿意写封辞别信给他,然后再不同他相见……我发誓将今天这事忘记,绝不同任何人说。怎么样?”
难道她还能有别的选择?白衣蝶痛苦地垂下眼睛。
懊好爱过一场?白衣蝶苦涩笑了。她根本还没爱够他。爱过一场,听来多短暂、多可悲……
看见白衣蝶不应话,萧怡红忍不住软硬相逼。“难道你真要我告诉他?你不想在他心中留下最好的印象吗?”
“你不必说这些——”让宁时鹰知道了,他不知会有多痛苦,他还会接纳她吗?就算他不在乎,她也没那个脸敢面对他。
白衣蝶绝望地起身至桌前坐下,强忍住泪,提笔在雪白的纸上写了简洁的几行字。
每写一个字,心就似被针刺了一次。
饼往美景一一浮现,她的血泪全理在字里行间,充满肝肠寸断的无奈……
时鹰:
奔负你一片痴心,过往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蝶走勿念勿寻,只求善待白芯心。
今后咫尺天涯————
不再相见。千言万语……
珍重。
衣蝶留书
萧怡红满意地收下信。“很好!今后你我恩怨一笔勾销,这里有一些银子你拿去用——”
“不必了。”白衣蝶起身冷冷望住她。“我想问你一句,你真这么爱时鹰?”
“当然!”
白衣蝶红着眼、噙着泪。“比我更爱?”
“没错,若非如此,我怎会为了要同他在一起,做出这些事?”这可需要很大勇气的。她理直气壮,却被白衣蝶的一句话顶得咨言以对。
“是吗?我宁愿一个人背负这些痛苦,也不要他知道了苦恼不已——哼,你真爱他?若然,被你爱着的人也够可怜了——”
“你……”
“只要爱的不够,是不是就会被你推进地狱?”白衣蝶一字一句击得她无招架之力。“可恨我手里无刀,否则我定立即剖了你的胸膛,看看是什么束西造出这样自私自利恶毒的心!”
萧怡红被她慑人的气魄和恨意惊得倒抽一口气。
白衣蝶说完便头也不回,只身走出屋舍,消失林间。
而杏儿在屋外听见小姐卑鄙地逼走白姑娘。她想追去对白姑娘说明真相,又苦无机会。
只希望将来有机会可以再遇见白姑娘,把真相告知。
“小姐……”杏儿转进屋内。
萧怡红挥手要她别多话,拿着那封信,疾步出房。“我们快赶回府内,顺便到镇上托个小厮送信。记住,你绝不准将今天这事说出去,否则我们俩都完了!”
说着,她又挑出一锭银子堵杏儿的嘴。
杏儿战战兢兢地收下那锭银子,心头无比沉重,她不觉可怜起白姑娘。
在黑漆的山林间,她遭受如此打击,能到哪儿去呢?她会不会想不开?她替白姑娘焦急,但能帮的都帮了,毕竟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再无余力了。
今夜,宁府乱烘烘的。一堆仆没被老爷差出去找白衣蝶,找了三个多时辰却一点消息也没有,白衣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失去踪影。
早早问过宁府上上下下的人,却无人有印象白衣蝶提起过要外出的。
大堂深夜里仍亮着灯火。
老爷、夫人、萧怡红、白芯心等全在。
老爷皱眉不语,夫人则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边踱步一边嘀咕:可好了,眼看鹰儿要回来了,要是发现衣蝶走了,八成要怪我们是不是待她不好,逼走了她——唉!鹰儿不知会恼到什么地步哪?!
白芯心抓着姊姊的信,满月复的疑惑。“我不信姊姊会闷声不响走掉!今早她还兴冲冲地同我商量,要给鹰哥哥缝件过年的衣服,我不信她竟会突然走掉,太不合理了。”
萧怡红事不关己地沉默一边,心头却上忐忑着。那芯丫头不似地姊,她可精明得很——
宁老爷问白芯心。“丫头,你再仔细瞧瞧那封信,是不是你姊姊的字迹?”
“是她写的。可是……”芯心难过地说:“姊姊不可能会丢下我的。总之,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等等,芯心忽而扭头盯住萧怡红,大喝一声。“一定是你!八成你对姊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气走了她,对不对?”
登时,萧怡红心头一惊,努力佯装平静。“我?喂!臭丫头说话凭良心,我下午都和杏儿在房里泡茶,不信你问杏儿。”说着,她飘了一旁站着的杏儿。“是不是啊?杏儿。”
“呃——是的。”杏儿低着头,冷汗涔涔。
白芯心指着她们两人道:“看你们俩的眼神闪烁,一定有鬼!”
“喂:”萧怡红拍桌而起,恼羞成怒骂了开来。“这儿没规矩啦?容个丫头指着我放肆?!我才是宁时鹰的妻子,那姓白的什么也不是!她跑了你们紧张什么?她是什么东西要动用一干人去找?”
白芯心气得要驳话,被宁夫人拦了下来。“好了、好了,别吵。搞不好明天一早,衣蝶就回来了。现在光急也不是办法,各自回房歇息吧!已经很晚了。”
于是所有人都散了。
到底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宁府无人会比白芯心还紧张着急。
白芯心稚气可爱的脸上,难得地覆盖了浓重的忧愁。她枯坐在姊姊房里,对着姊姊的信发呆掉泪。
她自言自语低喃。“我知道,姊,我知道你一定出事了!”她难过得啜泣。“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委曲,你每次一受委曲,就自个儿躲起来承受。姊姊……你在哪里?”
这世上她只有这个唯一待她好的亲人。姊姊忽然走了,教她怎么是好?一向乐观的白芯心,似乎感觉到这次事态严重,并不单纯。
白芯心趴在桌上痛哭起来,隐隐觉得姊姊不会回来了。以她那种固执的性子,倘若想不开,不回来就真是再也不回来了。
白芯心尝到了生平头一遭,强烈的无依无靠的感觉。失去姊姊,才明白自己不过仍是个小阿子般软弱胆小。
满天的星星,无止无尽的黑夜。
白衣蝶只身伫立崖前,林间风大,几次差点把地吹落崖下。她空洞恍惚地探望崖下恶魔般深黑的山谷。
跳下去吧!心头不停有个软弱的声音催促她。死了就一了百了,结束这一切。
结束她不堪的可怖记忆。也不必再惦着那个人,却又不敢,更不肯再面对他的脸。
虽然错不在自己,她却忘不了抛不掉肮脏的感觉。
白衣蝶心痛得仰望星空。
她答应过他,再也不看轻自己的生命。可是、可是……白衣蝶愣愣地跌在地上,眼眶泛红,喉头哽咽——可好难,她终于失去了勇气。
懊苦、好苦。恨不得宁时鹰就在眼前,如往常抱住她,给她安慰。而原来过去他一直将她保护得这样好,以至于此刻她更觉慌张无助!
可怕的是,如今,她已没脸回到他温暖的怀抱。
她真的无法面对他,无法面对所有人的眼光。白衣蝶痛苦得捶着泥地,揪着一颗心。她该怎么办?该何去何从?